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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都说东北人的种族天赋是酒量好,赵林不清楚酒量好的定义是什么,一斤白的,十瓶啤的,还是一斤白的加十瓶啤的,他只知道自己并不是土生土长的东北人,没有坐在那里就能一直喝下去的本事。
眼看着就要十二点了,许扬和蒙牛还避忌着提散局,甚至一再张罗要去第二场,陈项杰盛情难却,赵林可不能傻呵呵的跟他们继续熬了,“你,你们去吧,我有点困,小许也得睡了。”
许扬道,“别啊大林,去凯撒宫,今天晚上我安排!”
凯撒宫是家开了挺多年的KTV,和赵林手底下那家不一样,是纯粹找乐子的地方。赵林道,“真不去了,明天还要早起,好多账本等着理。”
这么明显的暗示,许扬怎么会听不懂,他醉醺醺的将胳膊搭到陈项杰的肩膀上,“那陈哥,咱们去!”
许扬的醉醺醺是能一直醺下去,陈项杰哪里是他的对手,早就喝的找不着北,除了点头也不会别的了,至于蒙牛,他虽对凯撒宫那种地方一向敬而远之,但这会都说要去了,他也不会扫兴。
看他们仨已经定下了第二场,赵林扶着桌子身形不大稳的站起身,并拍了拍一旁打瞌睡的许念亲的肩膀,“走了。”
许念亲在这陪了好几个小时,手机都玩没电了,昏沉沉的状态和醉酒也没两样,“啊,要走啦?”
“嗯。”赵林其实已经醉了,现下全凭意志力撑着,他把那件貂皮大衣在内的贵重物品都收好,让许念亲拎着,在那仨人侃侃而谈时无声无息的离开了包厢。
出了大门,十月初的晚风吹到人脸上,微带一些湿意,冷冷的,稠稠的,将赵林体内的酒精酝酿的更浓郁。
绥远市这小地方查酒驾不严,就很难找到代驾,他不能开车了,只好带着许念亲一边走一边等空车,路上许多店都已经关门了,剩下的都是些烧烤烤肉火锅之类的东北特色夜宵,隔着半蒙雾气的玻璃,里面是一派热闹喧嚣,将外头空荡荡的大街衬的有些凄凉萧瑟。
风卷着落叶吹过来,赵林转头问许念亲,“冷不冷?”
“不冷不冷!我穿了四层!”
许念亲虽然过苦日子长大的,但他皮肤遗传父母,天生白净,和赵林常年不见阳光的冷白不同,他是那种很健康的象牙白,被风这么吹一吹,脸红,鼻子也红,小模样看着可怜巴巴的,实在很招人疼,“你要是冷的话,袋子里有衣服。”
许念亲停下了,把纸袋里那件貂皮大衣翻出来给赵林,“我真不冷,你穿,我喝酒了,容易感冒。”
“嗯?”
“穿上呀,算了,我来帮你吧!”
许念亲比赵林足足矮了一个头,想把貂皮大衣披在赵林肩上还得垫一垫脚尖。
赵林心里忽然地很暖,他弯了弯腰,笑着道,“上一次有人给我披衣服,还是,我十三岁的时候。”
“是谁啊?”
“我妈妈……她去世了。”
“她吗?”许念亲捏了捏他的手臂。
“嗯。”或许是今天晚上饮酒过度,时隔多年后,赵林又提起了林欢,“她很漂亮吧?”
许念亲很用力的点头,好像看过全部纹身一样,事实上赵林根本没在他面前穿过短袖,不过他的真诚的表情和肢体动作,还是足以让人信服的。
赵林抿唇,望着不远处像柠檬一样黄的月亮,觉得这月亮跟路灯似的,离他很近,悬在街头,他妈妈去世的那天晚上,也是这样一轮充满烟火味的月亮,“美人多薄命,她死的很早。”赵林轻笑了一声说,“而且死的很窝囊,有时候我真恨她,为什么那么懦弱,就算为了我,再努力支撑一下不可以吗……”
许念亲看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泪光,错觉一样,很快就消失掉了,“我之前也很气妈妈为什么没有看紧我,可知道妈妈因为弄丢了我,这些年一直都很愧疚,很难过,我就不气了,她不是故意要弄丢我的。”
道旁的梧桐树上又飘下几片枯叶子,在昏黄的路灯里像翩翩的蝴蝶,刚刚巧,许念亲伸手就抓住了一只,他眼仁黑亮的看着赵林,“阿姨她一定也想一直一直陪着你,她一定也努力了。”
“嗯,你说的对……”
赵林又想要抽烟,可他的烟落在了东海渔村,手伸到口袋里翻了半天,什么也没翻到。
许念亲总是能很快察觉他的需求,正好对过就有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超市,“林哥!我去给你买!你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许念亲匆匆的跑过马路,像土匪似的窜进小超市里,没两分钟就窜了出来。
赵林坐在马路边的花坛上看着他笑,好奇许念亲那双小短腿怎么捣腾的这么快。
“给!”
“谢谢。”
“不客气!我帮你拆开吧!”
“谢谢……”
“不客气!”
许念亲大概是头一次拆烟盒的外包装,不比喝醉的赵林多少,把烟盒团团转了好几圈才打开。
赵林如愿抽到了烟,淤塞的胸口舒畅了不少,他道,“等我抽完这根烟再走吧。”
许念亲难得没有回应,他在树荫底下的一片漆黑里,盯着赵林看。
此刻的许念亲,还不能形容自己看到的画面,只满脑子想着,这根烟最好能再久一点,这个夜晚尽可能的延长,直至多年以后,他回想起今晚,才清楚的意识到那是一朵盛开到极致后开始腐烂的牡丹花,萎靡的花瓣流淌着艳丽的汁液,是雍容过后无尽般的颓唐,也脆弱到让人不敢触碰。
……
他们俩个到底是走回了网吧,不太远的路,愣是走了一个多小时。
网管是认识许念亲的,虽然只比他大两岁,但也跟着赵林叫他小许,“小许咋这么晚还没回家?”
“我今天晚上在这住。”
网管一凑近赵林就忍不住道,“我去,林哥这是喝多少酒啊?他可好久没喝这么多了。”
许念亲问,“林哥喝醉了会耍酒疯吗?”
“那倒不会,嘿嘿,你看着啊。”网管坏笑着道,“林哥,你鞋带开了。”
赵林正扶着墙壁一步步往上走呢,听到网管的话,立刻就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整整齐齐系着的鞋带,“谢谢……”
然后继续往上面走。
网管捋了一把自己的头发,得意洋洋的说,“看到了吧,林哥什么时候开始特别频繁的说谢谢,那就是喝多了。”
许念亲道,“难怪,刚才他一个劲的和我说谢谢,我还纳闷,我就是提醒他过马路,这有什么好谢的。”
“林哥就这样,喝完酒特别客气,不过你现在这普通话说的可比之前强太多了。”
“有吗,我自己都没感觉到。”
“当局者迷嘛。”
他们俩说话的功夫,赵林已经回了自己的小阁楼里,他只脱掉了貂皮大衣和一只鞋,就那么半横不竖的躺在床上,短短一瞬而已,居然就这么睡着了。
网管歪着脑袋往里面看了一眼,分外热心道,“这样你也没法睡啊,要不然我帮你找个空的包房?里面沙发也挺大挺宽敞的。”
“没事,挤挤也能睡。”
网管只当他嫌包房的沙发脏,“行吧,今天晚上人多,半夜可能会有点吵,你关好门啊。”
许念亲点点头,伸手帮赵林把鞋袜脱下来。
他的脚也好白,脚心是粉色的。
许念亲想到自己的脚,从小穿着破布鞋爬山的一双脚,脚心长满了又厚又硬的茧子,难看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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