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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女士和陆之韵仿佛也找到了这段亲情的平衡点, 仍旧像从前那样。
而温女士并不因为陆之韵的话而感动。
她仿佛看到, 陆之韵似她掌心里任由她捏圆搓扁的面团小白鸽, 突然拥有了生命,挣开尚未完全长成的翅膀,忒儿的一声飞走了。她手里, 系在陆之韵这只小白鸽脚上的线却脆弱得仿佛随时都能断掉。
而她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和陆之韵一起表演,粉饰太平。
陆之韵虽然还是陆之韵。
却又不再是陆之韵。
薛曼青开出的条件太优厚, 恰巧能解她的燃眉之急,她不可能拒绝。
助理出去时,门被带上, 发出轻轻的一声“砰”响,像是寂静的苦旅中无奈的一声叹息,又似最深切的嘲讽。
——当陆之韵说出那句“我给你炖点汤补补”时, 她就输了。从前,她控制不了陆之韵的父亲,后来离了婚, 好歹她能控制陆之韵, 现在,连陆之韵也无法控制了。
而她拧了拧眉心,闭闭眼,不得不接受。
下午, 陆之韵到学校后, 鹿山和齐悟就来借她的作业看, 陆之韵直接给他们传了一份。这时候,学生的作业并不是纸质的了,而是在校园一卡通的网络上完成。
“谢谢韵姐!感谢韵姐救我狗命。”
“你干嘛自称为狗?”
“口误口误。”鹿山撞了齐悟的肩膀一下,“你非要和我抬杠是吧?”
齐悟低头笑了一声:“你说是就是。”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什么叫我说是就是?”
“你自己品,你细品。”
“……呸,这不还是骂我么?我品个屁。”
“……没想到你的爱好如此另类。”
“草!齐悟,你大爷的!”
“草什么草。能不能别gay里gay气的?”
“你他丫才……”
……
教室里热闹了几分钟便安静下来,不多时,便充斥着大家背单词、背课文、同学之间互相讲题的声音。
陆之韵一偏头,便见初秋的夕照穿过了天青色印花窗帘,在教室的天花板的孔洞中吹出的清凉冷气里,照亮了课桌上摊开的书本和少年手臂白皙的肌肤,往上是修长如玉的脖颈,精致瓷白的俊秀面容,清爽的短发……
少年孟飞白垂眸看着书,似若有所觉,转过头来迎上她的视线,唇角便弯了弯,眉眼带笑,凑过头来轻声问:“你在看什么?”
陆之韵低头在他耳边说:“我男朋友好帅啊。”
孟飞白得意地翘了翘唇角,语声低而轻快:“那当然。你的审美水平相当不错。”
他脖颈间,玉佩的红色穿绳衬着白皙的肌肤,仿佛红梅映雪,却令他更让人向往了。
陆之韵仿佛又回忆起了从前她只敢偷偷看他的心情。
她回头,低首,看着面前的课本嘴角轻轻勾了勾,左手单手撑着下巴,盯着书,口中轻轻念:
“篱笆那边
有草莓一棵
我知道,如果我愿
我可以爬过
草莓,真甜!
可是脏了围裙
……”
右手往旁边一伸,抓住了孟飞白的,手指一根根轻松地错落进他的指缝,渐渐用力握紧,掌心的暖意,如同他眼中星星一般的笑。
而她念着念着,身体往旁边一斜,整个儿的重量都落在孟飞白身上,枕着他的肩,仿佛在他耳边一般念:“……可是脏了围裙。上帝一定要骂我!哦,亲爱的,我猜,如果他也是个孩子,他也会爬过去,如果,他能爬过!”
孟飞白耳根微微发热,眼帘中,书本上原本清晰的字迹,都看进了他的眼里,却看不进他的心里。
他的耳朵微微有些红。
她读诗时,热气微微地喷拂过来,带着一点点馨芳,是她的体香,混着身体乳的香味。
孟飞白眼睑半垂,侧头,垂眸对上陆之韵的眼时,突然很想拿起书,此地无银三百两地遮挡一下,低头亲她。
但这个场合,这个时间,显然不合适。
他的嘴唇离她的面颊越来越近。
孟飞白正要转头把目光移回书上、陆之韵正要伸手推他的下巴时,忽听身后传来一声暴喝:“呔!你们俩在干什么!”
陆之韵和孟飞白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两边弹开,随后才意识到声音很熟悉,回头一看,便对上鹿山放大的脸,还有他瞪大的眼睛。
他仿佛《西游记》里的孙悟空看妖怪一般盯着他们。
陆之韵当即又好气又好笑:“作业还我。”
鹿山哼唧一声:“我过目不忘,全记住了!”
孟飞白推他的脸:“你走开,丑拒。”
鹿山气呼呼地坐了回去,旁边的齐悟冷不丁地控诉:“这里好歹是教室,是你们谈情说爱的地方吗?我们单身狗就不配被当人看吗?”
前排的刘心雨和李子仪都看了过来,班上的其他同学也都悄悄注意这边。
孟飞白唇角斜勾,似笑非笑:“你都说是单身狗了,为什么要把你当人看?”
周围顿时传来低低的笑声。
鹿山勾住旁边齐悟的脖颈嘤嘤嘤:“老齐啊,我怀疑咱被骂了。”
齐悟没好气:“蠢死你算了。如果这都不算骂,还有什么算骂?”
鹿山:“……”
李子仪瞅了瞅陆之韵,又瞅了瞅刘心雨,刘心雨凑到李子仪耳边说了句什么,李子仪当即会心一笑。
与此同时,校园一卡通的学生BBS上,两个置顶热帖中清一色的——
【嗑到了嗑到了】
【两个崽崽居然还假装单身狗,简直太可爱了!】
【这明显是弟弟看前面的兄弟秀恩爱,心里冷漠凄清又惆怅,埋怨哥哥不理他了,心理不平衡,故意捣乱,然后吸引哥哥的注意】
【楼上的阅读理解满分】
【awsl】
……
【上图[图]】
【别问,问就是我男神和女神又秀恩爱了】
【这是什么神仙颜值】
【看了我都想恋爱了】
【楼上的小姐姐,我可以】
【不好意思,丑拒→_→】
【……这tm就有点过分了】
【楼上的,别精分了,掉马了】
……
晚上的三节晚自习在各科老师的讲题声中过得很快。
下晚自习后,孟飞白等陆之韵收拾好书包,牵着手往教室外走时,教室中顿时传来一阵起哄的嘘声,不少同学对他们挤眉弄眼。
假如是十五岁的陆之韵,一定会脸红,会羞涩地挣开,拉开至少一米远的距离自己走。
但二十七岁的陆之韵很坦然,甚至是很享受。
仿佛是对当初畏畏缩缩不敢前行的自己的一种补偿。
亦或者,是她变得更坚定了,更自信了,她整个人仿佛都被一股精气神穿住,有了自己的脊梁,不必再讨好、附和任何人,不必再寻求任何人的肯定。
似一种性灵的觉醒与解放。
他们走在拥挤的人流中,楼道灯格外明亮地照下。
路过教室办公室时,办公室里突然传出班主任的声音:“陆之韵,孟飞白,你们进来一趟。”
他们走了进去。
班主任是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脸上已有了年龄的沟壑,长了一口龅牙,说话时的口型像是张开嘴嗷嗷待哺的小鸟,却又有中年班主任特有的严肃。
“虽然现在的风气越来越西化,学校开始不抓早恋,注重于引导青少年合理看待青春期发育期对异性的好感,但原则上仍然是不提倡的。我不会搞老一套棒打鸳鸯,但还是要提醒你们,在你们这个年纪要分得清是孰轻孰重,搞对象的同时,学习也不能落下。”
陆之韵点点头:“嗯,我都知道。”
孟飞白:“好。”
班主任:“这样吧,只要下一次月考你们的名次不掉,你们的事我也就不说什么了,要是掉了,你们就给我把恋爱什么的放一放,专心搞学习。”
陆之韵和孟飞白入校成绩就是top1、2。
在旁人看来,能进入市一中学习的,谁还不是个学霸学神了?要想不掉名次……想想也是压力山大。
陆之韵像是一个早已知道结局的开挂选手,没多想就点点头,不太放在心上地说:“好的。”
孟飞白既有少年的意气风发,又有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在长辈面前的冷淡和尊敬,“嗯,问题不大。”
班主任瞥孟飞白一眼,似笑非笑道:“年轻人少吹牛皮说大话,去吧。”
孟飞白并不反驳,只一笑,说了“再见”,拉着陆之韵从办公室出来了。
他们在校外买了小吃,先去了孟飞白的房间,一起一边吃烧烤一边做作业,等到作业差不多完成,陆之韵用纸巾擦了擦嘴,背着书包走到门边时,突然倚住了门框问:“假设我们考的名次下降,你真要和我分手?”
孟飞白一愣。
雪一般的面容在暖黄色的灯光下显得格外俊秀,又平添几分冷峭。
他的心情就是——
呸!
又想骗他分手。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分什么手?
好不容易坚持过了七天,分手?他看上去很傻吗?
陆之韵没等到回答,见他一愣,细细地品他的神情,就觉察出几分受伤来。他抿抿唇,眼眉低垂,忽地又看过来,有些生气地皱眉问:“你这说的是人话吗?这才几天就想着分手了?我一从不打算恋爱的大好青少年,都和你恋爱了,现实困难也克服了,未来也在计划中,是你能说走就走的吗?”
看着年轻鲜嫩版的孟飞白,陆之韵即便知道里面有几分表演的成分,瞅着他俊秀冷峭的容颜,也忍不住一边心生荡漾一边愧疚起来。
她一老阿姨,没事儿逗人小朋友干嘛呢?这还是她的心上人,在这个世界,她重返中学时代不就为了和他谈个恋爱,弥补下遗憾么?
于是,她讪讪地笑了笑,说:“那啥,开个睡前玩笑么。晚安。”
说着,她转身便走。
只是,没走两步,就被扯住手臂拖了回去。
门“砰”的一声被关上。
陆之韵整个被困在孟飞白和门板的空间内,颈侧是他撑在门背的手,呼吸间都是他身上淡淡的沐浴液香气。
他抿着唇,冷笑一声,说:“我生气了。”
那张线条流畅五官精致的脸蛋儿因为生气,越发显得俊秀诱人。他直咄咄地问:“你什么意思?不说清楚不许走。”
这陆之韵还真把持不住。
她抿了抿干涩的嘴唇,望进孟飞白的眼睛,说:“我喜欢你。”
孟飞白心头的那股劲儿顿时就散了。
他低头,定定地瞅着她,她仰头对他笑了笑,面容年轻稚嫩青春靓丽,目光里却仿佛带了无数把钩子,神情间似一种孟飞白从未在她身上见过的清纯的妖媚。
“你喜欢我吗?”
也许是因为穿着十五岁的陆之韵的皮囊,也许是因为印象太深刻,孟飞白总觉得她的笑容里有几分像极了那天在餐厅里讨好温女士的神情。
他点点头:“喜欢的。”
陆之韵的唇角得意地扬了扬,未及说话,又听他轻声道:“你永远不必这样对我笑。”
这一回,换陆之韵一愣:“你说什么?”
孟飞白低头,看进她的眼睛,认真地说:“我永远不会对你失望,不会讨厌你,不会放弃你。”
陆之韵原本还不觉着有什么,只是因为和温女士关系的变化,心中总是有种空落落的感觉,不着地。此时此刻,积压了一天的情绪都涌上心头,眼眸都润了,心头亦有种酸涩泛滥起来。
她的耳边,白天温女士和孟飞白的母亲的对话又响起在她耳边。
昨夜的她同温女士的争执。
昨夜温女士对她动手。
昨夜他为了她的一句话驱车赶来,只为她一句想要他抱抱她。
从前她总是孤独的。
寂寞的。
仿佛天下间唯有她漂泊无依,永远都被捏在掌心里,永远担心对人对她失望,永远担心成为不被选择的那一个。
于是,她渐渐地懂得了一个道理——如果不想被拒绝,那就先拒绝别人。如果不想被抛弃,那就成为先抛弃的那个人。
她不选择温女士要她选的专业,不选择温女士希望她选择的稳定的、体面的、体制内的工作,接着零散的商插,出出画册,一个人到处走到处飘到处流浪……
她做着别人眼中的成功人士,潇洒得令所有认识她的人都羡慕,对什么都不在意,没有人在乎她,她也没有在乎的人。她与这世间唯一的联系,只剩下对温女士的责任。
她像是超脱了。
哪怕有人刻意讥讽她诋毁她,她亦能避重就轻一笑而过,并不放在心上。
也因此显得格外有魅力。
没有人知道掩藏在这些东西之下的怯懦。
对孟飞白,她一直是想要拥有,又不敢拥有。
如果说,在昨天之前,她终于敢靠近他,是因为自身精神上的坚强,那么,昨夜之后,她开始变得想要相信他。
信任一个人是有风险的。
信任带来的,往往是背叛。
但。
当她昨夜看见孟飞白的那一刻,她就有一种感觉——
她不再孤独,不再寂寞。
终于,有一个人愿意为了她的一句话深夜前来。
她仿佛也变得重要起来。
而她永远不必去讨好他,他永远不会放弃她。
假如一个人没有安全感,对外界防御过强,是最怕被人看穿也最怕被人了解的。
孟飞白有些紧张地盯着陆之韵,唯恐功亏一篑弄巧成拙。
只见她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
他心跳几乎都快停止,却见她略略偏头看过来,又轻轻笑了一声,说:“接吻吗?”
当然。
不知是羞的,还是因为刚刚太过紧张又终于舒了一口气,他耳颈都是红的。
他的目光情不自禁地灼热起来,看向她时,有几分少年人的羞赧:“嗯。”
俩人的目光胶着在一起,陆之韵抬手,揽上孟飞白的脖颈,先在他耳边轻了轻,随后便吻上了他的唇。
温温的。
软软的。
柔润的。
孟飞白情不自禁地搂紧了她腰,将她摁进怀里,反客为主地吻了回去。
这一夜很静,室内习习的冷气中有种萦绕不散的燥热。
夜风却温柔。
公寓里,隔着紧闭的门,仿佛有低低的声响,却又听不清。
而那门内温柔的夜灯却听得分明。
少年羞赧地说:“不行。”
少女问:“为什么?”
“我们还没成年,生理上并非最佳年龄。你……会裂。”
“这么自信?”
“必须的。”
“……你们男孩子在这种事情上都这么膨胀吗?一毛孩子……”
孟飞白什么也没说,抬眼望了望天花板,也不敢看她,红着耳根,抓过她的手便覆下去。随后,他弯腰,头一偏靠在她肩窝,在她耳边问:“毛孩子?”
温热的气息喷拂在耳颈,陆之韵浑身的血液顿时上涌,却没能涨红面颊。她默了默,干笑两声,说:“打扰了,我先回去了。”
孟飞白说:“我不觉得被打扰。”
陆之韵用力,想把手从孟飞白掌心抽出来,却被握得更紧了。
于是,她用另一只手推了推他的脑袋,歪了头,收了笑:“这可是你说的?”
孟飞白点头,垂了眼,长长的睫羽在干净白皙的面容下留下一片蝶翼似的阴影,像极了期待。
“我说的。”
陆之韵踮起脚尖,攀着孟飞白的肩,在他耳边轻声说:“那你让我摸摸。”
孟飞白脑子里“嗡”的一声,紧绷的弦的断了,面颊耳颈蓦地涨红,立时起了反应。
而陆之韵说完,又在他耳边笑了声,脚跟便落回平地,转身走进了自己所住的学生公寓。她似那乍起的一阵风,吹皱了一池春水,又自顾自地飘远了。
当晚,孟飞白和他那几位兄弟的群又被某位曾经的纯情少年轰炸了。
【白白不是白白:女朋友馋我年轻鲜嫩的身子,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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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友们:我是谁?我在哪里?我做错了什么?
PS:由于政策原因,主角成年之前什么都不会发生。就是口花花。
注:“篱笆那边,有草莓一棵……如果,他能爬过!”——《篱笆那边》狄金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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