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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飞白冷冷地看了陆之韵一眼, 直接挂断了电话。他觉得他有些高估自己了。
如果了解从前的她, 什么都能原谅?
不存在的。
比如她这种昨天胃疼的要死今天还没好全又开始作死的行为, 他太难原谅了。
见孟飞白一言不发地挂断电话, 陆之韵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她男朋友真生气了。她心里有点毛毛的,怕孟飞白过来找她,没收她的鸭脖,连忙加快速度啃。
然而,她啃了好几只,门口都没有动静。
这时候,她才意识到, 事情大条了。
孟飞白向来是相当自律的那种人。
陆之韵向来是相当放纵的那种人。
她想着,反正对方也生气了, 不如先把鸭脖吃完再去哄。只是,等她惦记着孟飞白生气了这件事,手里原本还美味的鸭脖顿时便食之无味了。
她洗了手, 将桌上收拾好, 去洗手间洗脸漱口后,敲响了对面公寓的门。
“咚咚咚——”
“咚咚咚——”
“咚咚咚——”
……
“你不开门, 我自己进来了?”
陆之韵用钥匙打开门进去, 便见孟飞白坐在地毯上玩拼图。她走过去, 从他身后环住他的脖颈, 趴在他尚不宽阔的背上, 哄孩子似地摸摸他的头, 说:“乖了,不要气了好不好。都是我不好……”
孟飞白抿了抿唇,一言不发,独自生闷气。
陆之韵便亲他的后脖颈。
他忍了忍,到底还是有些气:“陆之韵,这不是一个吻能解决的问题!”
陆之韵扬声,头伸到前面和他对视:“那就两个?”
孟飞白冷着脸坚持:“两个也不行。”
陆之韵垂眉耷眼:“孟爸爸,我错了。”其实,假如没有孟飞白在,假如只有自己一个人,她不会作死,在胃还没好的时候就开始吃辣。但,知道有人会管自己,她反而忍不住放肆起来。
孟飞白和她讲道理:“陆之韵,你不能每次都这样。”
随后,他长篇大论地分析辛辣和油腻食物如何伤胃、她不应当吃了辣的吃冷的、也不能昨天还胃疼今天就吃辣,凡事都要讲究个度再喜欢吃的食物也要适量等等等。
而后,陆之韵的脾气也上来了,说孟飞白这也管那也管,她是给自己找了个男朋友,不是找了个管家公等等等。
吵着吵着,状况升级,孟飞白冷静了下,深吸一口气,说:“行,那我不管你了。”
陆之韵当即横眉怒目:“你敢!”
孟飞白冷淡地和陆之韵对视,片刻后:“我不敢。”
陆之韵抿唇笑起来,孟飞白的眼睛赌气地看向别处,唇角却弯了弯。
一场战争的硝烟就这样弥散。
这一次的事,以陆之韵表示下次一定听孟飞白的、孟飞白则要求不许有下一次而告终。
事后,陆之韵半是控诉半是调笑地说:“你对我的态度是越来越差了。”
孟飞白眼皮也不抬:“因为你越来越欠打了。”
然后他就被陆之韵锤了。
她锤他,他就把她抱怀里亲。
其实,陆之韵和孟飞白之间很少能出现吵架的点,大部分时候都是陆之韵借题发挥,然后被孟飞白无形间化解。
陆之韵很黏孟飞白。
孟飞白就更黏陆之韵了,恨不能去哪儿都和她一起。
俩人都仿佛是在珍惜这得来不易的相处。
在陆之韵,是她终于有了可以交付信任的人,是自我的重塑,是终于知道什么是爱、终于会爱、终于得到爱。
在孟飞白,则是失而复得。
时间又过了一天,陆之韵接到温女士的电话,要她出去见她。
这一次见面,温女士红光满面意气风发,心情相当不错地告诉陆之韵,说家里已经装修好了,并要求她寒假期间搬回去住。
因临近年关,家家户户就要开始吃团年饭走亲戚了。
陆之韵和孟飞白商量了一下,就各回各家,各自开始为自己家置办年货、和家人一起做大扫除、准备新年礼物等。
像是所有年少的普通情侣一样,他为她叠许愿星,她给他织围巾。
然后,俩人皆因为完成任务太难,和对方交换了礼物方式,改成陆之韵叠许愿星,孟飞白给陆之韵织围巾。
孟飞白手很巧,记忆也很好,各种花色照着视频一学就通。
陆之韵虽然是手残党,但叠星星相当有一手,叠得贼快。
他们在年后交换礼物,一起去看贺岁电影,一起在奶茶馆,抱着热热的奶茶杯和彼此聊天。
温女士和陆之韵的家所在的小区是新建的,里面住的人非富即贵,大多受过高等教育,素质比她们从前住的地方周围的人高,身上要么有种腰缠万贯的暴发户装金贵的气息,要么有股知识分子的清高气。
这里人文环境更好,大家不会轻易对别人的生活方式、衣着风格、工作、婚姻生活等置喙,显得更包容。
至少在短暂的接触以后,温女士这样认为。
在这里,她同样是受过高等教育的,有一份体面的工作,所以得到了其他住户的尊重——至少表面上大家对她都十分友善。
她也知道,她和他们是同一类人,有修养,要脸面,不碎嘴,哪怕人与人之间偶有龃龉,大家也不会吵起来。
这是她奋斗多年所谋求的。
她在意的,不是富贵,而是人文环境,是周围的人能不能接受不同的人不同的意见不同的事物。
至少,在这里,哪怕她并不是最优秀的,却不必再被那些没受过多少教育的人言三语四夹枪带棒且十分低劣的诋毁。
然而,在这里居住了一段时间后,温女士却倍感压抑。
如果说,在从前居住的小区,周围人射向她的,是明枪,他们是明着看不起她一个单身女人带着孩子且没有再婚对象,看不起她是个女强人;那么,在这里,伤她的则是暗箭。虽然大家见面时讲话都和和气气,彼此客气彼此尊重,但这些人的高傲都是刻在骨子里的,言谈之间总是不由自主地夸耀自己的儿女、孙辈、自己的见识和事业、自己当年的牛逼事迹。
他们并不说温女士不好,只是偶尔说话间的语气、微抬的下巴等种种神情,令作为心理医生的温女士能轻易看出别人在了解了她的情况后的真实想法——他们并不十分看得起她。
换言之,在这套她习以为常的规则体系中,她并不算是有地位的那类人。
她的苦楚无人知,也无人可倾诉。
她的骄傲不允许她表现出半分脆弱来。
她怕被人看了笑话。
她想要获得尊重,想要获得认可。她不喜欢在社交中处于下风,更像做高高在上的那一个。
这些东西,从前,她在外面很难得到。因为别人哪怕很羡慕她嫉妒她,言行中总要标榜自己,显得自己很牛逼,刻意贬低她。
换言之,她很优秀,但总是能令人在她身上发现一些点来找到平衡,认为她在某一方面优秀然而……
她还没有强大到让人臣服的地步。
于是,她内心的诉求,只能在陆之韵身上得到,并希望陆之韵能做到她不曾做到的。
元宵节那天晚上,按照传统节日的习惯,陆之韵做了青菜汤圆和几个温女士喜欢的小菜。她看上去照样像从前那样乖巧听话,照样事事照顾温女士,然而温女士却知道,在她和陆之韵的那场没有硝烟的战争里,她已经落败了,她失去了对陆之韵的控制权。
陆之韵终于不再是她的衍生物她的附属品,终于不再身负她的寄望,开始作为独立的一个人活着了。
她的希望都落空,陆之韵的路已经开始。
餐桌前,俩人吃饭时秉持食不言的规矩,整个房间都静默无声,唯有隔音超强的玻璃窗外,烟花在天际、在高楼间无声地绚烂。
在这种时候,陆之韵尤其想念孟飞白。因为她和孟飞白一起吃饭时,永远不会担心他会骂她,就算她故意不夹桌子上的菜,非要他碗里的,他也不会斥责她,不会说她不对,反而也会说几句骚话撩他。
每一次,她习惯性地想要收拾碗筷去厨房忙碌时,他都会说:“放着我来。”
当他系着围裙挽着袖子洗碗时,她喜欢从他身后抱住他,双臂环着他窄窄的腰身,心猿意马,偶尔用侧脸贴着他的背脊轻轻蹭,偶尔隔着衣物在他后背落下一个吻,还不忘夸他:“我男朋友好厉害!又厉害又贤惠!”
当他炒菜时,她忍不住想要捣乱,趁他不注意就往锅里乱加调料,令他防不胜防。对温女士,她从不敢这样,因为温女士会生气得忘了教养吼她:“陆之韵,你是不是有病!”当然,温女士也不会下厨,通常都是陆之韵下厨也就是了。孟飞白可不会这样,他总是一边手忙脚乱地炒菜兼防备她,一边好像有些生气地喊:“陆之韵!”
陆之韵便讨好地笑笑:“爸爸,我错了。”
因孟飞白看上去年纪不大,这时候尚未长得很高,倒令她有种欺负孩子的感觉。
偏偏这种时候,孟飞白总是很无奈:“宝贝,别这样,要是做出怪味来,我不重做的。过来,我亲你一下,你乖一点好不好?”
真像是哄女儿。
极大的反差,有趣之余,又令从未感受过这样儿仿佛来自长辈的宠爱的陆之韵情不自禁地沉溺。
她想,如果她有一个像孟飞白这样的爸爸,将来一定找不到男朋友。于是,她单方面决定,等将来结了婚,申请在人造子宫中孕育一个孩子时,一定不要女儿,要儿子。这样,她的孩子就不会有找不到对象的烦恼,进而不会家里蹲打扰他们的老年二人世界。
晚餐在两下的沉默里,只能听到碗筷相碰的声音。
结束后,温女士放下碗筷吩咐陆之韵洗碗收拾餐桌和厨房,说完就要上楼回自己的卧房。当她走在旋梯上时,陆之韵叫住她,真诚地看着她说:“妈,找个对象吧,我这里从来都不会是问题。”
温女士皱了皱眉,终于找到机会借题发挥,轻斥道:“你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谈恋爱谈傻了?以为人间处处都是爱?我是这么教你的?你和那个男生,别看现在要好,等将来他遇到的人多了,你才会知道,这个世界本来就没有什么爱不爱的,有的只是见色起意。如果他还没有背叛你,说明他只是没有遇到足够的诱惑。”
陆之韵始终是理想而纯粹的,她相信世界上有那种形而上的、发自于内心的、执着的、不考虑任何现实条件、不论在什么境地都能坚守的爱情。
但她没有同温女士辩驳,只是仰起脸,习惯性地露出从前那样讨好温女士的笑,俏皮地说:“妈,你说得都对。但如果你要是遇到喜欢的人,真的不用顾虑我。”
温女士眼睛一酸,心头五味杂陈,但并没有表现出来,扶着腰,眉宇间的皱痕平展了些,勉强地露出温和的笑容:“我的事,我自然知道。你现在最主要的人物,就是搞好学习。”
“嗯,我知道的。”陆之韵回应着,转身走进厨房洗碗。
她和温女士之间,大抵只剩下了这样流于表面的平和和亲近。事实上,后来的生活如同从前一样,温女士一个月之中和她说的话,还不如和一个普通的外人一天所说的。
她们之间,像是有一种默契的存在,除了必要的交流,比如叫对方吃饭、问询一些必须问询的琐事以外,几乎都不怎么说话。
温女士照旧忙碌着工作,偶尔对陆之韵下达一些指示。
陆之韵在学习之余,但凡有时间,总是力所能及地做自己能做好的家务,以此来减轻温女士的负担。
——哪怕这并不是真实的世界,陆之韵依然做不到对温女士不管不顾。温女士毕竟是她的母亲,而她被温女士抚养,仿佛有一种巨大的负债感,令她身体力行地,一日复一日地,在自己不曾经济独立前,争取能少欠一点。
在节假日的家里,陆之韵是这样一个乖孩子。
除开她在学校和孟飞白谈恋爱以外,她的好样貌、她的好成绩、她的好修养、她的好性格等,又成了温女士同人在人际交往时炫耀的资本。
人到中年,炫耀的、攀比的,无非就是房子、车子、票子、配偶、后代。
温女士收割别人的赞美和夸赞,陆之韵在不在场不知情的情形下,高帽子被戴了一顶又一顶。
当然,温女士是不满足的。
因为陆之韵是她仅能用来炫耀的资本。而周围的人,要么婚姻表面上看幸福美满,要么儿女成双,要么家中资产丰厚……
她只能打女性独立牌,听着别人嘴里大部分时候夸赞艳羡的话,偶尔也听他们发出这样的声音:“如果遇到合适的,你也可以考虑下再婚。少时夫妻老来伴,虽然平时看着也挺烦,但有时候没个人陪着也挺孤独寂寞。”
往往,温女士在这时就会谈精神之独立,声称自己不愿向生活低下头颅,不愿意将就。然而心里想的却是——世界上哪来的爱?年少时,大家以为的爱情,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是雾里看花,朦胧的,不曾真实接触的,充满美好想象的。一旦在现实的阳光照进来,终将面目全非甚至于溃散。到后来,只有双方条件、利益的考量,只有斤斤计较和防备。
……
这都是温女士的经历。
是陆之韵现在尚未能经历、将来也不一定会经历的经历。她们是不同的人,必将有不同的经历不同的人生。
温女士需要众人的认可、赞美。
曾经陆之韵则因为欠温女士的债太难偿还,而惧怕再欠任何人的债。她还不起,是故不敢靠近。
而通过过去几个世界的经历、通过她对自己和孟飞白这段关系的思考,她终于明白,也许并不是所有事情都要用得失来衡量的,情感尤其不能。
也许不应当说有人对她好、为她付出过,便是她欠了债,要去偿还。
也许,对方只是单纯地对她好,希望她好。
它有的注解应当是——爱。而她要做的,只是发自本心地,去爱,然后被爱。哪怕将来有一天会被伤害,她也应当有跌倒了再爬起来继续前行的果敢与毅力。
当陆之韵拥有了这样的心境后,她过得很快乐,即便生活中偶尔有小小的忧愁也总是很快就烟消云散。
高中生活仿佛一晃而过。
在家时,她仍旧是别人眼中的乖乖牌——为了无愧于心,力所能及地做着许多事去减轻温女士的负担。
在学校时,她认真学习,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经常和同学讲题,时常会和她的男朋友有一些很甜的互动被同学当做狗粮发布在校园网上。
李子仪虽然曾经嫉妒过,但她如同她自己所讲的那样,再也没提及过陆之韵过去的事。
当然,不论她提不提,陆之韵也不会在意就是了。
陆之韵和刘心雨成为了关系相当不错的朋友。
刘心雨和李子仪依旧形影不离。
陆之韵和李子仪便只有同学间的客气了。
在这个大家总是标榜对象多在意自己从而树立优越感的年纪,很多男生在表面上都喜欢对自己的女朋友呼来喝去,以女朋友很听自己的话为傲。这是一种荧屏上和部分文学影视作品中所宣扬的大男子主义,试图潜移默化地树立他们作为男性的威权,甚至很多论坛上的公众号营销号,都会发布相关的软文,声称经营一段感情关系就是“在外面给足男人面子,男人回家就会听你的”,却从未有人提及,如果给了男人面子,那在人前做小伏低的女人的面子又有谁来给?男性在人前被凶、被呼来喝去没面子,女性在人前被凶、被呼来喝去就有面子了?(此段属于文中虚构背景,和现实无关,请不要和现实对号入座)
孟飞白就不这样。
假如有人这样激他:“难道你还怕你女朋友?”
他基本都会皱了眉,故作认真地反问:“我不怕吗?我太怕了。”
假如有人这样激他:“难道你还要看你女朋友的眼色行事吗?”
他基本都会对有对象的人说:“难道你不会看吗?如果做事情不考虑对方的想法和心情,很容易重新变成单身狗的。小老弟,你自求多福。”
会对没对象的人说:“难怪你到现在还是单身狗。”
甚至于,当别人约他去打球,或者异性请求他帮忙时,他都不会直接接受或者拒绝,而是毫不避讳地问陆之韵:“这段时间你有安排吗?我有空去打球吗?”
“我给她讲还是你给她讲?”
“这瓶盖我要是拧了你会不会吃醋?要是会的话我就拧一下。”(故意皮)
……
他对陆之韵的尊重和爱护总是体现在生活中的点点滴滴。
当然,偶尔也会有些霸道。
譬如,但凡陆之韵穿的是V领吊带衫或者是超短裤,他都不肯让她出门,一定要让她换。有时候,就算陆之韵和鹿山齐悟俩人聊得太欢乐而忽略了他,他也会不高兴。但他并不在当时表现出来,只是照顾她,给她和鹿山齐悟添添茶水和小点心。
等他们说完,送鹿山齐悟时瞪他们两眼,关上门对上陆之韵,便一副“我很生气,你最好现在就来哄我样子”:“你还记得你有个男朋友吗?”
于是,陆之韵连忙去哄。
在学生公寓时,便是陆之韵和孟飞白单独的时间。
在这里,陆之韵没有在家时的小心翼翼,也没有在学校时矜持、洒脱、优雅、从容的女神范儿。
在这里,她只是她自己。
她终于找到了一个人,在这个人面前,她不必有任何的伪装,不必害怕他会因为了解她不够好之后厌弃她。
他们在彼此的面前都是自己。
不必伪装,不必矫饰,不必担心欠下还不起的债,却又能相处得格外融洽,像是凹凸二字镶合在一起的完美。
陆之韵常问孟飞白:“你是不是喜欢我?”
孟飞白总会不厌其烦地以各种句式肯定——“嗯”、“那还用说?”、“对”、“我喜欢你”、“这不是废话?”……
偶尔,她也会问孟飞白:“你爱我吗?”
答案永远是肯定的。
她问:“你烦不烦?”意思是烦不烦她总这样问。
孟飞白却总是故意曲解她的意思:“不许烦。”
旋即,脸上露出个神秘的微笑,用阴森的语气冷淡的声音说:“你敢觉得我烦,我就关你小黑屋,让你每天只能看到我,直到你觉得不烦为止。”
如果她说“你好可怕,我想退货”,他就会得意地扬起唇角,说:“晚了!”
……
在高二下半学期,一班的所有学生和其他班级的部分学生,都在当年的6月7日提前高考。和现实世界一模一样。
这一年,他们十七岁。
高考结束后,他们进行了一场毕业旅行,共同尝试了一些他们在这个世界不曾有的尝试。
高考成绩刚出来,便有名校招生办前来游说他们报志愿入学。陆之韵和孟飞白选择了相同的学校相同的专业。
比较巧合的是,他们的生日是同年同月同日。因此,在十八岁的成人礼,他们完成了这个世界的人生第一次负距离亲密接触。
在他们二十岁的那年,孟飞白做的系统已有雏形。
陆之韵在这个世界,不仅仅弥补了现实中的遗憾,还了解了她在现实中即使不敢靠近也不肯放下的孟飞白是怎样的一个人,并见证了从她与他相逢开始,他的所有成长与经历。她看着他怎样从那样一个单薄的少年快速地在高中两年快速长高;看着他肩膀渐渐变得宽阔,看着他漂亮的眉眼开始有了棱角,令他看上去平添几许冷淡与清冽;看着他从一个夺目的天才少年怎样吸收知识、怎样一步一步地产生天才的构想并去完成他;看着他经历许多个日日夜夜的勤劳和汗水,迈过了数不尽的艰难险阻,打磨出系统的雏形和设备舱的初代图纸。
孟飞白二十三岁那年,系统在这个世界面世,第一代设备舱也生产出来。
而习惯了自由习惯了无拘无束、不耐烦与人交往、不耐烦职场上的人情往来尔虞我诈的陆之韵,依然成为了自由职业者。
她始终是她。
即便重来一次,即便她的心境、处境皆有了改变,大方向上的选择依然没有偏差。只是,这一次,当她在外旅游,看到了美好的风景、看到了奇人奇事、听到了带有各地风情的故事时,有了可以分享的那个人。
她在外面不再是漂浮的无根浮萍,不再看上去自由心底却没有依托,不再迷茫。
像是脚终于踩在了实地上,不论她去哪里,总有一个人会和她通话,会和她谈天,或者闲了来陪伴她、找她,或者等她回家。
她不仅仅见证了系统的诞生,也见证孟飞白的系统公司的诞生,看着孟飞白怎样在系统完成测试面世时大放异彩,看着他为了融资上市而忙碌。
她喜欢这样一种感觉——他忙工作时,她为他找资料、为他润色论文和发言稿。有时候看他疲惫时便故意捣乱,说他眼里只有工作没有她,然后闹起来,最后以亲吻收场。有时候,他也会把她放在他的工作台上,深情款款地凝视着她,而后,目光渐渐升温,渐至于,整个室内都升温,充满了他们的浓情蜜意。
成为自由职业者后,温女士曾多次教育陆之韵,认为她没有追求,没有理想,没有目标,整个就是一无业游民,并教育她,一个人无论如何都要经济独立,要有经济支撑,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后来,陆之韵证明她是能养活自己的,甚至于,她这个自由职业者收入不错,生活相当宽裕。
于是,温女士又认为陆之韵应当找一份稳定的工作,有一份事情做,整天无所事事实在不成个体统。
但,孟飞白从不这样,他从不过问这些。
偶尔,在话题带到理想时,陆之韵才会说:“我不会刻意去想我要做什么、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我希望不管什么时候,我都是我。我喜欢散漫,就顺其自然,在当下,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至于未来,等它来了,那时想做什么再做什么。”
她能接受孟飞白的追求卓越、在商场上的好胜争强,甚至还会在他忙不过来时帮他。
孟飞白也能接受她的“少欲无为,身心自在”,不论有多忙,总是会抽出时间陪伴她、总是在各种节假日、他们俩的纪念日准备惊喜。
她常在他工作时画他,他也常在工作之余听她讲她的见闻。
某种程度上来讲,他们都是心无旁骛的人,认定了一个人一件事,总是会坚定地去追求。
他们在一起的第七年没有痒。
第八年也没有。
第九年、第十年、第十一年、第十二年都没有。
甚至没有倦怠期。
他们只是,从青涩到彼此熟悉到浓情蜜意到习惯成自然。
他们成为了彼此生活中的一部分,成为了像呼吸一样不可或缺的存在。
曾经有一段时间,陆之韵经常在每天早上醒来问孟飞白:“今天还爱我吗?”
孟飞白的回答丰富多样——
“废话。”
“爱。”
“你说呢?”
“这还用问?”
“我当然爱你。”
“我是会将就的人吗?”
……
到第十二年时,陆之韵早已不问了,问这句话的人,又变成了孟飞白。
这一天,这个世界的时间已经来到了现实世界中二十七岁的陆之韵参加同学会的这天。
陆之韵有赖床的习惯。
清晨,孟飞白将醒未醒之时,翻了个身,习惯性地去搂身边的陆之韵,谁知,这一搂,却搂了个空。
他顿时便醒了过来,却见陆之韵早已洗漱完毕,在梳妆台前擦脸。
他当即走了过去,将陆之韵从椅子上提起来,从背后搂住她,将她抵在梳妆台边,声音因尚未睡醒犹带沙哑:“老婆,今天还爱我吗?”
陆之韵手上的动作一僵,垂眼:“你走开。”
她早就习惯孟飞白的套路了。
如果她说爱,孟飞白便会说:“我也爱你。”然后么,他会身体力行地证明这个“爱”字。结局就是她腰酸腿软。
如果她说不爱,孟飞白便会更直接:“这样呢?也不爱吗?”一样的结局。
这一次,孟飞白皱眉:“你嫌弃我?”
陆之韵点头:“对。”
然后就被……了,伴随着他气息不稳的沙声儿:“这样呢?还烦吗?”
“……烦……烦烦!”
“那肯定是我不还够努力。”
最后,饱经摧残的陆之韵脱力地任由孟飞白给她做清洁工作,恨恨道:“你也就是欺负我还没到如狼似虎的年纪。你还我那个单纯青涩动不动就害羞脸红的单纯少年!”
孟飞白勾唇,餍足地笑:“没了。”
陆之韵躺在天鹅椅上,仰头:“我现在就是后悔。”
孟飞白得意地轻笑出声:“晚了。”
陆之韵冷笑:“你敢不敢多说一个字?”
孟飞白:“我爱你。”
时至今日,听到孟飞白如此告白,陆之韵的心跳依旧怦然。她垂眼,片刻后故作恨恨状,咬牙切齿道:“……你给我等着,等我如狼似虎坐地吸土的年纪,你就是那日立松下微软,我特喵榨干你,你求我也没用。”
孟飞白眼中都是笑意:“我很期待。”
陆之韵:“……”
同学会上,陆之韵和孟飞白迟了些。
他们还没到,李子仪、刘心雨和其他几位同学坐在一起说话。自从高中毕业后,虽然班群还在,但大家基本都没怎么联系了。
也就刘心雨因为和陆之韵同样留在明城,还在联系。
李子仪已然结了婚。
刚开始时还挺幸福的,但不到三年,婚姻便出现危机——她的丈夫在她坐月子期间出轨。当初那个拒绝神情人造子宫孕育胚胎、非要说“女人不生孩子就不完整,我希望能拥有和你共同孕育一个孩子的体验,这是人造子宫所不能给予的情感和经历”的那个男人,背弃了她。而她为了尚在襁褓中的孩子,甚至无法下定决心离婚。
偶尔,她会想起高中时代遇到的那个少年孟飞白。
也会想起陆之韵。
孟飞白是对陆之韵很好的。
由于每天接触的负面能量过多,遭遇过情感方面的打击,再想起曾令她一见钟情的孟飞白、想起他和陆之韵之间的恋情时,她是希望他们过得不好的。
凭什么天底下凄惨的独她一家?
刘心雨环视四周,问:“陆之韵和孟飞白怎么还没来?”
李子仪便不怀好意地笑了笑,道:“说起来,再好的感情,也都敌不过现实。男人么,都是些见异思迁的狗东西。他们怎么说也是咱们高中时代的金童玉女,别是也闹掰了不好意思来吧?”
这一句,正巧被迈入房间的孟飞白和陆之韵听个正着。
在现实中,由于陆之韵单身,她刚到时,听到的也是李子仪在说话。
她仿佛是在寻找优越感一般的语气:“听说她现在还单着?”
刘心雨说:“嗯,她说恋爱不如养条狗,她连狗都不想养。”
旋即,是李子仪略带鄙夷的语气:“嗐,这是典型的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啊。她总不能不结婚吧?按理说她今年都二十七了,也该着急了。”
有些人,仿佛你不管过得好或是不好,总要碎嘴地哔哔两句找优越感。
现实中的陆之韵不曾在意,轻描淡写一语带过。
这里的陆之韵就更不可能在意了。
她拉着孟飞白的手,自如地在几人自发让出来的两个位置上坐下,对众人眨了下眼睛,说:“我要是和孟飞白闹掰了,这同学会我肯定来。然后我就学祥林嫂,见人就说,‘呜呜呜,孟飞白那个狗东西,辜负我一片真心’。”
刘心雨闻言噗嗤一笑,搡她的肩:“去你的,我信你个鬼。”
陆之韵顺势就往孟飞白怀里倒。
周围顿时想起来起哄的口哨声。
随后,刘心雨问:“你现在干嘛呢?”
问的是职业。
陆之韵从孟飞白怀里起来,又往刘心雨身上倒,将她腰身一搂,挑眉道:“在抱我家小宝贝儿。”
刘心雨霎时面红耳赤:“你胡扯什么!孟飞白,你别瞪我,不是我要招惹她的啊。是她招惹啊……得,我懂,我的存在就是个错误。”
孟飞白颇有威慑力的目光在陆之韵转过头来时,顿时含笑。
陆之韵的手毕竟从刘心雨腰上放开了,口里却道:“你别管他。当初我以为他是个什么阳光好少年,高岭之花,摘到高岭之花多有成就感啊。谁知道就是一醋缸,醋海。”
这时候,鹿山和齐悟已经明了彼此的心意在一起。
见状,鹿山当即“呸”了一声,说:“谁不会秀恩爱啊,老子也会。”说着,当众在齐悟脸上亲了一下。
随后,这些西装革履衣衫靓丽的老同学纷纷起哄要他们接吻。
“亲一个!”
“亲一个!”
“亲一个……”
同学会一直到下午才结束。
陆之韵和孟飞白去了他的公司。在孟飞白的办公室里,他们站在窗前,陆之韵眼前已经浮现出了系统面板。
但她并没有点退出去。
孟飞白也没有。
直到这最后一刻,陆之韵终于选择捅破那层窗户纸。
她说:“我知道你是他。”
难得的,孟飞白有了一丝难为情,目光看向窗外,“嗯”了一声。
“每一个世界,都是你?”
“是我。”
这时候,陆之韵笑了笑,问:“你不是说,你不会上第三次当吗?”
孟飞白的目光移回来,清冽的眸子中,浅浅地映着她的影,他深情地说:“第三次,我要你上我的当。”
无法拒绝地,巨细无遗地了解他,接受他。
陆之韵又问:“现实中,你什么时候知道我那些事的?”
“第一次分手后不久。”
“那你第二次还上当?傻不傻?”
孟飞白唇角轻轻勾了勾:“感□□,无非是你情我愿。这个系统,是为你而生。我知道,终有一天你会进来,会了解全部的我,也让我了解全部的你。我们总是会在一起。”
陆之韵的心在跳动着。
她觉得这话有点酸。
在这一个时间点,她和孟飞白的共情程序都已经结束,是最真实的他们自己。这样深情的话语,令她下意识地想回避,有些难为情,但她没有。
心底名为“爱”的情感正波涛汹涌,势不可挡,战无不克攻无不胜。
通过这一个世界中,对真实的孟飞白全方面的了解,她甚至可以想象,在第一次仅交往两小时,便单方面被陆之韵甩,对孟飞白而言是怎样的挫败和难为情。
也许他不想见她,却又一直暗中注视她。
也许他还会生她的气。
然而,在她恐惧他看到她的过往知道她所有的狼狈后会嫌弃她、像其他人一样讨厌她时,他却是在心疼她。
甚至于,猜到她无法对任何人交付信任,哪怕是心理医生也不能令她坦然面对最真实的自己,令她不可能去深刻地剖析最真实的自己。
于是,他设计了这样一个系统。
而她,在大学时控制不了自己的情感,第二次找了他,也第二次不可自抑地甩了她。他却没有怨恨,只坚定地做着他认为该做的事——治愈她。
而她终于,可以毫无负担地、勇敢地对他说一声——我爱你。
陆之韵心头“砰咚咚”直跳,她与孟飞白执手相视,竟无语凝噎。
她张了张口,他期待地看着她,只听得她说:“我……”
仅一个字,后面两个字尚未出口,系统预设的时间到了。
他们被强制登出。
陆之韵从设备舱醒来时,心头一片懵然。
她坐在设备舱里,怔怔地让工作人员取走连载她身上的各种线,最后被工作人员扶着从设备舱里出来。
距离她进去那天,时间已经过了七天。
这七天,工作人员会定时给她输营养液。
不可避免地,因为七天不曾活动,她浑身无力。
旁边的工作人员说:“刚结束出来是这样的,你多走两步,适应适应就好了。”
陆之韵点点头,在这时候,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想,她仿佛在自己家穿梭一般,一步一步地走过熟悉的通道,在电梯门口,她的虹膜对上扫描器,很快,便响起了“最高级认证”的声音。
她进了电梯,然后凭她的脸和虹膜,一路畅通无阻地走进了孟飞白的办公室。
孟飞白坐在办公桌后,俊秀的面容很是清冽,是和同学会上一样的冷漠。他心头有些忐忑,现实中和系统里终究是不一样的。
又或者,是他太爱她,也太期待,以至于害怕系统的作用不能奏效。
于是,他目光淡淡地看过去,面无表情地直视着陆之韵的眼。
陆之韵已经恢复些许气力了,她扶着门框,微微一笑,说:“孟飞白,第三次,是我了上你的当。”
随后,她用尽全身气力扑了过去,被张开手臂的孟飞白接住。
她坐在他腿上,迫不及待地揽着他的脖颈吻他,却被他更用力用凶狠地吻了过来。
习习的暖气中,衣物一件又一件抛落在地,伴随着一声娇媚而短促的低吟,室内霎时生春,窗外树枝丫上的麻雀儿睁着绿豆一样大小的眼睛,愣生生地看过来。
“啾啾啾——”
他们应和了它的声音。
它睁大了眼。
……
不知何时,忽而一阵北风过,它打了个哆嗦。
漂浮的薄纱帘里,隐隐若现的人影双双一滞,一声长吟罢,倒在沙发上温存地絮絮低语起来。
窗外,华灯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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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文到这里就完结啦。
还有几个小番外,就不在这里更啦,是一些恶搞的小段子,大家如果感兴趣可以关注微博“蒋小韫”哦,ღ( ′・ᴗ・` )比心
下篇文3月1号开始连载:《女演员与大亨》
文案:初见时,席梦是野性难驯的张扬少女,江述是冷漠孤僻的高傲少年。
分别四年,重男轻女的父母不让席梦上大学,千里之外的江述得知后,二话不说,开始资助席梦,有事没事总爱给她打钱,生怕她受一点委屈。
为了表示自己营养过剩,交换近照时,席梦把自己P成了营养过剩的肥胖少女。江述为了照顾小姑娘的自尊心,把自己P成了啤酒肚油腻中年男。
片场狭路相逢,身材纤弱容颜清丽的女孩和玉树临风眉如墨画的男人面面相觑。
席梦:“说好的啤酒肚油腻大叔呢?”
江述:“说好的土肥圆月半少女呢?”
席梦心虚地转移话题:“……我要还钱。”
江述微眯了眼,危险地笑问:“你要还什么?”
席梦秒怂改口:“我要还情。”
娱乐圈题材,预计25万字左右的中篇故事。3月1号从第一章开始,每晚21:00放出一章,希望大家可以帮忙收藏一下,笔芯(づ ̄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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