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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渊沉吟道:“如今郑敏遇刺,且宿处走水,他是陛下最信任的心腹,且宜华郡主与陛下关系匪浅,此事定然要深究。陆姑娘身在郑敏房中,首当其冲要受质疑,郑敏的人刑讯手段王爷是知道的,陆姑娘一介女流,自是熬不过酷刑,她既在当时决心相助,必然对王爷的身份有猜测,届时祸头势必引到王爷身上。”
夏奕似笑非笑地敲敲桌沿,“这么说,你赞成除掉祸端。”
楚渊忙道:“非也。王爷,陆姑娘于王爷有恩,无辜卷入咱们的事中,若为此丧命,楚渊实在心中难安。男人之间的争斗,成败得失皆是应当,不该将无辜女流牵扯进来,楚渊不赞成伤害姑娘,且王爷正是广纳贤才之际,若是不论恩怨,一概铁血以待,只怕跟随王爷的人心里也会有计较。”
夏奕嗤地一声笑了出来,“溪亭,你年岁不小,该成家了。”
楚渊怔了下,随即会意,他连忙躬身行礼下去,“王爷误会了,溪亭并非……并非对陆姑娘有意,只是不忍她无辜受累。王爷,虽则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有所损伤在所难免,但……”
“行了。”夏奕摆手,打断楚渊的话,“细枝末节不必回报,你去吧。”
这意思是,答应不杀陆姑娘?楚渊露出喜色,连连揖首,“多谢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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瑗宛跟在侍婢身后,穿过一条清幽的竹林小路,来到一排屋前。
正堂门上挂着匾额,写着“谨园”二字,笔锋遒劲有力,凤翥龙腾,下书小篆二字,曰“溪亭”。
过去三年,她也如旁人家姑娘一般在城中各家走动。溪亭是某个人的字,出自东郊静庄的楚家。
侍婢口中的大公子,若没猜错,应当就是楚家嫡长子楚渊楚溪亭。
楚家在锦城是个超脱的存在,上一辈楚荻素有战功,被封为“襄南侯”,不知为什么,这位侯爷在某次大捷后忽然解甲归田,偏居锦城东郊,再未回京。家中子侄教养极严,在学识上颇有建树,却都没有入仕为官。
这位大公子更是神秘。他从不参与锦城内外的各种宴席,甚至不常步出家门,听闻他先天不足,身体有些缺陷。另外还有个传说,据闻当年某次他的车驾经过街市,风吹起帘幕,被道旁的一位姑娘瞧见了他的面容。那姑娘回家后茶饭不思,每日都要去遇见楚渊的那条街上等待再遇到他。如此往复三年,姑娘再没等到见他一面,因此患了心病,缠绵卧榻数月后玉殒香消。坊间对他感兴趣的人就更多了起来,不少女子都盼着能瞧他一眼。
怎想到与她有两面之缘的那位白衣公子就是楚渊。
“陆姑娘。”
侍婢通传毕,楚渊便应声走了出来,他立在正堂门前向她行礼。
瑗宛抿了抿唇,道:“楚公子。”
楚渊笑了,“原来姑娘已知道是我。还未曾正式向姑娘自荐,不才楚溪亭,见过姑娘。”
瑗宛实在没什么兴趣周旋,她盼着早点解决眼前的事,“楚公子喊我来,不知有什么交代。”
楚渊做了个“请”的手势,在门对面的玫瑰椅上坐了,静待瑗宛走进来。
侍婢斟了茶,瑗宛持杯在水,听楚渊微笑道:“这水取自后山的冰泉,这个时节用来烹茶,最好不过,姑娘尝尝。”
瑗宛啜了一口,赞道:“果然极好。”
楚渊听着这声“极好”,可算是他不多的待客生涯中听见的最敷衍的一句,他自嘲地笑笑,将手中杯盏搁下,正色道:“不若姑娘说说,所求为何。”
瑗宛闻言,心头一块大石总算落了地。
对方估计不会杀她了,还愿意问问她要什么报酬。
“我并无所求,若公子应承放我归家,已是感激不尽。”
楚渊叹了声,“姑娘当真是这么想么?你任务未成,行踪可疑,回去后如何与你舅父交代?便是郑敏之事不予追究,难道由着他们再有第二回、第三回拿你去换好处?”
他说的是实情,也没有掩饰他对她的事了如指掌。
瑗宛沉默了,她知道,她如何不知?可她能怎么办?至少先离开这里。
她眼中有不知所措的茫然,楚渊瞧在眼里,心头微酸。
他这些年,困于内宅,与书卷相伴。一身病痛,身不由己,与她的境遇何其相似。
他轻声道:“姑娘知道,此事已涉其中,难脱干系。为此不免要付出些许代价,还望姑娘稍安,待楚某替姑娘筹谋,届时郑敏之死绝对不会牵连到姑娘身上,就是您失踪多年的哥哥,楚某也可代为找寻。还望姑娘明白楚某的难处,且耐心再待几日。”
他连她哥哥的事都知道。
她也明白,他们怕她乱说话,连累了那位“王爷”,他们在做一些不能给人知道的事,其实灭了她的口才算万全,仗着她有那么一点儿功劳,他们不准备杀她,留上几天才放她回去,对他们来说已算冒险。还打包票保证不会再让王家摆弄她,甚至还替她找哥哥。
眼前也并不是问她意见的时候,话说的客气,其实就是软禁。
瑗宛弄清楚了对方的打算,也就不再执着,行礼谢过后,便虽侍婢离去了。
楚渊负手立在门前,目送她背影远去,忆起适才夏奕的嘲弄,以为他对这女子有意方几番为她求情,他自嘲地笑笑,男女之情的滋味,他这一生恐怕也无机会品尝。他左手捂住心口,面色灰败地弯下腰。
他贴身小厮犹疑上前,似怕惊扰了他。楚渊抬起脸,面容稍嫌苍白,摆手道:“无碍,你说罢。”
小厮道:“知州大人来了,人在百景堂喝茶,大公子见么?”
楚渊苦涩一笑:“欠了人的情难道不还么?走吧,这就去给薛大人一个交代。”
楚家百景堂,薛南风垂眼饮茶,心中纷纷扰扰,坐立难安。楚渊递名帖,请他趁夜入别院搜人,他当时心里一百个不愿意,可身为楚荻门徒,他拒绝不得,唯有冒死替他奔走这一趟,谁料抓贼的事没过多久,别院就起了火,怎么想这两件事都有关联,楚渊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幽居在家,霍然出面求他办这么大的事,其中必有缘故。
正胡思乱想着,楚渊便到了。
两人客气一番,各自饮了茶,薛南风露出为难神色,干巴巴地笑道:“公子所托之事,下官未能办妥,特来向公子请罪。”人他没抓到,反倒被郑敏扣住,自然是要请罪的。
楚渊温文一笑,“大人客气了,此事原就是强人所难,令大人费心了,当是楚某向大人致歉。”
薛南风犹疑道:“未请问公子,您是如何得知有蟊贼闯入别院?眼下别院失火,只恐有心人要追究其中缘故,您与下官透个口风,届时深究起来,下官也好应对,亦免将公子牵连其中才好。”
楚渊道了声谢,“贼人如今已受擒,届时一审便知,若牵涉楚某,楚某自当公堂自证。大人不必多虑。”
薛南风为难的便是这个,他咬牙道:“公子,那贼人为郑督公所擒,现已葬身火海,无从对证。督公伤重未醒,郡主命下官彻查起火事由,公子若不便与下官言明,下官自不敢问,只是担心自己办事不力,届时连累了公子。”
楚渊面色有一瞬僵硬,随即恢复如常,声音放得越发和缓,“大人是说,督公受了伤?伤势可要紧?”
薛南风摇头叹气:“伤势极重,是被歹人一剑贯穿胸背,幸上天庇佑,心脉未曾受损。起火后被厂卫搜救出来,未被火情伤及,督公房中原有个女子,已被大火烧的不成样子。……公子,怕只怕那贼人尚有同党,一直暗中埋伏,目的就是行刺督公,您……当真不知内情吗?”
楚渊唇边的笑冷下来,他蹙起眉头,“大人的意思,行刺督公之人,是楚渊所派?楚家多年不参与朝中事,唯一一次破例,便是为了大人的官帽奔走,用家父最后一点儿余威保得大人坐稳如今这个位子。试问楚渊有何动机和情由要刺杀督公?这罪名太重,请恕楚渊担待不起。若大人见疑,不若这便拿了楚某,公堂问罪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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