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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若晨看好时机拉过矮树树枝用力一扯一放,树枝往后一弹,她听得那人惨叫,看上去似是击中他双眼。安若晨停也不停,矮身再钻进下一个树丛,出来后拐个弯继续跑,换了方向借地势躲藏,迅速钻进另一边的树丛里,蹲在棵大树后头掩去自己的身影。
谢金咒骂着,站起身来,用力眨着眼睛,正待继续追,忽地一只大掌从他身后捂住了他的嘴,一把利刃抵在他的腰后,一个陌生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莫出声,否则要你的命。”
安若晨屏声静气躲着,大气都不敢喘。她并未听到有人追来的脚步声,也未听到那人的叫喊,周围太安静,安静得教人害怕。
咔嚓。
一根树枝在她藏身的不远处被人踩断了。
那声音似踩在安若晨心上,吓得她一颤。
沙沙沙……
那是踩着落叶的声响。有人正在她附近走动。
安若晨捂着嘴,深恐自己发出半点动静来。
不一会儿,有人走到了她藏身的树丛之前,似在左右张望,走开了,又回来,转着圈在找寻。安若晨看到那人的鞋子、裤子,却不见衣裳下摆,那他该是短装打扮,并非刚才追她的男子。
“姑娘,没事了,出来吧。”
语调和善,声音陌生。
安若晨不敢动。
那人又走了几步,离得她藏身的树丛稍远,又道:“此处危险,出来吧,我带你去见将军。”
安若晨犹豫着。
那人往前走,离她越来越远。安若晨仍不敢动,但又觉得这般躲着不是办法。她伸手想拨开树丛枝叶偷偷观察下,却听到远处有吆喝追击之声。安若晨猛地将手缩了回来。
吆喝声渐渐听不到了,但似乎更多的人奔进了林子。有人大声呼喝:“仔细搜,提防他有同伙藏匿。”
安若晨不确定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确定自己该不该出去。迟疑间,脚下没蹲稳,踢到块石头,石头滚出树丛,而她差点摔倒。安若晨本能挥舞双手稳住身形,却撞在了树丛上,窸窣噼啪一阵动静。她心里念着要糟,数人已经奔了过来,两杆长枪拨开树丛,两个兵士赫然出现在安若晨眼前。
安若晨大叫:“军爷救命,有盗贼欲害我。”
安若晨被押到了会场外围一个帐前。
她说他们安府拿了宗泽清将军所赠帖子前来观礼,她身体不适,观台上人太多她有些喘不上气,于是欲回马车上拿嗅盐,并到人少的地方缓一缓,怎料走错了方向,正待找人问路,却遇盗贼欲劫杀于她。那几位兵士听了去报宗泽清将军去了,待回转回来,说宗将军要见她。安若晨松了口气,见着了宗泽清就好了。
到了帐前,门口卫兵将帐门掀开,安若晨走了进去,却见帐内竟坐着龙大。
“见过龙将军。”安若晨慌忙施了个礼。
“你胆子越发大了,闹的动静一回更胜一回。”龙大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安若晨生恐龙大怪罪,赶紧将事情一五一十仔细说了。
龙大皱了眉头,接过那约见面的字条看了,让卫兵去唤了谢刚过来。
谢刚很快到,一脚将帐前探头探脑一脸好奇的宗泽清踹开,进了帐子。不一会儿便出了来。宗泽清巴过来揽着谢刚的肩问:“兄弟,将军与安姑娘有何事?”
“若与你相干,将军便会告诉你了。”
“与我相干啊。”宗泽清一脸愤愤,“将军嘱咐我办这样办那样,可没告诉我为何啊。”
“嗯。”谢刚一本正经点头。
宗泽清等着他接下去说,跟出了好一段,可谢刚再无第二句,只端着正经脸色走了。宗泽清被噎得揉了好几把脸才忍住没踹谢刚几脚。想了想只得又回到帐前不远候着,等着龙大吩咐。
帐中,龙大问安若晨:“你如何看?”
安若晨每次被龙大这般问话都有些紧张,感觉将军故意在考她似的:“既是并非将军约我见面,那定是有人知道我曾向将军报信而用这字条引我上钩。知道这事的人,我只晓得有位谢先生。若我上钩,独自前往树林,便能趁我落单时灭口。那追杀于我的男子,穿着玄青色的衣裳,若我未曾记错,那日见着谢先生与徐媒婆密会时,似乎也是穿的这颜色的衣裳。”
她停下来,看了看龙大的脸色,又道:“但这般甚是冒险,毕竟誓众大会之地,重兵把守,到处都是兵将和衙差,稍有差错,便是死路一条。”
“确是死路一条,那人死了。”龙大道。
安若晨吃惊。她是听到有追捕之声,知道兵将入林搜查,却是不知那人被杀了。
“在带你过来前,我便得了消息,卫兵们在西边巡察时看到可疑之人,于是入林搜查,却遭伏击。他们追击凶嫌,将其刺伤,凶嫌带伤逃跑,卫兵沿血迹追捕,最后找到尸体,那人已服毒自尽。”
“自尽?”
“也许自知被捕后会被严审,而他有绝不能被审出的秘密,逃不掉,干脆服毒了。”
安若晨愣了愣:“将军这般想?”
“这是细作惯常的手段。他们随身带着毒药,紧急关头,为免身份和情报泄露,便自我了断。”龙大顿了顿,看了看安若晨,“安姑娘似是颇疑虑,安姑娘如何想的?”
又来了。安若晨咽了咽口水:“他既是有绝不能被审出的秘密,身份这般重要,却在这样的地方用这样变数极大风险极大的手段欲施害于我,实在是草率了。”
龙大没马上接话,安若晨不知道他是觉得她说得对还是不对。
过了一会儿,龙大问:“姑娘觉得他有更好的选择?”
安若晨硬着头皮答:“就算是潜入我家中对我下手,也比在这处下手强不是吗?”
“上回你家中闹了盗贼一事让你爹爹加强了防卫,而我也有加派人手暗中护卫。去你家中下手,他也未必能得逞。”
“可是逃跑时更容易些吧。我家里的护卫再多,将军派来的人再多,也多不过这处的千军万马。他这不是自食恶果,逼得自己不得不自尽了吗?”
龙大没应话。安若晨有些忐忑,不知他是如何想的。又惦记着他是否已帮她安排了逃家的路子,可如今出了这事,倒是不好问了。
如此静默了一会儿,龙大忽然道:“本想着练兵大赛之后让宗将军留你家里喝杯茶避开人群退场的混乱,届时你有机会单独见到我。没想到却发生了这事。我们长话短说,十月十五,申时,有队送粮车队将从南城门出发赴邵城,车队管事是我的老部属,姓蒋,名蒋忠。我会与他打好招呼。以你的机智,那日那时你该是能赶到南城门。蒋忠会将你安置在马车上,进出各城,不受盘查。邵城宾县是蒋忠老家,他娘子及孩儿均住那处,在当地也有人脉,说是远房亲戚投靠,弄个籍簿文书不是问题,有他安置,讨个生活也该不难。你若勤劳肯干,便能活下去。”
安若晨惊喜交加,愣了一愣,深吸一口气,眼眶热了,跪下咚咚磕了几个响头:“民女谢过将军,将军大恩大德,民女定当回报。”
“若你顺利出走,你我该是无甚机会再见,回报便不必了。日后你好好过日子,活得像你自己所希望的那样便好。那般,也就不枉我为你费心安排这一场。”
活得像自己所希望的那样——
安若晨伏在地上,眼泪差点夺眶而出。从来未有人与她说过这样的话,竟是说到了她的心里去。从未有人在乎她想怎么活,就连最疼她的老奶娘也只会抹着眼泪对她说再忍忍。她不是不能忍,只是这个忍耐没有尽头,贯穿一生,蚀毁她的意志,让她宛如行尸走肉,甚至可能让她白白丢掉性命。就像一个玩偶,最后摔碎,毫无价值。
她不想这样活。
千言万语,安若晨只能挤出一句:“谢将军!”
“先莫谢我。今日闹出这事,且先瞧瞧发生什么,十月十五之前,若无其他事端,你方能离开,如若不然,我可是会下令扣押于你。”
“是。”安若晨应着,心中有些忐忑。谢先生死了,那她该不会再有危险。但今日这事颇是古怪,事情都是她亲历,她却摸不着头绪。她觉得将军似乎有所盘算,但她不敢问。
安若晨咬咬牙,若她能顺利离开这里,其他人又与她何干。不该问,莫给自己惹麻烦。
“你叫嚷救命,官兵搜林,太守大人定会接到消息,会召你问话。”龙大道。
安若晨忙道:“我今日不太舒服,观礼台上人多嘈杂,我有些喘不上气,便想回马车拿些嗅盐顺便呼吸些新鲜空气,怎料迷了方向,却遇歹人。幸得军爷们相救。”
龙大点头,这姑娘确是个机警的。细作之事他一直未与姚昆说,这城中关系复杂,谢先生的底细他还未查到,但从种种迹象线索看,这人颇有人脉和势力,知道的人越多,打草惊蛇的机会越大。他暂时还不想公开。
龙大与安若晨一番嘱咐后,让宗泽清派人将她送回观礼帐,并将此事禀了太守姚昆。
过了一会儿,谢刚来报。姚昆已召了卫兵及安若晨问话,蒋松去了。谢刚自己这边已安排了探子暗查今日之事。
“还不清楚在卫兵发现安姑娘之前那个唤她出来的男子是何人。卫兵没有搜到其他可疑人物,但安姑娘又道那人与玄青色衣裳男子非同一人。按当时情形,十多个卫兵及数名衙差已入林中,竟无一人看到那人踪迹。外围守卫的卫兵也未见到其他可疑人物进出。”谢刚道,“声音远近听来会有些许不同,毕竟远远叫喊得扬声运气,近时说话压低悄声,安姑娘未能分辨也是合理,若说服饰不同,对方知道安姑娘躲藏,猜到她视线受阻,为诱她出来,将外裳挽起,露出裤子似短装打扮也有可能。”
龙大敛眉思索。
谢刚道:“那时卫兵已将林子包围,若真有同谋在,这般一点痕迹不露,除了安姑娘,其他人均无半点发现,这可能性当真是小的。除非那人插了翅膀飞了。也许由始至终只有一人,他原是想诱安姑娘出来,之后听到有人入林,欲杀出包围,但受伤之后觉得无望,故而行了最后一步。无论如何,我已嘱咐下去,今日树林所有人等的所见所闻均会仔细探查,若真有同伙,定会留下蛛丝马迹的。”
不久之后,蒋松也来向龙大报告此事。
蒋松是镇卫将军,主管护军防卫守营诸事,行事谨慎。他将此事前前后后审了个清楚,树林里也仔细察看过,尸体也验了。太守姚昆审案时他便在一旁,对安若晨也仔细问了话,但暂时查不出什么来。
无人知晓那人身份。安若晨也不知那人目的,以为是盗匪趁乱劫财。她是这般说,但众人心里觉得是否会是贼子起了色心歹念。太守审讯之时,安之甫在一旁听审已是大怒,连声喝骂女儿不懂事竟敢中途离席,丢人现眼,有辱家门。骂得安若晨眼泪涟涟,泣不成声。
龙大能想象当时的情景,未多问安若晨之事,倒是关切了几句姚昆的打算。
蒋松道太守大人已安排下去探查死者来历,因在他身上未搜到帖子,故而未知他是如何混进会场之内。姚昆还严令衙差巡查了一遍会场各处,未发现异样。安家其他人也未曾见过那人,猜测对方是见到安大小姐落单,临时起意作案。那人有些武艺,卫兵入林搜捕,他借地势暗中以飞镖伤人,卫兵包抄追上前提枪入树丛,将其刺中,那人一路奔逃,卫兵循着血迹追上时,发现那人枪伤颇重,血流满地,想来自知跑不远,便服了毒药自尽。
“姚大人可还有其他安排?”龙大问。
“太守大人命人将尸体抬回府衙,让仵作验尸,命人查其身份。其他的,未曾多说。”蒋松说起这个颇是不服气,“将军,此人可疑,该是我们军方查此案才是。”
龙大淡淡道:“并无证据表明此人是细作,便让姚大人去查吧。看此事他最后是如何决断的。”
安若晨回到家中,再被安之甫一番训斥。钱裴在会场闻讯,跟着安氏一家子回到安府,倒是对安若晨软语慰问,问清事由,又劝安之甫莫要动怒,说大姑娘受了惊吓,让她好生休息。
钱裴如此态度,安家人宽慰有之,惊疑有之。待他走后,安之甫喝令安若晨回房闭门思过。二房谭氏忧心忡忡,急问安之甫事情经过,生恐安若晨因此名节受损,钱裴嫌弃毁婚。
安之甫怕的就是这个,那批货他还未曾拿到手,钱裴说是没问题,但一日未见到东西一日便无法安心。
安之甫左思右想,与谭氏密商好半天,决定还是速将安若芳与钱裴的婚事礼数定下,事情板上钉钉,好讨钱裴的欢心。
安若晨回到屋里,顾不上烦恼今日的蹊跷事,只觉得满心欢喜。十月十五,她将逃出生天,过上全新的生活。只要再撑半个月,不惹事端,安安静静便好。
可当日夜里,安若希忽然来了,怒气冲冲,将安若晨怒骂一番。道她不知检点,中途离席是为什么?拿嗅盐?简直可笑。是不是又想去见将军,又或是龙将军高攀不上,想着去攀宗将军?没料到招来了登徒子是不是?这般不知羞耻,自己毁了便也罢了,拖累了家人,惹下祸端,她如何担得起!
安若晨不解,她看着安若希。通常她若受罚,安若希庆幸是有,看笑话是有,但这般愤怒倒是奇了,她闯了什么祸与她又有何相干?
“看什么看?”安若希被安若晨盯得满脸通红,跺足大叫,“这次钱老爷不嫌弃你倒也罢了,若是出了什么差错……我……”她咬咬牙,“我不会放过你的。”
安若晨垂了眼,未动声色。不能与二妹起了冲突,她需要安稳过这半个月。但二妹反应着实古怪,安若晨心里浮起了不祥的预感。
安若希见得安若晨闷葫芦似的,更是生气,但有些话不能说,她气得来回踱步,又胡乱骂了几句,这才离开。
安若希走了,被安若晨支开的老奶娘和丫头赶紧进屋。
老奶娘有心护着安若晨,却也明白安若晨不想惹麻烦的心思,只是听着自家姑娘无端端挨骂,很是心疼。
可进得屋来,安若晨与她说的第一句话却是:“嬷嬷,徐媒婆死后,钱老爷换了个李媒婆过来议亲事,可有何动静?”
老奶娘愣了愣:“这个倒是不清楚,李媒婆每回来皆是到谭氏院中相议。”
安若晨想了想,又问:“各姨娘院里,近来可有何事发生?”
“没甚特别的呀,仍是与往常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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