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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你去报细作案,该是正中太守大人的下怀。他巴不得将这些事推到军方,免得日后落个渎职的把柄于人手上。你的话里半真半假,与那些事都能接得上,听着极可信,但你切莫太过,就像与将军说的那般便好。”
安若晨忙点头。
“至于婚事,钱裴是怎样的人太守大人心里有数,为何会定下这样的亲事太守大人心里也有数,你莫要哭哭啼啼欲招人同情,那般反倒惹了他厌烦。他想要的,是怎么免除自己的麻烦,而不是为一个来报案立功的民女解除婚事惹下祸端。”
安若晨忙再点头。
这时候马车停下了。谢刚看看马车外,他们已经停在了一个僻静小巷暗处。到地方了。谢刚下了马车,再将安若晨扶下车。
安若晨一落地便跪了下来,重重给谢刚磕了一个响头。
“大人大恩大德,小女子定不敢忘。大人放心,无论如何,我定不会出差错拖累将军和大人们。”
“去吧。”谢刚轻声道。
安若晨再重重磕了一头,而后撑起身子,拖着伤腿往巷口走去。她伤颇重,虽服了药,但仍走得颇辛苦。她未回头,似身后并无马车亦无人那般,独自踏入月色中。
她走出了巷口,拐上了通往郡府衙门的大道。
谢刚一直在暗处看着安若晨的背影。宗泽清也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冷不丁地挨到他身边:“你在马车上都对她干了什么?看她那头磕的,都恨不得以身相许了。”
谢刚瞥他一眼:“皇上封你虎威将军之名时,知道你这般没学识吗?对感恩的形容,就只有以身相许这词了?”
又是这句?有点新鲜的没有!宗泽清撇眉头使劲表现嫌弃。谢刚看安若晨终于拐出去了,再道:“将军嘱咐我指点指点她,她毕竟养在深闺,未经过许多事,怕她到了堂上紧张说错话。”
宗泽清道:“太守大人那脸,可比将军慈眉善目多了。”一副你们真多虑的语气。
谢刚白他一眼。
“所以你指点了她如何才能退婚没有?”
“没有。将军没让我指点这个。”让他指点他也未想出什么好办法来。
宗泽清摇头晃脑:“估计将军也未想好呢。方才时候太短,来不及细细思虑,也没法与安姑娘多交代。拖的时间久了,再报官便抢不得先机。我猜啊,也许最后将军还是得用抢的,就说需得用安姑娘做饵诱出细作头子来,召她入军。”
“若我是钱老爷,便道定会全力配合,会安排护卫严加防范,会让将军派人乔装入府。也会让新夫人时不时出门走动让那细作头子有可乘之机。新夫人报完案,惹了细作警觉,再如常婚嫁过日子,细作方敢动手,计划方能成功。”
宗泽清一叹:“你说得有理。按常理而言,这确才是合情合理的诱敌之计。她若退了婚躲进了衙门或是军方严管之地,那敌便诱不成了。”
谢刚未言声,他一个纵跃跳过巷子,隐身屋顶之上,远远看着安若晨蹒跚而行。
宗泽清也跟了过来,一起看着,过了一会儿又叹气:“挺可怜的,是吧?拼死逃了出来,最后还是得回去。”
“起码闹了这么一出,太守和将军都盯着看,那钱裴断不敢对她做出什么出格之事。安之甫也不能再虐打于她了。”
“好吧,这般说来事情也是有好的转机。”
两人再无言语,静静看着安若晨艰难地走到了府衙大门外,守门的两个衙差看到了她,正待喝问,她却似再支撑不住,倏地倒在了地上。两位衙差忙奔过来察看。距离太远,谢刚他们听不清双方说了什么,只见一衙差急急忙奔进衙门内,另一名衙差将安若晨扶到门前“鸣冤鼓”那儿,安若晨撑着鼓架站直了,拿起鼓槌敲了几下鼓,复又倒地。过了一会儿,几个衙差出了来,抬了块板子,将安若晨抬了进去。
第一步成了。
谢刚与宗泽清对视一眼,齐齐跃回巷子,策马回府,向龙大复命去了。
龙大听得如此,点点头,一派沉稳冷静。可等了许久,未等得太守姚昆派人来请,倒是谢刚手下的探子回来报,说衙门里奔出了两队人,一队去了安府,一队出了城,朝着福安县方向而去。
宗泽清皱眉:“太守大人先联络那两头,是不是安姑娘的话未被采信,太守欲遣她回家,遂唤她家人来接呢?”
谢刚道:“我在路上已将太守大人的为人做派与她说清楚了……”
宗泽清打断他:“未曾说你指点得不好。现在说的是太守大人信不信得过安姑娘。”
“该是信了。”龙大不慌不忙,“他相当重视此事,故而速派人先去稳住两家,让他们勿生事端勿吵闹。好让他能安心处置安若晨所报之事。他还未来请我,定是想多问几句,待有把握了再告诉我。”
“对。”谢刚白了宗泽清一眼,他只不过想说既是知己知彼,以安姑娘的聪慧,取信太守大人该不会太难。
又等了好一会儿。终有卫兵来报,说太守大人派人来请,有军情要事与龙大将军商议,事态紧急,望将军即刻动身。
龙大应了,让来人先回去复命,他带人随后就到。
路上,宗泽清悄声与龙大道:“太守大人道事态紧急,难不成是想着快些让将军把话问完了,好让安姑娘按时辰上花轿?”
龙大点头。这似足姚昆的做派,把事情讲清讲楚,然后撇清责任,不惹麻烦。
“将军可有对策?”宗泽清颇是为安若晨可惜。
“问话问久一些算吗?”龙大淡淡反问。
宗泽清脸垮下来,真的假的?然后眼角瞥到谢刚忍笑的表情,好吧,他懂了,将军你这般调戏人不合适吧?而且还是调戏皇上亲封的虎威将军!
宗泽清一拉马缰,骑得靠边一点,一个人静静。你们都不着急,我自己好好努力想想,万一在事情结束之前真的想出什么好法子能帮一帮安姑娘呢。
到了郡府衙门,宗泽清还没有想出什么好法子来。但他们看到安之甫带着安平及数名仆役杵在衙门大门处。安之甫脸色铁青,又慌又怒。宗泽清接到龙大递过来的眼神,立时会意。他故意拖慢脚步,待龙大他们进了衙门,自己转向了安之甫。
安之甫顿时一脸哀求和感激地迎了过来。
“安老爷,你怎地在此?”宗泽清抢先问。
安之甫差点抹泪,乱七八糟地解释着,说女儿明早得上花轿,半夜里忽然不见了,全府上下正寻人呢,却接到太守大人传话,说女儿此时在衙门处,有重大案情相报。让他们少安勿躁,耐心等着,待问完了话,事情处置妥当,便会让他们将女儿领回。
“原来太守大人召将军过来议事,竟是与安大姑娘有关啊。”宗泽清安慰道,“既是太守大人如此说,安老爷安心等着便是,不必着急。不过安姑娘能有什么大案啊,安老爷府上可是有什么麻烦事?”
安之甫等的就是这句,赶紧道:“宗将军有所不知。我这大女儿之前一直乖巧听话,但近来也不知怎地,竟忤逆了起来。她的亲事早已定下,一切顺顺利利,可说来不好意思,这实乃家丑。前阵子,我四女儿丢了,我猜着该是大女儿闹的事,便将她打了一顿关了起来。没想到她今夜里居然偷偷跑了出来,闹到了太守大人这儿。这简直是混账东西。她近来有些疯癫,我是怕她胡言乱语,惹怒了太守大人,也给自家抹黑,招惹祸端。但大人不让我们入内,只能在此等候,说真的,我也猜不到她会胡说些什么。将军你是知道的,再如何,我们这些都是家务事,可没犯哪条律例。”
“是呀,打打女儿,这当然是家务事,太守大人不会为这个怪罪于你。你再仔细想想,近来可还有什么古怪的事情。太守大人把龙将军都叫来了,肯定不是为了什么打打女儿的小事。”
安之甫张了张嘴,似乎这才反应过来:“这个,太守大人将龙将军叫来,是因为我女儿吗?”他一下子急了,对对,方才宗将军似乎是这般说了,只他一心撇清关系没听进去,“将军明察啊,我可是本本分分的生意人,做正经买卖的,作奸犯科的事可从未犯过。求将军在龙将军面前帮我美言几句,我可真是老实做买卖的。女儿被我打了,怀恨在心,定是为了泄愤胡说八道。啊,对了,她母亲去得早,那孩子不明白,一直觉得是我与她姨娘们对不住她母亲,小时候可是闹过好几场,后来长大了,懂事了,我当她没再往心里去,可没曾想她还怀恨在心。我这次又打了她,她定是恨极,故而编造了什么大谎报复于我。”
宗泽清忙安慰:“无事无事,我都明白。我得赶紧进去了,不然龙将军会怪罪。你先别急,待我听听是何事,能帮你的,肯定帮忙。你也想想究竟有什么事是安大姑娘能拿来编排的,回头告诉于我,我想想办法。”
安之甫赶忙谢过。
宗泽清进了去,龙大和谢刚慢吞吞刚进衙堂后院,正等着人来领。宗泽清赶紧过去,低声对龙大报:“安家的买卖定是有不干净的地方,安之甫吓坏了。以为有把柄落在了安大姑娘手上。”
龙大默默点头。这时主簿江鸿青出来相迎,与龙大道:“将军莫怪。实在事情发生突然,又关乎军情要事,不便公开衙堂审案,太守大人便命移到后院一间雅室。将军请随我来。”
江鸿青一边领路一边轻声将情况说了。那都是龙大已听安若晨说过的。龙大一脸严肃,轻皱眉头,像是头回听闻此事一般。待走到雅室门前,江鸿青已粗略将事情报完,他停了脚步,道:“太守大人见她一身伤,虽是在家中已有大夫医治过,但她逃家颇费周折,又走了这般长的路,许多伤处已迸了血,便召了大夫给她治伤。大人欲先见将军,商议清楚后,再唤那安姑娘出来问话。”
龙大颔首,抬脚迈进了屋内。
屋内没有旁的人,只姚昆紧皱眉头坐在灯下。见得龙大来,忙起身施礼相迎。龙大还礼,谢刚与宗泽清又各自施礼,一众人行完礼数,这才坐下。
江鸿青招呼衙差上茶,待安排妥当,将房门关上,一屋五人,对灯相顾。
龙大先开口:“姚大人,方才江主簿已将事情与我说了。那安姑娘所言可信得过?”
姚昆点头:“颇是可信。徐媒婆莫名身亡,再加上誓众会上,安姑娘被谢金追杀。谢金一案,本就疑点重重,只是欲往下查,却又全无线索。安姑娘不识得谢金,但谢金偏偏挑了她下手,这也太过巧合。想来,谢金是识得她的。徐媒婆利用说亲和人牙的便利,利诱控制了些姑娘,让她们套取情报消息。谢金开的是酒馆,三教九流,人来人往,也是个伪装掩护行动的好地方。而这二人,竟然都死了。他们都是很有可能会被安姑娘揭发身份的,南秦方面于是下手灭口,也是合理。”
“谁人灭的口,那安姑娘可知?”龙大问。
“她道当日她躲过谢金追杀,躲进了树丛,曾有一男子欲诱她出来,当时官兵们入林搜捕,那人便匆匆走了。她未见着那人脸面,当时也未想太多,以为是官兵之一,于是未曾相报此事。”
“官兵入林搜捕,可未搜到除谢金和安姑娘之外的其他可疑人物。”
姚昆道:“龙将军说的这个,我也问了。安姑娘道,若那人当真是细作,定是狡猾,许是躲在了树上。”姚昆顿了顿,“我找了当时搜林的衙差问了,那时候他们与将军的人手,确是都未搜过树上藏身之所。”
谢刚敛眉,太守大人果然一如既往保持住了风格,还要强调一下他的人手与将军的人手同样犯了疏漏之错。
龙大面无表情,似听不懂姚昆的言外之意,只道:“既是未曾搜查树上,便不能说树上无人,也不能说树上有人。安姑娘说的那人,除了安姑娘自己,谁又知道?”
姚昆噎了噎,皱起了眉头:“若是报了假案,对安姑娘又有何好处?”
“我可未曾断定安姑娘报假案。”龙大道,“我只是提出疑点。”
姚昆再次被噎,心里盘算片刻,道:“安姑娘的话颇是有些道理,与近来发生的事也能对上。但她一姑娘家,突然半夜里来报案,确是有些诡异。事关军机,还请将军与我一起共审此案。”
龙大一口应了。
姚昆对江鸿青使了个眼色,江鸿青出了去,差人将安若晨带了上来。
安若晨身上的伤重新包扎过了,稍做梳整,整个人看上去干净精神了许多。她一瘸一拐地挪了进来,艰难跪地,向众位大人们施了礼。
龙大冷静看着她,什么话都没说。倒是姚昆颇客气,让她免了礼,允她坐着应话。
龙大毫不客气开口便问:“安若晨,你道徐媒婆与你说了那许多话,教你日后入了钱家门便帮她打探些情报消息?”
“是。”安若晨低头,恭敬地答。
“既是早发生了这事,你为何现在才说?”
这问题问得尖锐,姚昆之前也问过,为免龙大以为他办事糊涂,姚昆忙道:“安若晨,这些问题本官都曾询问于你,你且把与本官说的,仔仔细细再与龙将军说一遍。”
安若晨恭顺应声,道:“民女只是普通人家的女儿,没甚见识,心无大志,原是一心只想保自己平安。对于嫁入钱府之事,民女不敢欺瞒大人们,民女心中是忐忑的,未知日后日子会如何。徐媒婆起初说指点于我,能教我过好日子,我是愿意仔细听听。但之后发现情势不对,她想让我做的,竟是叛国大罪之事,民女再不懂事也不敢这般。但民女也不敢与徐媒婆对着干,生怕惹下杀身之祸,便一直讨巧说话,想先稳着她,日后见机行事,莫要惹上麻烦才好。至于报官,民女手上并无证据,再者徐媒婆八面玲珑,口舌伶俐,能说会道不知比民女强了多少倍,且她门道多,身后又有靠山,民女自觉斗不过她,不敢报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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