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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底北方气温大幅度上升,绥化这边盛夏炎热,巷子口的灯柱自动亮起,晚间的空气浮着一丝细小蚊蝇,夏蝉歇斯底里的叫嚷着。
这里七年间没怎么变化,巷口的栏杆锈迹斑斑,洗发店灯箱依旧到了夜晚亮着,彩光上下闪动照着路边的一角。
薄珧乘坐的出租车在一处酒吧停下。
她付了车费,让司机把后车厢打开好拿行李。
板鞋落在地面,刘海在额头滑过一道弧度,她站稳脚跟,拎出自己的行李箱,向司机道别。
司机望着里面人群嘈杂的巷子,再打量她一眼,犹豫了下说:“小姑娘你不是本地人吧。”
路边透过来的风影落在薄珧略略上挑的丹凤眼上,她面色微微愣住。
一张雪白的小脸上,乌黑的眼睛清澈复杂,穿着偏淡,长发落在肩上,身高腿长,唇薄不施胭脂,没有过多修饰自己,素淡娇娜。
薄珧手拉出行李箱杆子,看向她,回道:“我是南方人,来这儿找我朋友。”
司机笑笑,“怪不得呢,南方姑娘比较含蓄点,话也不多。”
“谢谢。”薄珧道了声谢,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不早了,林洁儿应该出来了。
她拉着行李箱走进那条巷子,一家一家的寻找。小时候父母工作原因搬来北方,而她也从南方转来北方这座城市,在这里呆了很久,从初中到高中,几乎没有怎么回过老家。大学考上南方那边一所艺术学校,一别多年,便没有再回来。
薄珧来这儿,主要是想见个人,然后把话说清楚。她不属于北方,适应了六年的春夏秋冬,这边的冬天格外寒冷。
她停在路边的灯柱下,风穿过她淡蓝色的衣衫,勾勒着她孤寂的身形。
路两边是日式料理,餐厅,酒吧,KTV…
眼睛静静地看着脚边一只跑出丛中的蝈蝈,鞋尖轻轻点了点地面,那只蝈蝈好像有所感应,晃着毛须爬走了。
她倚靠着灯柱,一动不动的等着要见的人,耐心十足的她除了为人寡语沉闷,对身边的人比较和善。
偶时有几个路人频频看她,喝的醉醺醺的带着一脸不怀好意的笑扫她几眼。
薄珧避开那几人的视线,提着行李来到灯箱旁边的小卖铺。
“给我一包烟。”
老板瞅她一眼,“什么牌子的。”
“女士烟有么?”
老板摇头,他这小卖铺哪里卖得出高档货。
薄珧伸出是修长的手指,点了点玻璃台:“玉溪。”
老板心领神会,从柜子里给她拆了一包玉溪,“28块。”
她直接微信扫码,带走上面的软质烟,提着箱子往前走。
晚夏的风吹动着光影,带走一丝身上的燥热,路边的野猫扒拉着垃圾桶,沥青的地面落下几片树叶。
她低垂眉眼,手指拆开烟盒,从里面取出一根,准备送进口中。
然而旁边的KTV玻璃门打开,热闹的声音跟劲爆的音乐从里面传来。
“哎哟,我们下次继续喝啊。”
“行嘞,再叫上几个朋友,别忘了给我打个折扣。”
老板娘亲自走出来笑脸相送。
林洁儿刚出来,嗨歌嗨的嗓子不舒服,喝了不少酒,面红耳赤的,声音沙哑。
她旁边站着个女人。
那女人相比林洁儿多了几丝温软甜美,鹅蛋脸上是甜甜的微笑,她递给林洁儿一包面纸,“你擦擦汗。”
林洁儿推开她的手,踩着高跟鞋走开,不爽的来了句:“我还没原谅你呢。”
脚步声突然消失。
林洁儿看向不远处手里夹着烟的薄珧,眨了眨眼睛,立即笑的大大咧咧的跑过去。
“哎哟哟,我的薄珧大宝贝,你可终于来看我了啊!”
林洁儿喝的太多,走路不太稳,薄珧放下行李箱,上千几步接住她的身子,“怎么喝这么多酒。”
“这个月公司中标,老板请客呢。你也太慢了吧,赶车三天才到这儿,害我等了好久啊。”林洁儿不满的嘟囔。
“抱歉,路上堵。”薄珧淡淡回道,黑黑的眼睛掀开,望向前面呆住的女人。
女人穿着白色的露肩长裙,漂亮的脸蛋化着淡妆,嘴唇粉粉润润,耳垂上的珍珠耳坠折出淡淡的柔光。她歪了歪头,笑说:“阿珧,要不要喝一杯。”
薄珧薄唇苍白,轻启:“嗯。”
林洁儿纠结的看着这两人,脑子里一团乱,卧槽这两人别别扭扭的搞什么毛线,她的珧要不要他妈天生性冷淡,交往了六年,就算两人闹到分手,也该给个笑,把出轨的何安浓揍一顿再说。难不成就这样眼巴巴的看着女朋友绿了自己,跑去跟男人结婚?
三个女人站在这处不甚隐蔽的角落,像几束夏夜的光,吸引了来来往往的路人。
大学期间,互联网盛行的时代流行各个平台直播,薄珧学的摄影专业,平时没课期间就在宿舍里呆上一天,她在北方生活习惯,回到南方性格上变得宅闷沉静。
她大一与高中的同班同学何安浓交往了,除了学习,剩下的时间便是陪何安浓视频打电话,无聊时陪她玩游戏。当时一款手游王者盛鼎上市,吸引不少年轻的学生党,直播平台一出,玩家渐渐更多。薄珧不善于交际,话很少,宅在几寸大的宿舍陪何安浓打游戏,她使用的英雄技术卓越,战绩过人,默默无闻带何安浓上分。一次打游戏时,舍友林洁儿正在kk上直播,平时她喜欢分享各种化妆技巧,在直播平台积攒了几百个小粉丝。
林洁儿播着播着,无意之间把薄珧播了进去,笑说:“这是我的性冷淡室友薄珧小朋友,是不是又冷又欲。”
开始直播间只有潦草的十几个人,突然涌出上百上千人出来,不少人开始疯狂刷礼物,这一举动吓住了林洁儿,很多私信留言想知道薄珧的信息跟kk号。薄珧这个低调的女野王被粉丝们发现,人气暴涨,不少粉丝希望下次直播让薄珧多多露脸,他们太喜欢这个禁欲系的小姐姐,林洁儿没想到会引起这样的轰动,傻愣了好久。知道薄珧不喜欢网上冲浪,拒绝注册账号。最后林洁儿没办法抱着她的长腿上演苦情戏,薄珧被迫注册了个kk号,id名:云何安住。
薄珧当时属于一夜成名,紫薇星降世,直播平台炙手可热的新一代网红,众多宅男宅女倾慕的网络初恋。
手里的露娜一套月下无限连直接秀到五杀推翻水晶,帅的整个直播间只有尖叫声。
但是没有人知道,她玩游戏仅仅是为了陪身在北方的女朋友消遣时间,并非她热爱游戏。
有个粉丝直播间给她刷各种礼物,激动的问:薄珧一定很喜欢热爱游戏吧。
薄珧没有回答。
林洁儿点了点她,见她不想搭理人,笑哈哈的挽回尴尬气氛,道:“肯定是热爱啊,没有热爱怎么会一直国服前五。”
薄珧抿唇,眼睛深黑,面无表情道:“因为,我女朋友爱玩。”
话音一脱口,直播间窒息了几秒,随即疯狂的尖叫声炸开锅。
心悦:【我去啊啊啊啊,不行了,要死了要死了!我竟然见到了真实的百合妹子!!!】
墙角长蘑菇:【不会吧不会吧,现在漂亮的女人竟然都是姬圈大佬!】
1814:【珧肯定是个攻,性冷淡攻,完了,我补脑了一堆ghs……】
tf我的爱:【薄珧喜欢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呜呜呜,突然女神有女朋友,竟然有失恋的感觉。】
三年后
游戏圈人都知道薄珧喜欢女人,不少男神野王想勾搭,屡次灰头土脸的被她冷淡拒绝。
kk平台出来另一个游戏女神焦俏俏。当时薄珧准备去北方看看女朋友何安浓。路上网卡的烧机,这位女战神挑准时间跟薄珧一战到底,直播对决。
薄珧无心恋战,加上网速太卡,场景限制太多,最后卡出460,飞出天外去了。
薄珧:……
她直接默不作声关机,最后被挂机处置扣了信誉分禁赛。神格瞬间在网上跌落谷底,说她飘了,飘出太平洋去了。一夜之间流失不少陪伴她的粉丝。而焦俏俏被营销公司当成重点培养的网红,包装炒作,混的风生水起。
薄珧那段时间被骂的厉害,几乎骂上热搜,B站,论坛。
好的话也是他们说,坏的也是一张嘴。
甚至有不少质疑她技术开挂的黑稿一夜之间如雨后春笋。她本不在乎这些名利,打游戏陪女朋友而已,不喜欢结交网络朋友,游戏圈人缘不算太好,出了这次的黑料,各路好友纷纷退避三舍,唯有她签约的经纪公司没有责备她,反而顶着骂声出面帮她澄清舆论。
林洁儿看不惯网络喷子,又不希望薄珧就此退出游戏圈,辗转一想,提议她试试走娱乐圈的路线。
偏偏,被她不知好歹的拒绝了。
—
茶楼里稀稀落落的坐着几个人。
一只布偶猫趴在猫爬架上休眠,应该是贵店的吉祥物。
林洁儿坐在后面的座位,远远的望着她们,比当事人还要焦急的一张脸。
“对不起薄珧,你都…知道了吧。”何安浓放下茶杯,目光温柔的抬起。
这双眼睛,此时薄珧不敢细看,看不明白。
她剩下的是心被撕裂的痛感。
她搭住手里的杯子,嗓音放软:“你很爱那个男人?”
“是。他对我很好。”
薄珧心里一滞,眼里闪过即逝的悲伤,从她们交往至今,在她的世界里,何安浓做什么都是对的,何安浓不会对她生气,不会做对不起她的事情,不会离开她。
可是她高估自己,没料到她会出轨。
她深深呼吸一口,想抽烟的情绪密密麻麻的盘旋在脑海,声音哽住,她不善于解释,不善于言辞表达,“我对你不好吗?安浓,我对你不好,你可以告诉我,我会努力……”
何安浓微微凄苦。
她于心不忍,偏头说:“傻珧,你知道两个女生在一起有多困难吗?我们这个圈子,是不能暴露在别人的面前,你知不知道,她们听见同性恋,是什么眼神,那样厌恶的语气。”
“只要我们幸福,那些人的话都不是问题,你不喜欢这些话,不要去听。”
“不可能。”何安浓吸了口气,喝了杯水,眼睛通红泛着水光,继续说:“不可能听不到,像魔咒一样的被骂变态,午夜梦醒,噩梦缠身般清晰的记得那些人的嘴脸,眼神多么嘲讽多么可怕,像刺扎着我的身体。而我经历了被她们冷处理的待遇,那段时间你在南方,我在北方,我们相聚太遥远,你想见我还要长途跋涉,渐渐的我发现我们之间并不合适,环境不合适,身份不合适。你一夜暴火的时候,我真的很害怕,我们的关系被发现,很害怕徘徊在网络的键盘侠知道你喜欢的女人是我。”
“我会保护好你。”薄珧停顿一下,抿唇看着。
何安浓忍住泪水掉落的冲动,鼻尖通红,她们半年没见,欢欢喜喜再次见到她,除了想痛声哭出,她无处发泄。
“你保护不了我,保护不了的,能保护我的只有脱离这个圈子,脱离与你的关系,我的父母无法接受我们的关系,他们眼里我是个变态,是个变态啊!我只是想过我正常人的生活。”
薄珧脸色苍白,伸出手指抹去她脸颊的眼泪,嗓音透着低软无力,“安浓,给我一次机会。就像毕业那年,你接受我的感情,承认我们的关系。给我一次机会。”
“珧,你现在或许不明白,以后你会跟我一样想明白。嫁给心仪的男人,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才是女人的追求。女生之间可以短暂的热恋,保持长长久久要经历太多困境,我们可以回归成为朋友友。”
“我想不明白,我很愚钝,不会哄你开心,我比较闷,没有你聪明。你要跟那个男人结婚,其实因为他比我有钱,是个房地产富二代,这个男人上过不少电视台采访,叫傅西临。”
“对,你查的很清晰。”
“可以给你要的生活,仅仅是这样?”
何安浓唇瓣微启,“对。”
一字定音。
薄珧心下一沉,头顶的光线格外扎眼。
她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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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珧:你走了走了,带着满世界的蝴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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