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宅子的内部的景象被洞穴内的油灯照亮, 一眼就让人将整个小宅看完了。
室内很干净,是寻常人家的卧房, 房内有书架,还有一张小床, 铺着被褥,像是时常有人来住。墙上依然挂着许多字画,最引人注目的,是挂在正东位置的一幅画像。
那是一幅美人图,图上的美人面如芙蓉,凤眼半弯, 朱唇微微含笑,可以算得上是姿容绝艳。美人图笔精墨妙,下笔时应该是投入了相当深的感情,才会画出这样动人的画作。
落款是闻人贤, 画上的美人却不是闻人夫人。
陆湘的脑子瞬间就冒出了一个名字——纪南红。
这副容貌, 担得起天下第一美人的称号。
陆湘定定地看着那幅画,眼睛一眨也不眨, 心里无端有些窝火。
他不认为闻人贤有资格将纪南红的画像挂在这里日夜凭吊。
正在陆湘看得入神的时候,思君的声音突然打断了陆湘的思路。
“这里还有。”
陆湘回神,用力摇头将自己脑子里怪异的感觉给赶走, 随着思君的目光看去。
书架和书案上还有许多卷好的画轴,思君随手摊开一幅, 便看到乱七八糟的一片墨迹, 乍一看像是在乱画, 但仔细一看,又觉得那凌乱的墨迹之中,能隐约看出他画的是什么,有表情痛苦的人,有扭曲的妖兽,还有奇怪的灵器。
又翻了几幅,有些是正常的画作,有些就十分怪异。
这些画的用色和笔触看上去都很压抑,陆湘越看越觉得不舒服,皱眉说:“我怀疑闻人贤的神智可能会时不时出现问题,正常人画不出这样的东西来。”
“很可能。这里还有一幅长图,像是叙事图。”思君指着小几,说,“去看看。”
二人走近,在画轴展开的第一部分,看到一张非常熟悉的脸。
陆湘指着那画上的青年男子说:“是闻人飞鸿……不对,是年轻时候的闻人贤,他旁边这个穿红衣的女子,就是东墙上那幅美人图上的女子,是……”
“纪南红。”思君也想到了。
陆湘点头,接着再看那幅图,只见图上的一男一女都笑意盈盈,姿态亲密。
于是陆湘心中那股火突然就烧得更旺,立即开口道:“闻人贤脑子出问题了,这种东西不能信。他有妻有子,却在师妹死了那么多年,还画这样的图污蔑人家的清白,委实可恶。”
思君说:“嗯,不可信。”
说完思君漫不经心地用手轻拍了一下陆湘的头,陆湘突然意识到自己情绪好像有点不对,又连忙平复了自己的心情。
思君这才继续说:“但或许这幅画里有关于那把剑的信息,看看再说。”
陆湘点头。
二人紧紧盯着画,正要将画轴展开时,突然感觉到眼前一暗,从窗户传来的油灯光变的很微弱了。
“是起风把油灯吹灭了吗?”陆湘问着便回头看窗户,这一看,险些把陆湘的魂给吓掉了。
窗外是一只硕大无朋的眼睛,漆黑的眼珠将整扇窗都给糊满了,完全挡住了外面的光!
陆湘给吓得正想尖叫,那只眼睛就迅速后退,于是那个东西整个头部的完整地出现在了陆湘的眼中。
一只肥硕、巨大、浑身长着刺毛的深绿色虫子,滴着湿哒哒的粘液,正蠕动在窗前,用那双骇人的眼睛,无声地盯着他们。
陆湘现在完全尖叫不出来,他感到自己浑身都在发麻,简直要吐了!
亏得思君这个时候还能如此淡然,站在陆湘的身前说了句:“无事。”
陆湘赶紧找回自己的神智,慌忙将桌上的画轴一卷就塞进了乾坤袋,接着他又想要跑去收东墙上的那副美人图,但他刚刚迈步,那只巨虫也动了!
看上去愚蠢笨重的巨虫,居然如此灵活,它调转了方向,大脑袋从正门的位置猛地往里一撞,巨大的口器张开朝着陆湘咬来,再上前一点就要将陆湘给吞进去!
陆湘清晰地看到了巨虫锋利的大鳄,还有巨大舌苔上的绒毛,距离他近在咫尺。
比起害怕,更多的是恶心,陆湘头皮都在发麻,而这时,思君一把拉住了陆湘的手臂,将他拉进自己的怀里抱住,接着迅速往后飞退。
陆湘的手已经滑过了美人图,却还是晚了一步,那巨虫狠狠撞了过来,别说是美人图,就连这木质的小宅都在巨大的撞击之中狠狠摇晃了起来!
巨虫一口没有咬到陆湘,继续张着大口,疯狂地往前蠕动,思君也抱着陆湘退到了窗边,接着他足尖一点,飞身撞破窗户跃出,那巨虫也冲了过来,猛地直起上半身追赶,精心布置的小宅轰然间被巨虫的身体撞得四分五裂!
思君跃得很高,那巨虫也跟着将整个上半身都直了起来,陆湘看到无数对臃肿短小的虫足在它身体两侧快速地摆动,要多恶心有多恶心。
它拼尽全力去咬思君和陆湘,但始终矮了思君一截,在撑到极限仍然没有够到思君,它的身体又轰然下落,重重跌倒在地,砸出了一阵巨响。
陆湘忍不住大喊:“我们快走吧!”
思君停在了一座高高耸立的巨石上,说:“走不了了。”
陆湘一怔,将目光像四下望去。
整个山洞已经被虫子包围了,每一只都有陆湘小臂那么长,一只只肥得像是要流油一样的虫子爬满了地面和墙壁,堵住了密道的门和头顶的天井,还有更多的虫子,正在从暗湖里爬出来。
陆湘是真的忍不住,立刻干呕了起来,思君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而后迅速咬破手指在巨石上划了符咒结界,接着说:“你躲一躲。”
说完思君人已经飞了起来,直接朝着那巨虫的大头而去,巨虫刚好再次直起身子,那一掌下去劈的巨虫猛地一抖。
但奇怪的是,一巴掌就能将玄铁锁劈开的思君,居然没能一巴掌劈死那只巨虫!
它身体晃悠了几下,仿佛没有受到伤害。但它完全被激怒了,张开大嘴无声地嘶叫,同时再次朝着思君猛扑而去。
那么庞大的身体,居然反应那么快!
思君当然比它更快,在它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又是一掌劈向了它的头顶,可仍然没迅速杀死它,它耐揍的能力出乎意料。
陆湘这才意识到,这巨虫没那么简单!
而这时,其余的小虫也注意到了站在大石头上的陆湘,有一部分已经朝着陆湘涌来了,正在顺着往石头上爬,虽然碰到思君的结界之后进不来,却还是在疯狂地往这边挤。
陆湘担心思君,也顾不得自己的恶心,趴在巨石上往下一伸手,顿时他就感觉到了一堆虫子围了上来,那肥胖油腻的触感实在是让人难以承受。陆湘一咬牙,狠狠抓住一只虫子的后背。
手臂收回的那一刻,陆湘感到被那种湿哒哒毛茸茸的虫子碰过的地方就像是火烧过一样,刺痛又灼热,这东西真的太邪门了……即使是碰到也会疼!
陆湘顾不得那么多,立刻冲着思君喊了一声:“别碰它的身体!碰到也会受伤!”
可喊出来才发现,刚才思君已经碰了,现在肯定很疼。
陆湘急了,猛地把虫子拎到了自己的眼前,虫子立刻对着陆湘张大口疯狂蠕动。
陆湘强忍住自己的干呕,一脚踩住虫子的脑袋,从乾坤袋随便掏了只匕首出来对着虫子一阵乱刺,那东西蜷缩起身体,陆湘的匕首扎下去,却怎么都扎不死它,只能从他坚硬的皮肉上划开。
这虫子皮糙肉厚,陆湘换了好几个地方扎都不行,陆湘也管不了自己会不会疼,直接伸手抓住虫子的头尾,强行将它扯开来看,只见虫子的口器下方,有一个黄褐色的小点,哪里的皮肤看上去很薄,像是随便就可以戳破。
陆湘连忙再次拿匕首,狠狠朝着那地方扎下去了!
终于,匕首穿破了虫子的皮肤,它黄褐色的血液喷了陆湘半个胳膊,那一刻陆湘感觉自己胳膊简直像是在火上烤一样。
太疼了!
但虫子死了!
陆湘顾不得自己手臂的疼,立刻站起来寻找思君的身影。
他快得只剩下一抹黑影,但那巨虫也不弱,虽然一直被思君暴打,但居然就是怎么都不死。
陆湘朝着思君喊了一声:“口器下方,褐色的小点!”
思君闻声立刻改变了攻击的方向,但与此同时,那些围在巨虫身边的小虫子仿佛也像是能听懂一样,一个个都涌到了巨虫的身边,用身体护住它。
越来越多的虫子爬出来,思君简直陷入了一片虫子的汪洋,陆湘完全没办法安心呆在思君的保护圈里,正要从巨石上往下跳,思君的声音就传了过来,语调比起平时,总算是有了一些起伏。
他低沉着嗓音,甚至是有些严厉地说:“不要出来。”
陆湘根本不搭理他,掏出陆小菇顶在脑袋上,说:“小菇,尽量帮我挡一下!”
陆小菇“菇”了一声,用力闭上眼开始使幻术。
与此同时,陆湘猛地从巨石上跳了下来,一部分虫子中了幻术找不到陆湘,但这里虫子太多了,陆小菇灵力有限,始终有数不清的虫子朝着陆湘蠕动过来。
触碰到虫子堆的时候,陆湘真是疼得眼冒金星,小腿差点没了知觉,但他还是强行忍住,咬牙疯狂地朝着大虫子跑去。
“陆湘你这个大傻子!”
陆湘听到星渊气急败坏的喊声,低头一看,星渊和陆小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出来。陆小鸡已经变回了原型——一只五彩斑斓的大公鸡,而星渊则站在他的头顶,伸出长长的花根,一下就能缠住一只虫子,而后陆小鸡再一爪子对着褐色的小点将虫子抓爆。
“你们不要受伤啊!”陆湘怕他们出事,但现在又不能停下来。
陆湘简直要哭了,只能一路狂奔希望快点解决那只最大的。
有了星渊和陆小鸡的帮忙,陆湘总算是距离那只巨虫和思君越来越近。
见陆湘跑了出来,思君眉头微微皱起,攻击的速度闷骤然加快。
一阵阵银色的光噼里啪啦地在头顶上闪,陆湘都看不清思君到底人在哪里,只知道他仍然在与巨虫周旋,一人一虫的速度都越来越快,陆湘拼了老命终于跑到了巨虫的身后,他大喊了一声:“陆小鸡!压住我的手!”
而后陆湘猛地拽住了巨虫的尾部,触碰巨虫身体带来的灼烧感更加严重,陆湘一抓上去就控制不住浑身发抖,陆小鸡又吓哭了,但还是与陆湘配合默契,一下跳到了陆湘的背上,大哭着摁住了陆湘的手。
于是那条巨虫后半身像是被钉在了地上一样,怎么都无法动弹,陆湘又喊了一声:“小花,穿云箭!”
星渊心领神会,花根飞速从乾坤袋中掏出了穿云箭,猛地往上一抛,思君飞身上前抓住,接着一团飞火出现在他的手心,他将穿云箭一点,而后人便朝着巨虫的口器下方飞去。
而后陆湘这个角度就看不见思君了,他只看到一只只小虫被抓起来猛地扔出去,再然后巨虫疯狂扭动,绿色的身体内突然亮起了横冲直撞的火光!
思君已经将穿云箭塞进了巨虫的身体里!除了思君,再没有别人可以做到了!
陆湘来不及欣喜和感叹,急忙扯开乾坤袋猛地一兜,一下把那三只给兜了进去。将乾坤袋拉紧的同时,思君从空中狠狠坠到他的身边,瞬间就将他给抱在怀里。
“嗖”的一声,陆湘不知道是思君跃起从天井洞口冲出的声音,还是穿云箭在巨虫身体里飞窜的声音,总之这一声之后他们就冲出了天井,洞中又传来“嘭”的巨响,炸裂声震得风都在抖动。
陆湘再次看到了弯弯的上弦月,这一次,陆湘感觉思君飞再高他不怕了。
毕竟没有什么东西能比一个山洞的虫子更让人恶心害怕。
思君重新落了地,松开了陆湘,陆湘长长呼了口气。
结束了!又逃过了一劫!
陆湘正要欢呼时,思君却突然逼近,盯着陆湘沉声问道:“为什么要出来?”
“啊?”陆湘欢呼的表情都还来不及收回,一下被思君给吓了一跳。
思君生气了。
尽管他的表情从来都很淡,眉头皱起那一点弧度不仔细看根本都无法察觉,但陆湘还是感觉他生气了。
于是陆湘想也没想就认怂,背着手低着头,脚尖轻轻戳着地面。
思君安静了半晌,又再次逼近,正要开口的瞬间,陆湘突然抓住了思君的手,仍然没敢抬头,小声说:“你别生我的气,我知道你一个人也可以的,但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受伤啊……我想帮你嘛,而且我都说过了我要跟着就绝不给你拖后腿的……”
“我也说过不让你疼。”思君丢下了这句冷冷的话。
陆湘惊诧地抬头,看着思君面无表情的脸,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思君发火不是冲着自己来的,他在生气,陆湘已经践行了自己的诺言,而他没有做到。
“我一点都不疼啊。”陆湘赶紧扯出个笑脸来,摊开手给思君看,接着说,“看吧,什么事情都没有。”
对于陆湘的讨好思君不为所动,他眼里依然有怒火,指了指旁边的石头,说:“坐下。”
鉴于他还在生气,陆湘不敢招惹他,立马乖乖坐下。
思君也蹲了下来,拉着陆湘的手仔细看了半天,而后拿出了一个小药瓶,倒了一些黑乎乎的药水在手心里,接着就给陆湘慢慢地抹,从手臂到手掌,再到每一根手指。
那药水也不知道是什么,抹在被虫子碰过的地方凉凉的,很快缓解了那种疼痛。
可有点痒。
思君的指腹裹着黏糊糊的药膏,轻柔抚摸过陆湘每一根手指的时候,陆湘就禁不住抖一下,心里始终是怪怪的。
好不容易将手抹完,陆湘还没松一口气呢,思君突然“呲”的一声把他裤腿给撕了。
“!!!”陆湘惊叫道,“你干什么啊!”
说着陆湘就想跳起来跑,但没能成功,思君一把就抓住了陆湘的腰,非常不耐烦地说:“别动。”
陆湘腿还疼呢,又被抓住了腰,根本跑不远,但被人撕了裤子也太好笑了吧?白花花的腿暴露在冷风中,陆湘连忙伸手去捂,可怜地小声抱怨:“你搽药就搽药啊,为什么撕我裤子?”
思君头也不抬地说:“臭。”
陆湘一看,发现自己的裤腿上全沾着虫子的体-液,陆湘自己都觉得很臭,更不要说嗅觉更灵敏的思君。
于是陆湘实在是说不出阻止的话来,可怜兮兮地任由思君把自己另外一只裤腿也给撕了。
思君这才继续给陆湘搽药。
小腿被抹的感觉,和手被抹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不仅更痒,还更让人发抖。陆湘整个人就像是筛糠一样,思君抹一下他抖一下,思君还以为他是疼的,于是手法更轻,搞得他更痒了。
太折磨了!简直是酷刑!
好不容易两只小腿都被思君给抹了个遍,陆湘差点都忘了怎么呼吸了……
“好了,还疼得厉害吗?”思君站起身来。
“不了不了不了,好多了。”陆湘连忙跳起来表示自己没事,然后走到天井边往下看,喃喃道,“不知道怎么样了。”
思君也跟过来往下看。
那只巨虫的体-液已经都从被思君捅开的地方流光了,剩下一层皱巴巴的皮摊在地上,其他的小虫子还在它的身边来回蠕动。
陆湘看了一眼就不想再看,别开脸说:“这些小的……应该不会爬出来,但这不知道是什么妖兽,挺邪门的,一定要全杀了才行。”
思君道:“一个个杀是杀不完的,暂时设个结界将封住,之后再来处理。”
说完思君就开始随手就捡了块小石头画了符咒,往天井一丢,那小石头便悬在了天井的正中间。
陆湘叹了口气,说:“聚灵山庄不是名门正派吗?为什么闻人贤要养这么多邪门的妖兽?他平时用什么在喂这些妖兽?”
思君摇头不言。
“喂。”星渊又从乾坤袋里冒出了头,说,“你们打情骂俏完了的话,就赶紧回聚灵山庄,我受着伤还出来帮忙,不行了!我现在就要扎进土里然后晒一天的太阳!”
星渊平时对自己胡说就算了,现在当着思君的面胡说,陆湘真怕思君不高兴,连忙道:“都说了你别胡闹,什么词乱用!”
刚说完另外两只也冒出了头,纷纷表示对星渊的支持。
陆小鸡:“唧。”
陆小菇:“菇。”
“你两个为什么站他那边啊!”陆湘气得跳脚,连忙把他们都给摁进了乾坤袋,然后用力打了个死结。
思君会生气吗?
陆湘偷偷观察了思君的表情,但很可惜,思君一向都没有什么表情,他仍然淡定地看着即白的天幕,道:“先回聚灵山庄再说。”
陆湘试着望了望,发现他们已经到了另一个山头,聚灵山庄的点点灯火在很远的地方。
“那先回去吧。”说完陆湘就张开了双臂,非常习惯而且自然地等着思君来抱。
思君顿了一下,陆湘就眨着眼睛看他,说:“快走啊。”
思君这才弯腰,将陆湘给抱了起来。
*
一盏茶的工夫之后,他们回到了小院,此时天还没有全亮。监视他们的弟子们还在打盹,薄阳炎一人在院子里扯着树叶来回踱步。看这一地的残叶,估计他已经这样走了一个晚上了。
思君悄无声息地落在了薄阳炎的身后,陆湘连忙喊了一声:“薄兄!”
薄阳炎吓了一跳,回头看到俩人这狼狈模样,脸都白了,慌忙迎上来问道:“你们身上有妖兽血的味道……这是怎么了?受伤了吗?你裤子怎么了?”
“没什么的。”陆湘红着脸看了一眼思君,然后往思君背后躲,企图遮住自己两条白花花的腿。
薄阳炎顿时懂了,就不该问裤子的事!
“没受伤,发现了些东西。”思君简略地回答,然后转向陆湘,说,“臭。”
“知道了,我这就去洗,不要再说我臭了!”陆湘不满地抱怨,然后把星渊给掏了出来,说,“小花你自己去花园待一会儿,顺便给薄兄讲讲昨晚的事。”
说完陆湘就赶紧跑回了自己的屋。
等陆湘沐浴完毕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回来,星渊也刚好把昨夜他们分别之后的事情给讲清楚,他们都待在思君画的结界里,外面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
薄阳炎脸色发白,惊恐地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拉着陆湘说:“陆公子,幸好我没去,去了我也帮不上什么忙,但这次真的辛苦你们了……”
陆湘拍拍他的肩膀,说:“不啊,你帮大忙了,你的穿云箭真的很厉害哦!”
薄阳炎稍微扯了下嘴角,说:“虽然不是那么用的……但稍微能有点用处也好……”
“行了,说正事。”思君很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们,然后把陆湘拉到自己身边,结束了他们的勾肩搭背。
陆湘这才开始从乾坤袋往外掏东西,薄阳炎就一个个地检查,慢慢地说:“你们从第一个门里拿出来的灵器都是次品,这倒是能证明闻人家在造假做次,但密室都被烧空了,这些估计不能让天下人信服。至于你们说的第三道门后面的那种虫,应该是天蛩,这种妖兽只要一只虫后就可以生产无数只小虫,非常皮实,很难打死,而且很聪明,能认主的。如果都困在了山洞里,可以全烧死的。之前几年附近几个县都有遭受过这种妖兽的攻击,也都是闻人家派人去降服的。所以……现在想想,很有可能也是闻人家自己做的戏。”
“这也太无耻了!”陆湘义愤填膺地说,“不过还好,虫后的尸体和其他小虫都还在山洞里,他赖不掉的。”
思君道:“这个稍后再说,把图拿出来。”
陆湘将那副长图给拿了出来,摊开在地上。
这图快两丈长了,但都还没把故事给画完,看样子很像是闻人贤自己画的生平,打算画好作为陪葬品。
前面很长一段,画的都是年轻的闻人贤和师妹纪南红青梅竹马的少年往事。重点强调了他和纪南红的铸造天赋不相上下,二人可以说是珠联璧合。
陆湘看得烦躁,直接跳到了转折的部分。
转这部分画的是十六七岁的纪南红被一个嘴歪眼斜的男人缠上,闻人贤为了保护师妹,和那个男人打了起来。二人打了个平手,男人暂时放弃了纠缠纪南红。但男人并不甘心,回到自己家族之后辗转反侧,不久便带着聘礼上聚灵山庄提亲。
根据画上内容猜测,男人应当是个大世家的公子。男人的宅院建在云雾缭绕的深林之中,颇为雅致,山门上挂着的匾额写的“昱门”,可陆湘并没有听说过任何一个姓昱的世家。
“是不是我见识太少了,我怎么没有听说过‘昱’这个世家呢?”陆湘奇怪地问。
薄阳炎表情有些不自然,但几人都在看图,也没有注意到他,于是他便平静地说:“都是快二十年前的事情了,时间长了没有人提,自然渐渐就被人给忘了。很多年前……这江湖不是只有四大家族,而是有五大家族,并且最恢弘盛大的也不是现在这四家,而是雪海昱门。但后来昱门大公子昱云杉堕入魔道,搅得天下大乱,四大家族联合起来与昱门对抗,昱云杉死不悔改奋力抵挡,两年后才终于在竹岭伏诛。之后四大家族又花了半年,才慢慢将从前依附昱门的势力全部铲除,江湖也终于恢复了平静。”
薄阳炎刚一说完,思君便问:“关于诛魔之战,还有别的详细信息吗?”
“没有了,我只知道这么多。”薄阳炎摇头。
“诛魔之战……”陆湘喃喃道,“要不还是问问天机阁?”
思君说:“我已经问过了,轻翎说那时候他还没有执掌天机阁,并不知道。”
陆湘很奇怪地说:“按理说诛魔之战是改变了整个江湖的格局的……虽然都过了快二十年了,但应该还有人知道才对,要是能问问谁就好了。”
薄阳炎道:“画里有一些内容,闻人贤画的这个男人,应该就是昱云杉,我们看画。”
于是三人继续低头看画。
昱云杉提亲之后的内容,自然是遭到了纪南红的严词拒绝,但昱云杉并不死心,用了卑鄙的手段,将纪南红掳走。闻人贤本来尝试过营救师妹,但因为昱门势力太大,他最终没有成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师妹嫁给了昱云杉。
后来很长一段,画的是昱云杉入魔之后的凶残,以及四大家族联手绞杀的盛况,这其中闻人贤表现得尤其英勇无畏。
而在昱门遭到围剿之后,昱云杉侥幸逃脱,挟持纪南红东躲西藏几个月,最终在竹岭被俘,四大家族合力将其诛杀,但纪南红不知所踪。又过了半年,在四大家族清剿昱门余孽的过程之中,终于发现了纪南红。彼时纪南红已为魔头诞下一子,因愧怍难耐,最终亲手掐死了魔头之子,再自刎而亡。
临死前,纪南红将那把剑留给了闻人贤,闻人贤相信,师妹对他的心意都在那把剑里。之后的内容还没有画完,但从画了一半的画中可以看出,是在描述闻人贤为了解开那把剑秘密所作出的努力。
看到画卷的最后,陆湘便搓着手说:“我……我该不会是……”
“不是。”
“不是。”
“不是。”
三道声音同时响起,陆湘惊诧地抬头,看到思君、星渊、薄阳炎都看着他,笃定地否定了陆湘所想。
思君最先开口,重复了一遍“不是”之后,就没有再开口。显然他也不会解释,陆湘明白这或许就是他不愿意告诉别人的秘密,于是也没有多问。
接着是扎在花园里的星渊开口:“我亲眼见过那个孩子的尸体,非常确定他死了。当时我刚开灵智不久,时不时才能看见听见,但我能肯定我记得的都是真的。因为那孩子死的时候怨气很重,几乎要成魔了,我现在还记得那种强烈的威压……并且给我还隐约记得,为了压住那孩子的怨气,很多世家都出动了,做了九十九天的阵法,才将那孩子的怨气压下去。之后的下葬,我也是亲眼看着的。”
思君冷冷的目光投向他,接着问:“什么时候?在哪里?”
星渊道:“我怎么知道?我都说了那时候我刚开灵智,很多东西都记不清的,能记得这么多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思君收回目光,没有再继续问下去,薄阳炎小心地凑到陆湘的身边,说:“陆公子,你的右边耳垂上,有一个红色的小胎记,这画上的孩子没有,所以这不会是你。”
陆湘倒是被他们几人的郑重给吓到了,连忙轻松地笑起来,说:“没关系的,我是在找我的身世,所以遇到的可能性我都会随便猜一猜。你们不要紧张,无论我是谁,我都只是我,是大家的好朋友。”
薄阳炎赞赏地对陆湘行了个平礼,接着说:“陆公子说得有理,无论我们的身份和地位如何,我们的来历身世如何,我们都一起经历了生死,是彼此值得信赖的朋友。”
“那我们继续看画吧。”陆湘指着那张画说,“根据这张画,我们就可以很直接推断,那把剑从一开始就是假的,纪南红死的时候就给了闻人贤假的剑。”
思君点头道:“嗯。”
星渊都惊了,忙道:“二位……等等,怎么就能直接推断出了?我怎么什么都没推出来?”
“这很明显啊。”陆湘惊讶星渊为什么不能直接理解,但还是很认真地给他解释,“我们之前不是已经知道,闻人贤偶尔会神志不清,所以这张画的内容很不可信。但剔除掉闻人贤美化了自己这部分,还是能找到一些有用的东西。
“比如,纪南红在昱云杉失势之后为什么一定要受他的挟持和他一起逃亡?即使纪南红灵力不如昱云杉,她也是当时天下第一的铸器师,要从受伤的昱云杉身边逃走,是很容易的事情。
“再者,昱云杉死后,纪南红为什么要躲起来,躲到孩子生下来再自杀?这两点都很不合理。所以我认为,纪南红根本就不是被昱云杉胁迫,她和昱云杉是真心相爱的,躲了半年就是为了生下那个孩子。
“而且最后的,这母子二人的死也很可疑。我们假定她爱昱云杉爱到了甘愿与天下人为敌的地步,拼命躲了那么久,也要生下和他的骨肉,又怎么舍得自己亲手杀死?还是用那么残忍的一种方式?
“基于以上的猜测,我认为,纪南红和她的孩子……很可能是都是闻人贤亲手杀的。估计在躲的那半年时间里,纪南红就想到了那些人会冲着她那把剑去,因此早就做出了假的来,在临死之前,给了闻人贤假剑。”
星渊听完以后沉默了一下,给自己找补道:“我应该是受伤了有点不清醒……”
陆湘叹了口气,将目光移向那副画,接着还说:“无论如何,她都已经香消玉殒那么多年了,不管闻人贤画美人图,还是画这幅长画,都只是为了感动自己。不仅仅是神志不清,还臭不要脸,这些画根本不应该存在在这个世界上。”
陆湘说完,思君便打了个响指,飞火很快便冒了出来,从长画的一角燃起,美人的身影隐没在火焰之中,真真假假的故事都化作了灰烬。
陆湘感觉自己很是低落,但又不想影响其他人,因而强行打起精神,说:“至少我们已经找到了一个问题的答案啊,我们现在要继续提问。就是那真的那把剑去哪里了?纪南红为什么一定要把那把剑藏起来?”
几人皆是沉默。
此时破晓的日光照射到了几人的脸上,天已经完全亮了,麻雀们又在树梢上多嘴,陆湘看了一眼,眼睛一亮,忙跑出了结界,问道:“是轻翎阁主的鸟儿回来了吗?”
陆湘刚说完,便有一只麻雀飞到他的跟前,丢下一个信封。
陆湘打开迅速地看了一眼,然后眼珠子转了转,又对麻雀嘀嘀咕咕一阵,再给了它两张银票,看着它飞走,这才拿着信封回到了结界,打开给其他人看。
第一个问题,是什么人偷走了那把剑,答:不知,但不退钱。
第二个问题,有什么人或者组织以手帕作为威胁的信号,答:地下赌庄。
后面还简短地附上了地下赌庄的介绍,但也只有寥寥几句。不知在何处、由何人创立、背后的势力是谁,只知道地下赌庄不以钱财为赌注,灵器、时运、寿数都可以赌。而要去地下赌庄,只能通过赌庄的邀请,进去便要签生死契。
地下赌庄比名门正派还讲规矩守信誉,从不乱惹事,除非是欠了命债,否则绝不伤人性命。说到底,赌也是双方你情我愿的事,赌徒哪怕是输了命,也不能赖赌庄。地下赌庄靠着守规矩,已经开了快二十年了。
虽然查到的东西不多,但这已经足以让陆湘推测出那把假剑失窃的真相。
“所以这就是闻人飞鸿要费那么大的力气做戏,偷那把剑的原因,他一定是在地下赌庄押了什么厉害的东西……”陆湘思考了一下,说,“地下赌庄的人,会不会已经在聚灵山庄之中了?或者他们已经将假的那把剑给带走了?我们再想想……”
思君突然出声,打断了陆湘:“这与我无关。”
陆湘陡然怔住,睁大眼睛看着思君,这才突然想起,思君的目的是找一个人,而不是要将围绕在闻人家族的所有真相都揭露开。
他的目的很明确,关心那把剑只是因为他要找的人可能和那把剑有关,所以他来了聚灵山庄。
和陆湘他们凑在一起,并不是真的将陆湘他们当成了自己人,而只是因为大家目的暂时一致,顺道走了一段。在一起的时候,他愿意顺手照顾一下自己,但他不会为了自己停下脚步。
他说了“与我无关”这几个字,应当是他已经找到了他需要的线索,这里没有他要找的东西了。
所以……
陆湘定定地看着思君,不安地说:“你……你要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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