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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回人间

作品: 与凤行 |作者:九鹭非香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11-23 1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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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扬州时已是夕阳西下的时候,但却不见夕阳美妙的影子,城中上空笼罩着黑蒙蒙的瘴气,不仔细看,沈璃还以为自己到了魔界的哪处地方。据青蛇景惜说扬州城里城外的地仙被抓得不剩一个,外围的山林中又瘴气四溢,每日从山上飘下来的瘴气在城中积累,便成了这个样子。

沈璃皱眉:“魔族之人天生对瘴气有一定的适应性,但以凡人之躯必定受不了这样的瘴气。”

如她所言,城里兴起了疫病。老幼无一不患病,偶尔有几个身体强健的人还能在街上走几步,但这传说中繁华富庶的江南地俨然已变得像一座死城。

小蛇在沈璃的衣袖里颤抖,沈璃安抚似的摸了摸她:“会找到你家人的。”

他们沿街走了一段路,沈璃问行止:“可有办法驱除瘴气?”

“自然可以,只是城中瘴气乃是受山林之害,清此处瘴气只治标,清林间瘴气才是治本。”

“先治标,再治本。”沈璃果断道,“缓一缓总比什么都不做来得好。”

沈璃话音未落,斜里忽然横冲出一个人来,他一身衣服灰扑扑的,满头头发炸开,一脸黑灰:“终……终于有人来了!”他激动得捂脸,几乎快要喜极而泣,“终于熬到人来了!”

沈璃问:“你是何人?”

来人将脸一抹,几乎快哭了出来:“我是拂容君啊!”他用脏兮兮的衣裳擦了擦脏兮兮的脸,弄得一脸更脏,然后指着自己的脸道,“拂容君。”

沈璃眉头一皱,极是嫌弃:“走开。现在没空理你。”

拂容君一愣,望了望一旁也扭过头不看他的行止神君:“太过分了!”他怒道,“本仙君舍命救了一座城你们就这样对我!要不是本仙君赶到扬州城,这里所有人早被瘴气给吞了!是本仙君用净化法术才把局面控制了下来!你们这种嫌弃到底是怎么回事!”

行止仰头看了看天:“是有被净化过的痕迹。”

听行止肯定他,拂容君的愤怒中转出了一点委屈来:“本是来寻一点逍遥,可是却撞见了这样的事,但撞见了,总不能撒手不管吧。我费尽全力净化了城中瘴气,可不到一天,又弥漫开来。城里病号太多,生病得太重的管不了,我便把病情稍轻的一起带去城北庙里面,设了个结界把他们圈住,自己每天出来净化瘴气,可这些日子瘴气越重,我也没法了。”

他说得极为心酸,沈璃一语点破:“为何发现的时候不上报天界?你是怕自己被抓回去吧。所以硬撑着想以一己之力净化瘴气,现在担不住了,才想起找人了吧。”沈璃瞥了他一眼,“什么救了一座城,也好意思说。”

拂容君噎住。正难堪之际,只见一道青光一闪,妙龄少女忽然站在他的面前,因为脚站不稳,踉跄了两步扑进拂容君怀里,又连忙退开:“仙君,你可有在城里见过一个道士带着一个徒弟?”

这声软软的呼唤唤得拂容君浑身通畅,他上下打量了景惜一眼,桃花眼一眯:“自然有看见,都在本君设的那个结界里面。”

“可以带我过去吗?”

“当然。”说着拂容君伸出手,“我牵着你吧,这里瘴气碍眼,当心看不见。”

沈璃将景惜拦腰一抱,径直扛在肩上,而后吩咐拂容君道:“去,带路。”

拂容君悻悻然的瞪了沈璃一眼,扭头走在了前面。

沈璃没想到一直被她当做花炮的拂容君竟真的有本事在城北庙周围绕一圈结界,护住了其中至少数百人的性命。待得进了结界里,民众对拂容君皆是笑脸相迎,像是感激他极了。

拂容君得意的扭头瞅沈璃,好似在炫耀自己的功德。沈璃扭头不理他,倒是景惜被唬得一愣一愣的,一路上不停的夸:“仙君好厉害,仙君真是大善人。”拂容君乐得哈哈大笑。

走到庙里,景惜一眼便瞅到了角落里的两人,一声大唤,跑了过去:“爹,景言哥哥!”

沈璃闻言看去,微微一怔,景惜的爹看起来只是个普通的道人,而她的那景言哥哥竟与上一世的睿王长得太过相似。而此时,景言身边正躺着一个粉衣女子,看样子是生了病,正在昏睡当中。那女子的模样虽与上一世的叶诗也有所相同。

景惜急冲冲的跑过去,却换来景言一声低喝:“别吵,没看见有人睡着了么?”

景惜一愣,委屈的往后挪了挪,走到一旁拽住了她爹的衣摆。

这一幕场景却让沈璃奇怪的想到了那个墓室当中,三人微妙的关系。难道这一世那种事情又要上演?沈璃不禁问道:“他们只是在重复自己的宿命吗?”

行止摇头:“不过是巧合罢了。”

看着景惜有些委屈的模样突然想到了小荷,不由自语道:“睿王称帝之后在他一生中那么多个日夜里,有没有哪怕一个瞬间,会回想起,曾经有个那个才露尖尖角女子,为了成全他而再无机会盛放。”

“会想起的。”行止答道,“在他称帝后,御花园里,种满了莲花。”

沈璃一怔,没想到行止会回答她,但怔愣之后,又是一声轻叹:“虽然没什么用,但若小荷知道了,应该会高兴的。至少,被人记住了。”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景惜的爹声色微厉,“你娘呢?为何放任你到此处?”

景惜捏着她爹的衣袖有些委屈:“娘也担心你不好,可她受了伤,怕受瘴气影响,所以没敢来。”

“胡闹!”他衣袖一拂,“你便不怕瘴气影响?快些离开!”

景惜只是回过头看了景言一眼,见景言根本没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景惜喉间一涩,没有说话。正是沉默之际,拂容君突然横插一手,往景惜跟前一站,隔开她与她爹的距离,笑道:“此处结界之中无甚瘴气,大可不必如此急着赶令千金走。她也是思父心切,道长莫要怪罪。”

拂容君回头看了看景惜,见她一双眼亮亮的盯着他,拂容君心底不由自主的一软,也随之柔了目光,几乎是潜意识的一笑,尽管他如今满脸的灰,但眼中的温暖仍旧让景惜眼底升腾出感激之意。

道人见拂容君开口,便没好再说话。

沈璃往地上昏睡的姑娘跟前一蹲,将她的脸打量了一会儿,见她唇色泛乌,白皙的皮肤之下隐隐透出青色的脉搏,像一条条潜伏在皮肤之下的虫子,看起来令人心畏。沈璃问道:“这便是此次扬州城因瘴气四溢而出现的疫病?”对面的景言看了沈璃一眼,不满意她的打扰,沈璃毫不客气的回望他,语气微带不满,“如何?你不知道,那你守着她作甚?不如让懂的人来看看。”她一转眼看向行止,“神君有劳。”

行止为她这种为景惜打抱不平的举动有些叹息,不管理智再怎么约束,沈璃还是沈璃,终于自己内心的感情,不喜欢的看不惯的都忍不住在面上表现出来。

心里虽然这样想,但行止仍是走了过去,将这女子仔细一打量,行止眉头一皱,把住了她的脉搏,隔了一会儿,又道:“我去看看别的患者。”他神色微凝,在庙里转了一圈回来,眉头有些促紧,转而问拂容君道,“仙君在此处数日,可有发现哪个方向的瘴气最为浓郁?”

拂容君一琢磨:“西边。城西南角上的瘴气总是最为刺人。”

行止沉吟了一会儿:“若我没猜错,瘴气或许并不是从城外溢入城内,而恐怕是有城内向城外溢出的,而这样的输出,怕是已有一段时间了。”

闻言,屋内的人皆是一惊。道人首先反驳道:“不可能,我虽隐居山林,但偶尔也会入扬州城购买生活用度之物,上个月才来过一次,那时城外已经有了瘴气,而城内相对却是比较干净。”

“他们这样的表现并非得了疫病,而是吸入了太多瘴气而导致经脉逆行。”行止将衣袖往上一挽,在他手臂的地方,也有隐隐泛青的血脉在皮肤下显现。他道,“说来惭愧,数日前我不慎被瘴气入体,它们在我体内便留下了这样的痕迹。”

沈璃知道,那是行止在墟天渊时被妖怪偷袭之后留下的伤口,只是沈璃不曾想,那妖兽留下的痕迹竟然现在还在,而这段时间行止竟然一声也没吭。

“而这样的痕迹,若不是受过身带瘴气之物的袭击,便是常年吸入瘴气而至血脉逆行,到一定程度之时,终于爆发。”行止放下衣袖,“各地地仙消失,神秘的修仙门派,瘴气肆虐不止,此事的答案或许就在城西。”

事关魔族声誉,沈璃心觉耽搁不得,当下也不想管这里的男女之事,起身便道:“去城西。”她吩咐拂容君,“好好守着这。”

越是靠近城西,瘴气果然越发刺人,沈璃浑身皆戒备起来,对行止道:“若发现此事真凶,必交由我魔族来处置。”

行止一默,在沈璃满心以为他没有异议之时,行止却道:“不行,此事与众多山神土地有所牵扯,天界必当追究到底。”

沈璃脚步微微一顿,转头看向行止,见他唇角虽是与平时一样淡淡的微笑,但眼神中却是不容否决的坚定,沈璃此时忽然有一种终于看见了行止真实一面的感觉,原来看似漫不经心的神态之下,他对自己的立场是那么的清楚,在涉及天界的问题上,他不会退步半分。

“好。”沈璃点头,“联审。”她提出意见。

行止侧眼看她还没说话,忽觉两人走到了瘴气最浓郁之地。其气息刺人几乎让已经习惯了瘴气浸泡的沈璃也微微有些不适,更别说在人间生活的凡人了。

眼瞅着快走到城西城墙处,但仍旧没见到可能溢出瘴气的东西,沈璃心头觉得奇怪:“找得都快撞上城墙了。”

行止顺手扯了沈璃一根头发,沈璃不觉得痛,只是奇怪的看他:“作甚?”但见行止轻轻一笑,修长的手指灵活的将她的黑发卷做了一个蝴蝶的形状:“变戏法给你看。”言罢,他手一松,只见沈璃的头发化作一只白色的蝴蝶扑腾着往空中飞去,所过之处瘴气尽消。一张朱红色的大门开在城墙处。而这张大门,与他们曾在京城郊外解救地仙是看到的那个妖怪洞府的大门一模一样。

行止一笑:“看,出现了。”

沈璃斜了他一眼,跨步上前,手中银枪已经紧握:“下次拔你自己的头发。”

心知此处必定是那什么“浮生门”的老巢,沈璃半点没客气,一脚踹在朱红色大门之上,两扇大门剧烈震颤,但却没有打开,沈璃法力自脚底灌入,只听“哐”的一声巨响,两扇大门大开,一股瘴气从里面扑面而来。白色的蝴蝶极为配合的自沈璃耳后飞过,速度不复先前那般悠闲散漫,而是如箭一般直直的往门里寻去,一路将瘴气清除得彻彻底底。

沈璃走在前面,她没想到这城墙里面,或者说依靠法术附着在城墙上的朱红大门背后竟是一个富丽如皇宫一般的地方。

自她闯入的那一刻起,不停的有黑衣人从四面八方的墙壁里如鬼魅一样冒出来,欲将沈璃杀掉,而沈璃手中银钱,一挥便是削掉敌人脑袋的招数,鲜血流了一地,沈璃面无表情的踩踏而过。

在她看来,令魔族蒙此诬蔑和羞辱是不可原谅的。

一路毫不留情的杀,直至岔路口出,沈璃随手抓了一人,当着他的面,冷漠的将一个黑衣人自心口处扎穿,法力震荡,自银枪上祭出,径直震碎了那人五脏六腑,让他长大着嘴,在沈璃抓着的这人面前灰飞烟灭。

“说。”沈璃的声音仿似来自地狱,“主谋在何处?”

黑衣人浑身颤抖,终是抵不过心底恐惧,道,“右……右边。”

“左边是何处?”

“关拿各地山神土地之处。”

沈璃放了他,却在他逃离之前的最后一步将他头发一抓,拽着他便往旁边的石壁上一磕,磕得那人生生晕死过去。

适时,行止刚从后面跟来,见沈璃如此,他眉头微皱:“嗜血好杀并非什么好事,即便对方是你的敌人。”

沈璃银枪上滑落下来的血已经染红了她的双手,沈璃冷冷睇了行止一眼:“不劳神君说教。此路左方乃是通向关押各处地仙之处,沈璃术法不精,便不去了,神君且自行就去你们天界的土地山神们,待沈璃擒得此事真凶,还望神君愿在两界连审之时还魔界一个清白,休叫他人在胡思乱想。”

行止眉头微皱,沈璃一转身,往右方疾行而去。

行止望着她离去的方向许久,最后脚尖仍是没转方向,往左侧行去。

越是靠近最后一个房间,前来阻拦的人便越多,当沈璃单枪刺破最后一道大门时,金光闪闪的大殿出现在沈璃眼前,她左右一望,殿中已是无人,她带着戒备,小心翼翼的踏入殿内。

四周皆静,连拦路的黑衣人也没有了。

忽然之间,脚下一阵颤动,沈璃头微微一侧,三个山般伟岸的壮汉从天而降。他们赤裸着身体,呈三角之势将沈璃围在其中,其面目狰狞,獠牙尖利如狼,眼底赤红,俨然已是一副野兽的模样。它们冲着沈璃嘶吼,唾沫飞溅,满身腥气。

沈璃面上虽镇定无波,但心底却是有几分震惊,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对手,似人似兽,简直就像是……人变成了妖兽的模样。

四人僵持的一段时间,忽然,一个壮汉猛的扑上前来,沈璃举枪一挡,枪尖径直扎向那人眼珠,而那人却不偏不躲,伸手往枪尖上一抓,凭着蛮力将沈璃手中的银枪掰开,他的手也因锋利的枪刃而被刺破得鲜血直流,而它却似没感觉到一样,嘶吼着往沈璃脖子上咬来。

即便是如沈璃这般喜欢在争斗中硬碰硬的人此时都不由一怔,松了银枪往一旁边一躲。而另一个壮汉此时又从另一个方向攻来,沈璃一时不慎,后背被生生击中,她往旁边一滚,没有一口气喘息的时间,手心一握,本来被壮汉之一握住的银枪再次回到沈璃的手里。

三足之势已破,大门在三人背后,她被围堵在了大殿之中。

这三人,极是不好对付啊……

气息在房中沉淀,沈璃冷眼打量三名壮汉,周身杀气四溢,而那三人张着血盆大口,獠牙狰狞,粘腻的唾液不受控制的往下滴落。沈璃的目光落在一个壮汉的手上,方才她握了她的银枪,被枪刃划破了掌心,而此时,他掌心的伤口却已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愈合……

简直,与那只她在魔界斩杀的那只妖兽蝎尾狐一样,是怪物……

他们周身瘴气一动,沈璃立即敏锐的察觉三人欲攻上前来。她银枪一震,纵身一跃,一杆银枪径直杀向中间那人的天灵盖,中间那人一声嘶吼,像是根本不知道什么叫躲避一样,迎面而来,伸手便要抓沈璃的银枪,此次沈璃有了戒备之心,岂会如此容易让他捉住,当下在空中身形一扭,落在地上,甩身回来便杀了个回马枪,欲斩断那人双脚,乱他下盘。

可沈璃如何也想不到,陪她战便四海八荒的红缨银枪竟在这全力一击之下没有如他所愿的斩断那人双腿,宛如砍上了坚硬至极的精钢铁柱。只听“当啷”一声,银枪震颤,几乎震裂了沈璃的虎口。她一个空翻,退身到安全的距离,枪刃印着沈璃的半边脸,她清晰的看见枪刃旁豁出了一个小口。

沈璃心中震惊,枪之一器擅于刺,不擅砍、斩这类的攻击,但在沈璃的法力驱动下,数百年来这一杆银枪在她手里能耍出能变幻出匪夷所思的用法,连枪杆也能横斩人首级,更别说锋利的枪刃。而今天的撞击却让她的红缨枪豁出了一道口……

没给沈璃更多吃惊的时间,另外两名壮汉从两旁包抄而上,宛如野狗扑食,恨不能将沈璃撕成碎片,沈璃往空中一跃欲倒挂在殿中房梁之上以寻找破解三人之法,但不曾想她还没跃起来,另一道身影一跳出比她高的高度,一掌照她头上拍下,避无可避,沈璃头微微一偏,抓住壮汉的手腕,五指用力,一声低喝,灌注法力,只听“咔擦”一声,竟是她生生捏碎了壮汉的手腕骨!

壮汉仰头大声嘶吼,胸前没有防备,沈璃毫不犹豫,举枪直刺他心口处,枪尖扎进,坚硬的肌肉阻止了武器的去势,沈璃大喝,只见银枪上光芒暴涨,一声撕裂的碎响之后,壮汉背后破出一道厉芒,鲜血在空中滴下,沈璃用力,将他一摔,枪尖拔出,壮汉如球一般狠狠撞在墙壁之上,击碎墙上硬石,在墙上撞出了一个深深的坑,而他陷入其中,再没了动静。

解决了一只,沈璃已是气喘吁吁,可还没等她缓过气来,又是两道身影跃上半空将她包围其中,沈璃举枪挡住其中一人的攻击,但另一人的巴掌正中沈璃背心,其力道之大,径直将沈璃拍在地上,摔出了半人深的大坑。

两名壮汉脚步沉重的落在地上,坑中尘土飞扬,看不见里面的人影,两人迈步走到坑边,正在向里面打量,忽觉其中红光一闪,一人还未反应过来,只见厉芒逼至眼前。枪尖至一人眼中穿过,径直杀出他的脑后。沈璃横枪一扫,削掉他半个脑袋,壮汉如山的身子颓然倒地。

尘埃在她身边散去,她身上看不见什么伤,但嘴角已挂着不少血迹,眼中似染了血一般腥红一片,她目光森冷,抹去唇边的血迹,轻声道:“很痛啊。”刚才那一击却让她每一次呼吸都如要将关节撑断一般的疼痛。肉搏战下竟被三个不知名的家伙被逼至如此情景,沈璃目光一沉,踏步上前,眼底腥红更重,“既然要战,那便不死不休。”

仅剩的一名壮汉一声嘶吼,声音震颤大殿,致使殿中砖墙破裂,他浑身肌肉暴起,踩过地上那壮汉的尸体,径直向沈璃冲来。

沈璃不躲不避,预测了他行动的路线,纵身一跃,举枪自壮汉头顶刺下,欲刺穿他的头颅,但不想这人动作竟比方才两人要快上三分,他抬手一挡,枪尖扎入他粗壮的手臂里,他仿似没有痛觉一样,隔开沈璃的攻击,另一只手直冲沈璃的面门挥来,沈璃也不甘示弱,掌心凝聚法力,硬生生接下那人挥来的一拳,拳风震得沈璃鬓边碎发一颤,沈璃腿往上一抬,双腿夹住那人的脖子,腰间使力,凭空一翻,带动壮汉的身子旋转,腿一使力便将壮汉甩了出去,径直撞在天花的一角之上,砖石掉落,出人意料的是,在那砖石之后竟是一处亮堂的屋子!

此时一人正站在破损的砖石旁,居高临下的看着沈璃,他一身青服,定定的望向沈璃,周身气场诡异。撞进天花上面屋里的壮汉甩了甩脑袋爬起来,那青服男人使劲儿将壮汉一踹,他便从那上方又掉落下来,摔出了一片尘土。

沈璃冷眼盯着上面那人,颜如修罗:“你便是这幕后黑手?”她长枪一振,“陷害我魔族,有何居心?”

“陷害?”青袍人站在阴影之中,沈璃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觉得他的嗓音有些莫名的熟悉,“这可算不得陷害。”

沈璃眉头一皱,刚欲上前将那人捉住仔细询问,被他踹下来的壮汉忽然在角落里站起身来,抖了抖身上的尘土,一声大吼,又提起战意,当真是如沈璃所说的“不死不休”。

“麻烦的人来了,恕我不能再看碧苍王接下来的英姿。”那人身影一转,侧脸在光影中忽明忽暗,沈璃紧紧的盯着他,忽的脑海中浮现过一个人的身影,只见过那人一面,但沈璃却对他印象深刻,因为那人便是烧掉行云院子的那个领头将领,名字好似叫……

苻生!

苻生,浮生门……

但他明明是个凡人,为什么会活那么久!

沈璃心急欲追,而那壮汉却猛的扑上前来,沈璃大怒,眼底凶光大盛:“烦死了!”只听得这一声低喝,枪刃杀过壮汉的双眼,断了他的视线,沈璃身形一跃,闪至被那壮汉撞出的缺口,她欲擒苻生,苻生却不慌不忙的一挥衣袖。

沈璃初始并未觉得不适,不过片刻之后,她只觉眼前一花,浑身一僵,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后仰去,直挺挺的往下摔去,那殿中的壮汉一跃而起,双手握拳,如重锤一般重击沈璃的腹部。

五脏仿似快被震碎了一般,沈璃重重的摔在地上。

壮汉与沈璃一同落在尘埃之中,在灰蒙蒙的尘埃里摸到了沈璃的脖子,他探手抓住,粗暴的将她拎了起来,像是要掐死她一样。

沈璃目光紧紧盯着苻生,只见他身影渐渐隐去,沈璃身体之中的无力感更甚,内脏受了那般重击,即便是沈璃对这样的疼痛也已有些承受不住,鲜血自她口中涌出,染了壮汉满手,壮汉拎着她胜利一般的大吼。

“这是……在做什么?”

一道森冷至极的声音自大殿门口不紧不慢的传来。

壮汉头一转,看见白色的身影站在殿门口,他一声嘶吼,将沈璃做武器一般向门口那人掷去。

此时,沈璃已全然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可她却没有遭到意料之中的撞击,而像是被一只手托住后背,在空中随着她来的力道,抱着她转了一圈,将那些蛮力化去,待得沈璃看清行止的脸时,她已稳稳的躺在了他怀里。

一身血污染了行止的白衣。沈璃竟在此时有个奇怪的念头,觉得她怎么老是弄脏他的衣服……还好不用帮他洗,不然得比杀妖兽麻烦多少。

“你受了多重的伤?”行止声色是沈璃从未听过的低沉,隐忍着愤怒。

沈璃摇头:“幕后人……逃走……”

行止坚持问:“多重的伤?”

沈璃沉默,不是因为不想回答,而是因为实在说不出话了,她很想告诉行止,这样的伤还要不了她的命,而现在抓住主谋的机会再难得到,不能错过,此事关乎魔界和魔君的声誉,她不想再听到任何人对她家乡和家人的歧视……

行止握住沈璃的手腕给她把脉,忽然之间,一旁的壮汉不甘示弱的一声大吼,直挺挺的冲了过来,他沉重的身躯在地上跑动时发出的声响让行止很难把住沈璃已经越发虚弱的脉搏。

行止头一转,望向冲来的壮汉,面色如冬夜寒霜般冰冷:“滚!”

气息自行止周身荡开,仿似静止了时光的流动,空中飘浮的尘埃仿似被定住一般不再继续沉浮,壮汉以奔跑的姿态在空中停顿,周身结出冰一般的细渣。

一字之威令几乎快晕过去的沈璃看得愣神。

她恍然了悟,行止口中所说的“止水术”原来这般厉害。

行止握住沈璃的脉搏,极度安静之下,沈璃几乎能听见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太虚弱了,心跳的速度却有些小小的加快。只是一点细微的变化,沈璃意识到了,但她毫不犹豫的选择忽略,而行止,甚至根本就不会感觉出来吧。

他只会觉得……她身体有问题。

“你中毒了。”行止蹙眉。

沈璃在他漆黑的眼珠里看见了自己乌青的嘴和没有人色的脸。她虚弱道:“毒、伤不了我……主谋……”

她话音未落,房间里似乎响起了一道吟咒的声音,从极小到极大,声音钻进沈璃的耳朵里,令她头痛欲裂,沈璃不由自主的咬牙,行止见她脸色越发不对,心中不由一急,道:“怎么了?”

“声音……”

行止面色更冷,显然,这道声音是针对沈璃而来。砖石在身后一响,行止微微转过眼,看见一个被削掉半个脑袋的壮汉从废砖石里爬了出来,墙壁上,被沈璃摔死在墙上的人也掉落下来,这两名壮汉皆是满身鲜血,他们像听从了什么指挥,毫无意识的像行止走来。

沈璃见此,手指下意识的握紧,欲起身再战。肩头却被行止死死握住:“你不想活了么?”他声色冷厉,沈璃扯了扯嘴角,“就是因为想活。”

行止唇微抿,心底泛起一股遏制不住的情绪,他连头也没回,衣袖一挥,五指向着两名壮汉的的方向一收,宛如晨钟大响,清天下浊气,极净之气自他周身溢出,光芒刺目之间,周遭一切化为灰烬。

“我会让你活着。”

沈璃脑袋已经完全迷糊,心里的话拦不住一样呢喃出口:“以前……没有哪个人是行止……”

握住沈璃肩头的手心收紧,看着已经昏过去的人,行止漆黑的眼眸里看不清情绪。

应该去追。行止清楚抓住这幕后指使人的重要性,也知道沈璃必定也是希望他去将那人抓回来,还魔界一个清白。但是……

走不开。

看着怀中人苍白的脸色,行止把住沈璃脉搏的手不由自主的收紧。这个女子,大概从来没像女人一样活过,不沾胭脂,不会软弱,因为太强大,所以从来不会站在别人的背后,她就像她手里那杆银枪,煞气逼人。如她所说,以前没有谁是行止,没有谁能将她护住,所以她总是习惯单枪匹马,去战斗,去守护,去承担伤痛,去背负本是男人应该背负的家国天下。

可就是这样强大的沈璃,一旦脆弱起来,便奇怪的让人心疼,像一只猫懒洋洋的伸出爪子在心尖挠了一爪,初时没有察觉,待察觉之时,已是又疼又痒,滋味难言。

“真是个……麻烦。”空荡荡的空间里只静静飘荡出这样一句话。而那道身影却始终抱着怀里的人,一动没动。

庙里拂容君让景惜做了自己的小跟班,在庙里走来走去的让景惜帮他拎着根本用不着的药箱。景惜道行不高,怕极了自己走着走着就不小心露出了蛇尾,悄悄的唤了几声拂容君,拂容君才笑眯眯的转头来看她:“累啦?那歇会儿?”

景惜将药箱递到拂容君面前:“仙君,我很想帮你,可是我怕自己忍不住变为原形……”

“不会。”拂容君笑眯眯的围着景惜转了一圈,“本神君的法力已经通到你身上啦!绝对不会让你化为人形的。”说着,他已手中破折扇挑逗似的在景惜大腿上轻轻一划,三分玩暧昧,七分占便宜。景惜脸颊微微一红,不好意思的往后退了两步。拂容君又上前一步,面上轻浮的笑容还未展开,一道身影蓦地插到两人中间,黑色宝剑往拂容君胸前一挡,将他推得往后退了两步。

“仙君自重。”

景言只落了四个字,转身将景惜手里的药箱往地上一扔,拽了她的手便往庙里走。

拂容君脸色一青:“你的相好不是在地上躺着么!出来作甚!”

景惜闻言愣愣的盯着景言,只见景言微微转头,冷冷睇了他一眼:“我与施萝姑娘并无私情,只是见她有几分面善,便多照顾了一些,仙君莫要污蔑了施萝姑娘的清誉。”他将景惜手一拽,面色有些不悦,“还站着干什么?想留下来?”景惜立马垂了脑袋,有些委屈:“好凶。”

景言眉梢微动,还未说话,忽听庙门前面传来嘈杂的声音,他转过墙角,看见白衣人抱着一个血糊糊的身影疾步踏进屋来,白衣人声音不大,但却传遍了每一个人的耳朵:“拂容君何在?”

拂容君也看见了这一幕,神色一肃,疾步上前,跟着行止的身影便进了殿内:“这是怎么了?”

景惜也好奇的探头去打量,景言回头,正瞅见了她的目光追随拂容君的模样,景言胸口一闷,身形一动挡住了她的视线:“还想让别人占你便宜?”

“仙君是好人……”

“闭嘴。”

见景言脸色难看至极,景惜嘟囔道:“我又没做错什么……不开心,你就回去照顾地上那个姑娘去,为什么老凶我。”

景言瞥了景惜一眼,微微有些不自在道:“施萝姑娘只是……有些原因。”

景惜一扭头:“反正景言哥哥你做什么都是对的,有原因的,我都是错的。”她转身离开,独留景言在原地愣神。

与此同时,在庙里面,拂容君看见满身是血的沈璃不由吃惊道:“她怎么会伤成这幅德行?”

行止没有搭理他,只是把沈璃往地上一放,让她躺平,然后抓住她的右手,对拂容君命令道:“将她左手握住,做净神术便可。”拂容君不敢怠慢,依言抓住了沈璃的左手,却在触碰到她皮肤的那一刻又是一惊。

他只觉沈璃体温极低,体内有一股莫名的气息在涌动,像是与血融合在一起,让人分不清她到底是中了毒还是中了咒术。拂容君嘴里泛起了嘀咕:“不就离开这么一会儿时间,怎么会弄成这样,若有什么发现,待得大家一起商量之后再去,岂不是更好。”

“她不会信任你。”

行止声音极淡,话出口的同时,心里面也在想着,沈璃也不会相信他,不会相信天界的任何人。若不是实在伤重动不了,今日她怕是还得追着那幕后之人走的,固执到了极致。

拂容君一咬牙,净心术已经启动,他嘴里还是忍不住小声埋怨道:“所以说谁敢娶这样的女壮士回家啊!这种家伙哪有半点娇柔弱小惹人怜惜的女人味。”

行止目光淡淡的瞅了拂容君一眼。拂容君心道这婚是行止赐的,他那般说话定是让行止心有不悦,他一撇嘴,耷拉了脑袋,乖乖为沈璃疗伤,不知庙里安静了多久,拂容君晃似听到了一个十分轻淡的“有”字。

拂容君抬头愣愣的望行止,但见他面色如常,目光毫不躲闪,拂容君只道方才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听错了。这个行止神君冷心冷情,连他姐姐洛天神女都不能让他动心,他怎么会怜惜沈璃这种女汉子。

沈璃的伤比拂容君想象的要更为严重,即便是他与行止神君一起施展净心术,也仍旧治了一个下午才将沈璃身体中的气息慢慢遏制住了。她周身的伤口不再淌血,脸色看起来虽然还是苍白,但已经被才搬回来时的那副死人相要好看许多。

控制住了沈璃身体里面气息,拂容君长舒口气,道:“神君,到底是什么样的妖怪才能把碧苍王伤成这样?”在拂容君的印象里,这个魔界的王爷简直就是金刚将士,打不坏摔不烂,突然露出这么一面,让拂容君有些措手不及。

“此次掳走地仙的事只怕不简单。”行止沉吟,“幕后主使尚未抓到,不知他还有什么阴谋,沈璃伤重体中又带毒,不宜回魔界,所以待今夜歇后,明日一早你便先去魔界,告知魔君此间事宜,让他心里有个准备,之后立马启程回天界,兹事体大,不得耽搁。”

拂容君一愣:“我?我去?”他有些不情愿,“可是……好不容易才解决了扬州这些事,就不玩会儿……”

行止抬眼望着拂容君,倏尔一笑:“仙君想如何玩?可要行止唤两只神兽陪陪你?”

养在天外天的神兽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招架得住的。拂容君立即摇头:“我明日就走,可是扬州城里的瘴气还有这些吸入了瘴气的人怎么办?”

“瘴气来源已被我斩断,四方地仙也已经归位,消除瘴气只是迟早的事,至于这些病人,我自有办法。”行止看了看沈璃的脸色,“这里已经没什么事了,你去收拾一下,明日便走。”

拂容君撇了撇嘴,有些不高兴的应了声知道了,他转身出屋,外面传来他寻找景惜的声音。

“捉住……”躺在地上的沈璃气弱的吐出这一句话,双眼吃力的睁开,神智已经清醒了,行止将她肩扶起,让她靠在自己身上给她摆了个舒服的姿势:“哪里还有不适?”

沈璃缓了一会儿,倏地双马微亮,拽住行止的衣服问:“苻生,抓住了没?”

“苻生?”

“当年烧了行云院子的那个家伙。”沈璃咬牙,“当初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现在仔细想想,那个晚上的事情都太过集中了。他烧了行云的院子,咱们一去睿王府,小荷便莫名的知道了睿王隐瞒她的那些事,当时我确有感觉到一股隐隐约约的魔气,却没有细究……”知道那人身上确有魔气,沈璃只道是同族的人私下在进行什么动作,“现在他又抓了地仙,造出那样的怪物,混账东西,不知是从哪里跑出来的小兔崽子,竟敢背着魔界行如此恶事,待我捉住他……咳……”

行止目光微沉,心里不知想到了什么,手却拍了拍她的背:“先养伤,别的稍后再说。”

沈璃缓了一口气,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行止抱在怀里,她有些不自在的扭了两下:“让我躺地上就好。”行止像没听到一样,抱着她没动,一股凉凉的气流从他掌心流进身体里,沈璃只道他还在给自己疗伤,便乖乖的倚在他怀里没有动。

“我中的这毒难解吗?”

“略有些困难。”行止声音淡淡的,虽说的是困难,但给人的感觉却是轻轻松松,沈璃也没有多在意:“我们大概什么时候能回魔界?”

“缓缓吧。”行止声色带了几分恍惚,“待我将消解瘴毒之法交给该交的人。”

今夜瘴气渐消,拂容君撤了结界,将景惜带去房顶上坐着:“想看星星吗?”

景惜眨巴着大眼睛望他:“可以吗?”

拂容君勾唇一笑:“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言罢手一挥,仿似清风一过,景惜头顶的那一片天空瘴气全消,露出了璀璨的星空。景惜惊叹的张开了嘴:“真的出现了,好漂亮。”

拂容君深情的望着景惜:“在我眼里,你的眼睛与星空一样美丽。”景惜愣然转过头来,拂容君紧紧捉住她的目光,唇慢慢往她的唇上印去。

“景惜!”一声厉喝夹着控制不住的怒气震人耳膜。

景惜立马转过头,看见下面的景言,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拂容君怒道:“怎么又是你!”

景言目光森冷,如箭一般扎在拂容君身上,拂容君是个欺软怕硬的主,知道这家伙打不过自己,顶着他要杀人的目光,将景惜的手一牵:“他总是对你那么凶,我们不理他。”

景惜却往后一缩,抽回了自己的手:“我……我还是下去……”

拂容君凑嘴巴到景惜耳边小声道:“我知道你喜欢他,但是他之前为了另一个女人对你怎么凶,你不让他醋一醋,紧张一下,他会把你吃得死死的。”拂容君笑着对景惜眨了眨眼,“相信我没错,本仙君可是情圣呢。”

景惜愣愣的望着拂容君:“仙君,是在帮我?”

“没错,不过我可是要报酬的,你得亲亲我。”

景惜脸蓦地涨红,连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

拂容君哈哈一笑:“逗你可真好玩。”言罢,他将她腰身一揽,身形一转便没了人影。下方的景言愕然了一瞬,巨大的愤怒涌上来之时还有一股遏制不住的恐慌在心里撕出了一个巨大的口子,像是与他一起长大,一直属于他的这个姑娘被人偷走了一样,让他抑制不住的惊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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