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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林希据实回答:“是一个分数,分母17,分子31。”
话音未落,周围一片吸气声。
因为没人和夏林希一样。
鉴于夏林希一贯满分的作风,她的答案几乎就是标准答案,是老师最后公布的正确答案,所以在场的其他人都认为,这次二模的数学压轴题死定了。
核对答案真是一件痛苦的事,一瞬天堂一瞬地狱。但是陈亦川不相信别人,只相信自己,所以他反驳道:“不对吧,我算出来的结果是3,一个正常的整数,比起夏林希的答案,3看起来更合理!”
最后一道题分值二十,一旦失手,第一的位置必然不保。
除了夏林希以外,好像所有人的结果都是3。
夏林希只好走回自己的座位,站在蒋正寒身旁问:“你还记得数学压轴题的结果吗?”
蒋正寒道:“是二模吗?”
夏林希点点头。
蒋正寒坐在座位上,不假思索道:“结果是一个分数,十七分之三十一。”
夏林希如释重负。
蒋正寒笑着问:“你不相信自己的答案吗?”
“因为那一片,”夏林希抬头,目光落在对面,“没有人和我一样。”
一旁的张怀武听了,马上拍着桌子道:“这还用问吗?夏姐,那一片没有人和你一样,就说明那一片没有人写对。”
这么简单粗暴的结论,却得到了蒋正寒的肯定。
当天上午老师分析试卷,压轴题的答案果然和夏林希一样,由于这道题弯弯绕绕,班上大部分同学都没有做对。
三天之后,二模成绩公布,夏林希保持第一,和往常一样。
全市排名尚未揭晓,班级排名已经掀起风波,倒不是因为有什么大变动,而是因为陈亦川同学,这一次竟然跌出了前十。
作为班上的学习委员,夏林希第一个知道结果,但她没有注意陈亦川,她一直在找蒋正寒。值得欣慰的是,蒋正寒的名次不用倒着数,终于可以从头数了。
正数第二十一,总分高于平均分。
夏林希这么一看,就觉得二模考得很好,非常好,可以好好庆祝。
然而她还没跨进教室的门,陈亦川就被班主任带走了。
陈亦川自己也觉得烦。
班主任教育他的话,翻来覆去也就那么几句,来回强调得多了,他耳朵都快长茧了。
“陈亦川,你必须正视自己了,”班主任沉着一张脸道,“第十一名,这一次全市二模,你考到了全班第十一名。”
陈亦川无动于衷,仿佛没听见。
班主任敲了敲桌子,试图用语言感化他:“你看看夏林希,成绩多稳定,你们两个,本来在一条水平线上。”
磨了一早上的嘴皮子,班主任当然觉得累。但他依旧强撑着,一只手捋了捋头发,苦口婆心地劝说:“老师一直觉得,你是能上北大清华的料子,有什么困难只要你开口讲出来,所有老师都愿意帮你。”
陈亦川终于松口道:“我最近心烦,静不下来。”
何老师立马站了起来:“你有什么事?不要闷在心里。”
陈亦川身形颀长,比何老师高了不少,他这样沉默地站立了一会儿,忽然没有了倾诉的欲望。
于是他说:“没什么事,就是单纯烦。”
无法控制的心烦意乱,这种感受在高三末尾,其实并不少见。何老师如此想着,没打算再说什么。
陈亦川回到教室,还要收语文作业,作为班上的语文课代表,他下课的时候并不清闲。
昨晚的作文没有写,他仗着自己有职权,推迟了交作业的时间,随便补了大概几百个字,洋洋洒洒两页纸,说的都是一些刚才没开口的事。
他把全班的作业交给了赵宁成——他们班的语文老师。他其实没想过赵宁成会怎么回答,一般而言,赵宁成改作文,只会给一个分数,然后写一个“阅”字。
今天的赵宁成应该也不例外。
陈亦川心想,他这一次的作文,可能会得一个零分。
当日下午,作业被发放下来,陈亦川打开自己的本子,随手翻到了作文那页,然而计划中的零分没有出现,只有赵宁成回复的一段话。
这段话是:“世上有这样一个人,他能把你拉出深渊,助你跋涉沼泽,教你横渡江河,带你翻山越岭,陪你登顶高峰,和你看遍风景。”
陈亦川哂笑,心想这么长的一段话,八成是语文老师从哪里抄来的,直接誊在了他的作文本上。
他翻页,看到赵宁成接着写道:这个人,其实就是你自己。有志者事竟成,我们共勉。
陈亦川换了一个新的作文本。
原来的那个本子,被他放在了家里,他比从前任何时候都要努力,哪怕努力没有回报,至少他曾经勉力一试。
自打他上小学以来,一直坚信自己比同龄人聪明,也比他们更容易获得高分。老师平常在黑板上讲题目,一遍结束他就理解了,他不懂为什么有人要听两遍,更不懂为什么有人要上补习班。
有时他也买参考书,不过从来不动笔,只是单纯地看题目,从头到尾翻阅一遍,就好像做过了一样。
这大概算是天赋异禀,让他一向卓尔不群。
凭借特殊的学习方法,他一路畅行到了高中,一切都进展得很顺利,直到碰上高三的考试。从一模开始他发挥得一次不如一次,让他烦躁的不是自己没有发挥好,而是他本可以做到,却没有做到。
因为达不到心理预期而感到焦虑、失落、烦躁,逐渐演变为日复一日的折磨与煎熬,他被全班第一越甩越远,甚至开始后悔放弃了保送名额。
可惜尘埃落定,他后悔也来不及。
而今,他总算想通了一点,与其心烦意乱浪费时间,不如用正事转移注意力,正如赵宁成所说,能帮助他摆脱困境的,归根结底也只有他自己。
或许是由于年轻,信念可以轰然如山倒,也可以奔腾如水来。
4月中旬的月考,陈亦川跳回了前五,上升到了全班第三。
发放语文试卷的时候,他找到了夏林希的那一份,故意摆在她的桌前:“你这次语文考得不错。”
倘若放在以往,夏林希会回答:“每一次都考得不错,”然而时至今日,陈亦川的成绩起伏很大,她觉得对方受不住刺激,所以说话也变得委婉,“因为我刚好碰到了做过的题。”
陈亦川一愣,笑道:“夏林希,你变了一个人啊,你什么时候这么谦虚了?”
“这不是谦虚,”夏林希纠正道,“是实事求是。”
语文试卷,万变不离其宗,一道题目再晦涩,总有突破的地方,经历的题型多了,就会发现它们彼此相像。
这是夏林希摸索出来的道理,不仅适用于英语和语文,也可以应用到数学和理综上。
她摊开自己的试卷,满是一片红色的对钩,又听陈亦川开口道:“最多一个月,我肯定能恢复到原来的水平,或者总分超过你。”
他说:“我最近在玩命学习,效果怎么样,三模见分晓。”
夏林希并未反驳。
蒋正寒都能从倒数第一,变成全班第二十一,这种稳中有升的跨幅,不比陈亦川强得多吗?所以哪怕陈亦川恢复原状,她也并不觉得惊讶。
因为想到了蒋正寒,夏林希偏过头去看他,他和张怀武站在走廊上,两人都扶着栏杆,此刻似乎正在聊天。
4月气温回暖,校园里的樱花开了,枯败了一整个冬天的枝叶,终于重新焕发了生机。
远望学校的草地上,遍布着浅色的花瓣,被当空的流风一吹,好似浮起一层波浪。从五楼向下看,樱花和草地相映成辉。
夏林希带了手机出去,站在栏杆处拍照。
从别人的角度来看,夏林希仿佛是在拍楼下的樱花,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景色不过是一个蹩脚的掩饰,她其实是在拍蒋正寒。
侧脸真好看啊,她心想。
按下快门之前,蒋正寒似有感知,侧过脸瞧她一眼,然后对着她笑了。
夏林希道:“你很上镜啊!”
蒋正寒回答:“你拍得好。”
“我不是故意拍你,”夏林希倚靠栏杆,转移视线道,“是你站的位置,刚好在屏幕里。”
蒋正寒走近一步道:“我从屏幕里出来了,你再试一次。”
他说话的声音偏低沉,但是张怀武离得近,倒也听得清清楚楚。
张怀武拽了一下蒋正寒的袖子,吸了一口气提醒道:“这里是走廊啊,你们注意一点。”
但是他没能拉住蒋正寒。
仿佛两块磁铁,彼此之间有一股吸引力,张怀武势单力薄,没办法把他们分开。
走廊上人来人往,不是相处的好地方。蒋正寒站到了夏林希身边,但也只是这么站着,楼底下樱花依旧,夏林希却在观摩手机。
“我要新建一个相册,”夏林希一边扶着栏杆,一边握着手机,“用来放刚才的照片。”
她问:“叫什么名字好?”
蒋正寒道:“叫夏林希。”
“为什么?”
“因为是你拍的照片。”
这个解释挺有道理。她鬼使神差地建立相册,把名字设成了夏林希,然后放进了他的照片。
她随即又发出疑问:“照片里没有我,感觉很奇怪。”
蒋正寒提议道:“那改成我的名字。”
夏林希依言照做,果然顺眼很多。
张怀武瞧见他们两个旁若无人地聊天,又察觉夏林希新建了一个相册专辑,专门用来放蒋正寒的照片,他觉得自己不属于走廊,更不应该站在这里。
但他还是提醒道:“你们小心一点,别让人发现了。”
话音落罢,夏林希望向蒋正寒:“别离得太近,至少应该有一米的距离。”
“我们回教室吧,”蒋正寒没有同意,另辟蹊径道,“前后桌的座位,也在一米之内。”
夏林希点了点头,跟在他身后。
他们两个走回座位,好像夫妻双双把家还。但由于他们一派坦荡,班上的同学见状,也没有如何多想。
大概就是这样,每天重复着考试、做题,生活虽然不曾发生变化,却也一帆风顺地前进着。
倒计时一天天减少,从4月到5月,天气渐渐热了起来,有几个女生换上了夏季校服。对于高三的学生而言,这可能是最后一次穿夏季校服了。
时间过得太快,以至于回头一望,那些白驹过隙的时光,像是被谁偷走了一样。
蒋正寒的生日在5月,夏林希为此准备已久。鉴于他送过一个手工礼物,夏林希决定照样模仿,但她的手工实在是太差,她搜遍了网上的教程,觉得自己只能做一个贺卡。
礼物虽糙,却心意十足。
夏林希选在傍晚放学的时候,掏出贺卡送给他。
夕阳渐沉,窗外是漫天霞云,倦鸟即将归巢,同学们陆续走光。教室里只有几个值日生,都各自忙活他们的事,没人把目光投向后排。
夏林希道:“我随便做的,下次再改进一点。”
她双手放在裙摆上,手指攥着边沿,略微绕了两下,有一点紧张。
蒋正寒翻开贺卡,从背面转回正面,浏览写在其中的内容,最终给了这样的评价:“改进什么,已经足够好了。”
夏林希并不相信,抬头看着他。
蒋正寒笑道:“我回家之后,把它挂在卧室里。”
夏林希表示反对:“不能这样,别人会看见。”
看见就看见吧,蒋正寒心想,等到高考结束,他们就光明正大了。
或许是出于这样的打算,他十分期待6月的来临。假如明天醒来就是高考,他也没有任何异议。
落日作别天空,暮色愈加昏暗,校园里树荫繁茂,却和阴影纠缠在一起,学校的路灯还没开始照明,远方的长街已然一片透亮。
傍晚的风从耳畔吹过,夏林希和蒋正寒并排行走,她好像在这时候想起来什么,安静了半晌才说:“我的东西掉了。”
蒋正寒问:“什么东西?”
“掉在了地上,”夏林希道,“你弯腰过来,我指给你看。”
蒋正寒信以为真,就这么低头去看。
夜色初上,浮云浅动,天空升起一轮圆月,周围一片寂静。没有人也没有声音,只有满地婆娑的树影。
她飞快地亲了他一下,然后挨在他耳边说:“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
夏林希说完这句话,一溜烟跑了个没影,好像一个送完礼物就会当场消失的小精灵——小精灵已经完成了她的使命,并且感到非同一般的欢呼雀跃。
蒋正寒十九岁了,她比他还高兴,年轻的时候总是这样,长大一岁就欣慰不已。
他的生日在5月初,距离高考也越来越近,夏林希并不觉得着急。她只有一种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的感觉,终于能解放了。
蒋正寒和她有同样的心态。在这个月的中旬,他们平静地迎接了一场三模考试。
今年的三模试卷一点也不难,作为高考前的最后一次操练,它仿佛不是为了考查学生的水平,而是为了让大家放宽心。
然而当最终结果出来,班主任并不满意。
窗外春景明媚,惠风和畅,鸟雀追逐鸣叫,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班主任却无心赏景,兀自点了一根烟,在走廊上抽完以后,派人去教室喊来了夏林希。
夏林希不明所以。
办公室内,人声交错嘈杂,班主任清了清嗓子,把成绩单拿给她看。
“你三模的时候,精神状态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何老师指着班级排名,又用红笔划下她的分数:“这一次的全班第一是陈亦川,第二名是孟之行,你排到了第三。”
夏林希听得恍惚,低头看向桌面,目光落在了总排名上。
还真是全班第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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