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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角炖好后,晓颖盛了一些在碗里凉着,其余还是捂在锅子里,吴奶奶牙口不好,喜食烂一点的东西,而碗里那些,是她专门留给沈均诚的。
收拾完这些,她便往院子里去寻沈均诚,但老槐树下并无他的身影。
虽然没有阳光,夏日的光线依然刺眼,她用手在额前搭了个凉棚,四下扫了一圈,以为沈均诚乘自己没注意溜楼上去了,正要快速退进门庭时,忽然从斜刺里传来剧烈的咳嗽声,伴随着断断续续的召唤,“韩……韩晓颖,咳咳,我,我在这儿!”
晓颖回过身去,在花坛与墙角的阴影里,她看到正蹲着抽烟的沈均诚。
他的脸涨得通红,指间是一根早已燃掉大半的烟,空出的一只手正扬在半空向她招呼,俊朗的面庞周围烟雾缭绕,刚才那一通咳嗽想必是刚抽进去的一口烟呛着了所致。
“愣着干什么,过来呀!”他象个小贼一样压低了嗓音对晓颖轻嚷。
晓颖没来由地笑起来,沈均诚红彤彤的脸,紧张的神色以及那眉宇间的故作深沉,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幼稚了好几岁——他实在不适合做一个坏小孩。
吴奶奶花坛里的栀子花开得如火如荼,没有一丝风的夏日午后,空气仿佛早已凝固,只有浓郁的花香从容地打花瓣里溢出,静静散发着醉人的香气。
晓颖走到沈均诚身旁,学着他的样子蹲下,然后歪过脑袋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
“你笑什么?”沈均诚让她瞅得有点不自在。
“第一次抽吧?”她抿了抿唇问。
沈均诚被她一语道破,一丝沮丧从脸上晃过,但随即就坦然了,“是又怎么样?”
“你不是好学生吗?好学生也抽烟?”晓颖记得她们学校里只有那种三天两头旷课,喜欢跟社会上的不良青年厮混的学生才会把抽烟当成时尚。
沈均诚看看她,嘴巴一咧,忽然露出一脸无邪的笑容,“没抽过烟就不能算真正年轻过。”
这个论调晓颖还是第一次听说,不过她发现自己并不反感,反而有种放肆的痛快。
沈均诚朝她扬了扬手上的烟,“怎么样,酷不酷?”
晓颖特别注意到他是用大拇指和食指来夹住烟身,这简单的姿势有种说不出的魅惑,介乎成熟与痞赖之间,亦正亦邪。
“跟电视里学的?”她的视线还停留在他修长白皙的指尖,这双手,只有生下来就养尊处优的人才可能拥有吧。
“嗯,古惑仔啊。”他呵呵地笑,又抽了一口,这次没有呛着,蓝色烟雾徐徐从他的鼻子和嘴巴里冒出,他的眼眸中有隐约的雾气,晓颖能看得出来,他并不享受。
“味道怎么样?”她眼里汪着笑意,用带点儿恶作剧的口吻问他。
“唔……”沈均诚思忖片刻,如实答道,“不怎么样,很呛。”
晓颖抿着唇笑了,手向他一伸,“我也来一根。”
沈均诚有几分讶异,旋即摇了摇头道:“不行,女孩子不能抽。”
“我也想年轻一回。”她坚持地望定他。
“不行!”他眼神闪烁,但还是拒绝了她。
“没想到你这么老古董。”晓颖缩回手,把下巴搁在横起的手臂上,有点气馁。
过了些时,晓颖听到身边有悉悉索索的声音,未几,一根白色的烟不情不愿地递到她面前,沈均诚嘟哝道:“只此一次啊!”
晓颖嫣然一笑,接了过来,放在掌心里打量了好一会儿,又轻嗅了一下烟丝的气味,这才慢慢送入口中,“打火机呢?”
沈均诚怔忡且愕然地望着嘴上叼烟的晓颖,那时候他还不知道,一个妩媚的女孩做出这样的举止,对男人有着怎样致命的诱惑力。
他只是单纯地觉得此刻的韩晓颖跟平日里那个斯文秀静的女孩是如此不同,简直就像一对孪生姐妹,却有着截然迥异的性格。
在晓颖又一次的催促下,沈均诚终于从口袋里摸出一枚打火机,那是他用零花钱偷偷买来收藏的zippo,磨砂的银色机身,握在手上很有质感。
摇曳的火光在明亮的日光掩盖下,显得如此平淡和微不足道,但握着打火机的沈均诚却感觉那一点微微的烫在他体内点燃了某种他不熟悉的燥热,他忽然有点后悔刚才没心没肺地招呼晓颖过来了,他本来是想在她面前炫耀一番的,此时却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狼狈感。
打火机上的火焰成功地转移到了晓颖唇间的烟身上,她看着它迅速放亮,卷起一层灰烬,然后黯灭,把火热隐藏于灰烬之中。
她缓慢却是极优雅地深吸了一口,火苗如同鬼魅的蛇蝎一般,再度从灰烬中蛰伏而出,吐着妖娆的信子,一寸寸蚕食烟身。
粗糙辛辣的烟雾深深地浸润她稚嫩的肺部,她几乎能感受到体内那无法抑制的一颤,在紧窒的痉挛之后,她的身体骤然放开约束,竟没有障碍地接受了这暴戾的不速之客——她没有咳嗽,更没有被呛得眼泪汪汪。
数秒之后,在体内肆意运转流动的污浊之气被徐徐推出,一如她的意识要求的那样。
好悠长的一口烟。
晓颖忽然发现,自己的身体原来一点儿都不排斥这个被世人斥责为“第一杀手”的恶物,她在那一口烟雾中仿佛把她一生的滋味都品尝了个遍。
没有甜蜜,唯有苦涩长存。
沈均诚目瞪口呆地望着将烟雾缓缓从口中吐出的韩晓颖,他有点被她娴熟的姿势吓着了,“你,你肯定不是第一次抽吧?”
晓颖把烟从嘴边拿下,以持粉笔的姿势握住烟蒂在半空中写字,一截截飘渺的烟雾在空中游荡,很难看出她在写些什么。
“不,我也是第一次。”她一面认真写字,一面笑着回答他。
她明媚的笑颜让沈均诚的喉咙口陡然生出一阵焦渴,情不自禁咽了口唾沫,嘀咕了一句,“看着一点儿也不象。”
“我以前见过我……别人抽。”晓颖脸上的笑容淡去,“他还告诉过我怎么抽才不会被呛到。”
她怅怅的面庞上有一丝虚无的游离,沈均诚蓦地感到心底有嫉妒涌出,他直觉晓颖口中的那个“他”对她来说是个至关重要的人物。
“‘他’教你抽烟?‘他’是谁?”他充满妒意地问。
晓颖没有回头,也没有立刻回答他,过了好一阵,才低声说,“我爸爸。”
沈均诚只觉得浑身一松,紧绷感荡然无存,他感到有点好笑,“你爸爸教你抽烟?不太可能吧?”
“当然不是!”晓颖几乎是本能地扬声否定了他的猜测,随即却又停顿下来,慢慢恢复了平静,“是我缠着他问的,他说过……好女孩都不可以抽烟。”
不知为何,沈均诚觉得她说这话时,嘴边涌起的那一丝微笑中没有丝毫娇嗔的意味,反而有淡淡的嘲讽。
沈均诚对她的家庭一直怀有很深的好奇,但是晓颖对此总讳莫如深,而他竟然也第一次感觉到了忌惮,他不敢多问,唯恐象前两次那样又触犯她,惹她变脸,他喜欢平和安静的韩晓颖,就像现在这样。
蹲得时间长了有点儿脚酸,但烟尚未燃尽,沈均诚低头瞥了眼脚下的砖,还算干净,他便顾不上白色的运动短裤,席地坐了下来。
晓颖知道厨房里有小凳子,但她懒得去拿,也学着沈均诚的样子坐下。
闷热的午后,等上许久,依然没有一丝风过的迹象,连知了都有气无力,要隔上好一阵才叫唤几声,幸好太阳并不是一直露着脸,时常有浓密的云层经过,将它遮掩住片刻,哪怕只是几秒钟也是好的,可以容地上的生命稍稍喘一口气。
沈均诚把后脑勺靠在灰白色的墙壁上,他的目光早已从晓颖脸上收回,投向了林木郁葱的前方。
“有的时候,会觉得很烦,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才活着。”他没头没脑地低诉,语气罕见的幽然。
晓颖低下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她没想到,连沈均诚这样出身优渥家庭的孩子都会有如此想法。
沈均诚见她无话可说,自嘲地撇了撇嘴角,“你是不是觉得我挺欠揍的?家里条件那么好,还说这样丧气的话。可是你不知道,就是因为这样,我跟同学和朋友连发几句牢骚都不行,人人都会骂我生在福中不知福。”
“难道不是这样吗?”晓颖转过脸去笑吟吟地睥睨他。
沈均诚哼了一声,“实话告诉你,我爸妈老吵架,但是外人看他们却是一对再恩爱不过的夫妻。”
“夫妻哪有不吵的。”晓颖咬了下唇,想到了自己的叔叔婶婶。
“不,他们不一样。”沈均诚争辩,“别人吵架的理由都五花八门的,可是我的父母,只为一样东西吵。”
晓颖不解地望向他。
“就是我。”
静默片刻,晓颖清了清嗓子,“可你不算一样东西吧?”她想用一点幽默来缓解仿佛越来越窒息的气氛。
但沈均诚却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在他们眼里,我就是一样东西,一件物品。”
晓颖无法理解,“也许他们……太爱你了。”
“爱”这个字眼,从她口中说出,是如此陌生,她已经有整整七年没有得到过一丁点儿来自父母的“爱”了。
现在的她甚至开始怀疑,在父母健在的那九年里,他们是否曾经全心全意爱过自己,否则,为何会双双弃她而去,把她丢在这荒凉且没有暖意的世界,任她自生自灭?
而此刻,她却在用这个她所陌生的字眼,去安慰一个比她幸运得多的男孩,还有什么比这更荒谬的吗?
沈均诚浑然不觉她心中的五味杂陈,苦恼地闭上眼睛,“也许吧,我不知道,但是我真的感觉自己象一架机器,总是被他们赶着往一个方向,不,经常是两个相反的方向走。他们赶着我不停歇地跑,不管我是不是愿意,是不是累,他们真正关心的是有一天,我能不能到达他们设定的目的地。可我不知道,我该听从哪个的意见。或者,我有没有可能照自己的想法走下去。”
身边没有一丝声响。
沈均诚张开眼睛,看见晓颖呆呆地望着前方,手里的烟早已化为灰烬,长长的一截将落未落,颤颤地在等着失衡的那一刻。
“你一定比我幸运。”他从幽怨的气氛中解脱出来,大概也觉得对象她这样的柔弱女孩说这些显得很缺乏男子汉气概,脸上遂重新荡漾起昔日那种轻松的笑颜来看着她揣测,“至少,你爸妈应该不会逼你去做你不愿意做的事情吧?”
甚至,他相信她的父母或许很开明,很宠这个美丽的女儿,否则,她父亲也不会连抽烟这种“坏事”都肯教她了。
晓颖还是呆呆地坐着,没有任何反应。
沈均诚无端感到不安,他探出身子,凑近她,轻轻晃了晃她的胳膊,那截烟灰轻而易举就跌到了砖上,瞬间摔得粉身碎骨。
“哎,韩晓颖,你怎么了?”他的语气谨慎而小心。
“没什么。”晓颖仿佛才刚醒过来似的,转头朝他勉强笑了笑。
沈均诚赫然发现两人之间的距离是如此之近,他能清晰地看到她眸中映出的自己。
而她的眼眸漆黑且幽深,里面似乎有股无形的力量,要把沈均诚整个人都吸进去,他猝然转过脸去,避开她眼中的光芒,心突然间怦怦直跳。
耳边是晓颖恍如叹息的低语。
“我在想,沈均诚,其实你比我幸运多了,虽然你会觉得烦,可至少,你还有父母,而我……什么都没了。”
沈均诚站在外婆家的后门口,第一次发现自己踏进这扇门时居然会紧张。
他的手下意识地探进口袋,摸索到那包被他掩藏得很好的烟,心头顿时泛起一股温柔的情绪。
就在昨天,他曾经和韩晓颖一起分享过这包烟的滋味,它于他,也就有了别样的意味。
他想掏一根出来抽,手一触及烟盒,口腔里立刻条件反射般的卷起一股苦涩,他马上就放弃了,他可不是烟鬼。
掏出钥匙,他象往常一样开门,振作精神走了进去,这个钟点,外婆应该在午睡——还没有哪个假期象今年这样,他能够如此了解外婆的作息规律。
韩晓颖不在屋里,也不在院子里。
沈均诚想了想,立刻明白了她现在何处。他蹑手蹑脚爬上二楼,踏着时而发出“咯吱”声的地板走到最尽头的书房,在那里,他果然看见在窗边弓着头看书的晓颖。
“嗨!”他有点儿夸张地朝她低嚷。
晓颖抬起头来,见是他,嘴角立刻勾勒起一抹笑意,“你来啦!”
沈均诚见自己的出其不意并未吓着她,觉得有点儿泄气,放重脚步走进去,“又在看书啊,你都快成书虫了!”
晓颖难得爽快地把书一合,“不看了,在这儿呆半天了,我想下去走走。”
“好啊!”沈均诚求之不得。
经过吴奶奶房间时,晓颖轻轻推门察看,刚好看见吴奶奶翻了个身,她连忙示意身后的沈均诚噤声,过了好一会儿,吴奶奶不再动弹,显然是又睡着了,晓颖这才小心地带上门,跟在沈均诚后面一起下了楼。
两人没去院子里,晓颖搬来两张王阿姨择菜用的小硬木凳,一人一个在狭窄有风的过堂里坐着,夏天呆在这种阴暗的角落里最为惬意,除了偶尔有蚊子来骚扰。
吹着阴凉的过堂风,沈均诚鼓起勇气对晓颖发出邀请,“明天上午你有空吗?跟我一起出去玩吧。”这个邀请,他已经酝酿了一早上了。
晓颖抬起头看着他,眼睛里是一无所知的无辜,“去哪儿玩?”
“就是K歌,吃饭,没什么特别的。”沈均诚避开她探寻的目光,故作若无其事地回答。
晓颖从他的神色中察觉到了一丝紧张,她素来敏感,心里隐约有了些预感,抿抿唇,过了片刻,低声问:“还有别人吗?”
“有啊!我的几个同学都去。”沈均诚忙道。
“哦。”晓颖也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原本的一丝悸动正火速散却。
沈均诚以为她是不想和自己的同学见面,赶紧又解释道:“不过他们都挺好的,特别热情,你不用担心……”
“可是明天上午我没时间。”晓颖还是一口回绝了。
“为什么?”沈均诚一阵失望,但看晓颖平静诚实的眉眼,显然不是装出来的。
“我弟弟回来了,婶婶让我监督他做暑假作业呢!”
“你还有弟弟?”
“是我叔叔的儿子。”晓颖耐心解释,“他前天刚从外婆家回来,一点作业都没做,婶婶很生气,让我在家看着他!吃过午饭还要送他去疗养院,婶婶会接着监督他。”
“他多大了呀?”
“比我小两岁,马上升初三了。”
“那也不小了啊!”沈均诚很是不满,“应该有自理能力啦!你……怎么跟你叔叔家的佣人似的。”
后面那句低不可闻,但晓颖还是听到了,她微微笑了下,没有在意,“真不好意思,我明天去不了,你跟你同学好好玩吧。”
“其实,”沈均诚吞吞吐吐地,但并没有放弃,“明天是我生日。”
他本来不想说出来的,可他又不甘心就这么放弃晓颖。
晓颖果然很意外,“这样啊!那……”
如果只是一般的邀请,晓颖无论如何是不会接受的,但如果是沈均诚的生日,那就不一样了。他能在过生日的时候想到邀请自己,晓颖打心底里还是感激的,不是因为他显赫的家世,也不是因为他招人的外表,而是她从这里面感受到了她一向缺乏的友谊。
沈均诚很高兴地看到她再次陷入认真的思索。
片刻之后,晓颖打定了主意,“那这样好了,回去我找婶婶商量一下,可以让她一早就把弟弟带去疗养院,这样我就不用在家盯着他了。”
“太好了!”欣喜之余,沈均诚又对晓颖的弟弟发出了同情之声,“不过,你弟弟真可怜。”
晓颖的目光与他对上时,两人同时发出会心而又无奈的笑容。
晚上,晓颖在向婶婶说明情况之前,先跟弟弟晓宇通了下气,孰料晓宇竟然对她苦苦哀求。
“姐,你就别让我妈带我走了,放我半天自由行不行?就半天,你也不用告诉我妈你要出去玩的事,搞不好她不会答应的。咱俩谁也不提,各干各的,到下午我再去疗养院,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这样不是更好?”
“你一个人在家想干什么?”晓颖狐疑地盯着他。
“我?”晓宇眼珠子转了两转,耸肩道:“睡个懒觉,看看电视,另外做掉一点儿暑假作业,半天时间一晃就过去啦!”
“可是婶婶不会放心你一个人……”
“我就是到死她也不会放心我一个人的。”晓宇的目光里居然折射出一丝怨毒,“姐,你难道不觉得我象个茧子吗?被你们缠得牢牢的,气都透不过来,干嘛要象防贼那样防我啊?我又没干什么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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