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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国殇

作品: 大梦追惊局 |作者:七声号角 |分类:浪漫青春 |更新:01-01 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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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卖会结束,连鸣办完一系列手续之后,提着装有宝剑的密码箱上了酒店十九楼。

今晚他将留在这里,明日s大的学术研讨会结束后,他才能返回云城的本家。

连鸣按着房号寻门,房卡滴的一声,他手腕一沉,走了进去。这间套房对于一人来说显得有些空旷,他拉开领带,顺便解了两颗扣子。

连鸣随手将密码箱放在茶几上,颇有些不屑一顾。他脸上并无胜利带来的喜悦,更无半分对此宝剑的兴趣。

前后表现判若两人,压根看不出在拍卖会上与苏穆煜“较劲”时的兴致盎然。

苏老板没有拂他面子已是克制之至。连鸣想起那人黑成锅底、又得强笑的脸色,便忍不住轻笑。

说白了,连鸣对这宝剑没兴趣,他对苏美人有兴趣。

自苏穆煜从画册里抬起头来,未语先至的不耐烦让连鸣失笑。

更有趣的是,苏老板一张口——那语意里又是明明白白的热络。

连鸣仍能想起对方琥珀般眼睛,俊眉斜长如巍山经脉。轻笑时,眼角挑着三分桃色七分清幽。

能成对手,便是知己。能是知己,说明挑开金玉的外表,两人都有点表里不一的流氓。

连鸣坐到书桌前,将电脑打开,准备温习明日学术交流的要点。他的指尖不小心触到放在桌上的钢笔,他顿了一秒,把钢笔放在掌心慢慢收拢——差点,今天差点就露出破绽。

一块方巾,差点坏事。

连鸣的思绪还没从“惊险”中转过弯,电话铃倒是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他看到来电姓名,揉揉太阳穴,不情愿地接了电话。

连鸣走到落地窗前,看着窗外夜色如华。

“父亲。”

电话那头先是不敢置信地沉默一秒,接着噼里啪啦调侃起来:“学会花钱泡男人啦?!据说泡到苏老板头上了,还是块铁板?”

“......”

连鸣眼皮跳了跳,终究没挂电话。

他和父亲多年因“三观不同”导致无法一起生活的情况,使得两人关系变得十分微妙。

“我只是拍了个喜欢的玩意,算不得泡男人。”

连余风大笑几声,似乎并不在意他泡不泡男人。

“爱怎么玩是你的事,明天你六叔从‘三角’那边回来,早点赶回云城。这次有批硬货,你带着你的人去。”

连鸣想也没想就拒绝:“明天s大学术交流会,你叫六叔后天再说。”

“混账玩意!”连余风显然对这个答案十分不满,“大佬的儿子当教授!像什么话!”

“整天打打杀杀就像话?”连鸣说,“别忘了我们之间协定。”

连余风在那边气得发抖,生这么个儿子也不知是哪个祖坟炸了。

要说父子俩的矛盾渊源,还得追溯到二十年前,若时光能重来,连余风绝不会把连鸣送去上学。

什么素质教育!教出来的不是想当科学家,就是想当教育家!

脑子都瓦特了!

连家叱咤黑白两道、祖传四代,到连鸣这儿就一根独苗。本着老辈子没什么文化涵养,必须得让儿子去镀金的初衷,连鸣进了最好的精英学校。

连余风完全忽视了“走黑”要从娃娃抓起,十几年下来,大佬的儿子硬生生成了“四讲五美三热爱”的现代好青年,一点都不像流氓!

呸,什么流氓。一点都不像大佬。

连余风拉下老脸跟连鸣谈判——你看连家历经百年风雨,货源广布东南亚,利爪伸向东西欧。你说不管就不管?家族荣耀何在,威望何在?

好歹连家上下没一个好东西,你不能在你这儿歪楼对不对。

连鸣也不急,根正苗红又有点二百五:国家未来需要我,学术研究需要我。

连余风暴走,操起旁边的天价青花瓷朝连鸣砸去:需要个屁!混账!

连鸣特爷们儿地没躲,当场脑门出血陷入昏迷。吓坏连家上下,惊动了在某个海岛上颐养天年的老爷子。

自此,连家轰轰烈烈的五年决裂三年预演正式拉开帷幕。几年后,连鸣带着一帮人浩浩荡荡回了本家。

他往那儿一坐,连余风喜出望外,觉着自己儿子终于有了点大佬样。

没想到对方一开口——我要当教授,还要玩古董。但我现在有人了,咱们订个协议,家族的硬货线路我来管。至于我的事,你就别管了。

连余风气得吹胡子瞪眼,还好连鸣说得委婉,没直接让他爹尿和稀泥完蛋。

这就体现出受过教育的好处。

自此,芙蓉城连少在教育界与古董圈横空出世,长成了一根......让人一言难尽的精英棒槌。

连鸣显然不想与连余风扯西皮,他按捺着最后一分耐心:“六叔再急也得明天晚上,研究会中午结束,我订下午最早一班飞机赶回。”

“什么学术研究会!信不信老子带人把场子给你砸了?!”

“信不信我明天让人把货线给你断了?”

“......”

连余风向来雷声大雨点小,自从连鸣独立后,自己这爹当得万分怂气。

然而不孝子再混账,那也是儿子。

连余风骂骂咧咧挂了电话,连鸣站在窗前揉了揉眉心。

他回头看了眼规规矩矩放在茶几上的棠溪宝剑,心里苦笑两声。

还真是邪性,刚到手,这坏消息就找上门。

——

苏穆煜哼着小调回了公义阁,芙蓉城东边九曲十八弯的弄巷里,掩着一座江南小院。

在一群破败的合院中,显得异军突起。

从门脸看来,公义阁与其他院子无甚差别。只是此时深夜,独独公义阁的门前还挂着一盏琉璃宫角灯。那灯蹊跷,既不需供电,也不需烛芯。

再看得仔细点,大概会有人因恐惧而逃离。

这琉璃宫角灯里,亮的是一把湛蓝鬼火。

生生不息。

苏穆煜推门进去,门内的世界又是另一番光景。

合院之外,夜深人静;合院之内,晨阳熹微。

一门之隔,两个天地。

这小院子精致高雅,秀颀的芭蕉树撑着宽大的叶子互相掩映,淡金色的阳光在枝叶间游荡。

铺到院落深处的青石板路刚被阵雨洗涤发亮,茂盛的花草织成一条繁复的绒毯。

小院东南方,还有一块绿如翡翠的湖泊。雀鸟从湖面上掠过,破晓之前天地间有一丝动荡。

这就是公义阁极少开门的神秘所在——门内门外,时间完全相反。

苏穆煜顺着石板路走到院落深处,他推开一扇雕花红木门,阳光趁此从门缝与窗纱间挤进去。

柔和的旭日将室内照亮一方,随着苏穆煜关上房门,屋内又变得昏暗如夜。四周严丝合缝地拉着厚重的窗帘,这是苏穆煜为人的最后一点诉求。

他顺手把屋内的蜡烛点亮,火光跳跃的瞬间,屋内随处陈列的奇珍异宝散发出不可言状的绚丽。来自东海深处光晕流转的奇珠,千百年前碧色如水的玉珑,盛着半杯葡萄美酒的玉觥,绿意盎然稍有诡异的猫眼石......

一切优雅与沉睡的过往,都在苏穆煜的到来中惊醒。

他从黄花梨桌上翻开一本陈旧而厚重的史册,接着用扇子敲了敲纸面。苏穆煜似在等谁清醒,他斜躺在贵妃椅上,室内落针可闻,连呼吸都变得轻缓。

良久,史册内传来一道威严的声音:“事情砸了?”

苏穆煜从袖子里拿出那黑色信封,往桌子上一甩,冷笑几声:“嗯。”

“打算如何处理?”

“我啊?”苏穆煜用指节轻敲桌面,笑得随心所欲,“打算带连少去见见世面。”

那声音一怔,带着不容置喙的怒意:“不行!”

“那这样,拿尚方宝剑去跟连少换,意下如何?”

“穆煜!”

苏美人自知是在走钢丝:“公义阁穷得叮当响,物物相换行不通,我只能教他做人。”

“解决魂魄出鞘的事,那边已传来消息了?”

苏穆煜拿回信纸,满脸明知故问。

他将信封拆开,没有称谓也没有寒暄,简简单单一行字:今夜魂魄出鞘。

落款:展世一。azrael/s组。

威严的声音又加了几分玩笑:“今天的信鸦怎么没见了你就跑?”

“它敢。”苏穆煜把信纸塞回去,继续仰躺在贵妃椅上。

蓉城乌鸦归“那帮人”饲养,作信鸦使用。

某次传达信件的乌鸦,不小心在苏美人的妆花缎上行了个“方便”,当即风云骤变。

原本苏穆煜也不是小气之人,可那信内的言辞让苏老板颇为不爽。

接着他笑眯眯地转移了原罪,逮着那只倒霉催的信鸦给别人薅成了白斩鸡。

从此,苏老板见鸦撕鸦。

一个月内,他给全城乌鸦整出“裸奔门”。导致后来信鸦对其闻风丧胆。

一见到他,乌泱泱地转身就跑,差点没吓出神经病来。

“那帮人”焦头烂额——乌鸦好歹也是受国保护的益鸟!你良心不会痛吗?!

说实话,苏穆煜时至今日也没找到自己良心的下落。

“剑魄消失时,你神不知鬼不觉地跟上。最后再悄悄带回,完璧归赵。穆煜,你没必要把不相关的人牵扯进来。”

苏穆煜没所谓:“哪儿能不相关,反复叮嘱那东西邪性。现在这圈儿里,谁不知我苏老板看上的东西都诡异。他连鸣偏偏往上撞,算个什么事儿。”

“这对你没好处。”

“没事,”苏穆煜莫名笑起来,手里攥着两颗文玩核桃,“人都这样,你教过他一次,他就知道了。我做点牺牲,应该的。”

“如若连大少不撞南墙不回头?”

“好说!”

苏穆煜走到窗边,挑开窗帘一角向外看。日头到了晌午,估摸时间,门外的世界已到凌晨三更。

他折回桌前,从三层木盒中取出一个翡翠扳指和怀表。苏穆煜将扳指戴在左手,把象牙镶金扇留在了史册上。

苏穆煜开门出去前,说了最后一句话。

“如若连少不见棺材不落泪,我不介意教到他入土为安。”

——

苏穆煜走出公义阁时,仍有那么一瞬无法适应黑夜。他转了转扳指,挺无奈。

要不是早已习惯这样的生活,非得在不停交替的昼夜中变成神经质。

他快速赶往连鸣下榻的酒店,剑内魂魄的波动已越来越强烈。天边黑云滚动,狂风呼啸。隐现的雷电在云层中擦过,云层边缘似被擦出一片火花,瞬间天地亮如白昼。

空气中湿度骤然增加,街边的树木被吹得刷刷作响。

风雨欲来。

苏穆煜不自然地抿了抿唇,看这架势,今晚那魂魄可不是什么善茬。

苏穆煜想,连鸣此刻极可能与那把宝剑共处一室。

他直觉要完,魂魄出鞘撕裂时空所迸发出的引力,足够让连鸣死无葬生之地。

他加快脚步,还是没能躲过倾盆大雨。

雨开始下,伴随电闪雷鸣,带着声嘶力竭的雨声咂往大地。

苏穆煜赶到酒店,不顾一身湿漉往电梯奔去。他凭魂魄波动传出的频率锁定十九楼,紧接着在走廊尽头找到了连鸣的房间。

金属门牌印出苏穆煜的狼狈,那张美人脸上有着无法忽视的焦急。

该死!魂魄出鞘比预期提前了整整一小时!

苏穆煜透过走廊的玻璃窗,看了看越来越糟的天色。

他摸出怀表,现在只剩下十分钟不到!若是无法在十分钟内扭转时空将魂魄带走,整栋大楼都得完蛋!

苏穆煜不停地按响门铃,无人开门。他迫切地拍打房门,无人应声。

此时正在沐浴的连鸣,对即将到来的危险,一无所知。

苏穆煜低头看表,还有九分钟。

秒针在一擦一擦地前进,空旷的楼层里似乎只剩下滴答之声。

楼层之外,暴风呼啸,豆大的雨珠砸在楼道玻璃窗上,似有愈演愈烈之势。

苏穆煜拍着房门:“连鸣!连鸣!”

还有八分钟。

秒针一步步踩在他心上,如巨石碾压。

苏穆煜不得不放弃从门口进入,他快速来到楼道窗户边,打开窗锁用力推开。凉风夹着雨珠强势灌入,耳边雷鸣更为清晰。

天际划下一道闪电,蜘蛛网般劈开天幕。

轰隆的雷声雨声风声交织一起,扑面而来的水雾,令苏穆煜睁不开眼。

他顺着窗户往左侧看去,房间阳台两步之遥!

与此同时,连鸣从浴室内走出。他穿着浴衣站在落地窗前,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暗自惊心。

诡异的是,今晚的圆月异常明亮,浓云也无法将其光辉掩盖。

连鸣坐回床上,靠着床头看书。

大床正对阳台,紧闭的窗户把一切风雨都阻挡在外。

还有六分钟。

苏穆煜推开窗户,吞了口唾沫。

他站上窗台,一手抓住窗棱,一手抠住墙体。他伸脚迈向空调外置机,整个人暴露在狂风骤雨之下。雨珠噼里啪啦地打在他脸上,顺着脖颈往身体里钻。

苏穆煜刚踩上外置机,余光顺着墙体往下看。

十九层,将近六十米。

雨线成锥型往下落,落到深渊般的地面也寂静无声。

只有风在喧嚣。

还有四分钟。

苏穆煜咬牙松开窗棱,整个人站在外置机上,悬在空中。

魂魄波动越来越强烈,身侧的气流变得极度躁动。轰鸣的雷声已经按捺不住,云层顺时针旋转。

风和雨变得飘摇无力,抽在他身上却仍如刀锋一般疼。

不能再等!

苏穆煜望着那一步之遥的阳台,咬牙横心。他堪堪转身,身侧贴着冰凉的墙壁。雨水已打湿他身上的每一寸,沉重得连行动也迟缓。

冷意化作小蛇般从脚底开始往上爬。

苏穆煜不是神,从这里跌落,一样没有活命的可能。

还有三分钟。

怀表贴在胸口,每一次心脏震动都与秒针共振出紧张。

苏穆煜不知是抱着怎样的心情跃了出去,他滚落在阳台之上,根本来不及体会肩胛处的疼痛。

风声凛冽,电闪雷鸣。

他迅速爬起来,搭上了阳台推门的把手。幸得连鸣没锁门!

苏穆煜没有迟疑推门而入,门内,刚躺下的连鸣惊坐而起!

“苏穆煜?!”连鸣不可置信,眼里分明有另一种惊恐,“这是十九楼!”

一身寒意、踏月而来的苏穆煜扯出冷笑。

“连少,我来接你。”

“?!”

“惹上烂摊子别想跑!”

自此,宝剑似听到呼唤,在密码箱内震动起来。

天边异象突变,从时空中传来宏大飘渺、又深远无比嗡嗡声。

下一刻,楼宇摇晃。

还有一分钟。

苏穆煜身后的圆月泛着铁光,他在月下回头,有风雨做帷幕。

他说:“跟上。”

“去哪儿?!”

“唐朝!”

那一刻,万里江山也不比他惊心动魄。

连鸣此生难以忘怀那一瞬发生的所有事,那是一切电影都无法呈现的视觉效果,那是一切想象力都无法企及的震撼场面。

就在苏穆煜抬手的一刹那——空间塌陷。

月亮、雷电、风雨如搅在一起的丙烯颜料,它们被揉成最抽象的画,又在水中稀释。

墙体分裂,楼板下陷,整个天幕倾倒,连远处的高楼也变得虚幻。街道在分崩离析,霓虹之光变得暗淡。

群星璀璨,银河改道。有铁马厮杀,有锤声号角。黑夜中炉火冲天,白昼下恶金尤寒。

紫烟升腾,秦歌九天。

有什么在上来,有什么在下去。

时间变得具体化,连鸣甚至能看到成线的光阴从他身后向远处跑去。

岁月洪荒,转瞬即逝。

秋季的凉爽被一丝燥热取代。

胸腔里似有什么快要喷薄而出,接下来,是冗长的黑暗。

最后一秒。

连鸣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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