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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菀死在一个滂沱雨夜。
那是她被囚禁的第三十一天。
漆黑的深夜,狂风呼啸,暴雨倾盆,狂风夹着雨撼动山间的丛林树木,呜呜怪声似山摇地动,顷刻间又淹没在郇河河水暴涨的巨大隆隆声中。
这样的雨夜,深山之中,倚在门扉上的韩菀却忽听见远远有一阵隐约骚动。
她立即坐了起身。
有人救她?
可这不可能,因为对方告诉她,韩大女郎早已“死”在月前的一场沉舟事故。
死讯确切,灵堂已设。
对方神色淡淡,因而韩菀判断,这不是谎言。
韩菀不知道,但她抓紧了这个机会。
骚动愈大,木屋前后的守卫匆匆赶去大半。气窗在日复一日的撬动中已松动,使劲一扳整个脱落,她跳了出去。
黑黢黢的夜里枝摇树晃,她顶着滂沱大雨,一头扎入密林。
然好景不长,很快,追兵就赶上来了。
领头是一个眉目阴翳的男子,他冷冷道:“她跑不远的,分散搜!”
韩菀伏在长长的茅草丛中,重重喘息,肺腑像火灼一般赤疼。她努力收敛气息,一点点往后挪。
对方的人很多,她的行踪很快就被发现了。
泥泞大雨,伸手不见五指,胡乱冲开横生的枝丫草木,她跌跌撞撞狂奔在漆黑密林中。
隆隆的水声越来越近,她瞥到了原本藏在芦苇丛中的小舟,她跳上小舟,扯开缆绳。
小舟瞬间被冲了出去。
滚滚波涛,小舟急剧起伏,“嗖嗖嗖”箭矢激射而至,韩菀往船头一扑,小舟顷刻翻侧。
她落在汹涌的河水之中,瞬间被卷了下去。
她拼命挣扎着,暴雨隆隆,河水湍急,全无作用。
韩菀不禁绝望,她还是没法逃过。
载沉载浮,岸上的人正急追而下。这些人,虽从没明确表示过身份和目的,但她却知道为什么。
韩家如今只遗孀母孤女,却有偌大的家业,万贯的家财。
让人垂涎三尺。
河水隆隆,汹涌的巨浪猛拍在她身上,头脑一阵晕眩,人瞬间被卷入水底。
睁大眼睛,眼前无边无际浊黄河水,她奋力挣扎,却如蚍蜉撼树,全无半点作用。
正当韩菀心生绝望之际,骤“哗”一声,她忽听见一巨大水声。
一个黑色身影分开浪涛,突兀出现在她的面前,一双强而有力的手臂抓住她的双肋,她被紧紧箍在一个宽厚结实的胸膛。
全力一蹬,冲出水面。
韩菀重重喘息着,心肺窒息过后的绞痛像火灼一般,她咳嗽着,猛回头看去。
大雨滂沱,水珠顺着浓黑的眉峰滚下,一双浅褐似琉璃珠般剔透的眼眸。
是穆寒!
“……”是你!
竟然还没放弃寻她吗?
还真寻到了她?
谁也顾不上说话,还完全未曾脱离险境,河水汹涌而急促滂湃,更大可能的,是两人一同葬身大河。
一冲上水面,立即全力往河岸艰难扑去。
韩菀本能抱紧他,箍着她的臂膀又紧了紧,肌肉贲张,像铁钳一样牢牢卡住她的腰。
巨浪滔天,扑头盖脸,暴雨狂风以摧枯拉朽之势刮倒无数树木枝干,冲进隆隆郇河,河水携带着无数黄土和杂物以雷霆万钧之势汹涌而下。
倏地,一截巨大树干急速冲向二人。
避无可避,他蓦一转身,“彭”一声巨响,树干重重撞在他的背部。
力道之巨,连隔了一层的她都震得头晕眼花。
一滞,他吐出一口血,皮开肉绽,鲜血顷刻染红浊黄的河水。
韩菀张了张嘴,却立即呛了水,重重咳嗽。
谁知祸不单行,一连串朽木树干顺着奔腾河水疾冲而至。
连避带挡,仍不可避免地被重重撞往下游。
可他的动作已无法控制地缓慢下来,再被带往下游,恐怕九死难生。
在一截横木携着巨浪再次重重扑来的时候,他暴喝一声,骤一松手,重重往前一推。
一股大力推着韩菀冲向河岸,她奋力往前一扑,抓住了岸边的根须,猛回头看去。
巨大的浪头扑下,“彭”一声巨响过后,黑漆漆的河面,已看不见人影。
韩菀却连叫也无法叫,她流着眼泪,尽全力抓住手上这条树根。
然天要绝人。
在韩菀拼劲全力,终于成功爬上岸的时候,一阵急促脚步声,熟悉的黑衣人冲了出来,分成两列,重重包围了她。
领头中间的,正是那个熟悉的阴翳黑面男。
对方冷冷哼了一声,“刷”一声长刀还鞘,扔在左手,他倏地上前一步捉她。
韩菀陡然生出一股巨大的愤怒,她猛地抽出头上的木簪,对准他的眼珠,用尽全力,重重往前一扑!
圆钝的簪尖戳进对方左眼,一声惨叫,狠狠一脚踹在韩菀的腹部!
她被踹得倒飞出去,重重掼在河水之中。
水花四溅,头晕目眩,腹部巨痛,河水没过头顶,顷刻淹过口鼻。
可她已无力挣扎。
……
雨后初霁。
温暖的阳光穿透云层洒落在郊野城廓,却驱不走人心里头的阴霾。
她的母亲一夜白头,抱着她和弟弟的灵位哭瞎了眼睛。姨母一再宽慰,可她还是呕血而终。
城中韩氏商号大大小小铺面的牌匾都被拆了下来,换上另一家商号的匾额。
城郊,孤零零两座新坟。
最后,还是她的二叔从东阳赶过来,起坟,要将她母女带回家乡,与父祖共葬。
一声叹息。
一铁镐下去,滚滚乌云自东而来,遮盖了炎炎烈日。
一声惊雷起,晴空暴雨。
雨点噼里啪啦,落在棺盖上。
……
韩菀就醒了。
她睁开眼睛。
又一阵风,窗扉咿呀开合,雨水灌了进来,溅湿窗畔的睡榻,洒在她的脸上。
她怔怔一抹了脸。
雨水冰冰凉,一点烛光晃动,湿润白皙的掌心下隐约可见细细的青筋。
她跳了起身。
“哐当”一声,撞翻榻旁小几,汤盏落地,碎陶飞溅,擦过她的手背。
细碎的刺痛,和方才打在她脸上的雨水一样,真实无比。
她环视。
浅杏帷幕,银红坐垫,东墙窗下有一张檀木琴案,非常熟悉的布置,她梦萦中常常会出现的地方。
这是她东阳家中。
这是她母亲院里的西厢房。
她这是……
又活过来了吗?
愣愣半晌,一瞬狂喜。
忽门“咿呀”一声,乳母端着一碗汤羹进了房,絮絮叨叨:“小娘子多少吃些,夫人伤恸,郎君也还小,您正要好生保重,才能支应……”
恍如隔世。
这些似曾相识的对话,仿触动机括一般,记忆深处的画面一下子就鲜活了起来。
这是父亲下葬后的第三天。
“……弟弟!”
几乎是马上,韩菀提起裙摆,往外狂奔而去。
她甚至连没有梳发,赤足落在木质廊道上,咚咚往东厢冲了过去。
上辈子最大的遗憾,会在今晚发生。
她的弟弟韩琮身体羸弱,不堪悲伤疲惫,后半夜忽起高热。而主君丧事人仰马翻,乳母女婢皆疲,又因白日疾医诊脉确认无恙后,一松懈盹了过去,错过唯一的就医良机。
高热来势汹汹,竟很快不治,年仅十三岁的韩琮在第二天夭折了。
此后无数的日日夜夜,韩菀无比的恨悔,悔自己没有多守一天,悔自己没有照顾好弟弟。
悔自己没照顾好自己和母亲,保不住韩氏的祖业。
她对不起父亲。
可现在,她有机会挽回一切!
……
猛推开东厢的大门,乳母女婢惊醒连忙站起身,她冲到弟弟的床前,撩起床帐。
白皙清秀的眉目,只是有些瘦削,常年体弱皮肤带一丝苍白,此刻却泛起一抹潮红,十三岁的清瘦少年正陷在柔软的衾枕中,他双目紧闭,呼吸见重。
韩菀立即伸手一探。
还好,还好!
不是很热。
她喜极而泣。
“快些!赶快去叫疾医来!”
一抹脸,她回头急声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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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宝们!阿秀回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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