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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总是有些出入,比如眼前的李老头喜欢诗酒不错,却也不像书中写的那般孤傲性子,天天来酒铺讨酒喝的人脸皮不至于薄到哪里去,好在两人脾气都也对彼此胃口,几年相处下来倒也结为了忘年交,李老头会剑术,而且剑术颇为不俗,用他自己的话来讲,就是当年老夫在武榜上独占鳌头数十年,天底下用剑的人哪个见我不要尊称一声前辈?宁云郎习惯了听他醉酒后吹嘘那些往事,十有八九是空穴来风,不过还是愿意去相信,就像那个少女不怀春一样,哪个少年心中又没有藏着一个江湖呢,宁云郎羡慕那些云里雾里的高人,有朝一日能混个蜀中十大剑客自然是极好,最不济也要仗剑天涯走上一遭,把该喝的酒都喝了,该看的姑娘都看了,这辈子怎么也都值了。只是凡事都有机缘,就像修行的讲究根骨,练剑的讲究气机,就连山里那个名为李观鱼的小姑娘,听她说草木成精也要莫大机缘,宁云郎倒没觉得自己有多少根骨机缘,李老头似乎更无心剑术,已经大半辈子没有碰过剑的人了,还会不会使剑是一回事,使不使得动又是一回事了。宁云郎想学剑术,却不愿意勉强,李老头似乎有难言之隐,只是宁云郎问了,他也不说。
从不开口提剑的李老头今儿却主动赠剑了,宁云郎琢磨着这事有几分蹊跷,便主动问道:“我说李老头,你不是说你这辈子不碰剑了吗?”
被人刻意揭了短的老头儿也不尴尬,拔开酒葫灌了口酒,瞪了他眼道:“就说你要不要。”
宁云郎赶忙笑着说道:“要,自然是要,好歹你也是当年的十大高手,赠的剑怎么也得十大名剑吧。”
李老头翻了个白眼,道:“什么狗屁当年,老夫便是如今,也是妥妥的十大高手,江湖上那些后辈晚生,屁大的本事也敢自称剑仙剑圣,也不怕侮辱了手中的剑,再者依老夫看,那武榜上的排名也不能尽信,天下高手众多,不说皇宫中明里暗里的那些高手,便是隐居江湖的高人也不在少数,就算道门那些故弄玄虚的家伙里,还有个正儿八经半步入仙的药王孙思邈,就算不入武榜,谁还能忘了他不成?至于那剑你就不用多问了,老夫知道的也不多。”
宁云郎一听,没好气道:“连你自己都不清楚,还忽悠我跑这么远?”
李老头却嘿嘿笑道:“去了你不就清楚了。”
宁云郎懒得搭理他,牵着那头毛驴走在前头,李老头便提着酒葫跟在后面,天气越发热了起来,那毛驴走了没多久就原地打转不走了,李老头气不过想骂它两句,谁知它扬起那驴脑袋,没给他好脸色看,老头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不得已将他那酒葫倒出些酒来,分给自己的这老伙计,喝了酒的毛驴果然安分了点,出城门的时候看得守卫啧啧称奇,驮货的畜牲不少,这喝酒的还真不多见。
走在城外的官道上,看了眼天色,知道要去的地方,怕是没有天黑到不了,好在也不急着赶路,原本城外的驿站里就寄着一匹枣红大马,是曹汝豹上次随手送给他的,驿站里自然好吃好喝供养着,宁云郎牵它出来的时候,还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都说马性暴烈,难以驯服,更别说这类北方出产的宝马,驿站里的马夫都排着队来诉苦,这畜牲难养不说,还到处咬伤踢坏其他马匹,要不是看在曹大少的面子上,驿站里可不收这样的马。要不是看到他撒了欢儿的跑起来还是那么快,宁云郎都怀疑是不是被人调包了,只是一头马竟然贴着脸去讨好一头驴子,被踹了一蹄子还装出一份委屈的模样,宁云郎都是觉得这个世道看不懂了。
宁云郎轻声问道:“李老头,这武榜十大高手到底是什么个实力?”
李老头略加思索道:“不说这些年新一代的魁首人物,甲子之前三教中的高人大多是深不可测,佛宗当年有个名为玄奘的法师,直溯佛法源头,可是有望证得佛陀的厉害人物,后来去了天竺也不知回来没有,再者就是京都白象寺里四个德高望重的老和尚,大抵要比那玄奘低出一截,至于道家所吹嘘的天师真人,三分真七分假,除了药王孙思邈有望登仙以外,谁还能独挑道家大梁?江湖中人更不用说,高手是有,却也良莠不齐,武入宗师便可一步登天,宗师之后却寥寥无几,这样的江湖还真是寂寞呐。”
宁云郎鄙夷的看了眼李老头,这货还真吹上瘾了,最后这句江湖寂寞十足精髓,要不是他这打扮太过寒碜,还真有指点江山的高人模样,可惜呐可惜。
“宗师之上又是什么光景?”
李老头抚须一笑,说道:“你小子心思倒是不小,这个我倒是听说过一些,世间所划分的那套,皆是沿袭至道家,武入宗师便已经是一等一的高人了,再往上便是修炼内府,若能做到元神出窍,神游千里,便是传说中神仙一流的人物,传闻那孙思邈便是这样的人物,至于更高的羽仙境界,千百年只闻其名,未见真的有谁修成过,或是修成羽化飞仙了也不一定。至于佛宗却有另一种说法,金刚等若宗师境界,往上佛经中净如琉璃的境界,若能修成真如境界,倒也和道家羽化飞仙别无差异了。”
宁云郎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想到陆轻羽也曾说过自己是宗师境界,不由问道:“那你当初是什么境界?”
老头儿眯眼笑道:“巅峰时,大概与那孙思邈争个高下吧。”
宁云郎嗤笑道:“真不要脸。”
李老头不以为然,笑着喝了口酒。
宁云郎忽然说道:“一把剑可不够,你私下传再我几招剑术,好让我也过把高手的瘾,我送你几坛好酒,当真是天下一等一的烈酒,可不是你吹嘘的那种天下第一。”
李老头摇了摇头,说道:“不划算不划算,老夫一生绝学才换你几坛酒,亏大发了,好歹也来个十几坛才行。”
宁云郎循循善诱道:“十坛,不许讨价还价。”
李老头掰开手指算了算,得,成交。
可怜李白一生负气,剑术直达天人,到头来便宜了这少年,说出去要羡煞死多少人?
宁云郎稳了稳心神,有点不信这老头这么好说话,更怀疑他所谓的剑术有几分真假,啧,就他这身破布褴褛的打扮,委实瞧不出半点高人气息来呐。
老头儿喝了口酒,牵着毛驴走道:“老夫我自认诗酒无双,甲子以来除了剑阁那叫杜少工的晚辈能入我眼,其余不过尔尔,唯独你小子能出口成章,吟诗作对也颇和我口味,要不舍去这江湖本事,去宫中谋个翰林学士的美差,也不枉你这身诗才。”
宁云郎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不过是倒腾的脑子里的一些东西,何来诗才。
少年白了他一眼,说道:“你诗酒无数,你为何不去当个翰林学士?”
李老头顿时哑口无言,想了想说道:“老夫一生放荡不羁,何曾作过笼中鸟兽,不去也吧。”
“那不就得了,朝中那般规矩,指不准背地里还要被些小人戳脊梁骨,累心。”
李老头哈哈笑道:“还是你小子性格对我胃口。”
“彼此彼此,百无一用是书生,哪里有做个快意恩仇的剑客来得痛快。”
李老头反复琢磨着他那句「百无一用是书生」,如同入了迷障一般,看得宁云郎一阵困惑,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
李老头轻笑一声,解释道:“倒是当初有人也和我说过这样的话。”
宁云郎好奇道:“什么话?”
老头儿摇了摇头,回忆道:“什么话过去这么久都也忘了,只是记得当初那人也跟我说,天下不可平之事,只有一剑平之,书生意气就和那满殿佛像一样,都是最没用的。”
一口气将道释儒三家骂了个干净,宁云郎到想知道,说出这话的人是谁。
李老头却难得有解释的心情,说道:“这话是一名女子说的,以老夫当年在剑术上的造诣,也只服她一人。”
宁云郎惊讶道:“她的剑术如此厉害?”
李老头闻言摇了摇头,道:“她不会剑术。”
宁云郎有点迷糊了,问道:“那怎么回事?”
李老头笑了笑,说道:“就像你那些诗句,左一个听道士说的,右一个我醉酒所作,外人看来到底还是腹有诗书气自华,就像那女子不会剑术,却遍览典籍,博古通今,世上万般剑术皆能一眼识破,你若有这份本事,便当得上厉害二字了。”
宁云郎闻言不禁咋舌,洞悉世间无数剑术,这份本事可学不来,难怪以李老头的心高气傲,又如何对她心服口服。
少年不由促狭笑道:“你老相好?”
李老头一口酒喷了出来,差点没呛死。
宁云郎点了点头,一脸了然道:“果然如此。”
李老头在想要是手中有剑,一定会生劈了这小子,顿时没好气道:“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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