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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五, 家家户户都盼着团圆。其中若有分家别居之人,一般也会回到父母家中团聚一堂。
章树和章家二老默契的没有提到这回事,因为章老二是不可能回来的。当时算是闹的比较难看了, 两边都不可能再拉下脸来走动。
安平县原本没有仲秋食月团的习惯, 后来商道通了, 这习惯从别的地方传了过来, 人们才会买些月团食用, 做是做不来的。
章家没有去买月团,他们家习惯吃桂花糕和饮桂花酒来度过这一天。
桂花他家里就有一棵,小小的金黄色的花朵密密的藏在树叶的间隙中,时不时散发出浓郁的甜香,闻到就让人觉得幸福。
章树回来时, 树上的桂花已经不多了,大部分的桂花都被章奶奶摇落下来, 然后制成桂花糕和桂花酒了。
吃过一顿不算丰盛的午餐, 就有人来喊章爷爷了。
他们这里过仲秋,有一个习俗,就是要烧塔。这被烧的塔是用稻草编制而成的, 烧时每一层都要放置一些食物,意为用此来供奉秋收之神。
章爷爷身为村里的老人, 自然也是要去编塔的。
章树以前见过,但是并没有自己动手编制过, 就算他老了, 村里人也没有叫过他去编。
“爷, 我和你一起去吧?”
“行啊,那走吧。”
章树和章爷爷一起来到村里的晒谷场上。现在已经入秋,晨起的太阳晒在身上暖融融的,村里的一些老大爷和老大娘就都搬条板凳,坐在这里聊聊天,干干活。待再晚一点,热起来了,就一起搬到村口去,那里有树荫。
所以现在晒谷场上,就只有编塔的人在了。
晒谷场上堆满了稻草,各家各户都把去年留下的稻草拿了出来,已经有两三个老头坐在那里开始编了。
编制的手法其实也简单,就是把两束稻草的上端扎在一起,然后再用手掌把它搓成条状,编成草绳。
这活章树不太会做,因为他搓出了一根草绳之后,下面就接不上了,别人都是不断添加稻草在下面,搓成长长的一条。而他,第二根接上去就松散了。
章爷爷一边搓草绳,一边笑着看章树,目光很是慈祥。“阿树啊,你们年轻人手嫩,力道也没使对地方,你就帮爷递递稻草吧。”
章树有点脸红,因为他发现,晒谷场上蹲在那里给爷爷递稻草的,都是一些还穿着开裆裤的娃娃,他哪里好意思做他们一样的事。
“爷,家里柴火也不多了,我去打点柴火。”章树掩饰性的说完这句话,就急匆匆地走了,惹得后面一群人都发出了善意的笑声。
从晒谷场回家的路上,章树碰见了王长发和朱大宝还有大狗子三人。他们坐在路边的柴草垛子里,面前摆着两个破碗,里面有三颗骰子。王长发看着像是庄家,抡着两个破碗上下用力摇摆,那劲道都能把碗摇碎了。
其他两个人煞有介事地紧盯着他的动作,耳朵也竖的高高的,似乎他们能听出里面的动静。
几人身前还零星的散落着几个铜板,看来他们是在赌钱。
“大大大!!”朱大宝鼻翼扇动,呼哧呼哧地大喘气,眼睛都瞪红了,嘴里一直还叫着。
“一三四点小,嘿嘿,这铜板归我了!”王长发喜笑颜开地拢过朱大宝和大狗子身前的铜板。
朱大宝懊恼地叹了口气,大狗子则愁眉苦脸的,那双类似于鼠类的小眼滴溜溜地打着转,他四处一看,突然看见了章树。
“唉,唉,看那个大傻子在干什么呢?”大狗子用胳膊捣了捣朱大宝,示意他们往上看。
朱大宝和王长发看见章树,脸一僵,瞬间想起上次章树打人的时候那不要命的样子。
章树看见他们发现了自己,就冲他们笑了笑,然后准备走人。
大狗子见平时喜欢欺负章树的朱大宝和王长发不去拦,心里就有些奇怪了。
“王老大,咱们去跟那大傻子要两钱花花怎么样?”
王长发抛着刚才赢来的那两个铜板,眼睛看都没看他,兴趣缺缺地说道,“要去你自己去,我现在手头上有钱。”
“胖子,那咱俩去吧?”大狗子见叫不动王长发,就去叫朱大宝。
“我?我可不去,那章树揍人……”
朱大宝一脸瑟缩,想起上次他就怕。
“你还不去?他可要走远了。”王长发打断朱大宝的话,指了指已经走到几丈外的章树。
大狗子见了,猛地站起来,然后手脚并用爬上高高的路面,就朝章树那里跑了过去。
“呃,老大,你干嘛不让我告诉他章树变得厉害了这件事?”
朱大宝一脸疑惑。
王长发撇了他一眼,告诉他了还能有好戏看?而且他也想看看,那天的事到底是章树真的变厉害了,还是只那么一次的。
章树皱着眉头看着拦在他前面的大狗子,不知道他嬉皮笑脸的想干什么。
“章树兄弟,前几天来旺又带你们去县城了吧?赚了多少啊?借几个来花花怎么样?”大狗子面上笑哈哈的,其实心里不知道多恼章树。
他一直认为来旺这次不带他是章树顶了他的名额,殊不知他上回做活时人懒散又吃得多,主家早就埋怨上了。来旺总不能让这样一个人带累了村里的名声吧?
借钱?分明就是正大光明的抢钱!章树看他的眼神有些不善了,他以为那次打过王长发和朱大宝后,这些人就会收敛点了,竟还有这般不长眼的?
他四处看了看,发现这里确实只有大狗子一个人,心里略一打算,便知道那王长发和朱大宝是学乖了。只不知这大狗子竟然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人。
“没钱,不借。”章树简短地说明,然后就想走。
赚来的钱买了几十文东西,然后被他二一添作五分给了奶和李木槿。自己身上一文钱都没留。
大狗子假笑的脸僵在那里,被这么直白的拒绝了,他心里更加不舒服。“我说你是哄我吧,一文钱都没有怎么可能?”
“有也不借给你!”章树停在原地,然后转身朝大狗子逼近。“怎么的,你有意见?”
大狗子见他面色不善,身上隐隐有一种凌人的气势,不知怎么的竟有点打怵,他不是没听说过章树一个打赢王长发和朱大宝两个,但他以为那只是别人乱传的。现在章树不仅没有害怕反而一副想揍他的样子,大狗子心里就慌了。
“没意见没意见,就是想着大家邻里邻乡的,既然你也不宽裕,那我就去找别人问问,去找别人……问问。”最后两个字传来的时候,大狗子已经在几丈开外了。
章树还以为今天得打一架,但他没想到大狗子竟就这样跑了,弄得他是一头雾水。
回到家里时,他奶奶不知道去哪了,院门虚掩着,他一推就开了。
章树直奔柴房,拿起砍柴刀和扁担挑绳就往山上去。
砍柴割草他们一般都是往村外走的,顺道还能把出村的那条路两边清理一下。
现在已是秋天,草木枯黄,章树没用一会就砍了两捆柴草,用挑绳一绕,然后再把扁担穿在两头,担起来就能走。
章树回到家,章奶奶已经回来了,他把柴火卸在院子的角落里,准备等明天晒一晒再放到柴房里去。
“阿树啊,怎么去砍柴了?今天大过节的,不用那么勤快。”章奶奶端了碗水给他,眼里满是心疼。
“不碍事的奶,你刚干嘛去了?”章树接过水一饮而尽,然后问他奶奶。
“我去找媒公了,我想着八月十五过了,就去李家提亲,先跟他说好,再问问我准备的那些东西还有没有缺漏。”
章树一听这个话题耳朵就烧,尤其章奶奶还一脸笑意地看着他。
“奶,那东西……都齐全了吗?要不要我明天再去买?”章树支支吾吾,尽管不太好意思还是问了。
“你放心吧,你奶奶我迎了两个媳妇儿进门,东西早就准备齐全了。”小哥儿额外需要添置的东西,她也打听清楚去置了。
“……那就好,奶,我去看看爷他好了没?”章树又是落荒而逃。
晒谷场上,此时坐了七八个老头在那,这些人说说笑笑的,倒是显得章爷爷异常沉默,但大家已经习以为常,都知道他不爱说话。
草绳已经编的差不多了,他们村里最老的余三伯就开始编塔了。他先把一根尖尖的木头竖在地上,然后就用长长的草绳绕着它盘几圈,越往下盘越宽,待一长条草绳盘好后,尖尖的塔顶就做出来了。
章树看的很仔细,旁边的人就笑了,“章四叔,你家的后生是不是也想学编塔了?”
“就看看,怎的,不让看啊?”章爷爷也笑着说,他们家的阿树多好,其他人家里的后生可不愿干这活。
“你们瞧这章四叔,平时怎么说他都不吭声,一说到他家章树,立马就急眼了。”旁人哈哈大笑,章树也跟着傻笑,他爷对他好,他当然是知道的。
……
塔制好后,看起来高高的,很气派的样子。村长带着两个年轻人来到这边,一人肩上担着个担子。
余三伯揭开盖子,把里面的红布拿了出来。红布已经由村长的媳妇剪成了一小条一小条的样子。
余三伯和其他老人一人拿着一条,把它们全都绑在塔的尖角上,看上去就更加漂亮了。
担子里除了红布之外就是一些吃食了,所有的东西都是村里人凑钱买的,这是关乎整个村子的祭祀活动,谁家要是不出钱,那么就等着被其他人排挤。
吃食全部摆进去后,大家就合力把塔搬上村里的小推车,等黄昏的时候,再运到河边烧掉就行了。
俗话说女不祭灶,男不拜月。烧塔之时,村里所有的男丁都齐聚河边,包括汉子和哥儿。
草塔被放在河边,前面放了一张桌子,上面摆了香案和水果。村长带着大家一齐跪拜,然后念了长长的祷文。
这是一件非常严肃的事情,没有人敢在这样的场合说一句话,即使是村里有名的皮猴也不敢。
祷文念过之后,大家在村长的带领下又磕了几个头。站起身之后,村长拿着一支火把点燃了草塔,看着它熊熊燃烧,在烈火中化为灰烬。
村长和那些长辈的脸变得放松了一些,烧塔不出现差错,就意味着今年的秋收肯定能够有好收成。秋收不比夏收,它对百姓们的意义更为深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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