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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树从筐里拿了个橘子剥了塞了一瓣到李木槿的嘴巴里, “甜不甜?”
“甜!”李木槿嚼了嚼,然后笑弯了眼睛,拿过章树手上的橘子, 也给章树塞了一瓣。
柑橘清甜可口, 一点酸味也没有, 在这寒冷干燥的冬天里, 吃上这样一个橘子, 仿佛一股清泉流到了心里。
余小六在厨房煮猪食,自从他的脚能下地了,他就把喂猪的活揽下了。章树他们对他太好了,每晚都煮姜汁水让他擦患处,前不久还买了一斤羊肉回来炖萝卜, 大半都给他吃了,三十五文一斤的羊肉啊, 他凭什么能够吃到?
章树见他拎着倒猪食的桶摇摇晃晃的, 就上前把桶接过,然后提到猪圈旁边。这些猪黑不溜秋的,但看着挺胖的, 比起刚来时胖了不止一点点。
余小六跟过去,动作娴熟地用大铁勺把拱在槽边等吃食的猪崽子拨开, 然后提起一桶倒了下去。
三四头猪立刻把头放下去,呼噜呼噜地吃了起来。余小六如法炮制, 又把另一桶倒在了另一边的猪槽里。
唯有一头小猪挤不进去, 在旁边着急的哼哼。李木槿拿了两个橘子过来, 递了一个给余小六,然后另一个又和章树分着吃。
他边剥皮边说,“它咋那么笨,每次都是它抢不着。”
“个头小,抢不过别人。这橘子真甜!”余小六含着一瓣橘子,细细地感受它的甜味。
李木槿把橘子皮丢在那头小猪的跟前,就见它欢畅地吃了起来,“真好养活,给什么都吃!”
章树突然笑了,用手在他的鼻子上刮了一下,“是啊,给什么都吃。”
李木槿反应了一下,然后说道,“好你个章树!竟然说我像小猪!!”章树在他反应过来之前便已躲开,李木槿就追过去要打他。
余小六吃着橘子哈哈大笑,怎么没发现这两夫夫这么逗呢?
章奶奶从外边走进来,“做啥呢你们这是?阿树,是不是你欺负木槿了?”
“没,我们闹着玩呢。”李木槿趁章树愣神时追过去拧了他的胳膊一下,然后甜笑着和章奶奶说话。
章树也连忙说道,“我们闹着玩呢。奶,你刚刚上哪去了?”
“去买点糠,家里的猪娃子这么多,没有吃的哪成?要是春天就好了,漫山遍野都是野菜,就只费点力气就能得,猪也爱吃。”章奶奶看着那些吃食的猪娃子犯愁,不吃不好,太能吃了也犯愁。
“奶,你放心吧,家里屯了那么多秋薯渣,吃的东西有呢。”他们把秋薯渣晒干了放起来,猪要吃时就倒一点出来煮,堆了大半间屋子呢,哪能不够吃。
章奶奶还是烦恼,这老多猪,一天喂三次,每次都要煮两锅。不止东西消耗快,就连柴火都消耗的很快。想办成点什么事,还真是难得很呢。
柴火确实是个问题,章树一看前些天买的堆在柴房的柴火已经不多了,于是吃过饭就喊了两个人跟他一起上山砍柴,也按工钱算。
一捆有一捆的柴火用牛车送进柴房,很快就把柴房堆满了,剩下的放不进去,就一起堆在了后院的墙角下,一堆一堆的排的整齐。
一个下午就弄了这么多,因为这种柴火是茅草,只需要在地上随便用刀扒拉两下就是一小捆的那种。它极易点燃,火旺但也烧的快,需要人在旁看着。章树决定再买些木柴,只要往灶膛里塞进几根,人就能走开些干别的事,只要三五不时来看看就可以了。
这种木柴砍回家还要劈开晒一晒才行,弄起来比较麻烦,但章树出的价钱比较好,所以村里的汉子也有愿意上山砍树回来制木柴的。
傍晚村里的人聊起天时,都说章树家现在翻身了,寻常百姓哪有买柴火烧的?肯定是赚了很多钱。
又有人说可不是嘛,他家做的那秋薯粉条晒了那么多,成天运到县城去卖,能不赚钱吗?他们等闲是轻易不敢上县城的,谁知道那闷头闷脑的章树居然上县城做起了生意。
这些人就算没上章树家做过工,也上他们家看过,看的时候特别仔细,许是大家心里都存了一样的心思,但谁都没有说破。
可是关上门后在家里小心翼翼的一试,秋薯粉是做出来了,可就是成不了粉条,放到热水里一搅和就稀稀拉拉的,根本结不起来。
他们也不好意思去问,毕竟这算是偷学了人家的手艺,做便做了,问就不好了。
其实在章树家干了活的也有自己试做的,结果和那些偷学的人差不多,都是稀稀拉拉的。于是大家认为,章树一定是有秘方,怪不得敞开门给大家看,合着学也学不会。
何越在村里倒是听了一耳朵这个事,但他认为,章树曾经表示过要让村里人一起做,那么就一定会教给大家,现在没说应该是时机不对。
他和来旺对章树都很佩服,一天能赚那么多钱的生意说给丈人家就给丈人家了,他们可是到帮忙的,不像村里人只能靠猜。在他们心里,章树就是个说一不二的人。
章树确实觉得时机不对,为什么呢?一来,他现在的干粉条生意还没铺开,买家没找到他不敢轻易带大家一起挣钱。
二来,这周边村子的秋薯都给他家收了,现在村里人若是想做也只得那一二斤,学会了之后走亲戚朋友的难免透露出去,这样一来,到了明年春天做春薯粉条时,就不知得多出多少人家了。
不是他小肚鸡肠不准别人学去,而是大伙儿在没赚到钱的时候自然对这个不会太重视,不花本钱学来的东西慷慨也就慷慨了,到时候周边十里八乡都做了他们村的卖给谁去?
他必须保证自己村里先富起来,才会铺开到其他村子。通过那次的徭役,他明白了一个道理,要是村子里没点能人,那么走到哪都是受欺负的。说好的修堤变成了清淤,不就是看他们村里没有说的上话的人吗?
章树准备年后春耕的时候再说这件事情,等到春薯挖上来了再教大家做。他也知道村里人差不多都会了,但最关键的一步他不说也没人会知道。
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过年。
前些天过腊八节,他们家还在做干粉条,一个好好的节就那样忙活过去了。今年赚了钱,过年还不要好好过,毕竟庄稼人也就过年这会能松快松快了。
昨天章树运回来的那一筐东西章奶奶和他们一起归置了下整理好,给交好的人家都送去了一些柑橘,难得大家一起尝尝鲜。给老丈人的当然不能少,就是给来旺家的章树都额外添了两个苹果。对人肯定是不能太一视同仁的,好的不好的都给一样的东西,那谁还对你好?
十二月十八是河道上最后一次停船,章树带着家人一起上县城来了。他原本也叫了余小六,但余小六说要喂猪就不跟着了,他们也只能算了。
河道上听到消息赶来的人特别多,大部分穿的都是棉布衣服,家境殷实的那种。
章奶奶有些羞涩,时不时就低头扯一下自己的衣裳,生怕有什么不得体的地方给这些城里人笑话了。农家人面对城里人那种天然的自卑感章奶奶是摆脱不了了。
平时沉默寡言的章爷爷反而身板挺得直直的,乍一看上去显得十分自信,但实际上,同手同脚的走路姿势出卖了他。
章树看着有些心酸,虽说他们家在村里一直算是还不错的人家,但是爷爷奶奶在面对这些所谓的城里人时还是很不自在。
他一定要多赚些银子,不管到哪儿,人都能有底气。
章爷爷章奶奶走在外面就已是如此,再听见小贩们叫价之后,就更加的心慌了,动不动就是几十文一斤的东西,他们真的要买?
李木槿和章树买过一次,花钱就更大方些了,何况他清楚章树的本事,花了再多他也挣得回来,怕什么!
于是李木槿给二老下了“死命令”,趁着章树去停牛车时,对章奶奶说,“阿树今天说要买够二两银子才回去,他这个人倔的很,说到就要做到的。您也知道我们年轻人花钱没个数,挑东西又不知道捡好的要,等会买东西您给掌掌眼,横竖都要买的,千万别花了钱还不高兴。”
于是章树回来时就发现章奶奶看他的眼神透着一点你咋这么不懂事的感觉,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就见章奶奶和李木槿一起上前去了,他忙和章爷爷追上去。
花钱是女人的天性,既然是一定要花出去的,自然是怎么划算怎么来,章奶奶一改之前畏缩的样子,在每个中意的摊子前冲锋陷阵,大杀四方。
她人虽老眼却利,挑的东西都是个顶个的好,杀起价来也毫不留情,前几位摊主被她一套杀下来,眼泪水都差点流下来。
花钱是会让人上瘾的,渐渐的,章奶奶也体会到了花钱的乐趣,遇着想买的东西直接就买了,还给章爷爷买了一斤上好的烟丝和水烟筒,乐得章爷爷这般不苟言笑的人笑得牙花子都露出来了。
到最后,她不仅达到了预期的目标,还超额完成了任务。
章树跟在后面提东西,整个人都是懵逼的,他去寄牛时到底发生了啥?这还是他奶吧?他想着劝他奶花钱的话存了一肚子,愣是一句都没说出来。
他看向李木槿,李木槿只偷偷掩嘴笑着,眼睛弯弯的,看着很可爱。章树看着他出了神,丝毫不知道自己就是为他背了黑锅。
买好了东西几个人往李木槿阿爸的摊子上去了,他们家也是摆最后一天了。明天河道上就没有大船来了,人也基本散光了。最重要的是,干粉条也卖光了。
李木槿一看见他阿爸就凑了上去,这些天他阿爸都在县城租了个房间卖酸辣粉条,他又没空来县城,算起来也是好久没见到了。
章树见他这样,就上去把李阿爸替了下来,让他的小槿儿一解相思之情。
章爷爷和章奶奶则坐在那边和李阿父聊天,问一问最近的生意之类的。
李岩看着他家小弟那么大了还黏着他阿爸撒娇,看不过去就弹了他脑门子一下,李木槿马上捂着额头委屈地看着李阿爸,于是李岩被李阿爸顺手抓起的笤帚抽了一下。
李木槿在背后偷偷地做鬼脸,对付他哥从来不能跟他硬拼,祭出“大杀器”阿爸就够了。
……
从腊月二十三开始,大家就要开始为过年忙活起来了。
祭灶神扫房磨豆腐,每天都是开开心心的忙活。
这是章树和李木槿在一起过的第一个年,两人无论干什么都凑的近近的。章奶奶看了也只笑笑不点破,心里已经在想那还没影儿的大胖娃娃了。
余小六二十九那天去他大哥家吃了一顿饭,算是提前把团圆饭吃了,吃完了饭他就又回章树家了。
三十这天一大早,章奶奶和李木槿就一人扎了一条围裙在灶台干活。整个院子都充斥着肉香味,各种食材经过他们的手往外端,都让人垂涎三尺。
章树挑着箩筐跟在章爷爷后面去祠堂祭祖,一边的里面放了一小壶酒,一块腊肉,一条腊鱼,一只烧鸡还有几个果盘糕点,另一边则放着一些香烛金箔纸钱,今年赚了钱,祖宗也得沾点光啊。余小六跟着一起,只不过到了祠堂就去找他阿父了。
章树在祠堂大门口见到了章安,他也提了个篮子,正在和其他人说话。章爷爷也看见了他,叹了口气走了过去,“老二。”
“爹,阿树,你们来啦。”章安一脸笑意,好像看见他们是一件多么让人高兴的事情,但他却宁愿绕过章家院子也不进去叫一声爹娘。
章树知道他惯会装样子,于是也笑着打了声招呼,“二叔,阿槐阿杨来了吗?”
“他们在家里帮你二婶。自从上次生病,一直没太好,路又远,我就让他们留在家里了。”章安长嘘短叹,声音却出奇的大,还特别强调了生病和路远。
果然,就有村民小声议论起来,无非是说一些两老心狠,侄子忘恩负义,养大了就成白眼狼之类的话。
说这种话的人,都是离开比较远的,什么都不清楚,光凭几句话就自以为是下结论的人。而这样的人,大多也没什么本事。
章树只直勾勾地盯着他们一会,他们便忙不迭的拎着篮子进去了。
章安见外面没人了,脸上的笑就收敛了,理也不理他们径直走了进去。
章树唤了声有点难过的章爷爷,两人也一起走了进去。
祠堂中间有个大大的天井,大家从两边的有序的走到大厅里。最前头摆着一百多块牌位,案桌上点着香烛,摆着贡品,看上去有点吓人。
中间摆着四排连着的宽凳,这是让众人摆篮子用的。章树寻了个角落位置正准备往上放,就被村长叫住了。
村长指了指第一排最中间的位置,“章树放这来,今年你家的贡品最好,得让祖宗们先尝尝你家的。吃的好了,来年降下福泽,也好叫大伙儿沾沾你家的光。”
有些汉子就笑了起来,有人则撇了下嘴巴,有点不屑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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