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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王眯起眼看那马车,挥了挥手,很快下人们四散退开。
虞姝挥开思岚要扶她的手,跳下了马车,小跑着过去,顾不得什么仪表,蹲下要扶起他。
贺云槿的手腕一热,那温热似是从血液流到了心口,余光一瞥,一只软嫩温热的小手握住他冰冷的手,小手手背通红,似是傲雪红梅。
而他的手,丑陋不堪。
虞姝的视线落在贺云槿的手上,心中的惊讶险些溢出了口,少年的手指本是白皙修长,可是他的指腹却满是老茧,手上布满了一道道裂纹,一片片红肿,指关节上裂开的伤口,似乎深可见骨,这是在冬日被冻伤的手。
再沾染上地上的污泥雪水,简直无法直视,瞧着都疼。
“殿下,快些起来,地上冷。”虞姝的手往后移了移,不敢动他的手,生怕弄疼了他。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贺云槿扶起,思岚本想搭把手,可瞧见太子殿下凌厉的目光,最终还是退却了,太子殿下好冷的眸子啊。
贺云槿顺势起来,低眸看着虞姝的眼,瞧见他苍老似老妪的手,也不曾有嫌弃,眼中只流淌着盈盈的柔情。
那抹柔情撞击了他的心扉,原来这世上还有这般柔和的眼。
“本王还道是谁,原来是长宣郡主回京了,本王有失远迎,真是罪过,罪过。”
豫王转变了脸色,长宣郡主可并非一般小丫头,年纪轻轻就成为了有封地的郡主,整个大燕唯此一女,更惶论背后有虞家撑腰,他若想顺利夺得储君之位,就算得不到虞家的支持,也绝不能得罪虞家。
虞姝扶着贺云槿站稳,这才侧身看了一眼豫王,收拢了手屈膝一礼,“见过豫王殿下,多年未见,殿下英姿依旧。”
“哈哈哈,本王的身子骨自然是比四弟好上不少,四弟这身子,太医说怕是难捱过这个冬天。”哪怕是在虞姝面前,豫王也丝毫不掩饰对太子的轻视。
“豫王慎言,太子殿下乃大燕储君,是大燕国本所在,自有大燕列祖列宗庇佑,哪个太医这般乱嚼舌根子,非得禀告圣上,拔了他的舌头。”虞姝声音不大,却有透骨寒意,砸在众人心上。
贺云槿抬眼瞧她,方才她对着他温柔小意,原来对着旁人也能说出这般狠厉的话。
他与她素昧平生,原不该为了得罪豫王而来救他这个无人重视的太子,可她来了,带着坚定站在了他身旁,这么多年,这是从未有过的关怀,让人心里发烫。
“呵呵,郡主想来是方回京,不懂这京中局势,火气大了些。”豫王也不在意,不必多久,她就会明白,在燕京,谁才是主子。
“豫王多虑了,我的手炉在豫王手中,我可冷的很,豫王可否归还?”
虞姝直勾勾的看着那个手炉,还有捧着手炉的那只手,想起梦中种种,满是嫌恶,恨不得亲手剁了他。
“哦,原来这是郡主的手炉,本王还道难得这般精致,问四弟借来观摩一番,既如此,还给郡主就是。”豫王笑着递出手炉,本想直接给虞姝,奈何虞姝却看了一眼凌珠。
凌珠颔首,从豫王手中接过,奉到虞姝跟前。
虞姝这才接过,扯掉了外边包着的一层藕色绒布,不顾贺云槿手上的污泥,抬起他的手把手炉塞到了他的手中,“殿下,手炉脏了,您暂且先这般拿着。”
“……”
豫王的笑意荡然无存,当时便黑了脸,长宣郡主这是何意?这是嫌他摸过的东西就脏了吗?
贺云槿自然瞧见了豫王的脸色,那瞬间,唇边莫名的勾出一丝笑,转瞬即逝。
虞姝以为自己看花了眼,眨了眨眼,贺云槿又恢复了那般冷峻模样,虞姝心叹,肯定是她看错了,哪有人被打了还笑得出来?
虞姝见太子拿着了手炉,转身看向豫王,“确是我赠与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身子寒凉,我便先送殿下回府,改日再与豫王叙旧。”
贺云槿的手冷冰冰的,完全感受不到温度,再这样下去,虞姝怕他会生一场大病。
“郡主的请求,本王本不该推辞,可四弟摔碎了先帝御赐之物,本王还想请四弟去父皇跟前理论一番。”到了此刻,豫王哪里还不明白,虞姝这是要站到废物那边。
“先帝御赐之物?在哪,可让我瞧瞧。”
“就这。”豫王指了指他的脚边。
虞姝瞧了一眼,心中哼了哼,“豫王,先帝赏赐您的玉佩,您便负有保管之责,却让人无端摔碎,怕是也少不了责任,您真要闹到圣上跟前去?”
那玉佩离贺云槿十万八千里,贺云槿的手有这么长?
这豫王也忒过分了。
虞姝侧头看了一眼面色苍白的贺云槿,往后站了站,自然而然的,她头上的那把油纸伞也就顶在了贺云槿的头上。
贺云槿狭长的眸子闪了闪,手中的暖炉,头顶的油纸伞,都是从未得到过的温暖。
豫王看着这两人眉来眼去,脸色越发难看,“哼,郡主可真是能言善辩,罢了,本王今日就给郡主这个面子,本王乏了,就先回了。”
今日有虞姝护着那废物,他就算动得了那废物也会得罪虞姝,得不偿失,还不如先行离去,来日方长,迟早要那废物好看。
豫王的车驾离开,虞姝心里也松了些,真怕豫王要硬碰硬,她倒是不怕,可贺云槿的身子却受不住。
“殿下,又下雪了,我送您回去吧?”今日幸好她到的及时,要不然也不知会有怎样的后果,豫王也真是胆大包天,竟敢当街殴打太子,可见往日是何种嚣张跋扈。
贺云槿垂下眼帘,没说话,实则唇干口涩,说不出话,但他却转身要走,似是不愿坐虞姝的马车。
虞姝几步过去拦住他,贺云槿抬头,又是初见时那样冷漠的神色,这一眼甚至让虞姝觉得这些都是白费功夫。
虞姝压下心里的恐惧,放柔了音调,“殿下,求您了,您这样走回去会伤了您的腿,我送您回去。”
女孩轻柔的声音像是羽毛似的拂过贺云槿的心上,心口微微一顿,他转身走向了虞姝的马车。
虞姝松了口气,莞尔一笑,好在太子吃软。
贺云槿的腿太疼了,根本无法正常上马车,周管家本想扶他一把,却被贺云槿冷冰冰的眼神吓了一跳,不敢再伸手过去。
虞姝内心叹息,过去把贺云槿扶上了马车,在这风雪的天,她后背都出汗了,凌珠本想来扶一把,谁知贺云槿连碰都不要凌珠碰,她只得自己动手。
幸好虞姝在岭南也学了些三脚猫的功夫强身健体,要不然她一个尚未及笄的小姑娘,还真扶不动十六岁的少年,不过贺云槿又是真的瘦,易哥儿怕是都比他重些。
两人上了马车,虞姝坐在太子的对面,见他干皱的薄唇,倒了一杯茶水递给他,这马车是爹爹特意打造,时时备上一壶热茶还是有的。
贺云槿看着那只被冻的通红的白嫩小手,端着的琉璃茶盏似乎都有些颤意,喉结上下滚了滚,眼中有踌躇。
虞姝心下叹气,看来太子殿下这是警惕她。
无奈,虞姝只好自己抿了一口,再看太子一眼,似乎在说:“瞧,没毒。”
虞姝放下手中的茶盏,又倒了一杯递给太子。
贺云槿看着那杯冒着热气的茶盏,并不接,反而伸手把放在小几上,被虞姝喝过一口的茶盏端了起来,兀自喝了一口,哪怕是在这样的处境,贺云槿的仪态也是挑不出错的。
除了,那杯茶,她方才喝过了……
为了防备她,竟喝她喝过的茶水,虞姝耳后发烫。
太子殿下的防备心好重。
贺云槿喝完了那杯茶,却并未放下茶盏,虞姝会意,接过茶盏,提起紫砂壶又倒了一杯。
这一次,虞姝不等贺云槿发话,把茶盏中盈满的茶水倒出了一些在另一个杯子,端起抿了一口,才把另一杯双手奉上给贺云槿。
贺云槿握住茶盏的指尖颤了颤,视线落在虞姝脸上,他都这般防备她了,她竟也没有恼怒。
虞姝察觉到贺云槿的目光,莞尔一笑,眉眼柔和,“殿下慢些喝,有些烫。”
贺云槿看见她的笑意,浑身不适,像是被针扎了似的难受,又蹙起了眉头,抬手喝了那杯茶。
另一只手攥紧了已无多少温度的手炉。
虞姝瞧见太子这般,心里宽慰起来,只要把握好那个度,亲近太子还是很简单的,今日也算成功。
这样一想,仿佛距离虞家脱离“苦海”已经不远了,可到了太子府门口,虞姝的好心情却摔了个稀烂。
贺云槿腿脚不便,走路艰难,她本想送他进去,却被他拒之门外。
“留步。”贺云槿冷冷淡淡的一句话,就把虞姝迈到一半的脚步收了回来。
“殿下,就我一人送您进去,她们不去。”虞姝以为贺云槿是怕旁人扰他。
“不必。”贺云槿转身就走,拖着受伤的双腿缓慢的往太子府去。
声音无情,表情冷漠,似一盆冷水把虞姝的热情浇灭,她僵硬的站定。
可在大门推开之前,一声极轻的谢飘进虞姝的耳朵,她定了定神,却只看见太子佝偻着的背影,再不似方才跪着那般挺拔坚毅,那声谢,似乎是她的幻觉。
她站在外边,看着贺云槿推门进去,连头都没有回,反手关上了门,这是明明白白的告诉虞姝“别靠近他”。
虞姝有些沮丧,看来这未来的大暴君,果然没有这般容易讨好。
“走吧。”虞姝转身。
思岚却有些气愤,“郡主,您待太子殿下这般好,怎的他却这般待您,竟也不让您进去坐坐。”
“无需多言。”虞姝提起裙子踩上脚踏,可不远处的太子府内却传来瓷器碎裂之声,其中夹杂着几声闷哼。
虞姝皱起眉,脚步顿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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