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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备好了节礼,拟好了菜单,来府上表演的百戏团也就位了。随着天色渐暗,月上柳梢头,沈府三房的主子们齐聚福德堂前的花厅,一边享用美味佳肴一边看热闹。
跟着沈安侯混了有一段日子的沈汀如今胆子也大了,看到精彩处不时鼓掌叫好。而沈淞倒是沉稳的很,只眼中流露出些许光彩,能看出他对百戏表演也是十分感兴趣。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天色也完全暗了下来。林菁拍拍手,正在表演的舞姬们悄悄退去,老太太就看着她,看她要闹什么。
林菁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笑着对老太太道:“媳妇之前做中秋准备的时候,脑子里突然想起一个典故来,觉得挺有意思的,就让下头给排演出来了。若是母亲允许,我让他们到厅中来,演给您看看如何?”
“就听你的吧。”楚氏点头应允,其实她也听到动静了,心中怎么会不好奇?
就见林菁再拍一拍手,几名家丁走了过来,在地上摆了些树墩子之类的东西。然后梆子声一响,一名身穿广袖长裙的女子走了出来。
她扬声道:“我是羲和,是天上十个太阳的母亲,我的孩子们每个都是那么耀眼又炽热。”
她话音落下,一群穿短褐的孩子走了出来,他们齐声念道:“我们是金乌,出生于东海,当我们飞到天空的时候,能发出光芒,地上的人称呼我们为太阳。”
羲和将他们带到树墩子边:“这是扶桑木,是一棵可以承受你们光和热的神树,从今天起,你们就栖息在这里,轮流出来在天空执勤,照耀大地。”
羲和说完这话就退去了,几个孩子互相看了看,用游戏的法子决定每天由谁出门。
刚开始大家还按照羲和的吩咐,老老实实的轮流执勤,可是时间久了,他们就不乐意了。一只小金乌道:“为什么我们不能一起出去玩呢?呆在扶桑树上实在是太无聊了。”
这番话得到了其他小金乌的赞同,他们一起“飞”出来,在空中徘徊不愿离去,而这时候一名年轻男子穿着猎人的装扮出场,正是捧剑所扮演的后裔。
他一边走一边念台词:“我是后裔,是昆仑山上最好的猎人。可是这些年,天上突然出现了十个太阳,直晒得草木,庄稼枯焦,大地冒烟,老百姓实在无法生活下去了。天上的神灵啊,你们可否给我一个法子,拯救大家的性命?”
威严的天帝穿着墨色袍子,手持弓箭出现了:“后裔,我听到你的召唤了,我将这把神弓赐给你,你可以用他对付金乌,拯救地上的人们。”
后裔自然是谢过天帝,然后用一种类似于舞蹈的动作将十只金乌中的九只一一射落,只留下最后一只时,小金乌道:“大地需要太阳,如果你把我也射死了,世界将没有了光明,同样会遭受灾难。”
后裔一听也觉得有道理,放下弓箭道:“从今以后,你每天必须按时升起,按时落下,为民造福!”
搞定了小金乌,后裔成了英雄,西王母赐下可以让人飞升的灵药,大美女嫦娥投怀送抱,还有不少人想要拜他为师,其中就有一人叫逢蒙。
侍剑被画了个怪模怪样的妆,属于“一看就不是个好人”那种,才出场就逗笑了楚氏,听着他的内心独白,看着他假装憨厚的骗过了后裔与嫦娥,还搬进了他们家里居住,在座的明知道这是故事也着急的不得了。
趁着后裔出门诛杀恶兽,逢蒙冲进嫦娥的卧室,试图欺辱她,而嫦娥无处可躲,只能一口将灵药吞下,身子立刻变得轻飘飘的,一路往天上飞去。
这一段飞升的戏全靠白薇演,好在她也真表现出了那种飘飘欲仙的姿态和焦急无奈的情绪。虽然在林菁和沈安侯看来略显浮夸,但楚氏和其他人哪里看过这个,一个个都目不转睛的盯着,都没发现家丁们是什么时候将一个白色的“月亮”放在了花厅里的。
其实这就是个圆桌板,上面铺了块白布。嫦娥飞升到广寒宫后看着地面上的后裔垂泪,而后裔回到家中发现嫦娥不见了,从白芍扮演的一只小鸟儿那里了解了来龙去脉。
愤怒的后裔将逢蒙暴打一段后驱逐了他,可是嫦娥却再也回不来了。后裔爬到昆仑山的最高处呼喊嫦娥的名字,而嫦娥却无法回应他的声音。这时候,她看着身后圆圆的月亮,突然灵机一动,包了几个月饼,在上面印上“平安”和“团圆”,从月宫上扔下来,正好被后裔接住。
这月饼是林菁早就做好的,后裔看着上面的字,对着月亮再述了一番衷肠,而嫦娥则在月宫中翩然起舞,这个故事就算结束了。
老太太看的泪汪汪的,还有几分没尽兴,林菁示意下人将烤好的月饼端过来:“这天上广寒仙子做的月饼,咱们也来尝一尝,老太太赏脸吃一口呗?”
被这一打岔,楚氏也缓过来了,之前表演的下人们已经撤出了花厅,里头只剩下月饼浓郁的香味:“这个不错,又香又甜,里头包的是豆沙吧?”
“老太太您舌头可真灵,尝一口就什么都瞒不过您。”林菁亲自拿了几个过来用刀子切成小块:“印着‘平安’的是豆沙馅儿的,印着‘团圆’的是红枣泥馅儿的,还有这种五福迎春图样的,里头是五仁的。”
楚氏各吃了一块,连连点头:“都不错,都好吃,也亏你想得出来。”
林菁笑笑不说话,反正老太太自己能脑补,不会问她是怎么想出来的,反而是范氏酸溜溜的说:“大嫂就是这般精巧,又是演戏又是月饼的,之前怎么没听林家传出你这般贤惠的名声来?”
“她要的哪里是贤惠名声,她是攒着劲儿和我卖好,想从我这里捞好处呢。”楚氏这次打圆场就真是偏心了,直接从手上撸下来一串黄橙橙的蜜蜡手串递给林菁:“这个赏给你玩了,明天把各色口味的月饼都装一些,我带你去上将军府串个门。”
林菁笑嘻嘻的接过手串应了,范氏却气了个仰倒,不过楚氏到底没太下她的面子,等林菁坐回去才慢悠悠道:“老二媳妇和老三媳妇明天也一块儿去。”
林菁当然是无所谓的,卢氏却是喜出望外,要知道除非是下了帖子,楚氏串门一般是不带她的。虽然说这次纯粹是为了给范氏一个警告,但能和上将军府拉上关系,对卢氏和沈攸来说可是件大好事,她才不会在乎自己是不是被当枪使呢。
看卢氏也一脸笑意的应了是,范氏总不敢在这时候翻脸,只是那副不情不愿的样子看的楚氏心里直摇头,这般喜怒形于颜色,她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看到媳妇儿吃瘪,沈敬也觉得不好受。倒不是他有多心疼范氏,主要是觉得没面子,于是咳了一声:“大郎,你不是说你也准备了节目吗?怎么还不表演出来让你祖母看一看?”
被点名的沈淞此时完全是崩溃的,他每天十二个时辰恨不得拿十个时辰出来背书,哪里会准备什么节目?
看着儿子木木呆呆的样子,沈敬就气不打一处来:“你不是说做了首中秋的诗文要诵给老太太听吗?”
这个年代推举人才,除了“孝廉”“茂才”这类关乎品德的常科外,还有以学识被举的“明经”、“明法”、“贤良文学”等特科。沈敬当初就是走的“明经”的路子,他的经义也确实做的不错,不然也混不到国子助教的位置上来。不过沈淞在经义上没表现出什么天分,而沈敬又是个好强的,每日里查问功课,逼着他背书做文章,好好一个十五岁的年轻人因为常年苦读而脸色苍白身体瘦弱,连林菁都看的有些不忍,只是到底是二房的家务事,连老太太都不管,她更没有插手的理由。
听到沈敬的喝声,沈淞打了个寒颤,总算在脑子里搜索出一篇和中秋有关的诗文来,干巴巴的诵了一遍。楚氏也是知道沈敬的尿性,听完后好生安抚夸奖了沈淞一番。
沈敬倒也不是为难儿子,他其实是来挑事儿的,待沈淞坐下之后就开始对这沈安侯皮笑肉不笑了:“大哥当年的文采也是极好的,不知道这几年可退步了没?如今您侄子都能即兴赋诗一首了,想来大哥总不会比大郎差吧?”
这算什么?激将法?赶鸭子上架?最主要的是沈安侯完全可以把他当空气,懒得理会他。倒不是沈安侯怕了他的,而是一旦自己“作”的诗太好,只怕这老小子恼羞成怒,回头迁怒到沈淞头上,这孩子已经够倒霉了,沈安侯不想再让他惹上麻烦。
可沈敬最讨厌的是什么?就是他大哥这副“我看不上你,连跟你说话都嫌麻烦”的臭表情。借着酒意他就委屈上了:“母亲!您看看大哥,儿子就想见识见识大哥的诗才,他竟然这般对我。”
不就是没搭理你吗,你大哥不是经常这么对你吗,有什么好奇怪的。楚氏翻着白眼正准备含糊两句把话题带过去,没想到范氏却噗嗤一笑:“大伯这么多年不作诗,只怕学识都荒废了吧,夫君还是别为难大伯了,不然让大伯当着小辈的面出丑,那多不好啊。”
嘿,这女人,这是找抽呢是吧。沈安侯可不想再忍了,再忍都成忍者神龟他弟忍者乌龟了。不过他也是个焉儿坏的:“你要听我作诗也行,不过得有个彩头。咱俩一人作三首,三局两胜制,谁能有两篇胜出就算谁赢,输了的人一个月之内看到赢了的人都绕道走,你觉得如何?”
看到老大突然这么拽,沈敬一时迟疑了,沈安侯就嘲笑:“之前叫的欢,现在又缩的快,你这几年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
沈敬这时候就是不应也得应下来了,他安慰自己这都是老大在吓唬他,论学识自己怎么可能会输:“比就比,不过谁做裁判?”
“你还真这么较真儿,怕这里的人会偏心我不成?”沈安侯摇了摇头:“咱们把诗作出来了让老三誊抄,明日带给舅舅看去,舅舅评为最优三篇中谁占两篇就算赢,这样可公平?”
这样当然是公平的,有眼色的小厮已经找来了白娟和笔墨摆在沈攸面前。沈敬在一边搜肠刮肚的想,沈安侯等的不耐烦:“要不你慢慢来,我先把我的作了?”
“那就大哥先请。”沈敬咬着牙,觉得自己这次怕是掉坑里了。
沈安侯是谁啊,他可自认是大点流的男猪脚,抄个千古名篇一点儿心理压力都没有,都不用出动《月下独酌》和《明月几时有》这种超级无敌大经典,有孟浩然刘禹锡陆龟蒙就足够了。
沈安侯背诗背的爽,沈敬觉得简直是个火葬场,真心是出了一身的汗。可是就这样也没用,他自己作过的诗词不少,但要能胜过老大随口念出来这三篇的却真没有。
“得了,你慢慢想,我不打扰了啊。”沈安侯拍了拍他的肩膀,坐回自己的位置,还一脸痞气的对着楚氏遥遥敬酒,看的她好气又好笑。
一场中秋宴闹到深夜才结束,除了二房的两位主子外,每个人都尽兴而归。不对,还有一个人,沈攸拿着白娟和毛笔犹豫了许久,小声问身边的卢氏:“这个怎么办?”
“自己留着呗。”卢氏将写着诗的白娟拿过来细细研读,大伯作的诗是真好,朗朗上口又回味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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