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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的人和事,就交给严明浩了,他会处置得很好。
卢玖儿示意武子跟上,然后转过身往外走。武子迟疑了一下,然后从食材堆里顺走了一瓶酒后,才不紧不慢地踱了出去。
云霓和云蔚是用惯了的老人,手脚伶俐得很,早就在院子外的破烂茅草亭处铺开了午食,点心、果子、水酒等一应俱全。而原本简陋的茅草亭,在经过她们的巧手拾掇过后,别有一番乡野闲趣。
卢玖儿仍是一身书生儒袍的装扮,静伫在亭口处,朝着他盈盈一笑。有一阵山风拂过,稍微抚动宽博的衣衫,隐约勾勒出她纤秀身段的轮廓来。
“七少爷。”她唤道,眉眼都在笑。
武子估摸着晨早喝下的酒气似乎还未完全散去,所以才感觉醺得头脑混混沌沌的,眼睛也一片涩然迷蒙。
是错觉吧?是错觉吧。
他仿佛见着的,是多年以前戚家别院的那个阿玖。
那个矮瘦豆丁,常常哄骗他、惹怒他,却又常常陪在他身边习字、玩耍。
当年,阿玖也是这样站着朝他笑,唤他“七少爷”……
武子走过去的步伐越行越重,最终,重到再也抬不起来,只能驻足不前。
卢玖儿见他不动,便主动上前,拉着他的袖子带他到桌前坐下,然后给他倒茶,布菜。
她的神情,她的举止,她的姿态,自然平常得仿佛这些年来一直都是这样服侍他,从未曾间断过一般。
武子思绪混乱,心绪沉重,闷声不吭。
卢玖儿也不说话,只一味地替他夹菜,塞给他吃食。
待吃了个半饱后,武子将杯里的茶倒泼到地上,换上了从屋内顺出来的酒水。卢玖儿也不劝,就只笑看着,任由他一杯接一杯地灌入肚肠中。
未几,酒瓶已近清空。武子目光朦胧,表情和动作也有所缓和,不再如之前般僵硬了。
有些时候,酒水确是件好东西。
卢玖儿拿起空瓶子,朝亭子外头扬了扬,做了个手势,然后将瓶子摆回原位。没多久,云霓用托盘又送了两瓶酒水过来,品质比方才的好上不知多少。当然,也更容易醉人些。
又几杯黄汤下肚,虽然还是一脸渗人的脏胡须,但还是可以看得见武子脸部的线条,已经显得柔和许多。
“七少爷。”卢玖儿给他递了瓣刚剥开的桔子肉。
武子接过吃了。
“不要叫我七少爷。”他早就不再是戚家七公子了。
“好。”卢玖儿笑应到,有丝哄小孩的意味,问道,“那以后怎么唤你?”
“高武,我叫高武。”他低喃道。
他早就发誓弃用戚姓了。他跟娘亲姓高,他只是娘亲的孩儿。
忆起印象中那抹温暖的人影,高武湿润了多次又强忍着的眼睛,终还是流出了泪来。“娘……”
卢玖儿安抚地拍着他的肩臂,哄道:“你娘在庵里生活很平静呢,若是想她,便多去看她。”
高武呜咽出声。“她让我别去,她说不让我再去……”
那一年,他从师门偷跑出去,餐风宿露,饱一天饥一天,踏破数对鞋履,才千辛万苦找到尼姑庵,见着了娘亲。
可是,那一次的母子相见,却打碎了他之前所有的坚持和期待。
他想让娘离开那处清苦之地,他想跟娘生活在一起,他想跟娘诉说离开她后的经历遭遇,他想跟娘一起面对日后的柴米油盐……
可结果,她只给了他一句话。就是要求他回师门练武,回戚家认错……
“我没错!我哪里做错了!?”高武哭得隐忍,“我娘说不再要见到我了,那我还回什么师门,回什么戚家。我哪里还有家——”
记忆中横蛮肆意的小霸王,始终还是长大了。只这性子长得,比小时候更加别扭。
卢玖儿缓缓地叹出胸中的闷意,一手继续安慰地轻拍着他,一手不忘替他斟满酒水。
酒入愁肠,可解千百愁啊。
“那这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她轻声诱哄着他说话。
越喝越醉得迷糊的高武,在哭喊发泄过后,开始变得唠里唠叨。他细细碎碎地说着在师门里被师父折磨、被师兄们欺负的苦逼过往,还有下山后遭拐骗被坑害的日子。
只是他舌头有点大了,思绪也像分成了数十条毛线,想着要拧成一条,却不知怎么的又分成了好几股,然后又准备着拧到一起……
听着他说了上文却无后续,聊着今年又奔回前年去的内容,卢玖儿知道他的酒量差不多了,便将两个婢女唤了过来。
云霓和云蔚很快将桌面的残羹处理好,清空出一块位置,然后摊开了两张文契、墨宝和朱砂。
云蔚对只剩余一丝清醒意识,眼泪、鼻涕、酒水沾得胡须一团乱的男子没甚兴趣,垂手站到一旁等候着差遣。云霓就不一样了,她是在快活谷长大的,一直跟在姑娘身边,与乌梅也十分熟稔。所以当她知道眼前这位便是乌梅姐和姑娘曾经的东家,而且还是念叨着找了好些年的人,便好奇地打量多几眼。
虽然云霓不认识这人,但是对于他小时候霸道蛮横的事迹也听了几耳朵,留下不太美好的印象。
“姑娘,他醉成这样来签卖身契,酒醒了之后不可能承认吧?”又不是大傻子。
“不怕,他能闹更好。”会闹就证明还有些人气,就怕连反应都没有,活得像死人一般。
云霓想了下,也对。这里里外外都是镖队的人,待会儿就吩咐下去,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是插翅都难飞了。
卢玖儿拉起他的手指头,笑语晏晏地问道:“你还想见娘亲吗?”
高武想摇头,脖颈子却不听使地点个不停。“她、她不见我……”
“那是因为她知道你们还不具备立身的根本,她怕会拖累你。”怕拖累他成才,怕耽误他将来。
高武很懵,脑子里全都是浓浓的浆糊。
“立身……根本?”是个什么东西。
“对啊。”粉嫩的唇瓣一启一合,说出的话语如天籁般悦耳,“你得先有钱,然后给娘买栋房子,再买块地,雇些长工耕耘,然后就可以有粮食。粮食可以吃,可以换钱。再然后,钱继续买地,继续种粮食……”
钱生粮,粮生钱,无穷无尽也。
“你想要银钱买屋田吗?”眼前的女子颊嫩唇红,笑容良善,话音低柔却仿佛能绕耳数圈,“你想要吗?我可以借给你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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