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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五皇子周德珩的观点, “抢那把椅子”,就真的像小孩儿打架一般,冲上去, 把椅子上现坐的那人暴打一顿, 拖下来, 自己坐上去。
而他的手法比这稍许迂回复杂些:依次把两个堂兄从那椅子上拖下来,连替罪羊都事先找好——他这才从犄角旮旯里施施然地站出来,坐上那把椅子, 独揽监国之权。
抢椅子容易,坐稳这椅子也很容易,控制住京营守备和五城兵马司, 许以高官厚禄,收买人心,将整座京城守得如铁桶一般;同时全城戒严, 夜间宵禁,任何人不准妄动,就没有人能威胁到他的安全。
至于监国的政务就更加简单。俗话说萧规曹随, 朝中各司各部, 本就有指定之责在身, 文官们只需要循规蹈矩,就能让整个国家继续这么运行下去——若非如此, 早些时候太子那样的平庸之才就也没办法垂手而治, 一连好多年。
朝中遭遇如此变故, 文臣们第一时间自省的, 却绝对不会是他们是否清廉, 处理起政务的能力是否卓越;相反, 他们只会反省, 自己的队伍有没有站错,以前是否曾经在不经意之间得罪了他周德珩。
甚至有些老臣还会回过头去看二十年前皇上复辟时自己做了什么,以决定该用什么样的姿势来抱他五皇子的大腿。
五皇子打算吊着他们的胃口,让这些人好好煎熬一阵,再公开表示,旧事可以既往不咎,所有官员只需安心办事,一切都如以前。
到那时,官员们就会长长地舒一口气,摸着头上的乌纱,心想这官帽和脑袋总算是保住了;既然身家性命无虞,而皇家兄弟血亲之间那些破事儿,和他们这些人又有什么关系?
人人皆有私心,人人皆为保住私利而暗自庆幸。
在私利面前,公义并不总是那么重要。
当然,五皇子的手段还不止打人拖椅子这一桩,南面他有南安王起事遥相呼应,待攻破武元桃源,灭了大皇子一系,拿到他想要的,五皇子就会翻脸撕毁暗中与南夷的协定。南安王也会摇身一变,从里通外国的反叛,成为保家卫国的忠义之士。
五皇子将通过这一场守土之战的大胜,进一步扫除异己,确立自己的权威。
而到那时,世人就将重新认识,并且熟悉他周德珩——
但眼下五皇子面前还有很多棘手的问题正摆着:
一是荣国府,荣国府坚称皇帝陛下无恙——这五皇子是绝对不信的。无恙为什么不出面?连亲生儿子的最后一面都不愿见?……不过反正荣国府能拖得过初一,拖不过十五,到了儿子出殡的那天,做老子的还有什么理由不出面?等到了时候,荣国府还不是得亲手把自个儿身上那层遮羞布给揭去?
于是五皇子按捺住命人冲进荣国府的冲动,只管着手在外布置——他甚至做了最坏的打算,即便老皇帝还真的活着,活得好好的,但只要兵权在手,五皇子也要让皇帝陛下亲身体会一下生父义忠亲王当年的心情,感受一下被人从龙椅上生生拉下马的滋味。
二是大皇子,大皇子骁勇善战,将是南安王的劲敌。但想南安王有象兵与火|器在手,若连大皇子都对付不了,那南安王就也别想什么“拥立”之功了。
最后还有那该死的贾放——
南面的八百里加急文书送来,五皇子满心喜悦,却发现武元县令禀报,只是将贾放扣留在了武元。五皇子顿时暴跳不已,猜到南边恐怕是在阳奉阴违。他磨着牙自言自语:“躲在南边你便以为我治不了你?”
“到时候京里宁荣二府一败涂地的时候,御园被我接管的时候,看你还能不能躲得住!”
*
京中百姓,在三皇子“自裁”以及皇帝陛下“失踪”之后,就再次经历了一回全城戒严加宵禁的苦逼生活。一到晚间,全城各处关门闭户,但凡有人敢出门上街的,若非有公务在身,便会被立即逐归,甚至可能遭到五城兵马司衙役的责打。
寻常人家还好,以往京中最热闹的东门商家,以及不少地方的晚市,全都被迫关门。一时间城中的商户怨声载道。
但最让人感到不适的,却是官府对舆论的限制:只许说三皇子的坏话,和五皇子的好话,除此之外,一概噤声。
原本三皇子监国之时,京里讨论太子一案讨论得沸反盈天,三皇子也从来没有下过禁口令,只是自己郁闷无比地等待顺天府能尽快查个水落石出。
但他却没想到过,自己身后,百姓们的嘴巴却被严格地管了起来。
清晨,宵禁解除,有些不得不出门上工的商家小贩之流,依着习惯来到晚晴楼跟前,叫上一碟热腾腾的肠粉,配一碗生滚粥。
几个老主顾见了面,自然而然地坐了一桌,但见到角落里有个穿着便服的年轻人一边埋头喝粥一边支起耳朵,一个小贩就个同坐的都使了个眼色。
大家一起低头,唏哩呼噜喝粥,间或抬起头,望着天边密密卷着的乌云感慨一句:“今天的天气好好啊!”
如此谨慎,自然是因为这几天中有不少“妄议”朝政的平头老百姓被五城兵马司抓了去,有打板子的,也有枷号的,视情节严重而论。
四处都有密探,人人都可告密,如此一来,谁敢开口?
然而茶楼那里,则有指定的说书先生坐在那里口沫横飞,说起三皇子如何巧计谋夺东宫之位,又如何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待到真相大白之日,终于无颜面对世人,只能一根绳了结性命。
旁听的百姓们诺诺地点着头,算是了解了如今的“官方”态度。
只是百姓们实在是没想明白:如果三皇子真是畏罪自裁,那为啥不给问,也不给说呢?
除了百姓们的嘴以外,全京城里被盯得最严的三处:宁荣二府、北静王府、太学。
宁荣二府自不必说,据传皇帝陛下在三皇子爆出“自裁”消息的那天在荣国府中失踪,到现在都没有重新现身。起初京里人说什么的都有,但到后来,谁也不敢乱说了。
北静王府与太学两处就显得有些古怪了,两处看似与姓贾的都没什么关系,甚至北静王府近来一直无人居住,那位年轻的北静王不知搬去了哪里,但京营守备与五城兵马司两处还是将这两个地方围了个水泄不通。
事发当日,太学生被全部围困在太学里,不许出入。在他们奋力抗议了两天之后,四皇子终于见到了京营守备王子腾,替他们争取到了食水和清洁的待遇,这些学生们才得以继续生存。
王子腾此举略有自专之嫌,四皇子还特地提醒他前往东宫去报备。
经王子腾提醒,五皇子才“终于”记起来,他在京里还有一个“堂兄”,于是亲自前往太学,“探视”兄长。
消息送入太学之后,四皇子带着几名太学的官员匆匆来迎。
“见过五……五殿下……”四皇子面对背着手站在太学门外的五皇子,行了他以往参拜太子或是三皇子时的大礼。这令五皇子心里非常非常舒坦,知道这位因为口吃而与大位无缘的四堂兄,非常识时务地在自己面前低了头。
“四哥这是做什么……”五皇子虚情假意地上前扶他起来,“小弟不过是凑巧,才得了监国之位罢了。”
四皇子紧张地憋出一头大汗,半天方道:“礼……礼不可废……”
五皇子心道这位就算是再有才具,若是在群臣面前只能这么说话,自然是于大位没有指望。他马上把这当成了四哥“识时务”的理由,而且心生拉拢之意。毕竟老周家很埋头实干的人不算多,五皇子此刻见了四哥,倒是有心将他留下一命,就像是当年皇伯父留下他一条命那样。
“早就听闻四哥着手办了格物学院,小弟仰慕之至,想要过来看一看。”
四皇子连忙将五皇子向里迎:“欢迎之至,欢迎……那个之至!”
他半弓着腰,像是个低等级的官员一样,将自己的堂弟往里迎。但这也很符合四皇子在五弟心中的印象:沉默寡言的、一心只知道做事,不理会那些言语往来纷争,以期在众皇子之间有个容身之地。
五皇子随着堂兄进入格物学院,他最关心的,自然是上次送到格物学院来的那两枚火铳,因此一踏入格物学院所在的院子,便急切地问起:“听闻四哥曾经将上次作为政务的两枚火铳仔细拆开,研究原理,可有什么成就没有?”
四皇子摇摇头:“哪里来的成就?好不容易剖开了,就送到顺天府充当证物去了。”
他也不避忌,直接将五皇子带去看格物学院专门负责研究武器的“讲武堂”。五皇子一进“讲武堂”,便见到处垒的是书,四壁上都挂着画,妥妥的是一出学院、书院的模样,和“讲武”、“兵器”看起来没什么关系?
四皇子引五皇子进来,便命人将上次那两枚火铳的记录取出来,打开给五皇子看。
五皇子见那是两枚火铳的仿真图——看来四皇子是请了高手匠人,将那两枚火铳的样子全都详细绘下来,绘得分毫不错。图上还标记着火铳的各处尺寸长短、材质之类,事无巨细,全都记录下来。
五皇子不置可否,只问:“四哥可曾尝试过……仿制这样一枚火铳?”
四皇子登时苦了脸,道:“四哥这,这里……要啥,啥没有……铁、铁匠无,铜、铜匠无……火火火火那个药……”
他说得实在是艰难,五皇子只得帮忙,代他把话说完:“火|药只能从过年放的爆竹里拆些出来,却根本不好用是吗?”
四皇子松了一口气:“……是是是是是!”
五皇子当即伸手,自己将两枚火铳的仿真图仔仔细细地卷起来,随手交给身边的随从。他一边递给身后,一边留神四皇子的表情。只见四皇子刚开始还有些纳闷,过了片刻,才恍然大悟,朝五皇子拱手示意,将头垂得很低。
火铳这种东西,若是流落在民间,或是被臣子掌握着,终究是一个祸患。
看见四皇子将图纸拱手送出,毫无恋栈之意,五皇子心里很舒服,爽快地道:“四哥带我好好在这里看看‘格物学院’吧!”
于是,在四皇子的带领下,五皇子参观了满屋子的滑轮与杠杆、各种线圈和指针,任意尺寸的瓶瓶罐罐,以及完全不知进退礼仪,只晓得守着那堆瓶瓶罐罐做研究的“研究人员”。
最后,五皇子见了庆王手书“格物致知”的那座碑,立在碑前,恭敬地行了一礼,以示尊敬——毕竟庆王是当年扶持义忠亲王上位,并因此丢掉了性命的人。五皇子自然得礼遇。
却见那碑后又新刻了两行字:“从实践中来,到实践中去。”
五皇子听着这话相当直白,顿时疑惑道:“这是何人说的话?竟能与庆王比肩?”
四皇子:“这这这……是是是是……”支吾半日,说得好生困难。
五皇子实在是没这耐心听下去,再加上这两句话听着似乎也有些道理,他便道:“不管是谁,看在庆王殿下的面子上,本王就也拜上一拜吧!”
待他拜过之后重新抬起头来,五皇子竟发现,这个向来寡言少语的四哥面孔上竟然流露出了一丝促狭的笑容。这笑容稍纵即逝,却没有逃过五皇子的眼睛。
“四哥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五皇子单刀直入地问。
“没……”四皇子又举手摇了半日。五皇子不再多说,背着手信步走出格物学院,回到了老太学之中。
却听太学之中有人在大声辩论,五皇子知道太学生有辩论的习惯,也并不如何在意,却有人拦住了对方的话:“宋学士,对不住,好像你又偏题了,请尽快回到本来的题目上来,否则主持人就又要出示黄牌了。”
“有这等新规矩?”五皇子一听什么主持人,又有什么出示黄牌,登时来了兴致,转了脚步,要去听一听。
谁知驻足细听一回,五皇子气了个半死。
这些太学生正在议的,竟然是“遗书到底能不能用来定罪”,双方太学生辨认的议题,竟然是有了遗书,是否就算是有了真凭实据,可以定死者之罪。
有大胆的太学生当着五皇子的面,拿太子遇刺案举例子:“若是三皇子所留遗书乃是为人所伪造,武断结案,非但令太子殿下沉冤难学,更加令三皇子含恨九泉……”
“学生以为,若是要断定昔日行刺确实为三殿下指使,势必要进一步审理,人证与物证俱在,形成完整的证据链方可。”这个正在发言的“宋学士”滔滔不绝,一口气往下说。
“但是三殿下有遗书承认……”
打断的人马上领到了黄牌,并且被罚禁言一炷香。那个宋学士得以继续。五皇子觉得他是看着自己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往下说:“司法的意义,是给予每一个人公正,不能因为死者已逝,就可以罔顾公义。否则司法是不是只要保护还活着的人就够了?”
五皇子眯起眼,再一次确认这个姓宋的年轻人,针对的正是自己。若是换了其他时候,五皇子可能会很欣赏这种勇气,但是现在他自己事涉其中,自然欣赏不起来。
姓宋的说完,场子里立即冷了一阵,那“主持人”出来打圆场,说:“上一个问题讨论结束,书记员之后会将讨论笔记编撰成册。各位,接下来是新议题……”
——竟然还想要编撰成册,四下传阅?
五皇子微笑着,心里提醒自己:忍耐……留意仪态和风度——毕竟只要再向前一步,他就是人君。
但是主持人翻了翻手上的议题,继续道:“本期关于司法公正的辩论,下一个议题是关于‘舆论审案’的……”
五皇子听见“舆论审案”这四个字,就再也忍不住了,倏地转过身,低声对随从说了几句。半炷香之后,一群五城兵马司的衙役就出现在了太学之中,手持水火棍,眼神凌厉,凶狠地望着手无寸铁的太学生们。
太学生们的议题却还在继续,那姓宋的太学生甚至上前一步,高声道:“以舆论为由,公然干预司法之事,古来便有之……”
衙役们涌到他的身边,宋学士微笑着道:“本朝之中,因言获罪者亦有之……”
那些衙役将他双臂一扣,倒着拖曳而出,这年轻人却高声大笑道:“但是在太学之中,因言论而被擒的,我宋某人想必是第一……”
他的嘴被适时地“堵上”,那个“人”字没能说出来,接下来只发出一连串的呜呜声。紧接着,一名衙役一拳捶在这年轻人的肚子上,宋学士连“呜”都“呜”不出了,抱着腰腹痛苦地蜷缩在地面上,紧接着又被衙役拖拽着往太学门外而去。
一整座敞厅里的太学生们都看呆了,片刻之后则是书生意气,怒发冲冠——一群天天手持搦管的太学生,对上了手持兵器、五大三粗的衙役,结果可想而知。
五皇子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心想拥有力量的感觉真是好。若非胜之不武,他其实还蛮想在太学生面前试试自己的手铳的。
“殿下……”五城兵马司的人也在犹豫,他们还从来没有在太学里逮过太学生,在太子监国时期没有过,三皇子监国时期也没有过。
“怎么,顺天府的大牢不够用?”五皇子微笑着表了态,“放心,他们喜欢辩论,不需要单人牢房。”
衙役们登时将锁链一抖,粗大的铁链套上太学生们纤弱的脖颈,一拖——斯文尽皆用来扫地,彬彬有礼的文士们被横七竖八地拖拽着押往太学之外。
“且慢!”声音镇定、毫不含糊。
五皇子好奇地抬头,见他的堂兄上前一步,凛然站在衙役们跟前。
“四哥是,主管这太学的太常,五弟要拿人下狱,四哥应是头一个。”
四皇子咬字清清楚楚,句子虽然短促,却叫人听得异常有力。
五皇子定住,颇露出些不可思议的目光,紧接着转头,望着那些手无缚鸡之力、东倒西歪的太学生,似乎在问:就这,就这……你就为了这些人。
要知道,他手中掌握着四皇子,可要比拿住那些无关紧要的太学生要有价值得太多了。
“将他们留这,四哥跟你走。”没有半句废话。
五皇子却还是不明白:“刚才,明明……”
老四明明掩饰得好好的,又谦恭又卑微,说话从未说顺溜过,却教人绝对看不出任何异状。只要自己一走,老四就能蛰伏在这太学之中,随时等待时机。
可难道就为了这些只会动嘴的太学生,四哥就主动丢掉了那“口吃”的伪装,心甘情愿地要跟自己走?
五皇子想不通。
“可能是……不想做一个微不足道的人。”四皇子苦笑着解释。
当年这句话他对贾放说的时候还磕磕绊绊,现在却能无比流利地诉诸于口。
那静夜之中用无线电波送来的讯号,确实要求四皇子尽一切可能保全他自己。可是到了这种时候,身为太常,四皇子却到底还是不能就这样坐视。
五皇子片刻就将前后因果一切想通,双眼发亮面露笑容,伸胳膊揽住了四堂兄的肩,貌似亲热地笑着说:“四哥……怎会微不足道?”
“这些太学生和你相比,提鞋也不配……你却甘愿为他们如此。”
“那也行,弟弟就看在四哥的面子上,暂且饶他们一命,暂且都关在太学之中听候发落便是……”
“四哥却一定要跟小弟走——”
五皇子揽着四皇子,像是捡到了一块宝一样,紧紧地挟着对方,两人一起向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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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营守备驻地,王子腾接到急报,说是有人闯进荣府去了。
“宁荣二府是重地,任何人不得擅入,尔等怎能任人进入?进府的究竟是何人,还不速速查明?”
“回禀王大人,进荣府的那位,是……是令尊大人。”下属小心翼翼地回报,生怕触怒了眼前这名新贵。
王子腾却惊得嘴巴能吞下一整只鸡蛋:什么,他老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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