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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意和言格连夜赶去警局时,尹铎正在审讯室里接受询问。
推门进去,尹铎面容清俊,没什么表情地靠坐在椅子里,看了甄意一眼,神色复杂。
甄意在尹铎身边坐下,与对面的季阳说:“我是尹铎的律师。”
季阳只道:“尹铎是公职人员,我们有内部的审案流程。沉默权,在这里已经不适合。”
这个甄意很清楚。
尹铎脸色平静,对甄意说:“只是拜托你做个见证。”
警方有警方的见证人,而尹铎相信的是她。
甄意顿感满满的嘱托和压力,点了点头。
季阳开始询问:“几个小时前,警方赶到现场的同时,你也去过现场。当时一位开车离开的白领认出了你。”
甄意有些意外,但还是站在尹铎这边,插嘴:“目击者是看见尹检察官进去吗?”
在那个关键的时间点上,“进去”和“出来”有很大的差别。
季阳怎会不明白她的意思,淡淡道:“是进去。但凶手往往会有重返现场的习惯。”
说完,他看向尹铎,“你进门时,保安没有看见你。至于那位白领,他没有和你撞面,所以你不知道被他看见了。”
尹铎何其敏觉,怎会听不懂他的暗示。他苦笑一下:“我进去时,刚好保安离岗。并不是故意躲过。”
季阳说:“仁辅大厦是新装修,监控器还没来得及安装,无法拍摄记录楼里的情况。可电梯里有闭路电视。你是坐电梯吗?”
这句话显然是明知故问。
“不是。”尹铎很镇定,“我在打电话,所以走的楼梯。”
这样寻常的巧合放在此刻,变得耐人寻味。
尹铎补充道:“以这些情况来推断我掩人耳目地潜入大厦,未免太牵强。”
季阳知道尹铎本身就是检控官,不好对付。
但他有备而来,问:“你上去之后,在没有引起我们注意的情况下离开了,为什么?”
甄意抬眼,当时尹铎在同一楼层,在黑暗里看他们?
“因为警方的人都已经到了,我的身份出现在那里,并不合适。”尹铎说。
“尹检控官,这正是我想问的,为什么你会在案发后的瞬间出现在现场?你不是警察,不会接到报警,也无法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即使知道,你要做的也是报警,而不是自己第一时间赶去。你如何解释当时的行为。”
尹铎没有立刻回话,目光一挪,看向甄意,极短暂的一秒,便收回去了。
甄意不明所以。
“有人打电话叫我过去。”
“叫你去干什么?”
“说……”尹铎语气变缓,“我的一个朋友有危险,让我去救她。”
“这位有危险的朋友是杨姿吗?”
“不是。”
“是谁?”
尹铎沉默不答。
“那给你打电话的人是谁?”
尹铎揉了一下眉心,很轻地呼了一口气:“我不知道。”
“不知道?”季阳脸色严肃,“作为一个办案多年的检控官,接到陌生的带有犯罪信息的电话,不问清楚缘由就冒失地跑去现场,不通知警察。
你用这种说法来为自己开脱,可信吗?”
法庭上口才极佳的尹检控官,此刻无言以对。
甄意隐约猜得到是怎么回事了,替尹铎难过,再度打断,问季阳:
“是谁报的警?”
“电话里,他说是巡逻的保安。”季阳脸色不动,“但我们查过,大厦的保安都说他们不知情。所以……”
报警的就是嫌疑人!
可警察赶到时,杨姿尚未窒息而死,这说明嫌疑人很早就报警了,甚至很可能在甄意上楼时,警察就已经在赶去的路上。
为什么对杨姿手下留情?
甄意问:“查过报警电话吗?”
“国际掩号,每秒钟都在变地址。”
“果然是这样。”甄意说,“事情发生在我的事务所。虽然我不是被电话叫去的,但我上楼后的确接到了一个不显示号码的电话。相信司警官已经查过了。我猜,那个号码分别给尹检控官,我,还有报警热线打过电话。
那个人就是嫌疑人。所以,我相信尹铎说的话,很可能是嫌疑人叫他去的。”
其实,她隐约感觉到,尹铎说的那个有危险的“她”就是自己,这叫甄意心里难受。他是以为她有危险才赶去,不报警是为了给她留深刻印象。
此刻被审问,他却不好说出口。
但甄意的这种说法,季阳并不太赞同:“尹检控官没有不在场证明。”
“我在附近的皇后公园里跑步。”
“没有人能证明。”
甄意听言,蹙了眉:“季警官,你现在说的这些根本就不足以怀疑尹铎。”
季阳抬了一下眉梢,不答她,继续质问尹铎:
“郑颖来HK给死者家属道歉前,给你打过电话。”
“是。她还只是个孩子,是我鼓励她走出来,勇敢面对公众的指责,用行为改变自己,请求大家的原谅。”
“这么说来,你很清楚她的行程,知道她会来HK。”
尹铎不答。
“杨姿呢,听说和你关系不浅?”
“什么意思?”
“之所以对杨姿手下留情,应该有两个原因。一,她只是替淮如隐瞒辩护,真正该受到处罚的是淮如,所以杨姿不用死;二,你对她有私人的感情,和她发生性关系后,不舍得杀死她,所以立刻报警了。”
之前尹铎还能淡定,可听到第二个指控,他再也忍不住,瞠目:
“私人感情?呵,有些事我不想说,但……”
他靠进椅子里,气极反笑,
“季阳,我的确认识这次的受害人杨小姐。她在工作中对我有过多次暗示,短信邮件更不用说了,你可以去查。如果我想占她的便宜,根本不用等到现在,更不用搞得这么复杂。一句话她就会自己送上门!”
他厉声说话,又觉自己失态,尤其最后一句话。
他无力地摁住眼睛,声音低下去:“抱歉。”
季阳不为所动,抓住线索,敏感而冷淡地问:“你的意思是她喜欢你?”
尹铎摇头:
“不是,她喜欢的是一种虚像。没有真心,只有虚荣。她喜欢的不过是一种拿得出手,能让人艳羡的感觉。符合这种条件的男人,她都会喜欢。”
季阳眼神幽幽的,语气变缓:“听你这么说,你似乎对女性非常谨慎。”
几秒的安静,尹铎眸光变深:“你想说什么?”
“成长的过程中没有母亲的角色。你认为,这对你的交友和看待女性的方式,有什么影响?”季阳再度面无表情,换了十足冷酷的审讯人姿态,
“是否让你对女性,尤其是与女性的xx行为,既好奇又紧张?”
这样赤裸的隐私剖析,让甄意头皮发炸,尴尬而窘迫。
审讯室里极其安静,空气紧绷成了弦。
尹铎的手掌摁在桌子边缘,缓缓地,用力地,握成了拳头。
他盯着季阳,声音很沉:“你调查我?”
季阳不答,铁着脸面,无情地揭发:
“在给嫌犯进行心理画像时,我曾怀疑,此次连环杀人案的凶手是阳痿,或者是女人。可杨姿受害后,我们更加确定了之前的画像结果。他对女人的身体好奇而敏感,前几次只是用假器具模仿性交,这次终于忍不住亲自上阵。”
“尹检控官,你现在28岁,年轻有为,英俊有魅力。请问,你谈过几个女朋友?和女人发生过性关系吗?”
直接,野蛮。
尹铎咬着牙,下颌紧绷了起来,一声不吭地盯着季阳。
甄意坐在一旁,莫名头疼。这种被人抽筋剥皮地分析审问的感觉,她可以想象到有多屈辱凄惨。她一个旁观者都快受不了了。
可作为审问者,季阳的力度只会越来越大,他的语调也渐渐发力:
“你的父亲是一位消防员,18年前在燕角区一次特大火灾中救人牺牲。
那场火灾一共烧死6名消防员。他们的死不仅是因为大火,更因为路线判断出现失误。作为中队长,你父亲工作失职,难辞其咎。其余5人都是烈士,唯独你的父亲死后还背负了处分和骂名。
但你一直不肯相信你父亲是罪人。当上检控官后,一直调查当年的事情。终于,到18年后的今年,当年的真相浮出水面,是如今的消防署长为了推责,让你父亲做了替死鬼。
尹检控官,这就是你的刺激源!”
一番激烈训责后的寂静里,甄意呼吸困难。没料到从来优雅开朗,笑容温和的尹学长竟有这种经历。
尹铎细长清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水光,转瞬即逝。他竭力平静着,缓慢而用力道:“我一直都相信我的父亲。所以,真相的曝光,刺激不到我。”
“引发当年大型火灾的,是工厂宿舍楼里的一个员工,她违规使用大功率电器,放着超负荷的烧水器在宿舍,自己跑出去玩。后来,她并没有受到刑事问责。”
季阳根本不理他的解释,气势十足道,“受到这样不公平的待遇,你心里一直怀有仇恨。相依为命的父亲活活被烧死,却无人偿命;还要经受最残忍的指责和怪罪。”
季阳大势地逼问,想压倒他:
“尹检控官,你其实痛恨你见到的所有的假象和不公。法律上无法惩罚的罪犯,你想亲自惩处吗?”
“没有。”尹铎浓眉之下,目光深而狠,在和对面的人较劲,“虽然会痛恨,但不会想亲自惩处。我父亲说过,即使是对待罪犯,也要用公平昭然的方式!”
“这的确是你小时候从父亲那里学到的,所以你在人前一直光明向上。”
季阳的审问几近残忍,“可你父母亲的事情对你的影响呢?
父亲惨死,含冤九泉;母亲过早地抛弃你,你失去父亲后千辛万苦去找她,她已有了新的家庭,将你拒之门外。她骗你说带你去游乐场,结果把你扔在摩天轮下,偷偷离开。那晚刮了台风,游乐场员工来救你,你抱着栏杆不肯走,说要等妈妈。这件事甚至刊登在了报纸社会版上。虽然你终身未婚的富豪伯父收养了你,把你当作亲儿子,可一个忙碌的商人不可能再从精神上安抚一个心灵受伤的孩子。”
甄意惊怔,盯着尹铎,看着他死死咬牙,却忍不住下颌紧绷着颤抖的样子,竟怜悯得心疼。
她想喊停,可季阳的声音愈发冷酷,语速极快:
“尹检控官,这些遭遇已经足够摧垮你父亲在你幼时为你树立的世界观。
你痛恨因失误害死公职人员却逍遥法外的人;你渴望得到女性的关怀,却害怕她们的欺骗与抛弃!
尹铎,这就是我们对这次连环杀人犯的画像,而你,正好符合这所有的一切!”
“够了。”
尹铎极低极沉地吐出两个字,黑色的眼睛死死盯着季阳,早已蓄满了泪水。
他的拳头用力握着桌沿,力度之大,让桌子都在轻轻地颤抖。
他一字一句,狠狠道:“我不管你们的学说是什么,也不管你们所谓的幼时经历会如何影响一个人的性格,如何让他扭曲成为反社会。
你说的这些狗屁东西!我都不知道,也不想去了解!”
惨白的灯光下,尹铎脸色血红,深邃的眼窝里泪光在晃,一漾一漾的,这个一贯儒雅从容的男人,此刻在颤抖,声音沉如铁:
“我只知道,对!这个世界上,的确有些人在受到不公正和凄惨的遭遇后,变成嫌疑人,报复社会,报复无辜;
可是,这个世界上,还有另一群人。
他们坚韧,他们不屈,不会被命运打倒。他们在遭受不公的对待后,格外珍视公平的含义,会成为与前一种嫌疑人截然相反的人!
他们会成为抓捕嫌疑人的人!”
字字铿锵,落地有声。
语毕,一片死寂。
他低沉、伤痛、却坚定的话语还在审讯室里回荡。
甄意眼中含了热泪。
是啊,正是这样。
总有人说环境决定人性。殊不知,在相同的恶劣环境下,有人选择轻易地堕落,有人选择痛苦地涅槃。
正是因为有后面这一群人,这个世界才永远充满希望,永远振奋人心。
落针可闻的寂静里,季阳没有再开口。
他目光不移,注视着尹铎忍怒而强韧的眼神,对视很久,终于道:“我们还会继续调查,最近,我们会监视你的行踪。请你配合。”
今晚的审讯就到此为止了。
甄意扭头看尹铎,他依旧维持着僵硬而决绝的姿势,没有动静。
走出审讯室,甄意拿袖子轻轻蹭了一下眼角的泪,回头想和尹铎说什么,尚未转身,身后的男人已上前一步,从背后拥住了她的身体。
他低头压在她的肩上,在房间里含着的眼泪全砸进了甄意的脖颈里。
她陡然愣住。
“甄意,就一下。”他声音嘶哑,强忍着,却带了极淡的一丝伤感,再也没了在里边谈话时的冷静。
那场揭伤疤式的审讯已经让他鲜血淋漓。此刻,这个男人脆弱而无助。
甄意再度眼中泛泪,她能感觉到他周身散发的痛苦气息。他再一次让她看见,多少人,就是这样坚强而拼命地活着。
只是,很快,走廊那边传来她熟悉的脚步声,言格走了过来。
看到尹铎紧拥着甄意埋头在她肩窝疗伤的一幕,他愣了一下,渐渐,眉心微微蹙起,看得出不乐意。
默默无言地看甄意几秒,见她只是为难地做表情,却不挣脱尹铎。言格轻轻眯了眼,不乐意变成了不高兴。
可他也不能说什么。看她半晌,很不满意地插着兜转过身去了。
结果也不走,就那样站在走廊里,拿背对她。以此表示他不看她。
甄意:“……”
最终,尹铎松开甄意,对她说了句简短的“谢谢”,便离开了。
甄意得到解放,立刻跑上去搂言格的胳膊。他斜她一眼,语气倒平静,说:“19秒。”
居然计时……
甄意小声解释:“他难过嘛。”
言格:“季阳警官也在,尹铎检控官为什么不抱他?他比较高大,从心理上讲,抱起来更有安全感。”
甄意:“……”噢,老天。
跟他讲不清,索性岔开话题,装模作样打了个哈欠:“啊呜,好困呀。”
言格果然转移了注意:“那赶紧回家吧。”
甄意的确是累惨了。
才一进门,她就扭啊扭地解内衣,从袖子里拉出来往梳妆台上一扔,随即便往床上扑。手脚并用地上了床,裹着被子一滚,就没动静了。
言格:“……”
他看看她。
台灯光朦胧,她倒下不过几秒,居然瞬间就睡着了。她一贯如此,睡眠极快,不出一会儿,呼吸就清浅下去。
言格坐在床边看了她很久,最终轻轻地摸摸她的额头,唤她:“甄意?”
“唔?”她在尚浅的睡眠里条件反射地应答。
他柔和道:“先洗个脸再睡?”
“唔。”她懒洋洋地睁开眼睛,像是刚被他吵醒的样子,委屈,带着一点儿脾气,“你让我睡一下嘛,就一下。”
黑黑的眼珠哀哀地盯着他,像只祈求抱抱的小松鼠。
他是拗不过她的,轻声道:“好。”
哎还是打水过来给她清洗吧。
没起身,不想她一把拉住他的手,眯着眼,抿唇笑了:“你答应我了,让我睡一下。”
“”他反应过来,她说“你让我睡一下”有另一层意思。是说睡他。
嗯,又被她调戏了。
睡到半路都能醒来调戏一把,他真服了她。
可她或许是真的累了,并没有后续,又闭上了眼睛。两只手还懒洋洋地抓着他。
他坐在床边,拇指轻轻抚摸她的手背,暂时不太想起身。忽听她朦朦胧胧地咕哝:
“言格?”
“嗯?”
“你不要吃醋,我最喜欢你。也只喜欢你。”她闭着眼,嗓音模糊。
他的心悄然无声:“嗯,我知道。”
想了想,俯身靠近,在她眼睛上落下一吻,很轻,很缓,很深。
她却觉得痒,他才起身,她爪子一扒拉,揉揉眼睛,把他的吻揉掉了。
“……”
床上,她调整睡姿,滚了一个圈,梦里想起什么,又小声咕哝:“言格,我们帮帮尹学长好不好?”
“……”
某人再度蹙了眉,在心里默默纠正:你应该说帮帮你的当事人。当事人。
言格起身去洗手间打了水,浸湿了毛巾,把她的脸清洗了两遍。她被打扰了,在梦里不太满意,脑袋滚过来躲过去地直哼哼,他费了半天的劲才弄好。
又给她擦擦手,洗洗脚,总算弄干净了,盖好被子。
她早已睡熟,睡颜安宁。
把毛巾和水盆放回原位后,言格打了一个电话:
“季阳先生,现在想请你去一个地方。”
仁辅大厦10层的工作室外,还拉着警戒线。
凌晨5点半,走廊的灯已经修好。一路上非常明亮。
言格过去时,季阳已经在现场等候。
一见言格,他便开门见山地问:“你说这次的连环杀人是两个案子?”
“对。具体的情况,我在电话里和你说了。之前的‘卫道者’案我不清楚,应该如你的画像所说。但郑颖和杨姿的‘洋娃娃’案都用到了催眠。这两人的案子,和前面你们调查的那个案子不同。”
季阳沉吟半刻:“可郑颖与杨姿,她们两人和前几起死者的死状一模一样。”
“真的一模一样吗?”言格平淡地问,
“郑颖的死亡现场是密室,其他都在开阔的地方。郑颖的装扮显然比前几起精心而华丽,另外”
言格扭头,指了指工作室的那面镜子,和上边的血红色圈圈,那正是杨姿被吊的地方:
“这个图案和郑颖死亡现场的一样,可据我所知,前边的几起案子虽然也有血环,却不是这个样子。”
言格说:“而且你也应该感觉到了,以‘卫道者’的身份对郑颖和杨姿实施惩处,这实在有些牵强。郑颖她已经得到了死者家属的原谅;而杨姿不过是帮淮如打了官司。伤害这两人的理由并不充分。”
季阳沉默良久,终究是叹了口气,承认错误:“你说的很对。这很可能就是两个案子,一个是‘卫道者’,一个是‘洋娃娃’。
说起来,‘卫道者’的案子在上半年每个月发生一起,非常规律,6月份最后一次犯案后,就中断了。
现在是11月。‘洋娃娃’案出现了两个受害者,相隔不过3天。”
言格稍稍拧眉,问:“有个问题我不太懂,想请教你。一般来说,连环杀人停止他的规律,是为什么?”
“心情改变,突然相通,意外死亡。都有。”
季阳靠在墙上,叹了口气,
“其实,连环杀人案的破案率并不高。尤其是那些非仇恨、无法从死者社会关系查询的类型。而单独的心理画像只能找一个大致的范围排查或剔除,却很难锁定。”
“比如上半年的‘卫道者’案,符合嫌疑人画像的公职人员,在HK范围内有近20个。只不过,这次郑颖和杨姿的案子,让我们把范围缩小到了尹检控官身上。”
季阳揉揉眼睛,这几天连续熬夜,累坏了,道:
“审问尹检控官的时候,心里很难受。可作为审讯人员,不能有半点同情。因为不到最后一刻,谁也拿不准同一战壕的战友究竟是好是坏。”
这点,言格是明白的。
“那接下来,警方该怎么办?”
“如果是‘卫道者’的案子,很可能只能等他下一次犯案了。”季阳说。
言格点了一下头:“郑颖和杨姿的案子呢,你可以抛弃之前的误解,重新分析一遍吗?”
季阳:“什么意思?”
“我在想,这两个案子会不会有一些私人的因素在里面。如果是这样,就会比较容易锁定嫌疑人。”
“私人因素?”
“对。之前的‘卫道者’案,尹铎检控官非常符合你们对嫌疑人的画像。可你们没有证据。而这次的‘洋娃娃’案,每个受害者都和尹铎联系起来。郑颖给他打过电话,杨姿对他有过暗示。”
季阳一愣:“你的意思是?”
“可能有人知道了‘卫道者’案的嫌疑人名单,于是模仿那个案子,用两个和尹铎有关系的受害者,来栽赃嫁祸他。”
季阳也觉得棘手了:“如果是那样,范围就大了。检控官这个职业,本身就容易树敌。”
言格的思路异常清晰,问:“这两个案子和之前‘卫道者’杀人的受害者有没有什么不同?这些不同的点,应该就可以透露出罪犯的信息。”
经言格一提醒,季阳立刻高效思索起来:“不同”他稍稍一愣,立刻道:“尺寸和润滑剂。”
言格没太理解:“什么?”
“上半年的‘卫道者’杀人案,凶手用到的都是仿真型号的,大小仿真且统一,没有润滑剂。但‘洋娃娃’案子里,郑颖用到的假器具是最大号尺寸,用了润滑剂。”
言格:“……”
难道这次要找的,是一个有着巨大号丁丁的男人?
季阳也觉得古怪,沉默半晌,忽然缓缓道:“等一下。”
清晨的曙光从窗外洒进来,连续工作几天的季阳,此刻眼睛里已经有了血丝,目光却依然灼灼有神。
安静的清早,他的声音缓慢而有力:“这通常是女人的幻想。”
言格蹙了眉,沉默半晌,忽然想到什么。昨晚离开现场时的那种怪异感,此刻终于
他回头,看着悬挂杨姿的绳子,一端系在墙壁上。那个高度
他走过去,那是从上到下一排木棍装饰。案发后,他赶来的时候,没有看到杨姿的情况,但此刻从残留的绳子上,他大致可以看到:当时,杨姿脖子上系着绳子,绳子绕过了中间一条木棍,又拉下来系到底端。用力拉扯后,固定住。绳子太长,还剩余了很长一截。
绳子绕过的是中间的一条木棍,而非最高的一条。
他站在墙边,伸出手,非常容易就触碰到了最高的那条木棍。他想,如果是甄意在这里,蹦起来只能刚好够到中间那一条
季阳看到言格的动作,一下子也明白了:“真的是女人!”他完全愣住:“可受害人杨姿说,她和嫌疑人有交流啊!”
言格缓缓把手收回来,放进兜里:“一个好的催眠师,能用假的东西,让被催眠者产生最真实的记忆。”
季阳张口结舌,今天算是开了眼界,他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一个女人用假的器具和润滑剂,用语言催眠欺哄另一个女人,让那个女人产生了最让自己开心的幻觉。
这种场景真是……
因为已经有了受害者的亲身“感觉”和口述,所以嫌疑人收走了假的男**具,让众人更加确定嫌疑人是男人。
这个女人太可怕了。
季阳:“尹铎检控官洁身自好,不太可恨招致女人这样深刻的仇恨。”
言格则深深蹙眉,自言自语:“有一件事情,我觉得很奇怪。嫌疑人给郑颖催眠,让她自杀,自己则远离现场;可在杨姿这里,她亲自来现场。而且报了警,没让杨姿死。为什么?”
季阳也想不通,可,他毕竟是旁观者,沉默半晌,隐隐感觉到了不对:
“言医生,嫌疑人要的,是不是受害者的口述?当时甄律师深受刺激,情绪失控”他立刻反应过来,“她要报复的不是尹铎一个人,而是尹检控官和甄律师!”
言格一愣,该死,他竟然忽略掉了最关键的一点。
嫌疑人故意把杨姿带到甄意的工作室来,他一开始只是以为MSP的那些疯子搞鬼,可其实没那么复杂,那就是最简单的一起报复事件。
报复尹铎,报复甄意。
比起杀死甄意的好朋友杨姿,让她的好朋友活下来,让她知道她的好朋友在意淫她的男人,让杨姿受尽羞辱从此记恨仇视甄意,甚至伤害她。
他的心忽然就有些发凉,像漏了风。
早晨的第一束阳光从窗外洒进来了,他却感觉不到半点温暖,也不理季阳,拔腿便往外走去,一边走一边摸出了手机。
淮如!那个疯女人!他早该想到!
甄意抱着被子,滚成一个团,睡得香甜。
迷迷蒙蒙中,听到自己欢快的声音:“甄意你男人电话快来接呀。”
唔?她睡了不足一个小时,哪里醒得过来?
她男人不就在她身边么她闭着眼睛,伸手抓抓,空空的。那声音还在唱:“甄意你男人电话快来接呀”
她太困了,朦胧地睁开眼,瞬间猛地一惊,弹跳着往后一颤,睡意全无。
面前一面镜子,上面画了血淋淋的环,镜子上还挂着一个硕大无比的假男**具!
她的心因为骤醒和惊吓,剧烈地跳。
拉着窗帘,清晨的卧室里还很昏暗。
镜子里,她面色惊恐,脸色煞白,脖子上系着一个蕾丝项圈,另一端,她的心几乎要从嗓子里跳出来,缓缓回头,就见床头坐着一个女人,殷红的嘴角挂着一抹奇异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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