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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运的是,当宋玉芳见到熊太太时,得到的消息却是好的。
熊太太向她说道:“龚部长出面都谈好了,人是不会有事的。但张作霖爱面子,自然不肯直接放人。”
这边说着话,外头陈四菊一路狂奔过来,喊道:“何太太,中行的车子来接你了,说要带你去大帅府呢!”
“太好了太好了,一家团圆了。”熊太太开心地过来牵住她的手,领着她到车里去。
宋玉芳站在车门外,对熊太太告别:“熊太太,多谢你开解我。你自己也要保重,我看你生完孩子以后,精神一直不大好。”
“会的,你也是,不要太劳累了。”熊太太握了握她的手,许久都舍不得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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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帅府外重逢的一刻,当着外人的面,不方面将心中许多情感露在面上。
何舜清在拿家门钥匙的时候,几乎已经控制不住心里的欲望,他想紧紧搂住宋玉芳,亲吻她,一直吻下去。
然而面目全非的家,打断了他一切一切的幻想。他以为自己几天几夜不曾好好打理的样子,已经是最狼狈最破坏重逢气氛的一件事了,不成想还能有更扫人兴致的事情发生在两人之间。
“隔壁的李太太对我说,因为九六公债的价格没能稳住,做空的客户砸了这边好几户人家泄愤,就连没在银行工作的,也有受一些牵累。”宋玉芳也只看过客厅的情形,一面解释着这里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一面走到卧室里去检查。只见里面的衣柜被翻得乱七八糟,家里应急的钱也都不见了。因为何舜清是南方人的关系,总是觉得北方的冬天难熬,他在南京的母亲专门为他做了好几件御寒的皮衣,这时候也都找不到了。
何舜清进来了,首先映入他眼帘的,是掉在床上的一张全家福,这原本是镶了镜框挂在屋子中央。“不高兴就砸那些身外物好了,何必连这种对他们来说不值钱的东西也不肯放过呢。”他抱着那张照片,发现玻璃把女儿的脸上划了一道口子,心里如刀刺一般地疼,就好像女儿真的被人划了一下那么疼。
“李太太还说,他们不要在北京待了,哪怕不要饭碗也要回杭州老家去。”宋玉芳从他手里抽出全家福,吹了吹上面的灰,又说道,“没事儿,我是准备明天去看看爸妈,就顺便带出去问问照相馆能不能补得跟原来一样。”
“北京的确是不能待了,我看你留在这里也不能休息,这一摊子还不一定什么时候能收拾干净。”何舜清原地转了一圈,这两天本就没得休息,看到这一切更加地感到头疼,“这两天,陪你去岳父岳母家借住。然后,买四张火车票,你带着爸妈还有津方一起去上海。等安顿好了,小宝也可以接过去,免得你总是惦记她。”
宋玉芳点点头,随后又扑在何舜清怀里,死死地抱着他,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今天不去了,再坏也是我们的家呀。我只要跟你在一起,家里变成什么样子都可以。虽然知道那样想不好,但我羡慕李太太的话,哪怕你没有了工作,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地在一起就好。”
何舜清抬手碰了一下自己的胡茬,忙推开她,道:“太扎了,你会疼的。我身上也太臭了,要洗一洗才行。”
“我帮你。”宋玉芳完全不等他回答,先就进了卫生间,把倒下的脸盆架收拾好,毛巾洗了一遍又一遍。然后从地上捡起刮胡刀,刀片朝外亮了一亮,嘴里还说道,“你到现在一定是没合过眼,自己做这些太危险了。”
果然是这样的,何舜清此刻看什么都觉得有点模糊,可能身体已经接近了极限。他走到客厅里,把沙发上的杂物一扫,终于可以放松地躺下来养一养神了。
宋玉芳拿着毛巾和刮胡刀,替他脸上抹了一层白沫子。
何舜清闭着眼,有一句没一句地开始向妻子诉说工作上的种种不顺:“各地分行对总处的意见是越来越大,简直把我们看成一种负累。还有zheng府里的一地鸡毛,我根本也不觉得自己是个做经济的人,倒是替公府跑腿挨骂的。这样地夹在两边,工作完全是煎熬。”
宋玉芳安静地听着,偶尔也说上一两句。
把脸刮干净之后,宋玉芳才问道:“感觉好一些了吗?头疼好一些了再去洗澡,不然热水一冲,全身血液动起来,脑袋会更加发涨的。”
何舜清睁开眼,定了定神点头表示可以,然后就去卫生间里捡起莲蓬头看看还能不能放热水。
“这里我来就好了,你去房间里找两件干净能穿的衣服。”宋玉芳抢上前来,嘴里一直念叨着,“刚才实在没想到,出门前应该先把衣服拿到洗衣房,没准这会儿都熨干了呢。”
尽管洗澡的时候赤诚相见,但两个人的心里都没有起什么念头。一直到宋玉芳搓到何舜清腰部以下,何舜清忽然开始计算,自己今年几岁了呢。也才三十五而已,却偏偏跟上了年纪的人一样,说不到两句话就唉声叹气的:“你知道我在赴宴之前的一小时前,都在做什么吗?业务委员会的委员们,拿着总处与zheng府之间资金往来,逐条逐条地要求我解释。我未必每一条都说得出来,因为有些资金的去处是需要保密的,而总处虽不能唯zheng府是从,也不是凌驾于zheng府权利之上,不该知道的我们自然不能去刨根问底。但委员们似乎对此十分地不信任,言语多有刁难。”
何舜清口中的业务委员会,是各地分行对财政垫款发起反抗的产物。委员即各地的分行行长,每年会开一次会,有权利查看总处与zheng府的往来账目,并决定当年的业务方针。只有得到业务委员会的同意,才能动用地方库存来替zheng府垫款。
宋玉芳劝他道:“虽然表现得刻薄了些,但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互相站在对方的角度想想吧。多则怕抢,少则怕挤兑,这句话也不知道要挨到几时才能过时。民国之初,央行的身份曾是中行的骄傲,可现在,已经成了许多人想要逃离的噩梦。”
洗完了澡,两个人找出了家里唯一一条完整的被子,相拥着在沙发上躺下。
何舜清说起他这几个月的感受,眼圈不由红了起来:“总处许多办公室都腾退了,门锁得贴紧,显得走廊特别狭长阴森。从楼上望下去,无论是支行大堂,还是外头的马路,都冷清多了,没有那么多笑声了。回到家里,就我一个人。不过跟今天这么一比,又觉得从前的样子也没什么可抱怨。我长到这么大,还是头一次知道孤独的感觉,原来这么难以形容。这里怀里揣着千斤重的物件,重得每跳一下都会出一身冷汗,但其实芯子里面是空的,什么都没有了。”
“你记得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我们谈到北京是如何的金玉其外,这里的人只会撒金子、拣金子,不会挖金子。那时我虽然看起来能把你的每一句话都接住,但其实并不是真心地懂得这些道理。现在总算是明白了,把民心耗尽了,收不上那些岁贡,北京就只剩下其中的败絮了。城墙还是那么厚,前门楼子一眼望不到顶,围住的却是一座没有心跳的死城。”宋玉芳把头撑起来,即使周围一片黑暗,何舜清的眼睛还是那么亮,她说出了心里盼望,但又同时觉得这在目前看来,也许是奢望,“私心来说,我希望你能去上海工作。不是为了我们可以每天都在一起,而是那边更有个工作的样子。但是只怕我们这么想,人家也这么想呢。”
“是啊,这里总还是需要有人待着的。”何舜清把她搂得很紧很紧,拍着她的背,小声说道,“很晚了,我们睡吧。”
宋玉芳默然点着头,尽管这个小小的沙发显得特别拥挤,但她很久没有在夜里这么安心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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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何舜清一早来到银行,杜民发拿着电报向他说道:“湖北督军萧耀南给汉口分行发了一份电报,语气强硬,要求与行长议事。”
“事?”何舜清嘴角轻蔑地一笑,一下便明白了萧耀南的意图,继续问道,“洪行长去了吗?”
杜民发一脸愁容,答道:“行长因事外出,好几天才能回汉口,行内事务暂由副行长代为主持,分行那边也说明了理由。萧耀南的意思,见谁无所谓,就想在今天之内见到……见到两百万。”
何舜清无力地叹了一口气,步子变得有些绵软,沉声交代道:“就告诉汉口分行,务必按照章程办事。非常时期,希望汉口同仁以大局为重,他们所受的委屈,总处都是明白的。”
两个小时后,杜民发再次拿着电报过来:“汉口来的电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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