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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就是有那么一类人,他们——他们只顾担心来世,根本不去学习在今生如何做人。
——《杀死一只知更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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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份的临乾市,连空气都是燥热的。
陆季阳顶着满脸墙灰被人从床上拎起来,一睁眼就被他妈挥舞着锅铲赶进洗手间里。
“动作麻利点,给你摊了俩鸡蛋饼,凉了不好吃。”
陆季阳杵在水池子前,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半晌没动。
镜子里的人神情恍惚,面色发白。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唯独脸颊上少了块疤。
陆季阳伸手摸了摸眼角,确认那道从右眼角拉到耳根后的“真男人勋章”这会儿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动作迟缓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以昨晚那小王八蛋偷袭他的力道,脑袋上必然会有个大包。
然而,预想中的鼓包没摸着,被重击的痛感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鸡蛋饼的香气从厨房飘过来,陆季阳依稀记得,几个小时前就在去参加高中同学聚会的路上,他被人从身后打了一棍,巷子里光线昏暗,他来不及看清偷袭者的脸,再一睁眼就看见他妈王慧敏拿着锅铲催促他洗漱的模样。
事实上王慧敏女士早在半年前就已经躺进了医院,根本不可能这样精神气十足地催他起床。
这是做梦还是......重生?
陆季阳正想得出神,王女士的大嗓门就过来了:“季阳同志,人家嘉年已经在楼下等着了,你是不是该抓紧点时间?”
听到张嘉年的名字,陆季阳立刻回过神来,拧开水龙头快速地洗漱了一通,戴上帽子背上书包就冲出了房门。
餐桌上早已经备好了鸡蛋饼和牛奶,赵友臣和王女士围坐在餐桌前,两人穿着睡衣,估计是刚关店回来,皆是一脸的惫色。
陆季阳搭在门把上的手顿了顿,心情沉了下去。
准确来说,赵友臣是他的继父。
父母在他初三的时候离异,接着又各自重新组建了家庭。两件事前后相差不过一个月,难免有些人在背后说闲话。他心思敏感,碰上这事,心里其实已经爆炸了,明面上却是一声不吭。
这两位在讨论隔壁新邻居装修扰民的事,陆季阳压低了帽檐,说了一声“我出门了”,随即脚步飞快地从餐桌边上路过,没跟赵友臣打招呼,也没动桌上的早饭,而是径直到玄关处换鞋出了门。
室外热得跟蒸笼似的,他刚到楼下就看见了树荫下骑着炫彩摩托的张嘉年。
张嘉年是他高中时期的好友,爸妈在外地做生意,家境不错,人特别能折腾。
这人跟他的关系一度好到盖一床被子,然而在他高二退学、一个人跑去外地后,两人就再也没见过面。
陆季阳见到人的时候,精神还有点恍惚,倒是张嘉年,冲他吹了声口哨,屁股往后座挪了挪,示意陆季阳来开车。
“老陆,一会儿考试我跟你后面的人换个位置,你记得把卷子往边上放放啊。”
陆季阳额角突突直跳,问:“什么考试?”
张嘉年:“开学考啊,考语数外,你昨晚喝断片了?”
陆季阳吸了两口气,心说我不是喝断片了我这是记忆断片了,我要是告诉你我是从两年后穿越回来的你能信么。
这话自然不能说出口,因为就连他本人现在尚不能确定是不是在做梦。
二中的校门南北开,南门比北门气派有逼格,然而因为修路的原因,北门临时充当了正门。
校长索性将校训石搬到了北门,让所有学生一踏进学校就能看见那四个硕大的鎏金红字:求学致知。
张嘉年那张嘴嘚吧嘚了一路,陆季阳心里装着事,愣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校门口的值日生今天还没上线,他畅通无阻地开到停车场,刚摘下头盔,就听对面男宿舍楼发出一声气壮山河的问好:“大哥早!”
陆季阳:“......”差点忘了这茬。
他念高一的时候被张嘉年这个中二少年撺掇着完成什么“一统二中”的梦想,两个中二病凑在一起坐上了二中老大的第一把交椅,过得跟小皇帝似的。
陆季阳扫了眼阳台上那些光着膀子的“小弟”,中二一时爽,事后火葬场,进入社会两年后再来看,简直是一帮小孩子的游戏。
中二少年张嘉年显然很享受这种被人追捧的感觉,他拽着陆季阳往考场跑,趁着人不多,直接捧着贴有自己座位号的桌子搬到了陆季阳后面。
张嘉年的父母跟校方打点过,一般只要他没做什么太出格的事,老师们对他的行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铃声一响,卷子拿到手,陆季阳正反两面翻了翻,两眼一抹黑,心情挺操蛋。
他高二没读几天就辍了学,离校两年,连基本的修辞手法有哪些都说不清。
试卷是做不出了,陆季阳撑着头,在几道数学题下写了一排“解”字,笔杆子在他手上像是要转出花来。
教室里很闷热,陆季阳心情烦躁,觉得自己像是被人勒着了,窒息感来得莫名其妙。他抬头看了眼墙壁上的时钟,发现离考试结束还有一个多小时。
有人比他还着急,坐他后面的张嘉年左等右等没见着答案,忍不住偷偷用手指戳他后背。
监考老师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人,见张嘉年跟屁股上长了针似的,知道这人不是便秘就是准备干坏事儿。
鉴于张嘉年平时的表现,监考老师更偏向后者。
他背着手走下去,正要提醒两句考场纪律,就见坐屁股长针同学的前面那位,猛地站了起来。
“同学......”他跟陆季阳对上视线后愣了愣。
这男孩子长相很出众,漂亮,但又特别凌厉。
尤其那双眼睛......这会儿盯着人跟别人欠了他钱似的。
陆季阳把两张卷子合起来,往监考老师怀里一塞,“我交卷。”
这个操作张嘉年在后面看得一愣一愣的,他心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是:我靠,这才开考二十分钟诶,老陆什么时候背着我修炼成学霸了?
理论上来说,至少得开考三十分钟后才能交卷。然而陆季阳不给监考老师反应的时间,卷子一交,拿上笔直接走人。
走得那叫一个风风火火,监考老师低头看了眼手里的空白考卷,预感到了这是另一位难搞的刺儿头。
外面太阳越来越大,热得跟烤炉似的。陆季阳走在操场上,感觉自己就是烤盘上的那块五花肉,再这么烤下去,水分肯定得流光。
他抬手抹了把汗,两手一撑,从操场尽头的矮墙翻了出去。
这个点他没地方可去,教室里坐不住,外面又热得不行......陆季阳站在树荫下思索了一会儿,最终决定去爬山。
二中南面过条马路就有一座临乾山,校长经常乐呵呵地说这就是二中的后花园。
山上风景挺好,而且树木高大,空气好,还阴凉。
陆季阳爬上山,找了个凉亭,躺在长椅上,心里舒服多了。
猝不及防地回到两年前,他感觉自己就像是被人恶意整蛊一般,从早上睁开眼睛到现在都处于一种被动的状态中。
这会儿有了独处的空间,他才能静下心来思考问题。
昨晚的同学聚会到底出了什么变故,是哪个小王八羔子偷袭他?
最重要的一点,他真的回到了两年前吗?
问题太多,一时半会儿想不通也解释不了,陆季阳眼睛一闭,干脆在长椅上睡了一觉。
他是被饿醒的,睁开眼睛确认自己还睡在凉亭里,蝉在耳边“滋儿哇滋儿哇”地叫。
兜里的手机震个不停,陆季阳掏出来扫了一眼,果然是张嘉年的来电。
“喂?”
“喂,老陆,你今天不仗义啊!”
陆季阳理了理自己睡得翘起的头发,问:“我怎么了?”
张嘉年:“说好的一起到白头,你却偷偷焗了油,行了,你不是答应了给我看答案的吗?怎么一个人交卷跑了,我给你打了一下午电话,说,跑哪儿浪去了。”
陆季阳嘴角弯了弯:“浪个屁,我在山上睡了一觉,手机静音没听见......你没发现我交的白卷?”
“我光顾着看你狂拽酷炫的背影了,哪儿来得及看你交了什么。”张嘉年顿了顿,啧道:“怎么了这是,心情不好?”
陆季阳:“有点。”
张嘉年乐呵呵道:“行,你站着别动,我上山找你,兄弟带你去浪,心情不好就该来一场痛痛快快的厮杀!”
“嗯。”陆季阳挂了电话,突然就对重生回高二这件事多了些脚踏实地的踏实感。
手机上显示有十三条来自张嘉年的未接来电,也就这人能有这么强的毅力了。每天都是活力满满,跟有使不完的劲儿似的。
陆季阳收拾收拾心情,觉得睡了一觉后浑身都舒坦了不少,一睡解千愁不是吹的。
......就是山上蚊子挺多的,胳膊上多出三个大包的陆季阳叹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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