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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邵询就醒了。
出卧室前，邵询下意识地进庭院看了一眼，里面还仍是夜晚，仿佛没有昼夜交替，只有涂壁安安静静地矗立在樱花树下。
昨夜的一切仿佛一场梦，但眼前的庭院无疑清楚地宣告了它的真实。
邵询打了个哈欠，退出庭院去洗漱。
一进洗手间，他就看见洗脸台上蹲着一只小黑猫。
它正一爪搭在水龙头上，一爪悬在空中，身子前弓着，听到声音后，它僵硬地转头，一双琥珀色的猫眼看着邵询。
一人一猫对视了三秒。
最终还是以小黑猫炸弹十分淡定地收回爪子，从洗脸台跳下来，施施然离去告终。
因为在邵询的认知里，猫向来是一种灵性又很神经病的生物，所以他也没多想。
等邵妈、邵橙起来后，邵询已经从楼下早点摊处买回了早餐放在桌上，正蹲在地上给一黄一黑两只小猫崽喂食。
邵妈洗漱完，先在餐桌前坐下，问道:“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邵妈今年四十多，虽然脸上五官仍隐约能看出年轻时的秀丽，但身材因为生育已经走样了，人矮矮胖胖的，再加上笑起来眯眯眼，乍一看很和气。
她在冬海市一家的重点高中执教多年，经常带高三班，忙起来的时候整天在学校里陀螺转，对自家的两个崽子基本是放养的。
“今天要上班。”
邵询简短地答了一句。
一家三口用过早饭，一起乘公交去学校。邵妈去一高，邵询去四中，邵橙要去一中，三个人方向大致相同，目的地却不一样。
正值早高峰，公交车上人挤来挤去。
邵询一边看着车窗外迅速飞退的建筑物，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
邵询大学是在国内一线城市天海市念的，虽然名字只有一字之差，但两个城市的发展水平却是天差地别。
冬海市是个标准的十八线小城市，虽然这两年省里有开发这里的倾向，但总得来说经济不发达，人口不稠密，工资不算高，唯一的长处是依山傍海，空气清新，物价低，生活节奏更是不紧不慢的，尤其适合养老。
倘若没有系统出现，邵询之后几十年的人生轨迹就是一条直线，一眼就能看到头。
但是能看到头的人生，未必有什么不好。
邵询家庭条件尚可，父母健在，如今更是猫妹双全。长在还算顺遂的环境下，邵询难免生性散漫，又胸无大志，不求上进，日子过得很随性，倘若没有一条固定的轨道拘着他向前，恐怕他早就晒成咸鱼干了。
用妹妹邵橙的话来说，他现在的状态就是，“大学学了个中文，整天喝喝茶练练毛笔字看点书，整个人都佛了”。
唯一的变数就是突然降临的金手指。
对了，还有包里那块方方正正的板砖。
——拿着板砖去上课，瞬间感觉整个人的层次都不一样了。
经过昨晚的反复试验，邵询终于确认，庭院内外时间流速一致，进入空间时，身体在现实中不会消失，只是看上去像在打盹，对外界现实还能有所感知。
在邵询的许可下，式神可以进出庭院，然而这种出入必须在距离阴阳师本人一定范围内。阴阳师对式神的召唤也有一定的距离限制，一旦式神离得太远，阴阳师只能召唤到灵体，这时候就不可避免地需要用到小纸人作为凭附的媒介。
很快，公交车到站了。
到学校后，邵询没有第一时间去教室巡视，而是先去了语文组办公室和其他老师聊聊天，翻翻教案，算是留出时间，给熊孩子们一个安心补作业的机会。
看着墙上的挂钟指向七点半了，邵询才不紧不慢地向教室那边走去。
四中规定，初三的学生六点五十必须全部到校，七点前开始早自习。
沿着走廊一路走来，旁边的教室已经传来了朗朗读书声。但远远地一看到初三五班门口的牌子，那边的喧闹声就传了过来。
走廊前方还有个扎马尾的女生背着书包不疾不徐地向自己班上走去。
邵询有意放慢了脚步，还没到门口，喧闹声瞬间消失，班上静了下来。
等邵询走到门口一看，发现之前见到那女孩还没回到座位上，而是正背着书包，侧对着他在擦掉黑板上的名字。
察觉到门口来了人，她转过头来，平静道:“老师好。”她的语调平静舒缓，音色有一种十分罕见的清冽感。
这女孩穿着一身冬海市随处可见的蓝白运动校服，身形纤细，骨肉匀停。一双浅褐色的眼眸中略带冷漠疏离，五官清丽出挑，只脸颊处还有些少女未褪尽的婴儿肥，却衬得下颌线条圆转饱满。虽然还没张开，但实在是个美人胚子。
四中规定，请假的学生必须由班干部在黑板上写下名字，等销假后才能擦掉。刚才这学生擦掉的就是她的名字——叶芷。
五班的班长。
之前邵询只知道班长是个女生，但一直没见过人，只看过贴在资料上的照片，因为这学生请了一个礼拜的病假没来学校，班上的事情都由副班长刘诗雅代理。
来这个班之前，上面领导还特意交待过，这是个好苗子，只是身体不大好，只要她请假，给她批好假条就行。
邵询点头道:“回座位自习吧。”
叶芷平静地嗯了一声，背着书包向着座位走去。她的座位在教室最后一排角落里，书堆得有小山高。站在讲台上，也只能看到书后面有个头顶在动。
学生们都在低头看书，教室里很安静。邵询则开始拿着花名册和座次表，一一地对应着认脸。
早自习的时间很快结束了。
课间操的时候，邵询正在办公室里翻着夹在备课本里的一册《百鬼阴阳抄》，突然班上的文艺委员周蓓蓓急冲冲地跑来:“老师老师，不好了，胡小婉和苏安打起来了。”
周蓓蓓是五班的文艺委员，性格活泼外向，人臭美又爱八卦，是那种什么事都喜欢掺和一下的那种女生。
邵询一边快步往那边赶，一边听她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这才明白了大致是个情况。
胡小婉和苏安是一对男女同桌，女生家境不错，父母溺爱，性格跋扈。男生父母双亡，和唯一的姐姐相依为命，家里还有欠债，经济条件不大好。
据周蓓蓓反映，平日里胡小婉就喜欢欺负苏安。今天她弄丢了零花钱，怀疑是苏安偷的，就在班里指桑骂槐，结果激怒了苏安。新仇加旧恨，两个人就打了起来。
等邵询赶到时，胡小婉和苏安两个人已经被班上的学生拉住了。
班上的学生分成两拨围在他们俩身边，中间站着以叶芷、刘诗雅为首的几个班干部。
俩人正在互不相让地怒视对方，身上的校服松松垮垮的，头发有些蓬乱，但好在脸上、身上没什么大碍，看样子应该是刚动手就被拉开了。
见邵询来了，学生们分开一条道路来，身为班长的叶芷和邵询简单说了一下事情的经过，就退在一边，把场面交给了邵询。
邵询一边听，一边问胡小婉道:“你说是苏安偷了你的钱，有什么证据吗？”
胡小婉振振有词道:“我的位子上没有人来过，除了他还能有谁!”
旁边的苏安涨红了一张脸申辩道:“老师，我没拿她的钱。”
他个子不高，面相有点阴郁，皮肤苍白。如果不是头发蓄得有点长，眼神不大好，好好收拾一下应该是个清秀的小男生。
“除了你还有谁，全班谁不知道你家里最穷，手脚还不干净，就是你干的!”
“你凭什么污蔑人!”
邵询制止道:“好了，胡小婉，你先别说话。你先在你的座位上找一遍，确定钱找不到了，回头我去监控室给你调监控，你看怎么样？”
“我确定了!我的钱就是没有了!”
“那就再确认一遍，回到你的座位上，把每一个角落都检查一遍。”
胡小婉还想说什么，但在邵询的命令下，还是不情愿地回到座位上翻了一遍书包，敷衍道：“就是被人偷走了。老师你为什么不搜苏安的桌箱？”
“那你记得你的钱上有什么标记或者折痕吗？总不能搜到人家的钱就说是你的吧。”
没想到胡小婉眉头一皱，想了想居然还真的说了出来：“我的钱很新，之前不小心滴了指甲油，能看出来。”
“那行，你把其他的书还有桌洞翻一遍，确认了再说。”
胡小婉拔高声音：“我刚才翻过了。”
邵询没说话，就静静地看着她。
最终胡小婉顶不住，还是沉着一张脸一本一本哗啦啦地翻书，动作大得让人怀疑她是在撕书。
没多久，她突然泄气了，把旁边刚翻过的一摞本子哗啦一声推翻，有几个本子直接掉在地上，被她一脚踩了上去，转过头来瞪着邵询：“我要让我爸告诉校长，你是什么臭老师，包庇小偷，没有师德。”
邵询不置可否道：“那行，你先把你脚底下的那个本子给我。”
胡小婉一僵。
旁边围观的吃瓜群众们眼神变了。
两人僵持着。
最终还是班长叶芷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上前对胡小婉道：“你把脚抬一抬。”
若是别人，向来横惯了的胡小婉早就一把推开她了。但是她以前就跟叶芷同班，心里莫名有点怵她。
叶芷从地上捡起本子，递给邵询。
邵询没有翻开本子，就随手放在了桌子上，看着胡小婉口气缓和道：“先给苏安同学道个歉吧。”
一般学生这会就灰溜溜道歉了，但胡小婉梗着脖子死不认错，还不屑道：“就算他这次没偷钱，我凭什么道歉，他就是个小偷，昨天我还看见他偷王展放在桌洞里的零食吃。他就是个小偷，我才不要道歉。有本事你打电话叫我爸来，我爸都不会让我给一个小偷道歉。”
得，看出来了，就这熊孩子的架势，家长估计跟她一样熊。
她提到的王展是一个头不高的小胖子，家里做生意的，脑子挺灵活，在旁边笑嘻嘻道:“谁说那是他偷的，我之前都跟人打过招呼了，谁想吃自己去我桌洞里拿，当谁都跟你们一群女生一样小气巴拉的。”
这一句地图炮可捅了马蜂窝，旁边的女生们怒了:“王展，你说什么呢！”
“你说谁小气了，把话说清楚。”
“就你大方，那你怎么不请我们吃饭？”
看着女生们群情激奋，王展面上笑嘻嘻，心里已经怂了，豪气干云地一挥手:“请吃饭什么的小事情，有空你们定，我一人陪你们到天亮，别打扰老师处理班级事务。”
女生们还没来得及反应，男生们都挤眉弄眼地怪笑起来。
旁边的周蓓蓓对男生那点心思门清，对着王展的脚踩了下去:“谁稀罕!”
王展痛得单脚跳了起来，但还是笑嘻嘻的，浑然不在意的模样。
被他们这一插科打诨，班上的气氛好了不少。邵询挥挥手赶他们道:“行了行了，都散了，收拾收拾等会准备上课。”
学生们这才散了。
邵询把胡小婉带回办公室，准备好好和这小孩谈一谈。没想到刚一出去，就先看到了在走廊上穿着牛仔外套，双手插兜来回走动的周清彤。
她个头高挑，剪了一头清爽利落的短发，一身便装，看上去英姿飒爽。
见邵询出来，周清彤走过来道：“找你有点事，我们私下说。”
邵询示意她看身后的胡小婉：“我这里还处理着事呢，要不回头再说。”
周清彤给他使眼色：“我真有急事。”
“你先去我办公室等着。”
胡小婉哼了一声，扭头就去了。
周清彤看了一眼：“你这学生还挺横。”
“说吧，周大警官，什么事？”
周清彤是邵询家的对门邻居兼发小，当年高考后去了省城警校，今年回来在冬海市刑侦队，整天忙得昼夜颠倒，很少能见到人。
这会快上课了，走廊上的学生都回到了班里。看周围没什么人，这才凑近了邵询，小声道：“我找你们班上一个叫苏安的学生。他家里人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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