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蓄起的杀气一滞,悄悄消散。
邹灵雨晓得自己收在袖中的册子掉了,退开身子去寻。
伯母嘱咐让她在花轿上翻看,结果那时情绪没能绷住,偷偷哭了一场,她顾着平复心绪,倒忘了这桩。
就是纳闷怎会这般轻易就掉出?
她欲将书册收好,此刻才真正瞧见上头究竟画了何物,伸出的手一顿。
大胆的笔触勾勒出旖旎图像,人物画得不算细腻,却明白看出是一男一女,且姿态动作和重点均是清清楚楚。
邹灵雨瞪圆了眼,伸出的手停在半空,怎样都无法往前。
这、这是何物!
邹灵雨心头巨震,不敢相信自己竟揣这物揣了一路!
她白皙的脸蛋红得几欲滴血,急忙撇开目光,不愿再多看画像一眼。
这目光一别,便与凌晔的视线撞在一处,两人皆愣。
凌晔原先总面带温和的笑意,此时笑容却有几分不自然。
那不自在的表情让邹灵雨可以笃定,他绝对将书册内容看了个明明白白。
意识到这点,邹灵雨整个人如被架在火堆上烤,每一寸肌肤都在发烫,羞得想挖个洞把自己埋了。
凌晔体贴地先转开目光,以拳抵唇,垂眸看向另处。
“咳,娘子不妨先将此物收起……”
这咳嗽声与之前那几声不同,此前是真的身体不适,这回的却像是在掩饰笑声。
邹灵雨眼露绝望。
她咬咬牙,努力控制面上表情,硬着头皮走上前,却不肯直视,只用眼角余光去寻画册位置。
“……我这就处理。”
甜美的声音透出委屈,邹灵雨眸中盛满水光,面色通红,却还抿紧唇故作不在意。
她捏起没有绘制图画的册子边角,僵着手,恨不得它离自己越远越好,仅用两根指头捏着。
可拎起书册后,问题来了。
邹灵雨目中迷茫。
这得收哪儿呀?
她自己的东西尚未放进房中,原先收着书册的地方是自己衣袖,不知道时也就罢了,眼下知道这是何物,邹灵雨必是不会再贴身存放。
邹灵雨四处张望,在墙角处发现一箱笼,面露欣喜,快步走了过去。
她将盖子揭开一个拳头大小的开口,捏着书脊阖上书页,动作迅速地往洞口塞了进去,立刻掩上。
眼不见为净后,邹灵雨这才舒了口气。
可算搞定了……
放松下来,她视线落在右手上。
手指僵硬,适才拎着书就没敢多动弹,偏又用力过猛,邹灵雨伸展手指舒缓。
一想到曾摸过绘制那图的纸张,她面色微异。
尚在恍惚,那头的凌晔又是一阵猛咳。
邹灵雨连忙收敛心神,倒了杯水给他,“夫君喝点茶,润润喉。”
茶水温度正好,邹灵雨递出去的杯子凌晔伸手接了,两人指尖短暂碰触,邹灵雨瞬间僵住身子。
她不敢大口呼气,战战兢兢瞥了眼凌晔。
捏住瓷杯的手指修长且匀称,很是骨感,丝毫看不出这是双能杀人的手。
凌晔饮茶时半垂着眸子,恰好掩住那双好似能将人看透的眼神。
虽是武将,但凌晔身上肌肤却非健康的麦色,许是因总伤病卧床的缘故,比寻常男子要来得稍白些。
他饮完水,将空杯交到邹灵雨手中,清了清嗓子,缓缓说道:“为夫不知娘子此前做了功课,只恐怕辜负娘子期待,我这身子尚不宜圆房,怕是要让娘子失望了。”
笑得一脸歉然。
他的面庞英气凌厉,却因病中增了些许憔悴,大大削弱逼人的锐利感。
甚至因适才的猛咳,颊上泛起不正常潮红,看着越发脆弱,委实让人难以将他与所向披靡的战神联想在一处。
邹灵雨思绪被他这话打断,脑子就是一懵。
随着凌晔越说,她眼睛就瞪得越圆,才稍稍减退的颊上绯红又瞬间染上红霞。
偏凌晔还觉不够,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待到日后可行之日,为夫会再知会娘子。”
邹灵雨慌乱,往后退了一步。
知、知会什么啊?
她手中还捏着瓷杯,杯壁中的茶液因倾斜沾染到邹灵雨指上,让她以为触到凌晔薄唇含过的位置,惊得险些就要将杯子给扔出去。
过往几年的教养都在这一瞬发挥功用,邹灵雨忍了下来,妥善将杯子放至桌上,并未做出失仪的举止。
可这也已尽了她最大的努力。
她转首看着凌晔,模样颇有些狼狈。
本就提心吊胆地嫁进来,如今才不过半个时辰,邹灵雨就觉得心惊肉跳。
她咬了咬唇,用那张红透的脸,第一次鼓起勇气对凌晔小声辩解:“除了刚刚以外,我还没来得及看过!”
而且她也没有在期待!
邹灵雨这样的表现,凌晔看得很是惊奇。
本以为邹灵雨不知道要端着到何时,却因为这事激得她露出羞愤的模样,都还敢同他回呛了呢。
“哦,没来得及……”凌晔低吟。
也就是总会看的。
邹灵雨表情僵住,扶着桌沿的手用了力气,圆润的指尖都泛了白。
这让她怎么回答?
欣赏了会儿邹灵雨羞红脸的模样,凌晔善意地对她笑笑。
“未来日子很长,娘子自可以细细钻研,只今日时候不早了,累了一日,洗浴后便睡下吧。”
邹灵雨应那一句已用尽所有勇气,凌晔口中讲的尽是善解人意的话语,可邹灵雨总觉得这话听起来,怎么像明里暗里都在暗示什么呢?
她决定当什么也没听懂,只针对凌晔最后一句话回应。
“那我先去沐浴,夫君早些歇息。”
转身的姿态优雅,步伐也迈得不大,偏步子迈得却快,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在。
邹灵雨如蒙大赦退出房的剎那,凌晔脸上的笑也退了个干净。
不多时,慎言的声音在外头响起:“公子。”
凌晔淡淡回了声:“进。”
慎言端了水盆进来,脚上麻利地勾着门板顺便带上。
他替凌晔换下喜袍,服侍他洗漱。
取来慎言递给他的巾帕擦去额上汗水,凌晔问他:“邹二姑娘急急忙忙嫁进来,长靖侯府那边就没什么表示?”
听见此话,慎言无语地看了凌晔一眼,心说人家急急忙忙嫁进来,还不是因为某人临时起意?
他未及时回话,凌晔冷戾的眼扫了过去,慎言一凛,低头恭敬回道:“回公子的话,并无,且二姑娘……啊,现在该称少夫人了,少夫人曾言,是心甘情愿嫁给公子,少夫人自己的心意,侯府自无法再多置喙。”
都进门了,还喊什么姑娘?
慎言率先改了对邹灵雨的称呼。
凌晔冷笑一声,觉得甚是可笑。
若真心甘情愿,怎还会哭红了眼?
想到邹灵雨,凌晔面色深沉。
虽施了浓妆看不出真正长相,但邹灵雨五官秀美,眉眼明媚,尤其那双美目流盼,如上好的珠玉,瞧着就不会是个丑的。
至于礼仪倒也算端正,看得出竭力掩盖惊慌。
虽是如此,但在凌晔眼里,邹灵雨那模样不过像只毛都竖起,很是警戒自己的小猫崽。
他视线扫过被邹灵雨藏了避火图的箱笼,露出一丝古怪的神色。
哦,还是只会挖坑给自己跳的小猫,蠢兮兮的。
凌晔嗤笑。
至于另一头。
氤氲热气的浴房内,一片寂静。
忽然,浴桶中传来水声,邹灵雨冒出水面,只下半张脸还沉在水中。
浑身被热水泡得暖和,只她却不知道这热度是沐浴时才有的,还是来之前就已经面色发烫。
见到凌小公爷以来,发生的事一件件都太过一言难尽,甜雪和问枫担心她,本要伺候她洗浴,都被邹灵雨婉拒。
她现在急需一个人静静。
邹灵雨闭眼,调整气息,让自己慢慢冷静下来。
同时不断告诉自己,她是凌小公爷的妻,即便现下小公爷不方便,将来也总得与他行周公之礼。
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必得做好心理准备。
只想到避火图那页毫无遮掩的肢体,邹灵雨捂心,说不害怕是假的。
没事的,起码现在还没事……
洗去杂思,邹灵雨换上寝衣,再回到房中时已恢复往日的稳重。
她走到床边,凌晔闭着眼,并无反应。
凌晔身上喜袍已被换下,邹灵雨愣了下,觉得自己不够尽责。
好歹也是夫妻,替行动有碍的夫君更衣一事,她自当搭把手才是。
明日可不好再忽略了,邹灵雨握紧拳头认真记下。
说服完自己,邹灵雨又犯了难。
喜烛的火燃着,今夜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
凌晔说暂且不宜圆房,可邹灵雨看了看。
这房内床只有一张,而凌晔因不便挪动,睡在外侧。
听闻他腿上有伤,如此一来,还是尽量避免从床尾上榻吧?
若是不小心碰到他伤处,邹灵雨可不晓得现在看着温文的凌晔会不会露出嗜杀本性。
心尖颤了颤,邹灵雨脱去鞋,先坐在床沿,再扭过身子,以双手支撑,缓缓往内挪。
这样应当不会吵醒他吧?
邹灵雨担心地往凌晔面上投去一眼,只看一眼,她便险些心都从嗓子眼跳了出来。
──本以为睡着的凌晔不知何时睁开双眼,正静静看着她。
凌晔很是惭愧地说道:“为夫没法抱娘子上榻,委屈娘子了。”
……抱?
邹灵雨想象了下那情景,连话都说不利索。
“不、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
嘴上这么说,但越心急便越容易出差错。
邹灵雨慌乱中探出的右掌搭在凌晔手臂上,触感并非床褥,邹灵雨当下就发现不对。
怕压疼对方,她即刻收手想换个角度。
偏中途因改变力道转换不当,撑着锦被的掌心滑开,只听见凌晔闷哼一声,邹灵雨脑子里只浮现两个字──完了。
怦、怦。
邹灵雨脸颊紧贴凌晔的怀,耳边是他心跳声响,目光呆滞。
她都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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