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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炎炎,好在昨晚忽然间下了一场大雨,延禧宫的走廊上养了不少玉兰花,时不时的传来一股清淡的香。温知许站在书案中,侧立在窗边,一边弯腰练着字帖,一边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打声。外间棉雾一边收了伞一边走进来,雨下的大,人出去一圈裙角都湿透了。她一边将手里的伞递给站在外间的宫女,一边擦拭干鞋面上的雨水才走进去。“主子。”棉雾放慢脚步,拿起桌面上的砚台给主子磨墨:“乌雅氏没了。”放在字帖上的手顿了一下,随后温知许才道:“今个才没的?”赐死的圣旨可是昨个下的。“没了。”棉雾低下头细声细语道:“刚刚闭上眼睛。”温知许练了许久,手腕都累了,闻言放下笔接过身后宫女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手心:“怎么回事?”“听说是毒药灌了一半,她自个推开了,可药已入了口,虽药剂少可到底也是发作了。”“李公公念在四阿哥也十四阿哥的份上去问了万岁爷,万岁爷下旨不管她,也不准找太医。”棉雾说到这叹了口气:“就这样半死不活的吊着,生生疼了一晚上,刚刚才闭眼。”虽是赐死,但是这个死法也太惨烈了些。若是没那么刚烈,怕是早就死了,也不用吃这般多的苦头。温知许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过一会又问:“隆科多呢?万岁爷可有对他做什么?”“也没有。”棉雾照样摇摇头:“主子您觉得万岁爷是什么意思?”温知许接了递过来茶盏,斜靠在软榻上,掀开杯盖往里面看了一眼。“隆科多不过是留着秋后算账而已。”德妃在后宫受宠多年,一朝赐死总要寻个由头,天家的脸面是何等重要,万岁爷自然不会泄露一丁半点。先赐死了个妃子,之后瞬间又将朝中大臣赐死。这不是明摆着让人去查吗?“主子的意思是万岁爷不在意?”杏雨也算是温知许的贴身宫女了,最近这段时间跟在棉雾身边,学了不少,胆子也放大了些,有的时候也敢搭话了。温知许今个心情好,乐意回答她,笑着将头斜过去:“自然是在意。”畅春园那场戏终究还是没头没尾,万岁也是顾及她的颜面,才没训斥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上就泄露这等丑事。回宫之后他必定是派人去查了,否则不会理由都等不及找立马就将人赐死。杏雨似懂非懂的点了点,羡慕的往棉雾那看了一眼,主子周围这么多奴才就棉雾姐姐能读懂主子的意思,有的时候与主子两人说话她听都听不懂。温知许知道这丫头还没听懂,不过也不打算解释了。抓起迎枕边的扇子摇了摇,站起来朝棉雾道:“你随我去个地方。”棉雾扶着温知许下了软榻,笑着道:“主子这是要去荣妃那?”手中的扇子轻轻敲了敲她的手,温知许淡笑道:“正是。”——永寿宫荣妃坐在太师椅上,瞧着奶娘抱着才一岁多的公主在罗汉床上爬,公主是通贵人生的,死后给了章嫔,之后章嫔身子不好便养在了永寿宫。这一来二去的,章嫔的身子骨还没好全,公主便一直养在了她这。听说宸妃来了,荣妃原本拿着拨浪鼓的手放下来,顿了两秒才继续逗着公主笑,淡淡道:“让人进来。”温知许走进来,就瞧见屋子里这番景象,荣妃拿着玩具逗弄着小公主,满眼的宠溺做不得假:“姐姐倒是当着喜欢孩子。”她笑着说到这,福身行了个礼。荣妃也站起来,回了个平礼之后道:“妹妹倒是稀客。”温知许上前,与她一左一后的坐在软榻上,荣妃常年不受宠,屋子里的东西都是些旧款,虽然有了年头,但是处处精致,保养的也得当。“日后妹妹会常来看望,到时候怕是姐姐怕会嫌烦。”温知许笑着喝了口茶,随后不经意的问了一句:“姐姐可有想过换个地方住?”这永寿宫虽然好,但是也偏了些,何况年岁久了,这地方只有荣妃一人住着实冷清。“宸妃妹妹这是想报答我?”跟聪明人说话就是方便,温知许也否认:“姐姐是何想法?”当初若不是荣妃那本书的话,她怕是没那么快能找个乌雅氏的把柄。无论如何,都欠了荣妃一个人情。“若是因为这个的话,那就不用了,一来,本宫喜静在这永寿宫里待习惯了。”荣妃垂下眼睛重新看向罗汉床上的小公主:“二来,本宫当初也没想过要帮你,各取所需罢了。”若不是温知许,旁人怕是没那么成功乌雅氏搬倒。温知许一愣,随后重新看着太师椅上的荣妃,只见她淡然的坐着,眉眼容貌都不再年轻,但是通身的气质在那,一眼看过去让人忽视都难。那是从骨子里就透露出的贵气,还有这么多在这紫禁城的磨练,眼角间的纹路好像是在刻画一段风霜的故事。想了想,她从软榻上站起,再一次屈膝福了福身:“不管是为的什么,还是谢谢姐姐,日后若是有用得着的地方,妹妹定当尽力。”这一次荣妃没再站起来,只抬手挥了挥。温知许点了点头,随后便转身往门口走,才两步身后的荣妃就开口了,她眯着眼眼睛像是在思考:“妹妹当日说的那句话,是真的吗?”温知许下意识的勾起嘴角笑了一笑,这是第几个这般问自己?她嫣红色的嘴唇轻薄,勾起来的时候像是月牙儿,光是这小小一个动作,原本就精致的五官瞬间就亮了起来,娇艳欲滴满屋子都透着两分春色。温知许张扬惯了,骨子里的傲气与妩媚压也压不住,但是对面的人是荣妃,想了想,还是谦虚道:“妹妹开玩笑的,倒是没想到姐姐当真了。”荣妃原本一张脸还带着疑惑与复杂,见状之后反倒是笑了。她斜撑着头,淡淡笑了笑:“怕是现在这句话才是开玩笑的。”微笑的眼神看着温知许的时候却柔和许多:“去,下次若是有时间,再去你宫中喝茶。”“求之不得。”温知许跟着勾起嘴角,往外走了。——德妃的事总算是告了一段落,她死的不光彩,宫中多少知道一点。万岁爷下旨要将永和宫封了,永和宫中从除了一个搬出去的陈贵人,倒还有一个几年都不出宫门的良贵人。内务府的奴才不敢前去打扰万岁爷,只得来了延禧宫问惩罚娘娘,这永和宫的良贵人该当如何处置?夏日里正是吃荔枝的时候,这万岁爷小半个月没到她这来了,但是每日的好东西内务府还是巴巴的往她这儿送。地上的奴才一脸着急的等复命,温知许用银叉戳了一颗剥好的荔枝送进嘴里,稍稍冰镇过后的荔枝清甜又爽口,舒坦的让人眉眼都平展开不少。“宸妃娘娘?”内务府的奴才小心翼翼的催了一句。“让她搬出来。”温知许挥挥手。“搬的远远的?”小太监一脸巴结:“良贵人喜静,搬远一点她住的也舒心。”听说良贵人虽家世不好,但却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小太监端是怕触了宸妃娘娘的霉头,这才想了这么一个主意。“搬那么远干嘛啊?”温知许身子往前一倾:“好歹也是万岁爷的妃子,你搬的远了万岁爷若是想了,可不方便?”双手交叉,下巴搭在手背上,温知许勾起嘴角道:“让她搬过来,离万岁爷近点儿,越近越好。”小太监一愣,也不知这宸妃娘娘说的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瞧了一眼那眼神,不敢再看下去,忙点头退了下去。等人走后,棉雾才上前,叉了颗荔枝送到温知许嘴边,待她嫣红的嘴唇轻轻张开之后,棉雾才道:“主子,万岁爷自从上次后就再也没有进过咱们宫里了,您这还要将良贵人送上去?”饶是棉雾知晓主子的心意,也不明白这次打的是何注意了。嫩的能滴出水的唇瓣轻轻动了动,身后的宫女立马拿了白玉碟子凑上来,那一截香软的舌头稍稍一顶,口中那褐色的荔枝核就掉在了白玉碟中。原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个动作,可主子微眯着眼睛,浑身的玉兰香散出来的时候,那宫女瞧的脸一热,不知为何羞红了。“你还是不懂男人。”温知许斜这撇了棉雾一眼:“万岁爷这是在等我服软呢。”“可是主子,”棉雾是不懂男人,她也不想懂男人:“万岁爷之前对良主子很是不同,你这般贸然送上去。”夏日里迎着蝉鸣声,闹人的很,听的久了只觉得晕乎乎的浑身犯困。温知许微眯着眼睛,懒洋洋的道:“放心,若是一个良贵人我都掌握不了的话,这日后选秀又有不少的新人进宫,到时又该当如何?”棉雾愣了愣,心想果真是那样,瞧见主子眼睛都闭上了,刚转身偷偷拿个薄毯上去,那一直紧闭着眼睛的人忽然道:“万岁爷到现在都还没处置陈贵人。”“没有。”棉雾轻声道。她与太子的事万岁爷其实心里一清二楚,陈贵人贸然出来理由也编的不圆满,明眼人一瞧就知道是在给她挡冷箭,不过是碍于万岁爷的面子不戳破而已。万岁爷都信了,还有谁不信?他说这件事是陈贵人,那就是陈贵人。陈氏今日为她挡了风头,日后就再也没人将太子的留言往她身上扯,但前提是,万岁爷要处置了陈氏。想来万岁爷自个也为难的紧,拖来拖去拖了半个多月。棉雾见主子不说话,将手中的薄毯放在一边,轻声退了出去。——养心殿 冬暖阁内务府前脚刚出了延禧宫,后脚就去了养心殿。原本附身在龙案上批折子的人听闻,手里的毛笔都扔了下去:“她当真那般说的?”内务府的奴才被毛笔甩的一脸墨,哪里敢说假话?连忙点头道:“万岁爷,奴才不敢说谎。”康熙闻言却更气了,咬着牙在原地来回走了好几趟:“简直就是胆大妄为。”轻咬着后牙槽,语气也是狠狠地:“她有没有将朕放在心上?”整个大殿内静悄悄的,无人敢回他的话,就连站在一边的李德全,也是轻撩起眼皮看了一眼,默不作声。果然,万岁爷一个人发了好大的火,最后也没将温嫔娘娘怎么样,不过是不轻不重的骂了两句。内务府的奴才还在那等着回话,等万岁爷气顺了,才挥手道:“她怎么说,你们怎么做,日后这些小事别来烦朕。”小太监抖着腿出去了,心道宸妃娘娘果真受宠。到了晚上,万岁爷却转头去了旁人那。这小半年来万岁爷除了延禧宫,可是第一次去别的嫔妾屋中,敬事房的太监来回话时,不少人吃了一惊。万岁爷去了哪?仔细一问,原来是去了良贵人那。“宸妃一招失策,亲手将对手往万岁爷龙榻上送。”嫔妃们笑的爽快极了,不管这第一次万岁爷去的是谁屋子,只要是不跟以往似的只去延禧宫。旁人有机会,她们就一样有机会。只是这希望还没坚持多久,马上就碎了,万岁爷去了良贵人的屋子还没半个小时,转眼就黑着一张脸走了出来,之后谁的宫中都没去,就歇在了养心殿。但是次日一早,万岁爷去了良贵人宫中立马就传到温知许耳朵里。她当时闭上眼睛让人瞧不出神情,用过膳之后就要往御花园走:“这御花园的玫瑰长的好,趁现在早上太阳不毒,我们去采点回来做玫瑰露。”棉雾自然是听主子的,立马拿了篮子往御花园走了。这几日天气潮,清早的玫瑰开的娇艳,红的似火,娇艳妩媚。温知许捡那些好的挑了几朵,棉雾在一边细细叮嘱着,生怕她戳了手。没一会,守在远处的奴才忽然来禀告道:“娘娘,太子殿下正往这走过来。”棉雾吓一跳,手里的花篮掉在地上,扶起温知许的手臂喃喃道:“主子?”温知许先是看了她一眼,随后将眼神落在掉在地上花瓣上,弯腰将篮子捡起来:“你怕什么?”棉雾心慌,扶着温知许就要往另一条道上走:“主子,我们快走,若是撞见太子的话,怕是不好了。”温知许却摇头,笑:“太子殿下费尽心思找过来的,我们现在走了算什么?”何况躲的了一次,躲不了第二次。只要有心,早晚都要见上面。“太子殿下故意找过来的?”棉雾瞪大一双眼睛,平素里寡淡的双眼都生动了不少:“太子爷这还是疯了不成?”温知许一双眼睛没有温度,继续调整花瓣,淡淡道:“差不多。”太子走的飞快,小宫女刚报信没多久,太子殿下就过来了。老远的就看见站在花丛中一身红衣的女子,娇艳妩媚,还带着丝丝的诱惑之气。举手投足皆是魅力,这与梦境之中相差甚远。她应该是如青莲般的,安静,平淡,温和,淡雅,只偶尔才会这般,红潮着脸在他身下,举手投足都是能逼疯人的艳丽。意思到自己想到这,平素里清隽淡雅的人耳尖红了红,抬起袖子侧身清咳了一声。温知许才像是刚反应过来那般,转过头眉心一挑:“太子?”胤礽神色复杂,细细的看了面前的人一眼,随后弯身道:“宸妃娘娘。”挺拔如竹的人腰杆往下压,面朝地上的脸上闪过一丝苦涩。温知许瞧了一会才淡淡道:“今日倒是巧,在这撞上太子。”“不巧,”胤礽看着面前,眼睛不敢抬起落在那双花盆底上。他这半个月来又瘦了不少,原本温润如玉般的翩翩公子现在却消瘦了好大一圈:“胤礽今日是特意过来,有几个问题想问娘娘。”袖子下的双手骤然握紧,太子道:“敢问娘娘现在可方便?”温知许抬起头,这御花园来来往往都是奴才,且两人又站的一尺远,温知许撩下眼皮淡淡道:“太子请问。”他深吸一口气,语气艰涩道:“敢问娘娘之前可认识胤礽?”温知许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面前这个一脸紧张的人,她上辈子跟他三年了,还是头一次见他在自己面前紧张的连呼吸都快压制不住。嘴里却轻笑道:“不曾。”胤礽只觉得身子一松,脚步差点儿往后倒退,堪堪稳住了身子才继续道:“那娘娘可有做过什么奇怪的梦?”想他这般,日日相同的梦境,都是面前这人。或走,或立,或坐,或笑。最多的是她一脸冷漠,毫不回头的那种淡然。“太子爷究竟想问什么?”温知许上前,清脆的语气像雨后的春竹,生嫩却又带着危险的尖锐。“孤……。”胤礽抬起头,瞧见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她轻轻浅浅的站在自己面前,细长的眉眼,勾人又妩媚。可一双眼睛,似笑非笑之下还带着冷漠。余下来的话,他忽然不知为何,再也说不出口。喉咙就像是被堵住那般,发声艰难,身子往后退了一步。“太子爷可知今日你找我说话的后果?”温知许双眸冷了下来,语气丝毫不客气,隐隐之中还带着逼迫。“是胤礽叨扰娘娘了。”刚刚还像个坐立难安的少年,如今这一盆冷水泼下来,太子的脸色瞬间煞白。他弯下腰鞠躬,嗓音晦涩道:“是胤礽唐突,还望娘娘见谅。”温知许撩了撩衣摆,看着面前这个几乎要昏死过去的人。右边嘴唇微微往上勾起,扯出一个讽刺的笑,这个样子就难受了?撩起的眼皮下满是嘲讽,她忽然想知道,若是她说的再多些,这人会如何?“胤礽不是有意要找娘娘,不过是日日所梦,”想到陈氏,他顿了顿:“那人面貌与娘娘相似,胤礽……”“相似又如何?”温知许开口打断他的话:“就算不止是相似,如今这样,太子爷又当如何?”“娘娘这是什么意思?”胤礽的头瞬间抬起。他虽温和,但是骨子里那股天生的敏锐还是让人吃惊,温知许乐于看他刚刚那般痛苦,如今这样,倒是让她挑了挑眉。微红的桃花眼眨了眨,语气神秘道:“太子觉得呢?”瞧见那身子瞬间僵硬了,她却觉得无趣,冷笑一声嘲讽的语气往他身上招呼:“本宫现在已是太子爷皇阿玛的妃子,日后太子爷若是无事的话,莫在像今日这般了。”夏日里,胤礽的身体却被冻住一般,丝毫都动弹不得。等面前的身影消失在眼前,他才听见自己轻声道:“是——”那一声之后,僵硬的身子浑身一抖,随后人一软瞬间往下。他跪在地上,双手捂着脸,颤抖着身子过了好久才喘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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