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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柳梢,凉风渐起,坐在楹窗前的云莺觉着有些冷,抬手合上了窗。
“姑娘,喝碗酸枣仁茶就睡吧,一整日都喊头疼,早些歇息。”银筝放下茶盏。
“也好。”温热的茶盏捧起,散去手中些许凉意,她喝了好几口,酸枣仁能安神,今日实在不顺心,不喝些怕夜里睡不好。
喝完她洗漱一番叮嘱道:“银筝,明日对外称病,我谁也不见。”
“可是姑娘,明日是张公子必定上门的日子。”
“不见。”云莺坐到架子床上,褪掉鞋袜,露出嫩藕似的玉足,很快又被衾被掩盖。
“明白了。”银筝应下,这位张公子是来云楼最勤的,是个穷秀才,看起来对云莺倒是一往情深,可云莺甚少见他,不过说起来,云莺谁都甚少见,名声大噪之后一月便只见一位客人,这个月已见了裴公子,其他人许是不会见了。
银筝放下幔帐,除了架子床边的烛台,悉数吹灭,很快便传来门被阖上的声响,云莺将衾被拉至胸前,双手放在腹部,轻声长叹,今日过的真累。
幔帐外的烛火萤萤,她望着床顶,实则什么也看不清,脑海中全是裴公子的面容,他真是云莺见过最俊美的男子,剑眉星眸,可那双眸子太过深邃,似深不见底的泉眼,多看一眼就会被拽下去。
这个男人是好看,也太过危险,实非良人,云莺在心中告诫自个。
无数人追捧她的皮囊,她也会倾慕一张好看的皮囊,可惜了。
睡意袭来,云莺合上眼。
屋内只余下铜壶滴漏的嘀嗒声,过了不久,楹窗“咯吱”一声,被推开一点点缝隙,有冷风吹入,同时一阵幽香涌入云莺鼻端,她下意识的皱了皱鼻尖,沉沉睡去。
又过了片刻,楹窗大开,洒落一地的皎洁月色,似给来人玄色的锦衣上铺了一层霜露,本就清冷的神色更添寒意。
他反手合上楹窗,室内归于昏暗,可他双目灼灼,顺利避开桌椅,步伐稳重的走到架子床前。
裴烬左手负于身后,瞧了一眼床边的烛台,薄唇微抿,和前世一样怕黑。
他抬手掀开绸子幔帐,有一丝烛光渗入,让他清晰的看见云莺温婉的睡颜,她睡着的时候很恬静,睡姿乖巧。
裴烬用银钩将幔帐挂起,坐到了床沿,右手覆上她的柔荑,指腹轻轻地摩挲着,肌肤光滑,十指纤纤,许是放在衾被上,手背有些凉意。
他微皱眉心,单手掀开衾被,将她的手放入被中,又贴心的掖了掖被角。
裴烬垂眸,如墨的眸子,带着隔了一世的思念,一寸一寸的吞噬着她,恬静的睡颜,长睫垂下,遮掩了那双如湖水潋滟的桃花眸,琼鼻小巧,丹唇诱人,视线往下,衾被掩盖在精致的锁骨上,只露出了一截如玉的脖颈,微弱的烛火跳跃,裴烬低头,打下的阴影落在云莺的身上。
薄唇凑的极近,嫣红的唇近在咫尺,再近一厘便要亲上,可他到底还是往后退了退,继而修长有力的大手抚上她的脖颈,指腹轻柔的摩挲着,像是薄纱拂过,引得云莺在睡梦中颤了颤羽睫。
“在等他吗?”
轻飘飘的话语散在夜色里,像是问云莺,又像是问自己,拒了他又拒了汤吉,不愿离开云楼,到底是在等谁的到来。
薛承煦还是太子?
裴烬的掌心往上,指腹微微收拢,似乎无需用力,便能要了她的性命,他似笑非笑的勾了勾唇角,眸子冷森森的覆上一层阴鸷,像是午夜来索命的恶鬼。
他倾身,薄唇落在云莺的耳边,呼吸灼热,轻轻呢喃,“不必等了。”
此生即便是厌恶他,也要困她在身旁。
若不然那寂寂长夜,他一人独守岂不可惜。
裴烬俊美无俦的面容中露出一抹志在必得的笑容,收回她脖颈间的手,大掌一挥熄灭了那本就微弱的烛火,在睡梦中的云莺不安的皱了皱眉。
“莺莺,只有我,才是你唯一的依靠。”
一声极轻的叹息声随着幔帐落下,楹窗旁闪过一抹身影,很快,屋内又只剩下铜壶滴漏的声响。
云莺一夜无梦,睡的极香,睡饱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银筝来唤时忽然发觉架子床旁的烛台灭了,“姑娘不是怕黑,怎还把烛火吹灭?”
云莺疑惑的瞧了一眼,“我并未动烛台,怎就灭了。”
银筝猜测道:“许是姑娘不小心掀动了幔帐起了风才吹灭了。”
“许是吧。”云莺也未多想。
银筝挂好幔帐,“姑娘快起吧,昨日你说想吃柏子仁粥,厨房已备下了,现下用了正好。”
柏子仁粥能安神,云莺从架子床上下来,“那便起吧。”
“呀,姑娘脖颈上是何物?”银筝眼尖的瞧见云莺耳后的肌肤上有一个浅青色印记,像是被手指掐出来的,在她白皙的脖颈上格外显眼。
“什么?”云莺一时瞧不见,摸也摸不着。
银筝忙去取了菱花镜来,云莺侧身才瞧见,蹙了蹙眉,轻轻地摁压,有些疼,“昨日也不曾碰到哪。”
“是不是昨夜没睡好,压在枕角上了。”云莺肤色雪白,一点点痕迹便格外显眼。
云莺摇了摇头,她也不知,“罢了,过几日便好了。”
她想起昨夜的梦,兀自失神,应是巧合。
云莺用过膳坐在楹窗前看话本子,窗外是扬州最大的阳明湖,这个坊区都是花楼,白日里不算热闹,星幕四垂时方热闹,不过云楼有个规矩,过了亥时便要打烊,云楼与寻常花楼不同,不会留客人过夜,可晚间总有些客人喝醉了扰事,遂早早关门也图个清净。
云楼的姑娘们色艺双绝,纵是这般规矩也没少一个客人,反倒令人垂涎,日日流连。
坐在窗前,有清风拂来,仿佛带来了春日桃花香,心旷神怡,一本书,一盏花茶,云莺能坐一下午。
平日里看话本子津津有味,可今日不知怎的,一边看,脑海里浮现的全是裴公子的样貌和身姿,说起来,裴公子还是云莺遇到的第一位将军,若非他那般的阴晴不定,云莺还想与他聊聊边关是何种风情。
云莺在话本子里瞧见,大漠孤烟,雪山重重,河海山川……可她困在这小小云楼,着实遗憾,若有一日能亲眼瞧瞧该多好。
云莺托腮望着天边漂浮的云出神,忽然传来叽叽喳喳的响动,她皱了皱眉,“银筝,何事吵嚷?”
“姑娘,云柔带着好几个姑娘来了。”银筝连忙合上门,真不想搭理她们,每回来都是找不痛快,今个上午她还听到云柔在编排自家姑娘。
“云柔几时出阁?”云莺也有些烦她了,她若是早些出阁,云莺也能安生几日。
“定的是明日,正嘚瑟呢,姑娘可要为她添妆?”
云楼里头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谁出阁,其他姑娘都是要添妆的,大小是个心意,也算是同在一楼长大的情谊。
“不添,我的东西她也瞧不上。”云莺从不与人结怨,晓得同在云楼都是命苦的,可云柔三番两次找她的麻烦,真当她是泥捏的好性子。
“不添才好,姑娘有什么好东西还不如留给我,才不要给她。”银筝最厌烦的就是云柔了。
正说着呢,有人敲门,“云莺姐姐可在,开开门呢。”是云柔的声音。
云莺使了个眼色,都来敲门了,不开也不成。
银筝愤愤去拉门,却拦在门口,“各位姑娘们,我家姑娘病了,不宜见客,姑娘们请回。”
“哎呦,我们正是晓得云莺姐姐病了,特来瞧瞧她,我还带了补品呢,这都不让进?”云柔摆了摆手中的补品,也不等银筝说什么,便推开她往里走。
其余几个姑娘也跟着进来了。
“哎,哎,你们要做什么?”银筝气的不轻,连忙跑到云莺跟前拦着,生怕她们会欺负云莺。
云莺放下手中的话本子,抬眼扫过她们,“今日这样得闲,有空来我屋里做客,银筝,还不奉茶。”
银筝咬牙看着她们,跺了跺脚,只能去奉茶。
云柔上前几步,好心劝道:“云莺姐姐,纵使昨个知州大人没瞧上你,你也不用难受到病了呀。”
“是啊,身子是自个的,可别和自个过不去呢。”有人捏着帕子捂嘴笑说。
如今楼里谁人不知,知州大人奔着扬州第一美人的名头来的,却没瞧上云莺,还道云莺不值九千两,不就是觉着云莺不堪扬州第一美人的名号,这是被知州大人嫌弃了。
这话一传出来,不少人笑话云莺,云柔别提多得意了。
“能见知州大人一面就是我的荣幸,我又怎会难受,只是不知你们要几时才能得到知州大人的召见,嗯?”云莺捧着茶盏抿了一口,笑盈盈抬眸,那双漂亮的桃花眸中皆是淡淡的不屑。
她本不想与她们费口舌,可如今都欺到她屋里来了,云莺若再不拿出点样子,日后更是要翻天了。
云莺这话一出,几人的笑容僵住了,是啊,她们连见知州大人的机会都无,又有甚资格笑话云莺呢?
云柔冷笑道:“若是见着知州大人要被嫌弃,我可宁愿不见,可惜了,我也没这个机会,明日便要出阁了,生怕日后再也见不着云莺姐姐,这才特意过来见见。”
“要出阁便好生准备,我与你关系没这般亲密,见不见都一样。”云莺打定主意今日不给云柔好脸色,放下茶盏连多看她一眼都嫌。
“云莺姐姐这话可忒伤人了,咱们好歹也是同出一楼的姐妹,出阁前,我有句话可得劝劝你,这人呐,认命最要紧,莫要清高自傲,留在云楼白白误了岁月,还是早些求云夫人将你的出阁价往下降,若不然老死云楼岂不可笑?”
“云柔这话也是一番好意,云楼的姑娘不早早为自己谋个好前程,只怕日后孤苦无依啊。”有云柔在前头顶着,自然有人愿意跟风。
“好前程?”云莺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像云柔这般的好前程?嗤。”
云莺这声讥笑,令云柔怒从心起,“你这是何意?”
云莺不过是一个没人要的老姑娘,连知州大人也嫌弃,有何资格讥笑她?
“云柔的出阁价乃云楼最高,难不成云莺姐姐这还瞧不上?王员外乃扬州首富,这般大富贵,自然是好前程。”有人见云柔脸色不好,连忙拍着马屁,对于许多人来说,王家确实是极好的去处,这般富贵,日后锦衣玉食。
这时银筝进来奉茶,冷着脸说道:“王家来人了,云柔姑娘还是快些去吧。”
搁这杵着,弄得屋子里乌烟瘴气。
云柔一听王家来人了,又一脸得意的起身,笑着抚了抚发间的珠翠,“哎呀,许是又来送聘礼了,我可得去迎迎。”
云莺还是无甚反应,只皱了皱眉,“银筝,外头的知了吵的人厌烦。”
如今才三月,哪来的知了,银筝会意,连忙笑道:“是啊,还没到仲夏便迫不及待从土里钻了出来叫唤,倒春寒冷上两日,便要了它的命呢。”
云柔自然晓得这两人是在指桑骂槐,瞧见云莺放在一旁的话本子,哼了声,“不知好歹,我可是肺腑之言,你整日看这些话本子难不成还想嫁给秦王殿下,也不瞧瞧自己什么货色。”
“银筝,送客。”云莺听的头疼,这人嗓音怎这般难听。
“是,”银筝领命,不客气的拿上云柔带过来的东西将人往外推,“快些出去吧,别惹恼了我家姑娘,要不然禀了云夫人,要你们好果子吃。”
银筝可太痛快了,早就想这般干了,一个个嫉恨的眼儿都红了,使劲的盼着云莺不好,日后姑娘得了前程,非得气的她们泣血。
一群姑娘被推搡的哎呦呦叫,云柔险些摔了,她站在门外,理了理裙摆,正要大骂银筝这个蛮横无理的婢子。
这时云柔的婢女慌慌张张跑来,“姑娘不好了,姑娘。”
“慌什么,叫魂呐,这般没规矩,小心我扣了你的月钱。”云柔正是一腔怒火,全发泄在了婢女身上。
婢女咬了咬唇,无辜道:“姑娘恕罪,王家来人了,”
“来便来了,不就是送些好玩意,你收下便是,没见识。”云柔扭身要去见王家人。
婢女却摇了摇头,焦急道:“姑娘,王员外病重,王家说要让你去给王员外冲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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莺莺:我的运气真好,得罪了我的人自有老天收拾。
裴烬:本王替你收拾
莺莺:可,先把夜闯香闺的收拾了罢
裴烬:……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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