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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算计

作品: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类:古代言情 |更新:10-31 2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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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英院。

秦良甫果然还没睡下,书房里烛光微晃。

秦画晴敲了敲门,轻声道:“父亲?我进来了。”随即推门入内,秦良甫正在书案前写着什么。

“这么晚过来作甚?”秦良甫头也不抬。

秦画晴温言道:“席间你都没有好好吃饭,就喝了半壶酒,那怎么能行?”随即让锦玉将餐盘搁下,一扫眼,看见那宣纸上写得是有关魏正则的谏言,收信人是郑海端,目光微微一凝。

秦良甫见得菜肴,心中甚暖。

搁下毛笔,拾起象箸,道:“你娘都不如你贴心。”

秦画晴笑着说:“母亲从前不也是这样对你吗?只是今日舅舅来了,她免不了要多作陪一会儿。”

她视线落到墨迹未干的宣纸上,迟疑片刻,还是问了出来:“父亲,那魏正则不是已经入狱了吗?何必再让郑大人写折子上奏?”

秦良甫微微眯眼,道:“就怕迟则生变。”

秦画晴将他最爱吃的清炒笋片往前推了一些,状似无意的说:“能生什么变?他若有罪,的确该死;倘若被冤枉,真相大白不是更好?朝廷正值用人之际,少损失一名好官,是社稷苍生的福祉啊。”

“你懂什么?”秦良甫不悦的皱眉,“魏正则不是个好东西!”

秦画晴一时哑然,半晌才道:“女儿的确不懂,但知黎民百姓不奢求国土广袤,不关心谁人执政,不需与己争利的官吏。只想要安居乐业,家人平安罢了。”

她想要秦家平安,仅此而已。

“看了许多野史杂记,其中提的最多的一句便是‘伴君如伴虎’,即便再亲近的朝臣大官,犯了事,也逃不过倾覆的下场。父亲身居高位,行事更小心谨慎,可……”秦画晴再难隐藏心中的担忧,直接说了出来,“可谁又能保证万无一失?女儿是担心你啊!”

秦良甫伸筷的动作一顿,眸光微闪,不知想到了什么。

他缓缓放下筷子,看了眼满脸忧色的女儿,叹了口气:“你的担忧为父明白。我从政近二十年,做得也做,做不得也做,有些事,退不了。退,便是绝路。”

秦良甫偶尔也想过抽身,但现在大势所趋,背后又有各种错杂繁复的势力勾结,他想抽身,又能抽到什么地方?跟着郑海端八年,早就是对方心腹,他知道那么多朝中大臣的秘密,谁敢放心让他全身而退?

秦良甫冷笑一声,道:“这些话你以后都不要再提了。”

咽下满嘴苦涩,秦画晴有些想哭。

如今只是稍微提点几句,就被父亲断然拒绝,如果她说以后是靖王登基,全家、包括其他人,一定都会觉得她失心疯了!独自承担一个巨大的秘密,秦画晴有些心累。

她离开含英院,脚步有些虚浮,被锦玉扶着抄捷径往回走。

刚走到池塘后的假山,就听前面树林里隐约传来二人的窃窃私语。锦玉和秦画晴心有灵犀,一同放慢步子,悄然趴在假山后,侧耳倾听。

“……那你说怎么办?姑妈直接拒绝了父亲的提亲,我这辈子都碰不到表妹了!”

那声音正是张通宁!

另一人声音压得很低,但秦画晴还是听出来那是张穆兰。

她道:“哥,你小声儿点。虽然姑妈拒绝了你,可表妹兴许不会拒绝。这段日子,你刚好可以和表妹多多联络感情,赢得她的芳心啊。”

张通宁不耐烦道:“我倒是想,可几次接触你也看见了。表妹对我冷淡至极,我说什么,她都不理不睬,当真是京城里的贵女,满眼瞧不起咱们!”

张穆兰冷哼道:“这事儿的确是我们高攀,你怨不得。”她眼睛一眯,想到秦画晴举手投足的大家闺秀风范,就觉得刺眼,“即便她再不喜欢你,可女儿家最重名誉。表哥你若真喜欢得紧,便想个法子。”

“什么法子?”

张穆兰道:“这我怎知?我又不想娶表妹!”

张通宁哼哼道:“你倒是会提点我,可也忒毒了些。表妹要是寻死觅活咋办?我心疼还疼不过来呢。”

“哥,你放心,姑妈和姑父可比你心疼表妹,不会由她胡来。”

“那倒也是……”

二人说话的声音渐渐远去,秦画晴扶着假山,气的浑身发抖。

锦玉也怒不可遏:“没人伦的混账东西,癞蛤蟆想天鹅肉吃!小姐,我这便去告诉夫人!”

“别!”秦画晴很快冷静下来,咬牙道,“我们空口无凭,母亲不会相信的。好一个张穆兰,心也太狠了些,竟出这种下三滥的主意。”

锦玉也恨恨的道:“听说她家还有好几个姨娘庶妹,平日在宅子里不是搬弄是非,便是扯些闲话,一家人明争暗斗阴阳怪气。没想到她还敢把这套用到小姐身上,当真可恶!”

秦画晴示意她小声一点,定了定心神,沉声道:“若是不知也就罢了,如今知道了……他们要算计我,哪有那般容易!”

——————

秦画晴这段时日早出晚归,一直忙着两间铺子的事。

粮油店的张管事也回来了,汇报说前往沧州一路顺利,在那里广开粥棚,本也有地方官员前来找事,但看他是打着秦良甫的名头,纷纷吓得不敢乱来,还有人隔三差五的给张管事行方便。

“东家,你是没有看到,沧州那地旱的啊,满眼黄土荒芜。附近几条河流,河床都露出来了,往下挖个一两丈,全是沙。”张管事去了一趟,人晒黑不少,“朝廷放的粮,沙子夹着谷壳石头,根本没法吃。咱们两百多石的陈米运过去,也只是杯水车薪。”

民不聊生,不过如此。

秦画晴不能想象那是什么景象,叹了口气,只夸张管事做的好,当月还多赏了他十两银。

她只能略尽绵力。

转道去成衣铺,罗管事捧来了做好的“蝴蝶衫”样品。

细腻轻薄的桑蚕丝被渲染成淡粉色,绣着两只展翅欲飞的蝴蝶。两袖滚边用的是极细金线,拿在阳光下一看,熠熠生辉。裙摆坠着嵌珍珠的流苏,袖上两条同色的长飘带,仙气飘飘,和印象里的款式一模一样。

秦画晴非常满意,仔细的检查了缝合细节,便让罗管事大力收购桑蚕丝,开始批量制作,争取在这个月廿十之前,做出几件不同花色的成衣。

天气逐渐闷热,利于这种轻薄料子裙衫的推广。而眼下永乐侯大寿,汇聚无数簪缨勋贵,世家子女,正是秦画晴穿着新款式的蝴蝶衫,在一众人面前宣传的良好时机。

巡视完两间铺子,秦画晴也不想回府,看到张家那群人就烦。

秦获灵去找他桃李书院的同窗去了,秦画晴一时间也不知去哪儿,京中她并无交好的姐妹,漫无目的穿过东街,猛然想起这里离刑部大牢很近。

不如去探望一下魏正则。

他现在被圣上口谕保全,一时间不会管的太严。秦画晴打定主意,便塞银子给差锦玉去刑部打点,踌躇片刻,去桂顺斋打包几样精致的糕点,借口甩开跟随的侍卫婆子,这才跟着锦玉悄悄过去。

如她所想,魏正则一案还有翻转的机会,看守也宽松了些。

还是上次的衙役,他带着两人顺着阶梯而下,飞快的打开锁链,道:“又来看你家亲戚了,这次可以多聊半刻。”

“嗯。”锦玉笑着给他道谢,塞了一锭银子过去。

秦画晴进入牢房,发现地上重新清扫过,铺上了干燥的稻草。魏正则头发依旧乱糟糟的,身上的囚衣却换的崭新,他挺直腰背,盘膝而坐,见秦画晴来了,难得的笑了一下。

他人在暗处角隅,上半张脸都掩藏在阴影之中。

秦画晴被他笑的心里发毛,低头取出漆盒装的糕点,柔声道:“魏大人,这是桂顺斋新出的点心,你尝点儿。”

藕粉糕上点缀着鹅黄的桂花,铜钱大小,十分精致。

魏正则道了声“多谢”,却没有动作。

秦画晴只当他是多疑怕毒,于是自己捻起一块,小口小口的吃起来。

“项大人就由着你随意进入刑部大牢么?如此大胆,他也不管?”

魏正则陡然发问,秦画晴一噎,不小心呛了一下,捂着嘴咳嗽。

她抬袖按了按嘴角,思忖道:“家父自然是不允的。这次来探望魏大人,是我自己的主意。”

秦画晴顿了片刻,镇定下来,低声缓道:“我虽女子,却也听过天下安危,唯在为政善恶之言。如今大元朝金玉其表,实则外强中干,幸得边疆蛮国不敢侵略,否则内忧外患,大厦将倾。朝野上下满是贪官污吏结党营私,幸得李大人、魏大人和家父等忠臣良将还没有被蒙蔽。魏大人遭难入狱,我定然要来探望。但求圣上开明,莫陷害了忠良。”

秦画晴一字字说的极其认真,魏正则隐在暗处,审视她神情,挑不出丝毫破。

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你说的很好。”魏正则道。

秦画晴张了张嘴,不知怎么接话。

和魏大人交谈,真是……越来越费劲啊。

当今圣上不是昏君,可秦画晴觉得他也不算明君,不然整个国家朝政怎会如此腐败泛滥?

她想了想,又说:“前些日子听人谈起,秦良甫竟在沧州广开粥棚施舍百姓,这可真是出人意料。”

魏正则面无表情,淡淡道:“的确。”

秦画晴看不清他脸色,试探着说:“也许他是想通了,准备当个好官?”

魏正则闻言一笑,低沉的嗓音格外讽刺:“我和他是旧识,少时同为张素门生,按理应来往甚笃。然道不同不相为谋,道选错了,就只能走下去,半步也退不得。”他说完,看了眼秦画晴稚嫩的脸,失笑道,“你才几岁,我跟你谈及这些,你也未必能懂,人心远比你想的复杂。”

秦画晴想争辩说自己能懂,可起父亲说过的那句,“退便是绝路”,心中一紧,无法遏制的难过。

她久久没有言语,魏正则也没有再言,牢房里静谧的落针可闻。

“清香爽口,甜而不腻。”却是魏正则尝了尝她带来的桂顺斋糕点。

日落西山,甬道外的天窗投射来一束光亮,正好照在魏正则脸上。他长相俊朗,眉眼却颇儒雅。朝秦画晴温和一笑,眼角便添几道淡淡的细纹,可那黑漆漆的眸里笑不达眼底,令人看不透情绪。

秦画晴心一跳,下意识垂首,不敢直视,生怕被他看穿心思。

旁人说审过案的官就是不同,现在她信了。

正腹诽着,门外的锦玉压低嗓音道:“小姐,该走了。”

秦画晴这才回过神,朝魏正则屈身告辞,心不在焉的离开。

她和锦玉相携刚出刑部大牢没几步,就见一名男子步履匆匆的走来。那人身着月白织锦宽袖圆领袍,蓝色祥云纹的腰带上挂着一块古朴的玉璧,长相俊美,芝兰玉树,风度翩翩。

他匆忙进了大牢,并未留意到秦画晴和锦玉。

秦画晴只觉得眼熟,走了一段路才忆起来,惊叹道:“他就是李敝言啊!”

锦玉古怪的看她一眼,“小姐,你不会这么快就把他样子忘了吧?”

秦画晴干笑两声,算来好多年没见过了,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她当然记不清。

“听说他在桃李书院念过书,说不定少爷认识。”锦玉觉得李敝言配得上自家小姐,若能促成一段姻缘,也是件好事。

她道:“要不,回去问问少爷?”

秦画晴蹙眉道:“问他作甚?”

锦玉笑了笑:“奴婢当你还喜欢他。”

秦画晴摇摇头,似乎疲惫极了:“不要提这些。”锦玉看她神色严肃,当下记起自己身份,也不敢再打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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