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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礼端坐案前，一手持笔，一手持书，有模有样，若不是那时不时耷拉下来的脑袋，还真让人以为这是在勤学苦读呢。
振振有词的太傅卢木阳，脚步顿住，念到高兴处，眉飞色舞，哈哈大笑。
“哈哈哈……皇上，这一段引以为经典！老臣以为，为君之道，重在修身。严于律己，以德服人，才是真正的明君啊！”
楚礼被老头的大笑惊醒，这才没被发现，吓得后背冒汗。
“先生说的是……”
“老臣还以为，战事乃穷兵黩武之流。若皇上肯下苦心，以仁德教化广施天下，那么便可令百姓人人信服，无需浪费时间搞什么军备！”
楚礼皱了皱眉，道：“可是皇姐说，兵将乃是国家之本，是保护大陈的强大屏障……”
“妇人愚见！”卢木阳恨声道：“大陈自建国以来，每年经费大多花在了兵部。养兵、训兵、兵粮、兵甲……耗费人力物力无数。如果那些物资、人员，用在农耕上，我大陈必定更上一层楼！”
楚礼一拍案子，喝道：“放肆，不许你这么说皇姐！”
卢木阳梗着脖子道：“皇上，忠言逆耳！老臣所言句句肺腑！长公主所说，根本不值一提！”
“你说的才不值一提，你说的才是错的！”
“那皇上倒是说说看，老臣所言，何错之有？”
“这……”楚礼搜肠刮肚，实在想不出如何反驳，“朕就是感觉你错了，不行吗？”
“哼！”卢木阳白胡子乱飞，气道：“为君者当时时自律，岂能因为感觉，而判定是非？老臣以为，皇上应多加反省，改过自新！”
“你！”
楚礼气的甩袖离去。
楚璇与东方启白漫步御花园，两人并肩而行，谁都没有言语，只是偶尔转头的一次眼神交汇，也会令楚璇面红耳赤，心生甜蜜。
自昨日表明心迹，楚璇的心儿满满的，虽然默念着不要太主动，不要太主动，还是忍不住来找他，甚至在想，要不要跟他解释昨日的行为，可见了这人之后，才发现语言如此苍白匮乏，竟然说不出一句话，只能这么傻傻的跟着他，一遍遍漫步御花园。
就是这样，她也甘之如饴。
跟楚璇在一起，东方启白说不出的安心。
不用去想那些阴谋阳谋，更不用刻意掩饰，一切自然而然，这种感觉，已经许久不曾有过。
只是这种静谧，却被沉重的脚步声打破。
楚礼怒气冲冲的走来，抬眼见了姐姐和东方启白，微微一怔，心里顿时有点后悔。
刚从双儿那得知长公主在御花园，却不想是两个人，真该问问清楚，好过现在莫名其妙的破坏气氛。
“皇上。”
东方启白躬身行礼，见楚礼一脸尴尬，遂道：“皇上若有要事与长公主详谈，启白这就退下。”
“哎，别别！”楚礼搔搔后脑勺，道：“是朕有些莽撞，破坏你们的□□，你就不用走了。”
楚璇脸色微红，道：“礼儿，你是有话要说吗？”
“啊！对，姐姐，朕要撤了太傅！”楚礼想到卢木阳那张臭脸，气就不打一处来，“卢木阳那个老顽固，朕已经受够他了，这次姐姐再不要为他说好话，这个人朕撤定了！”
楚璇瞥了眼东方启白，一阵头大：“礼儿莫要胡言乱语！”
东方启白垂眉低眼，道：“启白先行一步。”
岂料楚礼来了脾气，拽着她的衣袖道：“你别走，你来评评理，到底是朕对，还是那个老顽固对！”
“礼儿！”
“反正他也不是外人，呃……以后就不是外人了！听一听有什么关系？”
楚璇一阵天旋地转，热火烧了脸，通红通红的。
“楚礼！是不是要我家法伺候？”
楚礼怪叫一声，赶忙躲在东方启白身后，只露出个脑袋：“姐夫救命！”
东方启白无语，看着楚璇那红透了的脸蛋，有些不忍道：“皇上既然有所吩咐，草民必赴汤蹈火。”
“哈哈哈，还是姐夫深明大义！”昨日的种种，他已经知道一二，这会儿已再无顾忌，彻底把东方启白当做了“镇压”姐姐的靠山，“今日那个老顽固，说什么每年耗费在兵部的经费和人员，其实根本无用，应该全部投放在农牧上，国家治理应该以仁德教化广施天下，那样就不会有战事。还说姐姐说的那些，根本不值一提！”
楚璇与东方启白双双皱眉，楚璇本能的想开口，余光却扫到东方启白，默默的收回。
东方启白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指着院中一棵苍梧的大树，问道：“皇上请看那棵树。如若让皇上自己把这棵树推倒，应当如何？”
楚礼疑惑道：“当然是找把锋利的斧子，把它砍倒！这有什么奇特？”
东方启白笑道：“此树粗壮孔武，应是有些年月。这就好比我大陈最强大的敌人，根深蒂固，难以以一己之力推倒。而只需寻一把利斧，便可把它铲除。大陈的兵将，就如同砍树的斧头，锋芒一出，能灭杀最强大的敌人，保护大陈的繁荣昌盛。”
楚礼还从未听过如此的讲解，顿时来了兴趣：“既然兵将是保护大陈的斧头，那必是十分重要，那为什么那个老顽固会说凭借仁德教化就可取代兵将？说兵将是没有用的？”
“仁德教化确实可贵，然而还需分什么时候用，对什么人用。一个杀猪的，你就是跟他咬文嚼字，他也听不懂；那些外域异族，文化传承跟中原截然不同，你跟他们讲道理，他们却只相信自己的道理。”
楚礼恍然大悟，赞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先生大才，朕明白了！”
东方启白微微一笑，道：“皇上聪慧，已了然于胸。”
楚礼拉着东方启白坐下，又道：“那依先生看，如何为君，又当如何治国？”
“为君之道，在于变通。何时何事，应当如何，不可循规蹈矩，千篇一律。这如何为君，并非一两句就可说的明白，皇上只需记得，遵守本心，勤政爱民，听信忠良，却不人云亦云，这样日积月累，自然可摸索出经验，找出自己的答案。至于治国……”
东方启白站起身来，背负双手，喟然叹道：“皇上久居宫中，无法亲眼见到百姓在民间如何生活。我大陈建立以来，一直休养生息，百姓生活，也在逐步改善。但恕我直言，两代君主力求平稳，把重心放在了发展农牧上，这固然是对，然，我大陈的处境，并不适合这样的国策。”
楚礼正襟危坐，恭敬道：“愿闻先生所言。”
“每朝每代，在新皇登基后，都大刀阔斧的改革旧制。而大陈建立后，却沿用前朝的旧制，虽然可以更快令一切稳定，却没有了新锐之风。百姓生活一如以前，对是不是更换了朝代，是不是换了皇帝，没有一个清醒的认识，那就没有归属感。没能把这个国家，这个皇帝，放在心上，自然做事就没有动力，此为国之大患。皇上，你想西秦破我城池为何如此容易？除却其兵强马壮之外，岂会没有其他原因？”
东方启白顿了顿，叹息道：“我听闻西秦破关，是从一条隐秘之地渡水而来。这条路，我大陈兵将驻守边关尚且不知，他们如何知道？个中隐情已无从考证，但草民斗胆猜测，是不是西秦将士，买通了边关百姓，花了很小的代价，或者是一吊钱，或者是一斗米，便从其手中，获知了重要情报？”
楚礼心头一惊。是了，能知道一些隐秘小路的，只能是底层百姓，他们常年在那里生活，对道路熟悉无比……
楚礼只觉背脊发凉，恨声道：“刁民安敢如此！”
东方启白转过头，定定的看着这位少年天子：“只因，他们没能把这个国家，这个皇帝，放在心上！谁做了皇帝，又更换了什么朝代，还不如那一吊钱，一斗米来的实在！一吊钱，能娶个媳妇，一斗米，能吃个饱饭，敢问皇上，你又能为他们，带来什么改变？”
楚礼哑然无语，连带着楚璇，也觉得这一席话振聋发聩，陡然惊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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