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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今日让太尉抓了这个把柄,也是气人。”出了未央宫,程袁有些愤愤不平,当时就不太明白大哥闯入都尉府的用意。
“六弟,大哥得胜回朝一时风头无两,偏大哥又德行无亏,就怕被人惦记上去陛下面前陈述功高震主啊,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大哥这是自己制造把柄让别人抓啊。”沈初笑着拍了拍程袁的肩膀,这个六弟,还是心思单纯了些。
“沈初说的不错,有些事要懂得适可而止。”时铮欣慰的拍了拍沈初,有种老怀大慰的感觉,“廷尉衙门锻炼了你几年,长进不少。”
“嘿嘿,”难得听到大哥的赞赏,沈初眼角的皱纹都挤到了一处,黝黑的脸色上露出一口灿烂的白牙,“大哥,我和二哥、四哥已经定下了洛月阁的位置,待明日大哥修整一番,后日晌午便在洛月阁二楼一聚如何?”
“洛月阁啊,太好了,终于可以大吃一顿了,吃了半年素,肚子里都能长草了。”程袁摸着肚子哈哈大笑。
“对了,今日怎么不见七弟一并上朝?”沈初想着,也有大半年没见到夜莫伽了,也是有些想念。
时铮和程袁相视一笑,沈初看得一头雾水,“七弟是怎么了?”
“五哥无须担心,”程袁看着沈初担忧的神色,赶紧解释清楚,这几个哥哥对夜莫伽都爱护的紧,他是知道的,“刚刚大军一入长安城,御史大夫府的太夫人就匆匆赶来将莫伽领回家去了。”
程袁突然想放声大笑,刚刚在城门处,夜莫伽一步三回头的求助着自己和大哥的样子,可怜兮兮的就像个小猫一样,被自己的祖母拎着领子扯回了家。
沈初听完解释哈哈一笑,原来如此啊。莫伽那个孩童的性子,是十足的继承了他祖母啊,老夫人一把年纪,心性思维都活络的很,对他们这几个孩子也都是爱护有加,他们对这个祖母也都很是爱戴。
“时大将军!”
阴恻恻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听着匆忙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时铮慢慢回头,待敛起脸上的笑,太尉宁正霖的脸已近在眼前。
“你们先走。”时铮对着程袁和沈初吩咐了一声,二人应了声便离开了。
“不知太尉大人有何吩咐?”
此时下朝的官员都望向这边,太尉扯过时铮快走几步到了一个稍微偏僻安静之地。
“坏事做尽的人还怕旁人的闲言碎语不成。”时铮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
“庄玄是你杀的!”肯定的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
“不错。”时铮抚着官帽上垂下的丝带,轻飘飘的回应。
“时铮你好大的胆子,天子脚下也敢妄杀朝廷命官。”宁正霖气的胡须一颤一颤,好不容易培养出的心腹被人害的身首异处,想想就浑身来气。
“刚刚在大殿之上,太尉尽可以举发我,为何会任由陛下大肆封赏?还有,若不是大人惯常谨慎,恐怕今日那本账册便能让大人解甲归田了吧。”时铮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宁正霖咬牙切齿的指着时铮“你”“你”了几声,到底是说不出话来。
时铮想着那日庄玄死后,程袁语带疑惑的问他:“为何不直接将那封书信交给陛下,而要递到太尉府上?”
为何?庄玄不过是再小不过的一颗棋子,有那本账册和贪污的银票,就足够让他身败名裂。他们现在要对付的,是老奸巨猾的太尉,他素来与北胡有勾结,只是苦于找不到证据,左贤王那封语焉不详的书信,起不到多大作用,却可以让太尉有所忌惮,太子是死了,却不代表这江山就要拱手让给北胡。
“将军不要得意忘形,古来沙场,多是马革裹尸而还,将军如果有命,大可以与老夫对着干。”
“太尉今年,五十有余了吧?”时铮双手抱胸绕着宁正霖转了一圈,仔细打量着他,“看着太尉脸上的皱纹遍布脸上,想来都是在操心如何将我置之死地。不过本将奉劝太尉一句,太尉如果有闲心关心本将军的生死,倒不如仔细派兵把守太尉府,保不齐哪天就如庄都尉一般暴毙而亡了。”
“你,你等着。”宁正霖甩袍而去。
“本将军恭送太尉。”时铮毕恭毕敬的鞠了一躬。
时铮回头看了眼金碧辉煌的未央宫,湛蓝的天空下,那金黄色的琉璃瓦重檐殿顶,显得格外庄严肃穆。
宣室殿
劳从匆匆走进内殿,伏在榻上的泰成帝挥挥手,两侧服侍的宫人井然有序的退出内殿,劳丛走到近前,附耳低语了几句。
泰成帝不动声色,继续看手头的奏章。
过了很久,久到劳丛以为泰成帝不会回应的时候,却听到耳边传来似低喃的话,“时铮是个聪明的孩子,或者能靠得住。对他而言,宁正霖是个不错的对手,所以,随他俩去斗吧。”
“陛下,”劳丛看了眼突然出现在殿门外若隐若现的曼妙身影,笑了笑,“咸宁公主一早就等着陛下的答复呢。”
“答复,什么答复?”泰成帝搁下笔,仔细想了又想,到底是没想起来。
“老奴一猜陛下就是忘了,”劳丛也卖起了关子。
“快点说,”泰成帝拿起一本奏折敲了劳丛一下,还真是越老越任性了。
“陛下可还记得,上个月公主生辰,向陛下求了个恩典。”劳丛不敢拿乔,却也没说个透彻。
“哦,朕想起来了,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攻破张掖昭武县的捷报传来时,他正在季贵妃的寿安殿陪一众儿女嬉闹,劳丛来奏,昭武县已攻破,只需再攻破觻得,张掖便可大获全胜,他一时心情大好。
作为他现在唯一女儿的咸宁公主言默,趁他高兴便为自己求得了一桩婚事,言默看中了时铮,他是知道的。
他当时便要允诺,若时铮也是同样心思,他便为二人赐婚。
只不过在下一刻,劳丛说攻破昭武县时,程袁一剑刺死了北胡派来支援的左贤王季辰,季贵妃瞬间昏倒了过去,泰成帝的心思便转了过去,将言默放到了一边。
如今看来,这小丫头倒是真的放到心上了。
将言默许给时铮不是不可,只不过他这小女儿心思太过单纯,又素来娇蛮的很,与时铮并非良配。
“罢了,此事容后再议,你去告诉默儿,就说朕歇下了。”
“老奴这就去回了公主。”
***
出了宫门,便看见小时走来走去手搓个不停,看到时铮过来,喜笑颜开的凑上前。
“说。”
“将军可有奖励?”小时神秘兮兮的看着时铮。
“没有。”
哎,小时垂头丧气的叹了口气,“昭姐姐去了日月同铺成衣店,现在安置在城西北渭水旁的安门大街上,最北边朝东第二家便是。”
“事情办的不错。陛下赏赐的金子你随意拿。”时铮翻身上马,朝南向着自己的府邸而去。
“真的?将军说的是真的?”小时喜不自禁,策马追着将军而去。
小时生长在云中郡一户普通农家,上头一姐一哥,下面还有两个弟弟,家里条件不好,连基本的温饱尚不能维持。好在家里兄弟姐妹之间非常和睦,父母感情也比较好,虽说贫困点,但小时还是觉得非常温馨。
两年前,云中郡守昭扬获罪,突然被逮捕入京,当场死在未央宫中。北胡人大喜过望,派兵洗劫了云中、五原、朔方、西河、定襄、雁门六郡,作为对昭扬将军这几年打压的报复。这六郡,是前朝楚国末年混战之时北胡趁机侵占的,晋国建国后,昭阳将军花了十几年才逐一收复。昭阳将军获罪,北胡举国同庆,大肆侵略六郡,将各郡财物洗劫一空,不仅如此还劫持大批能工巧匠去北胡,对于反抗的百姓则任意杀害。晋国史书记载称为“云中之乱”。
小时的父母兄弟便死在那场浩劫之中。当时时铮自请命去追杀北胡人,待杀到云中郡,长安却突然传来圣旨说是停止追杀,时铮气愤不已,不惜违抗圣令将残留的北胡人斩杀了个干净,并在北胡人的刀下救下了小时,从那时起,时铮亲自教小时武功,将他带在身边寸步不离。
战时,小时随将军一同出征;在长安,小时便住在将军府。
只是有一点,想必是小时候穷怕了,小时极爱财,可是却舍不得花,都一点一点藏起来放在自己的小金库里。
时铮觉得无伤大雅,有句话说得好,许多人穷极一生都在弥补童年的缺失,小时是什么样的人,他再清楚不过,他既喜欢,便随他去了。
将军府邸位于长安城南达官贵人聚居的章台街上,左、右丞相府、太尉府、御史大夫府都在不远的位置,至于职位稍低的,像廷尉沈初、前锋大将程袁则在章台街南面的华阴街上。
金碧辉煌的将军府三个大字就在眼前,时铮翻身下马,看着府外等候的一干人,不由得感慨了下。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半年过去,便是周伯,仿佛也苍老了许多。
“将军,”周伯忙不迭的迎上来,将手中怀抱的稚嫩男孩递到时铮怀中,“小少爷只怕是都认不得爹爹了。”
时铮有些僵硬的接过孩子,真是罪过,外出半年,他竟将这孩子忘了个一干二净。
“小少爷,这是你父亲,快喊爹爹啊。”周伯看着孩子忽闪着大眼睛打量着时铮,忍不住出声提醒。
也是啊,将军走时小少爷才一岁多点,现下都一岁八个月了呢,记不起爹爹来也是正常。
“武儿是在打量什么?”看着怀中小小一团,时铮难得有些无措,他向来不知道如何跟孩子相处。
“有胡胡了,不好看。”小武仔细看了又看,伸出胖乎乎肉嘟嘟的小手戳了戳时铮的胡须,嘟囔了一句,回身对着周伯张开双臂让他抱。
周伯接过小少爷,逗弄了两句,看着将军摸着自己的胡须一脸茫然的样子,然不住笑出了声,“将军长了胡子小少爷便不认识了,到底是生疏了,将军在府中多待一段时间,小少爷就熟识了。将军长途跋涉也累了,先进府休息吧。”
府中下人恭敬的行礼问安,时铮挥手让众人各自去忙,看着周伯怀中好奇盯着他看的武儿,时铮才想起来问了一句,“半年来,玉玦院可还安好?”
“回将军,夫人一向深居简出,这半年如往常一般,从未出过玉玦院。有什么需要的都由夫人的丫鬟沁儿通传,与往前并无二致。”
这将军府是前太尉芈少骞的府邸,他被封为大将军后便要了过来,左右不过一处居所,在哪里都无所谓。玉玦院先前叫琳琅阁,便是她出嫁前的闺阁,府内各处院落摆设与前太尉在时并无二致,她再熟悉不过。
担惊受怕了许多年,现在仍持斋茹素,想必心内的恐惧并没有因为时间缓解多少,这宅院是她熟悉的,如果能让她住的安稳一些,也就是这院子存在的最大意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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