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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珩扯了扯他手指,指尖冰凉的搭在他的腕骨上,在夏清心里却比业火途的业火还要灼烫,让他难以自持,亟欲逃离。
沈珩看着身姿单薄,手劲儿却不小,死死握着他手腕,一时竟然不能挣脱开。
“你……真的想让我……”夏清抿了抿唇,不肯再说了。
他知道,今天这句话一说出去,他就没有回头路了。
生,是他的。
死,也是他的。
大概是沈珩的眼神太过惑人,又或是他定力还是太差,只被他微抬头,装可怜似的诱哄一句:“先生,跟我一起走吧,那个孤馆里你待了九年也够了。”
只一句,夏清便瞬间丢盔卸甲。
“我……”
九年,足够了。
不够。
他做的事,本该困自己一辈子用来赎罪。
夏清眼神幽深,沈珩也没看懂,只当是他不想离开孤馆,两人刚认识就能听他忽悠的那是思遥,不是他。
沉黑的斗篷几乎要隐于夜色,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如果不是有呼吸,沈珩几乎觉得他只是个暗夜里的影子。
他就像是孤岛上的树,孤寂又遥远。
“你把兜帽撩起来,我有东西送你。”沈珩说着,便伸手往怀里摸东西,接着脸色一变,摸到了两截儿断裂的发簪。
“嘶……”
那个傻逼。
刚才只想踹他的沈珩,现在想杀人了。
夏清看见他脸色一沉,以为他受了伤,抬手就去翻他领口一扯,被沈珩顺势握住手,无比羞涩道:“哎哎哎干嘛呢,这还在人家家里呢,注意点儿形象。”
夏清没理他的调笑,却也没好意思再去揭他的衣领,眼神死死地盯着他苍白不似常人的脸色。
“你受伤了?”
思遥从屋里出来,沈珩咳了声拉下夏清的手,粗略的整理了下自己的领口,也松开了紧握着的手腕,发觉有一点发红。
他刚才手劲儿这么大?
夏清摇头抽出手,往袖子里藏了藏:“你的伤……”
“我没受伤,就刚才让那狗头修士撞了一下,把我送你的簪子撞断了。”沈珩掏出两截儿断了的发簪,无奈的笑了下。
沉沉黑玉在他苍白的手心,两条墨迹一样。
沈珩发觉他的目光,心里也觉得尴尬,第一次送人东西结果还是碎成两截儿的破簪子,打着哈哈要扔:“断了就断了吧,下次给你买更好的,爷有的是钱,跟着爷往后给你一天一个样儿的换。”
夏清抬手拦住,语气竟有些急切:“别扔,给我。”
这是他第一次,送给他东西,别说断了,就是送给他一抔黄土,那也是天地不及的宝贝。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他就不是孤独的一个人,赴死也一定能更从容一些。
沈珩楞了一下,看他小心翼翼的把碎成两截儿的簪子放进黑袍里,不明所以的想,这人不会是没见过首饰吧,碎了也宝贝成这样?
回头给他买点好的,不能让人两样好东西就给拐走了。
夏清收好那碎成两半儿的黑玉簪,抬起头来看着他,仿佛下了很大决心:“我跟你走。”
“啊?”
哦,他是答应刚才的话呢,抬扇遮了遮嘴角,笑得牙不见眼。
“怎么样,还是舍不得爷的美貌吧,我跟你说我就没遇到过见到爷的美色不动心的。”
沈珩不知道夏清这平淡的四个字,需要用多少的力气和决心,对他来说他迈出的这一步,交付的是整个人。
听见身后的声音,夏清抬手又戴回兜帽,遮的严严实实,翻覆的心绪被强行压了下去。
“前辈。”
思遥握着一双被斩成两截的绣鞋,气息紊乱不已,看着沈珩还健在陡然松了口气。
余光一瞥,怔了下,忙行礼道:“夏前辈。”
沈珩一挥手,心情还算不错的往里走:“别前辈了,赶紧过去看看还有没有活口,这些凡人被禁锢久了不好。”
“那鬼新娘呢?”思遥问。
“有的是办法让她回来,先进去看看。”沈珩说。
思遥左右梭巡半天,疑惑道:“哎那个修士怎么不见了?”
沈珩一听气就不打一处来,压下去的怒气又有爆发的趋势:“那个活演智障的脑残被寻冬吃了,让他好好躲在阵里不要出来,又不挡着他看戏。”
沈珩前一句骂完傻逼,后一句却能温柔的掐出水的关怀夏清。手指不动声色的伸到夏清的黑袍子里,摸了他的手指一下,又顺着骨节去摸手腕。
“疼不疼?我下次轻点儿。”沈珩心疼的又摸了两下。
夏清怀疑他根本不是心疼,是借口吃他豆腐,不甚自在的抽回了手,说了声不碍事,不动声色的跟他保持了点距离。
三人前后走进刚刚思遥找到绣鞋的这间房子。
摆设和刚才他们第一间看的几无二致,只不过这间的黑木桌上摆的东西更多了一些,三书六礼样样齐全。
沈珩看了那生辰八字一眼,觉得有哪里不妥,摩挲了两下,手指上粘了一层浅淡的臭气。才一凑近鼻尖,手腕立即被人狠狠握住。
沈珩怔了下,抬头一看手腕骨上的禁锢立刻没了,夏清指尖一松:“是雌黄,有剧毒。”
他这人,浪归浪,该正经的时候从来没掉过链子,这要在平时,肯定要不依不饶的拉回他手腕问一声这么舍不得我吗?
不过这时候显然不合适,于是惋惜的在桌布上擦了擦手指,那散发着腥臭的雌黄还留了薄薄一层,镀金似的盖在上面,只是看着八字沉思。
有人改过?
沈珩唔了声:“没听说生辰八字还要改的,张耀宗娶的这个新娘到底是个什么幺蛾子。”
夏清握着生辰八字的红纸,迟疑了下:“按照八字来看,是个天作之合的好姻缘,很相配。”
很相配?
不对。
沈珩扇骨抵着下巴,沉思了下:“我听那小二说,张家少爷和孙小姐的生辰八字合出来那是天作之合,但跟他娶的那位丫鬟新娘子却是大大的犯冲,你没看错?”
夏清指尖用力,雌黄和字迹都被擦去大半,最下层的一点黄痕是被雌黄修过的原本的字迹。
“怎么样?”沈珩问。
夏清沉默了下,眼睛挡在斗篷里,下巴又被头发这的严严实实,只有声音传出来,不带一丝感情的说:“下面这个被修改过的生辰应该是丫鬟的,上面那个是小姐的。”
沈珩也沉默了下,按照最初的估计,张家少爷退婚转而要娶丫鬟时,孙小姐因怒生恨在婚宴当天杀了新娘子,带走张耀宗也不是没可能。
但现在,八字相合,难道他那天娶的人还是孙小姐?死的人也是孙小姐?
这是演的什么戏?
他一个戏精,怎么有点看不懂了?
正当两人疑惑之时,思遥左看看又看看,总觉得沈珩和夏清之间有股怪异的气氛,但他向来是清微观一刀一剑刻出来的规矩弟子,根本下不去嘴问。
沈珩那个真真假假的,不知是教育还是嘲讽的语气让思遥有了深深的阴影,咽了咽唾沫又觉得憋得慌。
沈前辈的心思为什么这么难猜,如果和师父一样世事不问只爱喝酒就好了。
这么一想,思遥觉得还是自己师父好。
沈珩老是骗他。
远在清微观后山清思崖顶躲着喝酒的某个平白被夸了的人,遥望清微观狠狠打了个喷嚏。
南音胡乱的揉了下鼻子,喃喃道:“我就不该到这里来喝酒,师弟这个人太凶了,我容易吗喝个酒还要偷偷跑到这里来,阿嚏……”
思遥惆怅的看了眼手里捏着的绣鞋,它好像忽然动了起来,吓的他手一抖就扔了出去,跟刚掏出来的烤山芋似的。
好巧不巧,直接砸到沈珩脑门上。
绣鞋底部也不知道是什么玩意,硬的跟石头一样,砸的沈珩眼冒金星,下意识的一句“卧槽”。
思遥也吓了一跳,语无伦次又手忙脚乱的要去检查沈珩:“前前前辈你没事吧。”
“你别过来。”沈珩抬手阻止了他的动作,真的服了这个小道长,之前偷偷在心里骂他伪君子,虽然说得也没错,但现在直接动手了是什么情况,他可没给他挖坑啊这会。
“思遥道长,你有什么意见你说,不要背地里下手行吗?不行了我头晕。”说着就要近水楼台顺势往夏清肩膀上靠。
夏清扶住他,略微责备的看了眼思遥,又责备的看了眼沈珩:“别闹了。”
沈珩捂着脑门咬牙切齿:“我觉得早晚死在……卧槽那是什么!”
两人顺着他眼神一看,那绣鞋在地上蠕动了几下,忽然现出一个鬼新娘来,这次她脸色如常并未发绿也没流脓水,仔细看来竟是个娇俏可爱的小姑娘。
夏清一抬手,将沈珩护在了身后。
沈珩也没往前去,捂着脑门就那么站在夏清身后任他护着,在头疼里抽空细细的打量这只女鬼。
“你是孙小姐?”
那女鬼点头,声音粗哑的开口:“我是。”
那声音像奈何桥下流动千年的水,既冷又尖锐,刺得人耳膜生疼,思遥几乎要吐了。
“不对。”思遥忍着吐意,艰难的开口:“书房里的小姐画像我看过,你明明不长这个样子。”
“我换了脸。”
沈珩一惊,从夏清身后走出来:“作乱的鬼新娘不是你,是你的丫鬟?”
孙若青点头,忽然咯咯咯笑起来:“我和耀宗青梅竹马,两家的婚约是自小就定了的,那个贱丫头不知怎么迷得耀宗非要退婚娶她,连张世叔竟也答应,我和耀宗已经……已经……我被退了婚还怎么见人!”笑着笑着她竟然捂脸哭起来。
孙若青突然不说话了,安安心心的呜咽痛哭,也不顾着旁边还站着三个活人。
鬼魂的哭泣原本就让人毛骨悚然,再配上她哭笑不分,着实让人觉得头皮发麻。她捂着脸哭了半晌,因为早已死去,鬼魂是流不出眼泪的,只剩哀恸。
“姑娘,你换脸这事儿,你家里人知道吗?”沈珩问。
思遥:“……”
夏清:“……”
“知道,爹还让人改了我们的八字,我就以那贱丫头的身份嫁进张家,他们果然没有人认出我来。”孙若青洋洋自得的说着,忽然脸色一变,惊恐至极的缩起身:“可是……可是洞房的时候,本该死了的她突然出现……我……”
“谁帮你换的脸?”
一直无比的夏清突然开口,沈珩借着烛光多打量了他两眼。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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