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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出嫁

作品: 丽正殿 |作者:虚掩乱语 |分类:古代言情 |更新:08-23 05: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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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五,元宵灯市,不过是下午,就可以听见隐隐约约的喧闹声。看来今年的元宵节,又是热闹非凡。

我来到荥阳也有五年,却不曾去过灯市。不为什么?因为舅舅向来不喜女子抛头露面,我自然要恪守本分,从来不敢有所求。

今年的灯市,我也习惯不去关注。只是李渊却在这天下午,叫我前去,让我陪同李月灿去灯市游玩,我吃了一惊。

李渊柔和地微笑:“今年,荥阳特地为我办了这个灯市,远比以往要大许多。我这几日身子不方便。无尘,你就陪陪月灿,去瞧瞧吧!也算给太守一个面子!”

我满心狐疑地看着李渊满面红光,悠闲自乐,怎么都不像是“身体不适”!我突然想起,前几日,万惜人对我抱怨,月灿缠李渊缠得紧。

我这才恍然大悟,索性买个顺水人情,连忙笑道:“是,父亲大人。”

我带着幕离,身边跟着数名奴仆在灯市中走着,眼前的花灯,我看的不清楚,人山人海倒是让我难受极了,我的呼吸都有点困难。

李月灿却是兴奋地满街跑着,我想拉都拉不住,只能让家奴跟着,生怕李渊的掌上明珠有了什么差池。

过了一会,我才发现,我身边竟然只剩下了李元吉一人。我不禁觉得头疼欲裂,真有些后悔,轻易答应了李渊。

李元吉突然拉着我的手到了一边,用他的身体将人都挡开。人们见他如此霸道,也无可奈何地散去。这时,元吉才得意地笑着对我说:“嫂嫂,看看。”

他一边说,一边轻轻挑开我的幕离,我这才看清了眼前的灯景。数十盏灯拼成一个巨大的车轮,不停地转着,每个灯都有一副小图,壮观而精致,如同天兵天将的驾驭。再加上头顶的圆月,是何等应景?

我不由有一种从心底里泛出的笑意,慢慢地蔓延在脸上。

好美,真的很美。

元吉嘴角含笑,望着我的眼眸中尽是温柔。

我虽然一直故作不知,但也被看得有些心慌,就要往后退,挣开他的手。我原以为我的拒绝会让他又像那晚般残酷,但他只是静静地望着我,幽幽的眼眸里有着深切的疼痛,几乎让我感同身受。

我连忙放下幕离,隔开他热切的目光,也让自己有了冷静的空间。过了好久,我清了清嗓子,冷静地说道:“时辰不早了,我们还是快点找到小姑。”说完,我就往外走,却被人群挤了回来。

我有些着急,这时,元吉却依旧沉默地用他的身体帮我挤开一条路。如果此时我再无感觉,便是真的铁石心肠。

但我不是……

我望着他高大的身躯,不由感慨。我刚刚嫁进来时,他还是一个青涩少年,不过比我略高,如今,我即便仰头不过只能看见他坚毅的下巴。他身量未足,但已经足够高壮结实。就如同现在,保护我在人群中不受伤害。即使,在我如此拒绝他之后,他的一举一动依旧是充满呵护。

只可惜,相遇不在未嫁时。

想到这,我已经无心在看着缤纷灿烂的灯市。

那一夜过后,元吉便回到军营,我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这厢才惊魂初定,就看见婢女小翠急急忙忙地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二少夫人……不……不好啦!”

我连忙扶住她:“歇一歇,再说。怎么啦?”

她顺了顺气,指着大厅方向:“老爷和大小姐在大吵,小姐要离家出走!”

我听了,连忙让她带路。我不由想,到底是发生什么事呢?该不会是元宵节那天真出了什么岔子吗?想到这,我不由加快了脚步。

“把她给我关起来!”我还没有进门就听见了李渊的怒吼声。李渊向来不发脾气,但一旦发怒,就是气势汹汹,怒火冲天,谁也拦不住。

我走进大厅,就看见李月灿被两个家奴架住,头发凌乱,脸色苍白,目光凌人:“我不嫁,我死也不嫁!”

李渊不耐烦地一挥手:“由不得你!把小姐送回房!”

李月灿一边挣扎一边嘶声地哭喊道:“爹,爹,我是您的女儿啊!求您了,他已经是个老头啦!是个老头啊!”

我看着月灿被拖着出去,心里却是心惊和心酸,连忙跟着大哥等人一同跪下,请李渊息怒。

李渊过了许久,才一脸神伤,长长地叹了口气,起身离去。

留下我们这些晚辈,暗自心惊地想着心事。

连续过了几日,李月灿不吃不喝,有了以死相逼的念头,她似乎也有要坚持下去的决心。李渊也似乎铁了心,听闻后,勃然大怒,索性下令,不许下人再送吃喝。

万惜人有些惋惜又有些幸灾乐祸地说:“平日,大小姐都是趾高气扬的,如今真是让人唏嘘难过。”

我笑而不答,知道她必有下句。

万惜人幽幽地喟息:“其实是大人自从大小姐被关起来以后,更是睡不着,休息不得。我怎么劝,都没有用。”

“姨娘,父亲大人疼爱幼女,也是人之常情。”我笑着说。

万惜人撇了撇嘴:“我还不是心疼大人吗?”

我轻轻拍了拍她拉着我的手:“姨娘,真是辛苦了。”

她听了,无奈苦笑:“大人才辛苦。昨夜,听说,大小姐用摔碎的瓦片,企图要磨断锁链,差点出逃。大人听了,连忙赶了过去,看见她以前带出去的侍女,跪成一片求情。大人又发了一大通脾气。这早,头疼病又犯了”说着,她有些气恼:“小姐也不想想,大人这么做,也不过是在乱世给自己找个依靠。万一大人没了,小姐她还能活吗?”

我听到,心里已经有些明白,或许这次,我真的对李家能有什么贡献。

想到这,我轻轻地说:“或许,无尘能劝得动小姑……”

万惜人听了,百般惊喜地拉着我:“真的吗?无尘!你确定?”

我笑了笑:“无尘与小姑年纪相仿,两人应该还能说得上话。平日,无尘教过小姑一些女红,也算有些交情。不过,姨娘不要太过欢喜。无尘只是试试,成与不成,还不知道呢!”即便,我心里已经有了全盘的计划,但依旧不能让万惜人过早的高兴,要不然一片好心就要变成坏意。

万惜人也不是笨人,听到我这么说,便知道我有自己的考量:“你放心,我不会先跟大人说起此事。你放心做吧!”

于是,我们二人将话题一转,说起,李渊在大兴托人送来的老子画像,栩栩如生,跃然纸上,似乎将刚刚所说抛于脑后。

第二日,清晨,我便让由覃带了一些清粥小菜来到李月灿所居住的宁云轩。

这里不同于普通小姐的香闺,更像武将的居所。依稀可见原本秀丽的花园,都变成练武骑射的校场。而十余名侍女身着胡服,腰佩匕首,都静坐在李月灿的闺房前。她们脸色惨白,有气无力,已经饿得不行了,但依旧纹丝不动地坐着,看来李月灿的确是“练兵”有方。

我看着被铁链上了几圈而锁上的房门,有一小段还有被磨损的痕迹,应该就是李月灿所为。

我心里不由暗暗佩服,李月灿若是男儿,说不定还要胜上李世民几分。

我让由覃将守门人打发走后,我脱鞋走上行廊,将门推开了一条缝隙,轻轻呼唤:“小姑,小姑……”

就听见一阵呯啉哐啷的碰撞跌倒声,一个憔悴的身影,依门而立:“是谁?二嫂吗?”她声音沙哑无力。我几乎难以将眼前这个不成人形的落魄女子和那个意气奋发的李大小姐相联系。

“是我,”我咽下心中的苦涩,招手让由覃过来:“小姑,你多日没有进食,不能吃太油腻的食物。我带了一些清粥,你先吃点。”

屋内黑暗,我看不清她的脸,只是听到一阵哭泣:“我……我想不到,只有你还记得我多日没有进食……”她就这样哭了许久,才执拗地说:“我不吃,拿走……”

我见了,也不再相劝,只是冷冷一笑:“我听闻,李家小姐,对奴婢爱惜如姐妹。近日看来,不过如此……”

李月灿一愣,冷冷地回道:“是她们自己要陪我挨饿的,我早已经叫她们离去……”

“挨饿不过是肌肤之苦,怎么比得上前途飘渺,生死一线?”我不以为然地打断她。

李月灿听了一惊:“父亲要杀她们?”她用力地抓住铁链,发出阵阵声响。

我摇了摇头,有些同情地看着门后的着急身影:“现在一定不,将来不一定!”

“你什么意思?”

我慢慢地坐在门前:“现在小姑还活着,还要她们伺候。她们自然能活。小姑死了,父亲大人大怒,她们也首当其冲成为替罪羊。小姑跑了,她们自然跟随,身无分文,最后,不是沦为娼妓,就是饿死街头,一样下场凄凉。”我一边说,一边观察着门那边的月灿。

李月灿不由有些恼怒:“她……她们身上有武艺……”

我睨了她一眼,不由讪笑:“武艺?我试问,天下之大,有几个人能像父亲大人让自家女儿练习武艺之余,还训练婢女?”

见她沉默,我笑着安慰:“其实小姑的想法。我自然能理解。一个正值青春的少女,自然想要一个年轻有为的青年才俊作为自己的夫君。但小姑有无想过,您如果嫁给青年才俊,他还会让您拥有这样的侍女吗?如果他愿意让您如此,他还是青年才俊吗?”

李月灿顿时不知如何应对,只能呆呆地看着我。

我想,李月灿见多识广,想必清楚,青年才俊,年轻气盛,怎么会让妻子如此公开练武,洒脱人生?如果允许妻子如此放纵,这样的青年,一个“妻奴”,又有什么出息?

我继续说:“如果小姑不嫁,倒也无妨。我们李家也不多小姑一人。只是人都有‘百年’,您觉得,你与大哥建成是否,也能像与父亲大人一般?”

“不能,大哥向来不喜欢我出外游学。”她闷闷地说着。

我轻轻微笑:“那么小姑留在李家是难逃落魄之日了。但如今,父亲大人让您嫁给柴绍,这些侍女作为嫁妆,自然相随。他已经年近中年,与父亲大人年纪相仿,自然不会在意您小姑娘的一些‘小兴趣’。而且柴绍本人也是兵痴,也可与小姑相互切磋,不枉小姑一身本事。将来如果小姑有了子嗣,就是柴家的主母,随心所欲并非难事。即便没有子嗣,父亲大人对您疼爱依旧,您的身份显贵,坐上主母之位,依旧把握十足。”

李月灿的语气冰冷,暗含嘲讽:“你现在是在教我未嫁之前,谋算夫君吗?”

我嘴角一弯,不以为然:“小姑是我们李家人,我为小姑着想罢了。小姑不愿听,我不提便是。那我先走了,下次再来拜访。”起身便要离去。

“等等……”李月灿不曾想到我如此爽快,连多句劝都没有,急声叫住我,过了许久,声音有些晦涩:“拿……拿粥过来,我饿了……”

由覃连忙递上清粥。我用一种双重食盒装盛,中间隔层加有热水,只要不断更换热水,清粥在一两个时辰内都是热烫新鲜。

李月灿抖着双手接过:“她们……”

我笑着安抚:“你吃了。她们自然有人照顾……”

月灿与我对视许久,就埋头将清粥喝了精光,丝毫不顾仪表,狠狠地举动中,有着妥协的悲愤和无奈。

而我只是待在门外,静静地带着冷清的心情,温暖地微笑看着……

李渊搂着爱女,一脸心疼,嘘寒问暖,关怀备至,似乎前几日的相逼全是恶梦一场。

他感激地笑着问我:“无尘啊,这都是你的功劳,才让我们父女和好如初……”

“如初”吗?我望见李月灿依旧撒娇的笑颜中,眼眸却是一片冷清。

不,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如初”……

我依旧因为夸奖微红着脸,娴静地笑答:“这都是万姨娘的提点。而且小姑早已明白父亲大人的苦心,无尘不过顺水推舟而已。”

李渊笑着朝万惜人怜爱地点了点头,继续问我:“你是怎么劝得月灿?”

我正想如何应答,就听见月灿一脸娇笑带些愧疚:“二嫂,细细地跟我说了爹爹的苦心。我才明白,自己有多不懂事,伤了父亲的心。爹爹的安排自然是为了女儿好,月灿真的辜负了爹爹多年的疼爱。”

李渊听了,眼睛有些湿润,连忙搂她入怀,轻轻拍着:“明白就好,明白就好啊!除了你,父亲还能疼爱谁啊?”

一直满脸阴郁的李元吉此时却猛然站起身,冲出门去……

我知道,他与李月灿姐弟情深,定是受不了姐姐如此委曲求全。

李渊见了,正要发作,李月灿连忙安抚,这才没有破坏原来温馨的气氛。

我按照李渊的嘱咐,帮着李月灿打点嫁妆。因为这事,大嫂险些当场发脾气。我原本是要推迟,但月灿却坚持要我代办,李渊自然听从。

我叹了口气,自己果然是劳碌命,半点休息不得。

为了赶在三月出嫁,府中更是忙开了锅。而我也与李月灿的接触多了起来。

偌大的仓库堆满了嫁妆,为了防止偷窃,只有我和李月灿在其中察看。

我一手拿着清单,一边点查各式嫁妆用品。李月灿名义上一同察看,但其实她对此事一直兴致缺缺。

她直直地看着我多时,我也由她去瞧,不去理会她时不时的稀奇古怪。

李月灿过了许久,谈谈地问道:“二哥知道你这一面吗?”

我自然知道,她所说的是我相劝一事。

我微微一笑:“不过是妇人之见,何足挂齿?”

她却说道:“你的‘妇人之见’倒是胜过不少男儿的‘真知灼见’。”

我曲身行礼答谢:“多谢小姑夸奖。”

她摇了摇头,幽幽叹息:“只可惜你我都是女儿身,如果不是,我定要你做我的军师,我们一起打天下去。”

我不由自嘲:“小姑太看得起无尘了。以无尘这般见识,上了战场,只能给人陪葬……”

战场?是一个敏感的话题,且不说柴绍和李月灿成亲后,就要赶往大兴,做太子千牛备身,以皇上阴晴不定的性格,不知是福是祸?即便留守属地,将门出身的他,也会和世民一样疲于四处平乱,不知何时战死沙场?

也许是和我想到一块,我们两人都不再说话,悲伤的沉默弥漫在这一片喜庆中……

三月,桃夭,真是城中办喜事的好日子。

女中豪杰如李月灿,也受不了这梳妆打扮的辛苦,一再要求休息,险些来不及婚礼。可把喜娘急得一身冷汗。

李月灿跟喜娘在前,我跟随在后,来到庙堂。我不由偷偷看了看新郎官柴绍。

他虽然已经年近三十,但却显得出奇的年轻,头发乌黑,身材魁梧,目光如炬,一身正气,是一个朗朗乾坤的正直之人。

就在新娘要上马车时,李月灿紧紧地拉住我的手,细声中带着请求:“嫂嫂……”

我吃了一惊,她一向不是客气地称呼我“二嫂”,就是无礼地叫我“无尘”。这般亲昵,不似她的作风。

她两眼有泪,晶莹透亮,楚楚可怜:“嫂嫂,两个弟弟就拜托您了,月灿感激不尽……”

我心中奇怪,她不是只有元吉一个弟弟,何来第二个。心中再好奇,此时也不是发问的好时机,我只能郑重地点了点头,好让她放心。

喜娘这才将她的手交给柴绍,柴绍望见她身后十二名带刀侍女,有些惊讶,但却是一笑。

我见此,心里不由替月灿感到安慰。这也许是一个不错的归宿。

看着马车渐渐远行,我心里尽然有些沧桑。尤记当年我出嫁的时候,就如同昨日的事一般清晰,又像前世的事一般朦胧。

众人都离去,我还在远远眺望,由覃也只能由我,先行离去,只剩下我一人,似乎在追思一个我不曾拥有的事物。

天色渐暗,有些寒意,我嘴角恬静的笑也开始有些苦涩,这才转身,正要回屋,却看见元吉一身白衣黯然地躲在一棵桃花树下。

怪不得一直不见他的身影,原来,他一直都在,却不愿意显身。

李家的孩子都是这般执拗吗?我心里长叹,走上前去,却看见他眼角湿润。

元吉见我来了,惊慌失措,急忙要转身离去,我却连忙拉住他。他执意不愿见我,也似乎不愿挣开我,于是,背着我,紧紧地靠在树干上。

只见他的肩膀开始微微颤抖,怕是难掩悲伤。

我却似乎能理解一向坚强好胜的他,为何伤心如此。

我虽然嫁入李家才一年,却也明白李渊的偏心。对于元吉,他似乎很不喜欢,总是特别苛刻。建成天性淡薄,也与众兄妹不甚亲近。世民幼年丧母,元吉怕是更小,只有这个姐姐能待他好些。如今,她也离去,元吉以后就真的无依无靠了,心里的苦楚,难以言尽……

我能做的只是走上前去,轻轻拍抚他的背脊,如同安慰这一个不知所措的孩子,让他尽情地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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