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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嬷嬷在沈府素来得脸,就是小一辈的姑娘小爷也得给她几分面子,没想到自己竟在那小土鳖的手里丢了回人,以后非得给她个好看不可。
她正在心里发着狠,身畔又路过大群流民,这帮流民许久没有收拾,身上满是泥尘,路过身边时的味道实在不怎么好闻,唐嬷嬷被呛得咳了声。
她心气正不顺,便又拿流民撒起了火,令护卫抽打驱赶,见护卫面色犹豫,她竖起眉毛:“大姑娘还在马车里,若不快把这些贱民赶走,万一惊扰了她可如何是好?”
唐嬷嬷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好些个流民见他们衣着不俗,仗着人多围堵上来讨要钱粮。
护卫听她把大姑娘抬了出来,他迫于无奈,一边大声呼喝赶人,一边抽出腰间的马鞭驱赶起涌来的流民来,一鞭子下去,好几个流民被抽的东倒西歪。
这些流民自不敢和官宦人家争执,但兽困则噬,人亦如此,他们连日来饥寒交迫,看官道上往来行人的时候,眼里都冒着凶光,几个身量略高壮些的流民看自己这边人多势众,扑上去就去夺那护卫手里的鞭子。
他们边抢夺边高呼:“大家伙瞧瞧,这些狗官不给咱们活路,弄死这些天杀的狗官,抢了他们的银子干粮!”
他们一拥而上地动手,护卫自然得拔刀招架,这些流民虽身无二两肉,但人数众多,招架起来也够喝一壶的,其他下人被吓得满地乱窜,场面转眼便乱作一团。
唐嬷嬷没想到自己惹出这么大乱子来,一时乱了手脚,她本来坐在一辆无顶小车上,两个流民便来扯她衣袖头发,唐嬷嬷尖叫了声,一溜烟滚下小车,躲在护卫身后,见流民一时伤不着她,才觉着安心了些。
她不禁转头看了眼沈望舒所在的马车,这马车被护卫围了个大圈护在中间,倒是暂时没受什么惊扰。
她心头不禁快跳了几拍,猛然生出个歹毒计策来——她这回来本就是奉了夫人的命,来探探这位新冒出来的嫡长女虚实,夫人为这乡下土妞烦心不已,若她在流民手里死伤了,或是落在流民手里失了清白...岂不是一劳永逸?
唐嬷嬷已然动了心,一边躲在安全之处,一边高声喊道:“保护好姑娘和马车!老爷留给姑娘的钱粮都在车里,这可万万不能有失!”
她话音刚落,几个面有凶光的流民目光便死死盯住了马车,趁着护卫无暇旁顾的时候,大步向着马车围拢过去。
......
裴在野才回过神来,就见沈望舒紧紧捂着领口缩在角落,大眼又惊恐又警惕地看着他,显然是被他方才的话吓着了。
他见她眼睛瞪的圆圆的,泛着水润润的光,忽生了些恶劣心思,扬了下眉毛:“想让我不碰你?”
沈望舒飞快地点了点头。
裴在野冲她抬了抬下巴:“求我。”
沈望舒心里骂娘:“求你了。”
她的嗓音娇得很,要不是裴在野对劫色没半点兴趣,她这一声只怕是火上浇油。
裴在野看着她微见圆润的小脸,嘲讽地嗤了声:“放心,我对小胖子没兴趣。”
放.屁!这狗贼眼睛是瞎的不成!她在长水村可是出了名的苗条人!还因为太过苗条被几个碎嘴的大娘嫌弃不好下地不好生养哩!
但为了让这狗贼不对她下手,她扁了扁嘴,屈辱地附和:“...对,我是小胖子。”
裴在野还要说话,神色忽然一动,侧耳听着车外动静。
沈望舒也听见外面嘈杂喧闹的声音,只是这马车隔音实在好的出奇,她尚不知具体情况,一骨碌爬起来,惊道:“出什么事了?”
她下意识地想推开车窗瞧一眼,不过很快意识到不能这般莽撞,忙不迭收回了手。
还不算太蠢。
裴在野在心里点评了一句,蹙眉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
只听唐嬷嬷在外大喊了一句什么,不过片刻,便有人‘砰砰’撞起了马车门。
沈望舒一惊,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裴在野抬手,瞬间按在剑柄之上。
马车门纵然厚实,也经不起这般猛撞,‘咣’地一声,两扇车门直接被撞歪了。
外面流民和护卫混战成一团,下人们满地找地方躲,几个高壮流民顾不上别的,先抓起马车里滚落的干粮拼命往嗓子眼塞,其情景真如修罗饿鬼一样恐怖,把自己塞的脸红脖子粗,一边咳出了白沫,一边不断往嘴里塞着干粮。
沈望舒睁大了眼,身子一动,却没有阻止,想着这些流民若只是求钱粮,吃饱了定然会走。
裴在野却没她这么乐观,他目光冷沉地看着这些人,一手搭在剑上,一手锢着沈望舒的肩膀,一来是怕她跑了,二来也是怕她不懂事满地乱跑,让局面更乱。
流民终于吃的撑胀,这才把目光移到了车里,见车里还坐着个男人,齐齐愣了下,但目光很快被车里精致贵重的陈设和小美人吸引过去了。
几个流民目光落在沈望舒脸上,一动不动,半晌,才咽了口口水。
他们自然而然地忽视了车里的还坐着的男人,呼吸粗重,探手去抓沈望舒的脚踝,要把她拖下车好方便他们肆意欺辱。
沈望舒见这些人目光淫.邪,脸色微微发白,她反应倒也不慢,直接掀翻了车内的案几,把车里摆放的厚重陈设不要钱地砸了过去。
为首的流民咬牙挨了几下狠的,目光狰狞地去抓她脚腕。
就在他快要触及到那柔腻肌肤的时候,一柄剑稳稳地挡在了他的手指和小娘子的脚踝之间。
流民反应不及,被剑柄直直捣在了胸口,他痛叫了声,踉踉跄跄地向后栽去。
几个流民见此,反而被激起了凶性,前赴后继地要挤进马车。
还是下手太轻了。裴在野皱皱眉,本来想拔剑,但瞥了眼马车里窄小的空间,立刻放弃了这个打算。
他弯下腰,抽出沈望舒盘头发的银钗,由着她一头乌发倾泻散乱。
裴在野掂了掂手里的银钗,幽黑的眼眸里透着股狠劲,他毫不犹豫地把银钗扎进了为首流民的咽喉里,待他□□的时候,鲜血喷溅地马车里到处都是。
他一脚踹翻了已经爬上来的两个流民,跃下马车,手腕一转便拔出了长剑,他下手极狠辣,雪亮剑影划过,转眼敢于围攻马车的流民倒下三四个。
其中有个流民竟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五指成爪要掏他心窝,裴在野向后退了一步,反手用剑把他撩开,但他到底重伤在身,不及往日敏捷,襟口被扯开,一块半月玉佩掉了出来。
裴在野面色一冷,抬手给他补了一剑,直接送他去见了阎王。
这些流民本本就不是有组织有纪律的,仗着人多作乱罢了,之前沈府护卫因是官家出身,顾忌着老爷的官声不敢轻易伤人,裴在野显然就没有这般顾忌,这些流民见转眼死了三五个人,尖叫哀嚎着四散奔逃开来。
不过裴在野也是强弩之末,他伤口方才再次崩裂开来,他皱了皱眉,弯腰咳出了血沫。
沈望舒长这么大从没见过这般鲜血四溅的场景,脸色刷的惨白。
直到听见裴在野的咳嗽声,她才回过神来,如梦初醒地颤声道:“这些人都,都死了?”
裴在野深吸了口气,反手把剑收回剑鞘。
她没想到这坏蛋居然会救自己,震惊之余很没出息地有些感动,模模糊糊地意识到,这人...跟方才那些来抢她的人不大一样。至少她方才要是被那些流民挟持了去,现在肯定不会好好站在这儿。
她犹豫了下,提着裙裾跳下马车:“你,你没事吧?”
裴在野不答,倾身要捡起落在地上的玉佩,她目光顺着一扫而过,一下子便定住了,这玉佩竟和她与表哥的定亲信物一模一样!
母亲过世之前曾跟她说过,这对儿玉佩是她舅父的爱物,分则半月,合则满月,两枚玉佩除了左右不同,雕琢的纹路皆是一模一样,后来便作为她和表兄的定亲信物,两边各留一枚。
她怔愣片刻,才不可置信地道:“这是玉佩是你的?”
裴在野心下一动,以拳抵唇咳嗽了几声,不答反问:“怎么?”
沈望舒也顾不得乱蓬蓬的头发,抓了下后脑勺,眼巴巴地看着他:“你能把它给我看一眼吗?”
裴在野套路她简直易如反掌,冷着脸拒绝:“这玉佩对我极是重要。”他顿了顿,又问:“你为何要看它?你知道它?”
沈望舒又是错愕又是心急,隐约还带着一丝看见曙光的欢喜,她有点犹豫地怀里掏出自己那块半月玉佩:“我有一块跟你一样的。”
裴在野嘴角不经意地翘了下,接过玉佩打量几眼,当即把她的这块和那叛贼的玉佩拼到了一处,立刻拼出了完整的图徽。
他竟认得这图徽的出处——这是陆家的族徽!
陆家本是普通官宦之家,后来出了个椒房专宠的陆贵妃,便也一跃成了京都望族,陆贵妃当年荣宠之盛,逼得他母后都不得不自请去佛寺清修,方能保全自己和儿子。
不过陆家得意忘形,自然竖了不少仇敌,一场大案之后,全族几乎覆灭,陆贵妃那时也被废为庶人,幽居冷宫,但皇上到底还念着几分旧情,令刑部对陆家十岁以下的孩童只流放,不问斩,总算是保住了几根香火独苗。
裴在野默算了一下叛徒的年纪和陆家夷族的时间,心里对那叛徒的身份隐约有了猜测,目光幽冷,透着渗人的寒意。
她见裴在野不言语,有些犹豫地道:“这玉佩原是一对儿,舅父把其中一块给了我娘,另一块留给了自己的儿子,不过我从小就没见过另一块。”
沈望舒不认识什么族徽不族徽的,她娘也从没给她提起过,但娘亲姓陆她是知道的。
当年之祸并未罪及外嫁女,她娘才得以带着女儿在乡间隐居。
裴在野回过神,扯了扯嘴角,却毫无笑意,反而透着嘲讽:“这么说来,‘我’是你表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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