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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冲冲给沈大人捎去口信之后,沈望舒想到表哥那瘦巴巴的身子,兴奋之情稍褪。
但仔细想想,就算表兄身板壮实,瞧他那一身的伤,估计也是不能下地干活的,以后就得她来养家糊口了。
沈望舒一下子觉着肩膀头子沉甸甸的。
她仰天长叹了口气,表兄那般削瘦,原来过的肯定不是啥好日子,决定还是先给表哥买点好吃的补补,她带着俩护卫去集市,狠心买了三个肘子并一些小菜,又转身回客栈借厨房。
炖肘子动辄一两个时辰,老板娘本来不大乐意借,不过见沈望舒生的讨喜,又一口一个‘阿姐’地叫着,便捏了一把她的小脸,喜滋滋地把厨房借给她了。
肘子这东西,非得炖到火候才能软烂入味,沈望舒先把肘子炖了七八分,又炸了几个鹌鹑蛋扔进去一起炖着,顺道炒了几个小菜出来。
她想着护卫大哥们昨晚上受了大累,刻意多炒了几份,让客栈老板娘帮着端过去,至于唐嬷嬷和那几个眼睛长到天上的下人,她才懒得搭理呢,爱吃什么吃什么去!
她把大半个肘子和几道清炒的小菜拾掇好,兴冲冲地去敲裴在野房门。
裴在野过了许久才打开门,开门的时候耳廓有些可疑的红晕,见着是她,表情登时诡异起来,恶声恶气地道:“你又来干什么?”
随着他打开房门,屋里传出一股淡淡的还未散尽的古怪味道,沈望舒使劲吸了吸鼻子,但也分辨不出来。
裴在野见她这般,表情更不自在了,连眉毛都写着抗拒,神色戒备:“你到底有什么事?”
他本来以为自己就够倔强的了,没想到那玩意比它还倔强,他实在没法子,闭上眼睛什么也不敢想,草草弄完罢了。
他,堂堂一国太子,明年就要行弱冠礼了,干点男人该干的事儿怎么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裴在野努力让自己表情重新冷酷起来。
沈望舒把托盘塞给他:“给你送饭。”
裴在野饮食上毛病比较多,鲜鱼鲜虾,山珍野味是常吃的,羊肉鸭肉也还成,猪肉却是从来没碰过的,他一时没认出来:“这是何物?”
沈望舒见他穷的连猪肘子也没见过,同情心登时四溢,粉儿有耐心地解释:“这是冰糖肘子,我亲手做的,炖了可久呢!”
裴在野略扫了一眼,双手环胸,嘴角略带讥诮地翘了下:“做了这么久,辛苦你了,你应当没用饭吧,不如你先吃些?”
那个梦让他对沈望舒颇为警惕,即便是借了她表兄的身份,他也不会对她完全放心。
沈望舒没他那么多心眼,听他让自己先吃,端着盘子就进去了。
等她把菜全吃了遍,裴在野才算是放下心来,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地吃着。
沈望舒见他终于肯动嘴,特热情地用多余筷子给他夹了几块肉,摇头晃脑地显摆:“这道肘子我足炖了一个多时辰,皮肉都炖软烂了,刚出锅的时候,厨房里的人险没香出个跟头!”
裴在野不觉挑了下眉,才发现她脸上多了几道烟熏火燎的痕迹,在灯烛下倒多了几分人间烟火的气息。
凭良心说,沈望舒就是乡下把式,为了追求口味,做菜油盐都比较重,虽说开胃,但跟宫中御厨自是不能比的。
——想他在梦里的时候,为了吃她做一道菜,想尽办法逗她她都不肯,这时候她倒肯为他这般耗费精力,裴在野不免有几分胜了的得意,觉着为梦里丢人的自己找回了几分面子。
沈望舒天生属麻雀的,一个人都能叽叽喳喳好半天,一边吃一边跟他聊天:“表哥,你原来是做啥的啊?”
裴在野没太多搭理她的兴致,懒懒敷衍:“做贼。”
沈望舒干脆顺着他的话挤兑他:“做的什么贼”
“采花贼。”
沈望舒见他死不正经的,生生气笑:“采的男花女花?”
“不男不女。”
沈望舒好悬没给他噎死,表哥哪儿都好,要是个哑巴就更好了!
她颇是郁闷地砸了咂嘴,瞧着他一身的伤,迟疑道:“瞧你身上的伤,好像是刀剑伤的?你是不是得罪人了呀?”
她话音刚落,裴在野神色仍是慵懒散漫的,眼神却透着几分戒备阴冷,仿佛被入侵了领地的野兽,对着侵入者磨刀霍霍。
沈望舒这迟钝的,竟是没瞧见这幕,裴在野凝视她发旋片刻,见她全无异状地低头喝汤,这才收回视线。
他也没了吃饭的兴致,搁下筷子:“我用好了,你自便。”
沈望舒也吃的差不多了,抹了下嘴巴,忽然撂下一句:“你得罪人,我也不嫌。”
裴在野怔了下,抬眼看她,她有点不好意思,用托盘遮住脸‘蹬蹬蹬’跑了。
他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甭以为温言软语几句就能迷惑的了他。
......
沈望舒心情颇佳地过了一夜,第二天早上便听下人来报——老爷来了。
沈望舒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想着沈大人肯定会见一见裴在野,便让人把他也喊下来。
裴在野过了会儿才迤迤然出现,沈望舒郁闷的:“你这磨蹭的,怎么好让长辈等着?”
裴在野老神在在地挑了下眉:“等着怎么了?”
便是一二品的大臣想见他,也得老实等着,还不一定能见得着,这个姓沈的小官能等着见他,已是幸事。
所以裴在野半点不担心会被认出来,他经常天南海北的四处征战戍边不说,便是在京里的时候也是三品以上的大员非要事不得相见,沈望舒她爹这种外任小官十年能挪一次窝就不错了,根本没有见他的机会。
沈望舒没啥心情纠正他,带了点紧张地和他下楼。
沈大人其实待她颇为周全,不过她八岁死了娘就在好心亲戚家借住,她一时适应不来自己有了个爹的事。
据他说,沈望舒的舅家——陆家,犯下了一桩大案,就连姻亲沈家也被牵连进来,沈氏成年男丁全部入狱,沈望舒的母亲秉性刚烈,为了不使夫家受牵连,在身怀有孕的情况下给了他一封和离书,然后背着他远走异乡,恰好长水村有一户受过她襄助的远房亲戚,她便在此养胎,直到沈望舒八岁的时候,她不幸染病身亡。
其实沈望舒觉着隐隐不对头,毕竟母亲对表兄时有提及,对父亲却从不多谈,若母亲对他心怀愧疚,为何如此绝情?但沈大人提到母亲时隐隐含泪,又说每年他都不断地派人出去寻找她,还令人取出当年她亲笔写下的和离书,沈望舒这才信了。
沈大人正在客栈偏厅等她,沈望舒在外头局促地理了理衣裳。
沈大人名唤沈长流,年约四十三四,便是人至中年,依然是清俊从容的一美男子,沈望舒是捡着父母的优点长的,鼻子嘴巴似他,因而鼻梁高挺,唇形丰润优美。
才找回不久的嫡长女险被流民所害,沈长流自然是担忧的,便把唐嬷嬷和护卫的头叫来问话,偏厅的气氛隐隐沉凝。
沈长流断案倒有一手,皱眉略问了几句,唐嬷嬷已是心惊肉跳,冷汗涔涔。
她那日戕害沈望舒不成,颇为提心吊胆,这两天没人顾得上追究她,她正暗自窃喜,没想到直接被老爷问到头上来了。
唐嬷嬷反应倒也不慢,老泪纵横地行了个大礼:“好教老爷知道,那日的事儿都是老奴的不是,老奴见那伙流民上前乞要钱粮,生怕惊扰了姑娘,这才令护卫驱逐他们,谁料那伙人贪心不足,反而动起了手,反让姑娘受惊,老奴办事不周,还请老爷责罚。”
明明她那日拿流民撒气引发冲突在先,又存心谋害沈望舒在后,这话一说,当真是把自己撇的一干二净,倒显得她似个忠心为主的大好人一般。沈长流那日不在,不知明细,还真不好责罚她。
沈望舒在帘子外听的火冒三丈,裴在野都没拦得住她,她撩起帘子就冲进来了,按照他们村里小孩有仇当场就报的脾气,兜头就照着唐嬷嬷的老脸给了一拳!
沈长流和护卫都没反应过来,她指着唐嬷嬷便是噼里啪啦一顿好骂:“你这老货撇的倒是干净,本来冯护卫打算拿出钱粮来消灾,眼看着两边都谈妥了,就是你这老婆子多了句嘴,他们才知道马车里有钱有粮,这才起了歹心,撞坏了马车门,差点把我拖下去!你倒是会狡辩,说的真跟我的救命恩人似的!”
唐嬷嬷面门‘咣当’挨了一拳,被揍的鼻涕一把眼泪一把,俯在地上就势卖惨:“姑娘,这话可不是随便乱说的,纵你往日瞧老奴不顺眼,也不该这般冤我!我说那话,不过是为了提醒护卫保护好您,难道这也有错了不成?”
沈望舒才不吃这套,啐她:“平日里瞧见我眼睛恨不能飞到天上去,怎么流民一来,你就热心起来?!”
裴在野在外面呲了下牙,小丫头片子脾气可真够辣的。
里面的沈长流顾不得纠结女儿动手揍人的事儿,皱眉问护卫:“可有此事?”
护卫犹豫了下,决定两边都不得罪,回答道:“唐嬷嬷确实说了句‘保护好姑娘和马车!老爷留给姑娘的钱粮都在车里!’,话应是好意,不过正好给流民提了个醒,确实不当。”
这事儿确实纠结,谁也不知道唐嬷嬷说这话是何心态,到底存没存对主子不满,蓄意报复的心。
唐嬷嬷是家里夫人特地指给沈望舒的,罚她是扫夫人颜面,若是不罚,以后难免会让下人对沈望舒生出轻忽之心。这事既然没有确凿证据,罚与不罚,端看沈长流心意在何处了。
沈长流轻敲几下案几,很快有了决断:“把唐嬷嬷拖下去,按家规领板子。”
沈家家规极严,二十板子下去,不残也得去半条命,唐嬷嬷还没来得及求饶,便被堵住嘴拖了下去,屋里转眼便剩下父女两人。
沈望舒骂人揍人都不怵的,这时候却有些局促,悄悄看了眼沈长流,欲言又止。
沈长流见她举止拘谨,刻意放缓了声音:“怎么了?”
沈望舒挠了挠头,犹豫着道:“唐嬷嬷老和我说在家里有多得脸,多得老夫人和夫人器重,我还以为您不会罚她呢。”
沈长流笑笑:“作为仆从,再得脸也是主子给的,流民那日的事儿我心里有数,暂且不提,单看她方才屡次顶撞你,我若不处置她,以后回了沈府,只怕人人都要轻慢于你。”
他看着沈望舒酷似元妻的侧脸,心下涩然,还是温言叮嘱:“这世上无不是的主子,若是底下人犯了什么事,你唤人拉下去处罚便是,若自己动手,反失了身份,立不起威信了。”
沈望舒听的一知半解,还是认真记下了,抬眼看沈长流神色慈蔼,言语谆谆,一派慈父心肠,心里不由酸酸的。
沈长流又想了想:“梁州快要封城了,咱们最迟后日就要赶回沈府...”
他见沈望舒又瞪大眼睛,露出有些紧张的表情,忙安抚道:“莫担心,你祖母和夫人都是极慈和的人,你有个同母的大哥,如今十七,长你两岁,自知道有个妹妹之后,心里也一直记挂着你,你底下还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大些的那个十三,剩下的弟妹同岁,年不过十岁,皆是夫人所出,你定能和他们玩到一处去。”
沈望舒有些迷茫地点了点头。
沈长流迟疑了下,让管家取出一叠银票来,拢共八百多两,递给她:“这些银子你先收着,有个傍身的,进了府里也好打点。”
他原是没打算给银子的,毕竟家里二子三女,若是厚此薄彼,难免令沈望舒进府后招人非议,也会伤他如今的夫人许氏颜面,毕竟他和许氏多年夫妻,就算不是如胶似漆,也称得上相敬如宾,许氏性柔和顺,处事一向周全。不过想到方才唐嬷嬷的表现,令他实在对许氏有些失望。
他倒不是猜测许氏想害沈望舒之类的,只是觉着,许氏给沈望舒挑的下人,未免太不走心了些,内宅的事他一大男人不好插手,给这孩子些银子,她日后打点起来总归方便点。
沈望舒和母亲攒下来的家底一共也就千把两银子,沈大人这一出手跟她全部身家差不多了,她吓一跳,忙摆手:“不,不成,我...”
沈长流示意管家给她,笑:“无妨,你兄弟姐妹都有贴补,总不好单落了你。”他又叮嘱:“只是别让旁人知晓了。”
沈望舒想到自己家里还有个貌美如花的表哥等着养,心情有点沉重地把钱收下了。
沈长流含笑看她把银票揣进小荷包里,略微正了一下神色,面容冷静沉肃,眼里透着郑重与警惕:“听说,有个男子在流民手里救下你之后,自称是你表兄?”
他见沈望舒神色疑惑,干脆挑明了说:“你与那人不过一面之缘,就算他真是你表兄,是好是歹尚且不知,如何就信他?还要帮他?”
这个问题,不光沈长流想知道,帘子外头站着的裴在野也想知道。
他是真想知道,她这般救他,是否是别有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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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在野:我,一国太子,莫得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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