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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约默默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丝质的宽袖往下一溜,露出了几道暗红色的鞭痕。
裴昭显然看到了, 眼神暗了暗, 确定这不是那头狮子抓的,语气严厉了起来:“谁打的?”
蒋约一哆嗦,他此刻的语气真的很像继母来兴师问罪的样子。
蒋约遮住了手臂, 道:“族人。”
原来的蒋约已恨毒了他的族人, 如今他要是能替“他”报上一二仇,也是件大快人心的事, 此刻, 更没必要遮遮掩掩。
陛下刚嚼完一条小鱼, 道:“阿绿, 去, 让佟太妃把宫里最好的金疮药拿来。”
沿着大红的宫墙, 穿过长街,阿绿仍心有余悸。暴君不是故意要整他吧,除去蒋约的心腹, 他好动手?
可是, 一直到顺利拿到金疮药, 且佟太妃的宫人都对他点头哈腰, 客客气气, 他还是没缓过劲来。
这位太妃, 竟是拿暴君一点办法都没有。
亥时, 正当蒋约踟蹰着不知自己该在哪里睡觉时,一头狮子轻盈地跳入了房中,咬着他的中衣下摆把他一路拖回了自己的小窝。
大狮子给他铺上软和的稻草, 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头, 然后转身低头收尾撑腿,沉沉睡去。
蒋约惊恐地看着他这一串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得出了一个结论:
大狮子喜欢他,想和他一起睡觉!
嗯,是这样!
一定是这样!
一连几天,蒋约渐渐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晚上他和大狮子一同躺在稻草上仰望星空的时候,倒觉得真结交了一位知己。
可能是因为他那同样睡一觉起来会炸毛的卷发,大狮子把他当成同类了吧。
直到国师再次忧心忡忡地飘到了暴君面前。
“矮油,你这样不行的啦,你怎么能让那孩子天天去睡狮子窝呢?”
裴昭批改着奏折,头都不抬地回道:“怎么了?他不是很享受吗?”
国师努努嘴,“谁说他和那头蠢狮子啦,我是说你们两个啊,你们这样,什么时候才能进行下一步啊,多大个人了,还要我为你操心。”
裴昭道:“我这几日,身子倒是感觉好些了。”
国师惊喜道:“真的吗?那看来这药引子很管用啊,你更得加把劲啊。”
听到‘药引子’三个字,裴昭不禁皱了皱眉。
国师仍旧絮絮叨叨,裴昭终于把笔一放,抬起头来,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国师是真的很闲啊,要不要让丞相给你找点事做。”
一听这话,国师仿佛一朝被蛇咬,好不没趣地默默转身离开。
这边走不通,只能去找小蒋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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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今日的饭食颇有些不同,白瓷碟里一式四枚的绿丸子,炸得外脆里软,刨起的酥皮就像是卷起的雪浪,搭配一叶卷心菜,倒像是件精致的艺术品。面前碗里的面条,倒也与往日略微不同,似乎增加了些香油的味道。
配在一旁的小鱼干,让人望之开胃。
就连站在一旁伺候的阿绿都不禁咽了口口水。
真的,好想吃啊!
裴昭喝了一口面汤,拿起一条小鱼干顺着一边细细地咬了下来,“啧”了一声,动手拔了一根刺,满意地眯了眯眼睛,随口问道:“今日的早膳是哪位大厨做的?”
阿绿回道:“回陛下,是蒋公子。”
“蒋?”暴君想了想,御膳房里并没有一个姓蒋的厨子,这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蒋约。
“他?把他给我叫过来。”
这句语气,听着可就有些不善了。明明刚才,他吃得挺开心的。
阿绿连忙带蒋约换了身衣服,带到陛下面前。
“你早起,就是为了给我做早饭?”
“是的,因为,那天打扰了陛下,我怕陛下睡不好,所以只能亲自做点饭来赔罪。”
暴君还在津津有味地吃着小鱼干,又夹了一枚丸子。
蒋约以为他还在生气,低头道:“对不起。”
暴君挑了挑眉,“为什么?”
蒋约道歉习惯了,反正人们总归会把错误算在他的头上,被这么一问,才开始想道歉的理由。
“因为先是让陛下睡不好,又自作主张去了御膳房,也不知食物合不合陛下胃口。”
“你似乎很喜欢莫名其妙地给人道歉,谁跟你说我没睡好了?”
咦?是这样吗?这么说,他还可以继续睡在舒适的大床上,而不会被赶去睡马厩,也不会和那头西域雄狮一起睡了?
“不过”,暴君清了清嗓子,“你既然开始了,就一直做下去吧。”
阿绿心里默默地流了两行清泪,这也就意味着,他从此以后,每天都要陪蒋约一起早起了。
蒋约却笑了,笑得很无邪,“多谢陛下。”
暴君再次梗了梗,这个人“感谢”的点和“道歉”的点为什么都这么奇怪?
如此几番下来,蒋约倒是也摸准了这位暴君的口味。二人有时还能心平气和地说上一会子话。蒋约便大了胆子,提出了要在民间广泛种植棉花的想法。促进农业发展,也算是他穿过来为这个世界做一点贡献。阿绿又是个动手能力极强的好帮手。
这件事可不是说说就能行的,裴昭自然要找白玉黑风来商量一番,虽说是商量,基本也只有裴昭白玉在讨论,黑风在殿里摸摸这个,瞅瞅那个,好不快活。
白玉道:“棉花好种植,虽说水土有异,种出来的品种不一定及得上你们那里,但若是如你所说,能让百姓减轻徭赋,倒不失为一件大功德。”
黑风插进来道:“啊呀玉兄,你很有长进嘛,连‘功德’这种话都会说了?”
白玉仍是淡淡瞥他一眼,继而专注地与蒋约讨论:“我是想着,能先看看这纺弹棉花的机器能否普及,再说好不好?横竖现在也过了种植棉花的好季节。”
这正合他意,蒋约没想到,一番商量如此顺遂。
当天他便让阿绿按照他所说的方法和画出的图纸开始打磨工具。
阿绿暗暗叹息,除了接生那一套工具,想不到他还要来磨这些个劳什子。
阿绿下午便跟随国师去了一趟集市。到了百姓们中间,他才知道白玉黑风,丞相国师,这两位哼哈二将有多受欢迎。一路的行礼微笑致意不断,走在国师身旁的阿绿倒颇有些狐假虎威的气势,就是一直要挂着笑,脸都酸了。
好容易走到国师说的那家布坊,却见此时的棉花不但纤维粗糙,而且连颗粒都未去除干净。如此做成的棉絮怎么会暖和呢,而且这将增加多少重量。
国师道:“你有所不知,虽说棉花好种植,但是这去籽的工艺太过繁琐,市面上没人去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说到这去籽的工具,丞相再次接过话头,侃侃而谈。
阿绿暗暗佩服,身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位,不来个三百六十度全能,估计是不行的。
而且二人丝毫没有架子,并没有因为他只是一个和亲者身边小小的随从就轻视于他,反倒是多加请教。
可惜蒋约没能看到丞相的高光时刻,不然会比他穿书前更多几层崇拜。
既然丞相颇爱木工,阿绿把在西昌国看到的那种机车大致告诉了丞相,白玉也欣然答应一试。
几人热火朝天地讨论着,正准备离开小店,转身却看到一位身材高大的异族汉子朝他们这边望过来。
阿绿心里一突,看这打扮,竟是西昌国的人。
转头一看白玉黑风,已是拱手迎了上去。
白玉与他寒暄几句,黑风悄悄对阿绿介绍,这位是西昌的质子,西昌归降的时候来的扶风。
可那人一对三角眼,对着三人上下打量,眼角眉梢带着一丝轻蔑,完全不像是寄人篱下的质子。
果然,他听白玉说要种植棉花,又趁机向他请教工具时,更趾高气昂。
虽然西昌的百姓早就用上了这种工具,可是就算身为国王,恐怕也并不能事无巨细地去得知。
质子反而道:“呵,做这种东西?真是费力不讨好,丞相是有名的大好人,不过我是没这个工夫去教你的。”
黑风正要抢白他几句,白玉依然恭恭敬敬道:“那便不耽误公子了,我们这便回府了。”
说罢带领黑风阿绿二人离开,黑风回头看了质子一眼,隐隐有些不安,却不知会应在什么事上。
三日后,阿绿便再次收到了丞相的帖子,道是大致模具已制好,请他过去看看。
阿绿很是有些不大好意思,人家毕竟是一国之丞相,就算是请蒋约,都未必需要这么客气的。
到了府中一看,才见哪里只是搭好了模具,那纺线的工具已是像模像样。
只是,府中还多了一位不速之客,瞧不上他们的质子竟然也在。
黑风冲二人使了个眼色,阿绿心里有数,面上过得去就行了。
一行人在丞相府讨论得热火朝天。阿绿见那两根转轴咬合得并不十分贴切,蹲下来仔细研究。
蒋约也凑到了近处。只是,作为两个00后,那弹棉花的声音早已成了童年里久远的记忆,俩人哪会纺线弹棉花啊。
阿绿慢慢摇动着把手,两个车轮也慢慢朝着相反的方向转动,把投射进来的阳光都绞得斑驳,离离落落地洒在地上。
光影重叠中,阿绿依稀看到哥哥握着他的手,面前的自行车轮如此这般缓缓转动。
小的时候,他特别想要一辆自行车,放学的路上常常会蹲在自行车店门口看。那时候,哥哥攒了三个月的工资和打工费,买了材料,给他做了一辆。
他记得,刚开始的时候,似乎也是车轮咬合无力。
可哥哥是怎么解决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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