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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典说, 费卢是他唯一可以信赖的人。
齐典天天忙于应付不同的人,回家对常佩却无话可说, “好老板”“好丈夫”“好儿子”“好父亲”, 这些身份几乎压垮了他,让他没有了自己的时间。他开始做噩梦,甚至这些噩梦会映射到现实生活当中。
他开始看心理学的书籍, 却不敢向身为催眠师的常佩坦白, 以寻求帮助。那些梦境越来越真实,以至于有一次他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 动手杀了一个人。
之后, 他为了掩盖这件事情, 做了更多无法回头的事情。
而这些, 费卢都知道。
他也知道, 齐典对他也动了心思。
那天, 当齐典带着他来到常佩的诊所时,他知道逃不掉了,但他事先安排了另外一伙人, 在齐典女儿放学的路上, 制造了一起车祸。
于是, 他的魂魄便飘啊飘, 飘啊飘, 飘去找到了齐典女儿的身子。
而齐典的女儿, 循着愧疚的气味, 找到了齐典这处安身之所。
留声机还在转着,“费卢”的声音已渐渐破碎成气。
就当他要魂魄离体的时候,只见又是一道白光, 那魂魄整个钻入了齐典的腹中。
齐典被撞得倒退几步, 瞬间腹大如球。
之前,女儿的魂魄一直安养在齐典的腹中,此刻,费卢却是要将其撕咬殆尽,如此,女儿才是真正地死去了,而若失败,则是费卢要魂飞魄散。
保全妹妹的法子只有一个,便是齐典要将她产出。
齐典的肚子越来越大,摸上去硬邦邦的,竟像是真的怀了一团血肉。
费卢哪里会让齐典好过,在他肚子里面横冲直撞,齐典只觉得内里翻江倒海,似绞似拧,登时痛得弯腰捂住肚子,流下汗来。
阿绿知道他这是要生了,这才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真正目的——他是来接生的。
齐典央求阿绿道:“可不可以带我离开这个地方,找个没人的地方,我不能生在这里。”
的确,周围已经围了不少邻居,房子还燃着熊熊大火。让齐典在众目睽睽之下生产,还不如直接杀了他。
阿绿当机立断,去催眠师诊所。
怪不得这段时间哥哥总是很反常,而阿绿也着实怀疑了他很久。原来,只怕是哥哥早就觉出妹妹不对劲了吧,这才一直要躲着她。毕竟,小孩子对于未知世界,总是格外敏感。
怪不得齐典在发现常佩要离开他时,反击措施来得那么快,原来,不是第一次做了啊。
阿绿关了留声机,心想这会不会让“费卢”安静一点,可是,一进了齐典的肚子,“费卢”就仿佛进了自己的道场一般,法力大增,在里面闹腾得着实欢实。
可是真正的进程却并不会因为他的闹腾而加快半分。齐典紧紧攥着自己的衬衫,顾及阿绿和常佩,不好意思痛哼出声,一味只咬了牙忍着,望向车窗外企图分散注意力。
可他越是这副好胜的样子,费卢就越是不爽,在他肚子里面踢得更加起劲。
常佩与齐典同坐在后排,忍不住一直瞄向他的肚子——那里面可是他的女儿啊。只见肚子上面顶出一个一个的小包,闹腾不休。他不禁想起他生这个孩子的时候,也是痛得死去活来,但那时候齐典在哪里呢?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一个人在加拿大待产,一直到孩子出生,齐典才来瞧了一眼,包机把他们父女俩接回了国。
此刻,也让齐典尝尝这样的滋味。
齐典攥紧了拳与腹中的力量斗争,掌心汗湿了衬衣,硬憋着一口气不放松,几乎想让腹中那团东西就那样炸开。
齐典的右手有些不敢碰自己的肚子,颤抖着轻轻放了上去,里面“砰”的一脚正正迎上来。他缓缓安抚着,甚至暗自期待女儿的灵魂已经觉醒,可以乖一点。
也许他的温柔抚摸真的起了作用,腹中渐渐平静下来。眼看常佩的诊所就在前方,阿绿往左一转,费卢积蓄起力量,跳起来,用自己的身体撞向齐典柔软的腹腔。
“呃——”齐典猝不及防,这一下,是真被撞得狠了,不受控制地闷哼出声。
费卢得逞,手舞足蹈,咯咯咯地继续笑着。齐典只觉得肚子里升腾起一串串的小气泡。
阿绿终于停好车,齐典此刻却动弹不得,忍了好久,慢慢将腿移出车门,阿绿和常佩这才架起他走了进去。
齐典一进门,便歪倒在沙发上。他对这间办公室颇为熟悉,此刻竟觉得有些尴尬。汗出了一层又一层,衬衫黏在后背上,被方才门口的风一吹,凉飕飕的。
面前站着两个“常佩”,一个是常佩的心,费卢的容,一个是常佩的容,不知是谁的心。此时此刻,他真的很想要常佩陪着他,可是却不知道叫哪一个好了。那个真正的常佩,却是此刻折磨他最深的那个人的样子,齐典锁紧了眉头。
而真正的常佩,此时也完全不想要靠近他,常佩只想让自己的女儿好好活下来,至于其余的事,其余的人,从此以后,他已下定决心,与他无关。
齐典闭眼捱过一阵,也只得让阿绿替他检查,毕竟,看着这样一张脸,他可以当作是“常佩”在照顾他。
腹中又是一阵拳打脚踢,齐典往上拱着腰,整个人几乎快被拽得弹起来。
阿绿也不跟他演戏了,还是很礼貌地称呼了他一声“齐先生”。
“齐先生,现在必须要尽快产下胎儿,不然,您的女儿可能……”
一语未尽,“常佩”已经扑到他的身前,“求求你,我求求你,一定要保我女儿平安。”
阿绿点了点头,对常佩道:“你先帮忙把他裤子褪下来。”
常佩依言开始动作,却自始至终都没有看一眼齐典。
齐典从不知,眼前这个人,若是真死了心,是有多无情。
齐典的肚子上也是一层汗,他又不耐地来回挣扎,常佩很是费了一番功夫才将他的腰带解下来。
阿绿回到车上拿出一套工具,赫然便是大牛发明的那一套。他夹一块滲了碘酒的棉团,在齐典臂上按住。
齐典初时还能忍忍,催产药注入后只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他简直躺不住,抱腹辗转。
常佩终归有些不忍心,却也无计可施。
齐典只觉得两胯之间撑了块铁坨子,一寸一缕地要将他的骨头都碾碎。
“哒,哒,哒……”
留声机的音乐恢复正放,齐典能感觉到,现在腹中,已经是两股势力在斗争。属于他女儿的那一股灵识渐渐强劲,与“费卢”缠斗不休。
只是,这可苦了他。沙发软软地陷进去,他几乎借不上力。躺着只觉得气闷,坐着又腰痛,他只想直接滚到地上,恨不得将肚子里那一团东西直接压出来。
可随着“哒哒哒”的声音,没有带耳塞的齐典也渐渐失了气力。
腹中两个“人”在打架,可偏偏就是忘了向下走。
无论齐典怎么挺腹用力,都不见半点进展。偏偏为了使女儿魂灵完整,他还不能剖腹。
突然,齐典低喝一声,直觉腹中坠势骤增,梗直了脖子不敢动弹。
常佩从未见他这样无助,转身偷偷抹了把泪。
齐典却是因为流汗,眼睛都刺激得发疼,他抬手抹了一把,才发现原来常佩也在悄悄地抹眼睛。
齐典无望地看过去,目光不似以往深邃,却已经冰凉得让人心颤。
血水染湿了半个沙发,常佩难以想象,一个人可以有那么多的血可以流。
那留声机的声音就像是时钟,宣判着齐典的生命已然如沙漏般开始倒计时。
腹中的鼓噪不曾停歇半刻,耳侧还有阿绿让他用力的声音,而齐典却仍能感受到身体里升腾上来的一串串气泡,那是“费卢”得意狂笑的声音。
“啊,我不行,不行——”他近乎失去理智,开始不顾形象地嘶吼,继而又脱力陷入沙发中,狼狈不堪。
阿绿专心致志地盯着进程,已经快要看见小女孩的头发。而他自己,却又要控制不住自己的双臂了。
齐典猛然咬牙挺身,随着血水喷薄,儿啼终于响起。
只见那一团血肉越长越大,越长越大,慢慢竟能直立起身,走到妹妹的身边,与其合二为一。
那小女孩眨了眨眼,望着阿绿,轻声开口:“阿爸。”
常佩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他的女儿,终于回来了。
而就在此时,齐典也终因力竭,而与“费卢”同归于尽。
“费卢”的身体也轰然倒了下去。
常佩的魂魄也终于回到了自己的身体。
留声机的音乐戛然而止。
他们都各归其位了,阿绿也是时候该离开了。
远远地望着他们,阿绿叹道:不过是三个可怜人罢了。
摊开掌心,一枚小小的芯片安静地躺着。
这便是那留声机音乐的芯片,阿绿小心将它收好,与瓜子一同放在锦囊中。
他舒了口气,换了个心情,叫出了绿色的小框框。
“小统统,我们下一个世界去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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