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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桐,门前的那株桃树开花了么?”
碧桐轻声细语地道:“夫人,昨天夜里开了,粉粉嫩嫩的,煞是好看。”
我喜上眉梢,“当真?快扶我去看看。”
“夫人您当心些,都四个月的身孕了,再过半载,小公子也能跟您一起赏桃花了。”碧桐小心翼翼地从床榻上扶起了我。
我迫不及待地下榻,连大氅也忘了披上,鞋袜也忘了穿,推开碧桐的手,赤脚奔到了门外,惹得碧桐急急地跟了上来。
我仿若一个待嫁的姑娘,带着五分喜色五分忐忑望向门外的桃树。可是湛蓝天色下,三千桃花灼灼,树下却没有我要等的那人。
我满脸失望之色,轻道:“师父骗我,他明明说桃树开花之日便是他归来之时。”
碧桐为我披上大氅,浅笑道:“都跟公子成婚多年了,夫人怎么还是改不了口?”碧桐又轻笑了声,弯下腰替我穿上了鞋袜,“公子是言出必行之人,兴许过多一会夫人便能见着公子了。待公子回来后,夫人定要让公子把把脉,再让公子好好地调理夫人的身体,以公子之能,夫人想要平安生下小公子也非难事。”
我的师父受世人所景仰,世间绝无师父办不到的事,不过是生个娃,定也难不倒师父的。
我的嘴角含上了抹微笑。
碧桐见我高兴,又说道:“夫人,我想起当年你拜公子为师时,你才此般大。”碧桐比划了下,“当时夫人也就只到公子的腰间,可眨眼间,夫人都跟公子成亲了,现在身孕也有了。等公子回来,见到夫人你挺着肚子,定会很惊喜。”
我的手轻抚着微微鼓起的肚子,想着肚里的娃娃是我跟师父的结晶,心中不由变得万分柔软。
碧桐晓得我喜欢听她讲师父,这一讲,便收不了口,“天下间的人都羡慕夫人你嫁给了公子,公子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好人,不仅仅有一身好医术,而且还博览群书精通各术,最重要的还是对夫人体贴温柔,事情无论巨细都想得十分周到。”
我垂眼,轻声应道:“是呀。”
“好在当初夫人你手脚快,抢在那个劳什子公主的面前先嫁给了公子,不然公子现在就要当驸马爷了。”
往事如流水,如今听碧桐讲起,却像是昨日刚刚发生一般,明明这已是第五个年头了。
我豆蔻年华时,爹爹疼我,知我喜欢习武,便寻来天下第一高手的无双公子沈晏。师徒情分生,却也不知何时转换成男女之情。
我知徒弟恋上师父乃是乱了伦理纲常,便压抑在心中。
直到那日,南朝的宁安公主微服出巡,偶遇惊为天人的师父,不顾一切回京,只为恳求圣上赐婚。师父并不喜欢宁安公主,他也不愿娶她。
可圣旨若是一出,抗旨便是诛九族的罪。
与师父相伴数年,我深谙师父的脾性,也不愿师父落得个诛九族的下场,遂想了一法子。在圣旨降临之前,我抢先与师父成了亲。
我还记得那一夜,我涕泪连连,女儿家薄面抛之在地,红着脸向师父求亲,我头头是道地分析当下状况,告之师父与我成亲是最好的法子。
以公主之尊,定不甘愿为小,可以我谢家之名,又岂是那般容易被欺负的?那么师父娶我,既能解决当前之忧,又能圆我心愿,此法子便是最佳。
师父沉默许久,直至天亮方是问了我一句,“你不后悔?”
红晕染上两颊,我攥着衣角,坚定地道:“不后悔。”
我那时以为师父答应我,心中肯定也是对我有情的。若不是对我有情,又怎愿娶我?娶妻娶妻,便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诺言。
是以我冒着天下大不讳,乱了伦理纲常,甘愿自逐本家被世人所遗弃,也要嫁给师父。
当时我总想着即便那时师父对我仅有师徒之情,可我方二八年华,日子一久,情意自然也会有。只可惜成亲多年,师父什么都好,唯一不好的便是不爱我。
“啊,公子回来了。”
碧桐欣喜的声音拉回了我的思绪,我惊喜地抬眼一望,方才还是空无一人的桃树下不知何时站了一人,那人白袍玉带,黑发如墨,端的是俊朗无双,桃花灼灼也不及他对我浅浅的一望。
我顾不上四个月的身孕,挽起裙裾便直直地奔向桃树,可刚走了一步,我却又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童一般,心虚地轻咬下唇,低垂下眼帘,默默不语。
直到一道冰凉袭上我的手腕时,我方是抬眼忐忑地看向眼前俊朗的男子,慌张地想要解释:“师父,我……我……”
始终解释不了什么。
我又低头苦笑了声,我能解释什么?我又有什么好解释的?夫妻行鱼水之欢本是天经地义之事,即便我肚里的孩子是我算计了师父,可……这也是师父欠我的。
我们成亲五年,师父从未碰过我,这孩子也是师父要出去替人看诊的那一夜我算计来的。
我倔强地咬着唇,就是不说话。
过了好久,师父才低叹一声,轻轻地握住了我的手,“进屋吧,你身子不好,风吹多无益。”
我一喜,结结巴巴地道:“师……师父,你……你……不介意?”
师父牵着我进屋,却是不曾回答我的问题,只是淡淡地说道:“桃树七八月也能结果了,到时候让碧桐给你做桃心酥。”
我心底隐隐有些失落。
夜色如水,我与师父躺在床榻上,空了四个月的枕边人终于回到了我的身边,空了许久的心总算是被填满了。我紧紧地握住他的手,总想寻些话题来说,可是见到师父眼底淡淡的疲倦之意,我又不忍心了,只好闭上了眼。
我做了个噩梦,梦见我又回到了那时的洞房花烛夜。
师父掀下我的红盖头,举世无双的容颜,悲天悯人的眉目,如立在高洁的莲花座上那般,“阿宛,我是无心之人。”
“我不信,师父是大夫,医者又怎会无心?”
“阿宛可知世间有种武功名为碧落黄泉诀,但凡修炼者,必先舍情根。”
梦醒时,枕巾无声地湿了大半边,我抹干泪水,悄悄地扭过头来固执地看着师父的睡颜。我第一个年头不信,第二个年头也不信,以为是我做得不好,所以师父才不爱我。
为了师父,十指从未沾过阳春水的我学着做饭,脸蛋被锅里的油溅得生疼。为了师父,我还学着做衣裳,十指被针扎得红肿。
知道师父喜静,将屋子搬离到山上来,把周围的婢女都散了,只剩下一个从小跟到大的碧桐。
刚开始过得很辛苦,可是到了后来,师父为我亲自栽了株桃树,我觉得所有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即便这株桃树也是我亲口要求的,可……师父到底还是为我去栽树了。
只可惜后来到了第四个年头,师父依旧待我如初,就像当初收我为徒那般,我总算是信了。
师父真的无心,要不然不会对我这些年所做的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卲陵谢家的阿宛不该是如此死缠烂打之人,谢家的阿宛遇到一个无论如何都不会爱自己的人,理应果断地挥剑斩情丝。
可是……阿宛做不到。
我看着师父的睡颜,无声地哭泣,好想好想问一句,“师父,你究竟要怎么样才能爱我?你当初为何要答应娶我?”可是我问不出,我真的问不出。
自从有了身孕后,我总是不停地想起以前那个还没有遇见师父的阿宛,无忧无虑的阿宛,世人艳羡的卲陵谢家大小姐,一出生就是满堂宠爱,那时最烦恼的事情便是翌日该穿哪一件漂亮的衣裳。
所有人都以为我过得很幸福,就连贴身伺候我的碧桐也是如此认为,我心底的苦,心底的酸,不知从何发泄,只能无用地默默地流泪。
师父不知何时睁开了眼,怔怔地看着我的泪水。
我急急擦干。
师父问:“可是脚抽筋了?”
我含泪点头。
师父起身,运了内力轻轻地揉着我的脚掌,我担心被师父识破,努力地装作脚抽筋的模样,也许是感应到我的想法,脚掌果真抽筋了,我低低地开口:“左边。”
温暖的手掌贴着我的脚心,抽筋渐渐离我远去,我也不知何时睡着了,心里想着也许等我把孩子生下来后,师父就会爱我了。
我怀孕八个月的时候,师父又要出去看诊,听说这回是当初那位死皮赖脸也要嫁给师父的宁安公主。我知晓后,拉着师父的手,说道:“师父,能不能别去?”
师父皱了眉,“阿宛,别胡闹。”
我嘟囔:“谁知道她是不是想借机来见师父一面,她肯定是不安好心,明明她周围有这么多太医在。”
师父的脸色有些难看,声音略微冰冷,“公主前几年已经嫁人了,最近有了身孕,前些日子又不小心磕碰了下,就因为太医们都束手无策所以才会请我去。”顿了顿,师父声音也变轻了,“阿宛,我会很快回来的。”
师父如此一说,我也不好反驳什么,心里很想说一句,我身子也不太好,没个大夫在身边看着,万一出问题了怎么办。
可是我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我跟师父学过几年医术,虽说不大精通,但好歹也略懂。再说这样的话,难免有些刻薄了,孩子快要出生了,我要为孩子积德。
遂我如往常一般,替师父备好了医箱,再把前些日子亲手做的新衣裳和新鞋袜都收拾好,目送着师父离开。
师父离开后的日子,变得相当难过。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怀孕的缘故,我的情绪变得极坏,这五年来的辛酸和苦楚总是时不时地浮上心头,碧桐总是劝慰我,也总是跟我提师父的事情。
往常我听罢,心情便会平静下来。
可是这一回,我越听心里便越急躁,总觉得压抑极了,可偏偏又寻不到发泄的出口。无奈之下,只好让碧桐扶着我出去走一走。
未料这一走就出了问题,出来时,我忽然想喝酸梅汤便唤了碧桃进屋拿。碧桐离开后,我扶着肚子慢慢地在院子里走,也许是天意使然,注定我这一胎多灾多难,碧桃不过是离开片刻,有条花蛇突然窜了出来,惊得我脚步一退,整个人便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刹那间剧痛迸发,我的脸瞬间变得毫无血色,似乎有什么黏黏的从两腿间流下。
碧桐恰好端着酸梅汤出来,见状,慌得六神无主。
我晓得此刻我若是不冷静下来,定会一尸两命,我深吸了一口气,忍住痛楚,对碧桐道:“扶我进屋,下山找一个稳婆过来……”我又深吸一口气,颤着声音道:“让人去通知师父……”
我独自一人躺在床榻上忍受着肚里的剧痛时,脑子里忽然想起了第一次爹让我去拜见师父的场景,也是在桃花树下,微风袅袅,师父的墨发飞扬,桃花虽艳,但却成了师父的陪衬。
我捧茶下跪,怯怯地喊了声“师父”。
我低垂着头,只听到上好质地的茶盖与杯沿轻轻地一碰,发出清脆的声响,与此同时的,还有师父淡淡的声音,“你叫做阿宛?”
阿宛阿宛,我从不知有人能把我的名字唤得如此好听。只可惜好听归好听,这把声音里却是从来都不含情意。从我第一次见师父到成亲至今,八年时光,师父口中的阿宛依然是当初的阿宛。
师父心怀天下,他欲要普济众生,救天下所有人,可偏偏就是要当无心之人,偏偏就是不能爱我。
无心之人……无心之人……
若有来世,阿宛也想当无心之人,无心便不会有情,无情便不会心痛。
师父,阿宛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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