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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郁文没等衙役来家里询问案情就往杭州赶。
陈氏和郁棠送他到了码头。
守当铺的居然是小佟掌柜而不是佟掌柜。
郁文不免问一句:“佟掌柜哪里去了?”
小佟掌柜笑道:“裴家在杭州城还有个当铺,每个月月初,我爹都要去那里查查账。这段时间临安城的事情多,我爹忙着这边的事,有几个月没去杭州城了,就想趁着这几天不忙,过去看看。”
裴家大老爷和老太爷相继去世,难怪佟掌柜没有出门。
郁棠在心里想着,郁文却很惊喜,道:“裴家在杭州城还有当铺?当铺在什么地方?我正要去杭州城,到时候去找他吃个饭。”又道:“早知道他要去杭州城,大家就一起同行做个伴了。”
小佟掌柜已让人倒了茶水过来请郁家人喝茶,并关心地道:“郁老爷您这是去杭州城做什么呢?裴家当铺在施腰河旁的仿仁里那块儿,五间门脸,人高的招幌,老远就能看见。我爹还要在那里呆个两、三天的。当铺旁边有好几家书局,还有古玩铺子,郁老爷过去了,还可以和我爹一起逛逛。”
郁文愁眉苦脸的。
他倒是想逛啊,可鲁信等不得啊!
他道:“只能等下次和你爹再约了。”
两人说话间,去杭州城的船过来了。
郁棠和母亲送郁文上船。
船还没有驶离码头,一艘华丽三帆大船停在了客船旁。
众人纷纷观望、指点。
郁棠看见一个身姿挺拔的青衣男子带着一群人赶了过来,指使随从搭着船板。
有人在旁边议论:“看见没有,那就是裴家的大总管裴满。”
“真的,真的!”有人道,“你站开点,我瞧瞧。”
郁棠颇为意外,踮着脚多看了几眼。
那个叫裴满的男子二十七、八岁的年纪,面容削瘦、目光坚毅、神色严肃,看着很不好说话的样子。
郁棠撇了撇嘴。
仆从肖主。
一看就是裴三老爷喜欢用的人。
和他一样!
她在心里腹诽了几句,就看见大船上下来了一位身穿白色锦衣的男子。三十来岁,留着八字胡,手中拿了把黑漆描金川扇,趾高气扬的。刚下船他就板着脸对裴满道:“遐光呢?他怎么没来接我?我从京城来,这么远,专程来看他!他不去杭州城迎我也就罢了,我都到苕溪码头了,他居然也不来接我。这是待客之道吗?”
裴满的姿态放得非常低,恭敬地上前给那人行礼,称那人为“周状元”,道:“我们家三老爷被家里的事缠着了。不然凭您和我们家三老爷的交情,我们家三老爷怎么可能不来接您呢?”
周状元就冷哼了两声,抱怨道:“我让他别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乡下地方,有什么好呆的。他偏不听。现在好了,这大好的天气,竟然要处理庶务,想想我都替他心痛。”
裴满赔着笑,不置可否。
周状元估计也没准备让裴满接话,朝着他挥了挥手,道:“走吧!轿子在哪里?遐光是知道我的脾气的,轿子里的用具熏的什么香?”
裴满忙道:“这个三老爷亲自交待过,熏的是我们家三老爷亲自做的梨花白。”
周状元闻言看了裴满一眼,嗤笑道:“难怪遐光选了你在他跟前当差,就你这睁眼说瞎话还不让人讨厌的本事,也当得这个差事了——你们家三老爷,可是从来不用香的,更别说亲手制香了。”
裴满的确会说话,笑着道:“大家都说您和我们家三老爷是诤友,也只有您这么了解我们家三老爷了。”
只是他笑起来的时候依旧带着几分冷意,并不十分亲切。
但他的话显然让周状元很受用,周状元也不挑了,“唰”地打开扇子摇了两下,道:“前面带路。”
裴满忙做了个“请前面走”的手势,陪着周状元往停在码头旁边的轿子去。
仆从鱼贯抬着箱笼从船上下来。
郁棠就这么看了一眼,那些箱笼就不下十个,个个都漆着上好的桐油,明晃晃的能照得出人的影子,四角包着祥云纹的黄铜,还有七、八个穿着素净,戴着帷帽的女子站在船舷边,看样子等着下船。不知道是那位周状元的丫鬟还是内眷。
旁边的人看着又炸开了锅。
“这是裴三老爷的好友吧?”
“从京城里来,还是位状元郎,裴三老爷好有面子。”
“看这些排场,这位状元郎肯定也是大户人家出身。”
郁棠却在想,原来裴家三老爷字“遐光”。
是“心乎爱矣,遐不谓矣”呢?还是“于万斯年,不遐有佐”?
或者是“山色葱笼丹槛外,霞光泛滟翠松梢”?
不过,裴家三老爷的确如松似竹、如光似珠,相貌出众。
还有那个周状元。
前世她并没有听说过。不知道是哪一科的状元。不过,那副骄傲自大的模样倒和裴三老爷如出一辙,两人不愧是好友。
郁棠想着,载着郁文的客船驶离了码头。
她和母亲朝着父亲挥手,直到船已经驶远,她才搀着母亲去当铺和小佟掌柜打了声招呼往家走。
那边周状元和裴满已不见了踪影,留了个管事打扮的人在那指使着小厮装箱笼。
高高的箱笼堆了两马车还没有完。
郁棠不由咋舌。
出来做个客而已,却带了这么多的东西,可见这个人是如何的讲究了。
她对这个周状元的身份不免有些好奇。
回到家中,阿苕已经照着郁文的吩咐抱了一条小黄狗回来。
小小的身子,柔软的毛发,乌溜溜的大眼睛,让人看一眼就会暖到心里头。
郁棠忍不住蹲下来抚摸小狗,小狗就在她掌下细细地叫着。
她的心都要化了,问阿苕:“哪里捉来的?可取了名字?”
阿苕笑道:“就从我们家乡下的佃户家里捉来的,叫三黄。”
郁棠“咦”道:“为什么叫三黄?”
阿苕笑道:“说是一口气生了四个,这是第三个,就随口叫了三黄。”
郁棠笑道:“可它是我们家唯一的一个,叫小黄好了。”
众人都称“好”。
陈婆子就用骨头汤拌了饭给它吃。
小黄吃得呼哧呼哧的。
陈氏看着有趣,也过来摸它的头。
郁棠想着她屋里还有马秀娘送的肉脯,跑回屋里去拿,却听到后门有动静。
家里的人都在前面的庭院里,难道是进了贼?
郁棠寻思着,拿了根插门的木棒高声喊了句“谁在那里”。
后门不仅没有安静下来,反而还“哐啷”一声,有人朝后院扔了块石头进来。
这就不是贼了,是有人对他们家不满。
郁棠很生气。
他们家向来与人为善,邻里间从不曾有过口角,还有上次那贼,只拿了些吃食走,说不定也是有人恶作剧。
她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开了后门,看见一个穿着靓蓝色细布衣的男孩子飞快地从他们家后门跑开了。
因是早上,又是后巷,并没有什么人,郁棠看得清楚,她不由得一愣,茫然地喃声道:“卫小川!”
不错,那个男孩子就是她上次相亲见过的卫小川。
他跑到他们家后门来干什么?明知被发现了,还朝着他们家后门抛石头?像是有什么不满似的。
她想起上次他拿着小树枝甩打身边杂草的样子。
也是一副气呼呼,很是不满的神态。
他们家到底哪里惹着他了?
想到卫小山,她就悄悄招了阿苕去打听:“卫家最小的那个儿子,叫卫小川的,你看看他最近都在做些什么?”
阿苕曾经跟着郁文去过卫家,道:“应该在县学里上学吧?我听卫家的人说,他几个哥哥启蒙的时候他就在旁边听着,三岁就能识字,五岁就能背下整本的《孝经》,虽然年纪小,可早早就进了县学,估计明年就要下场了。”
郁棠很是意外,更担心这孩子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按道理,如此早慧的孩子,不应该表现得这么激愤才是。
阿苕应声而去,不一会就来告诉她,说卫小川正规规矩矩地在县学上学呢!
郁棠想了想,让双桃拿了几盒点心,带着阿苕去了县学。
因是跟县学的先生找的人,卫小川虽然不愿意,还是绷着个脸出了学舍,冷冷地问郁棠:“你找我干什么?我们两家又没有什么关系了!”
郁棠更觉得这其中有什么问题了。
她道:“你别告诉我今天早上朝我们家扔石头的不是你。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有话说话,有事说事,缩头缩尾的,算什么好汉?”
毕竟还是孩子,卫小川听着眼睛都急红了,高声道:“你以为我不敢找你。是我四哥拦着我,不让我找你。你这个狐狸精,红颜祸水。我二哥水性好着呢,就是为了娶你,才去河里摸鱼的,结果溺死在了河里。还有我三哥,听说你漂亮,你们家选了我二哥入赘,还和我二哥打了一架。现在我二哥不在了,三哥后悔死了,觉得在兄弟间都不能抬头做人了。要不是你,我二哥和三哥怎么会这样!”
郁棠愕然。
“你别来找我了!你再来找我,我就把你做过的好事都告诉别人!”卫小川冲她嚷着,一溜烟地跑了。
郁棠只觉得浑身发冷,站都站不住了。
前世,林氏也骂她是狐狸精,可她只是在心里冷笑。现在,卫小川骂她,她却想起卫小山那双看着她绽放着喜悦和惊艳,如晨星般亮晶晶的眼睛。
她的眼泪忍不住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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