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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村庄!”
伴随着一声惊呼,荏九的脚步蓦地快了起来,“快快!这十来天米都没沾上一颗,满嘴的野菜味,肚子都捞空了,今晚咱们得好好吃一顿!”
楚狂维持着原来的走路频率未变:“请恕我对阁下的急切不能理解,野菜此物足以充饥,并且提供一定能量,我们完全可以在山中继续行径十天。”
“啊!是啊!大爷你能耐,你继续在山里边走吧,我要去吃肉!”荏九想到这十来天的日子真是有苦说不出。
这事要从他们踏入深山老林的深处那刻说起……
“我们是不是走迷路?”荏九一直沉默的跟在楚狂后面走着,在他们在同一个地方转过第三次时,荏九终于忍不住开口了,“这树丫上那只蜘蛛我已经看到第三次了。”
“不可能。”楚狂道,“在星位定向仪的指向中,迷路的概率是亿万分之一。”说着他从衣服里摸出了一个仪器,然后额上默默落下冷汗,“没信号……”
荏九望他:“所以呢?”
“我们迷路了。”
“……”
“真是幸运啊。”荏九一屁股坐在枯树叶铺就的地上,恹恹道,“出了这深山老林我一定得去赌坊转一圈,你说得那么不可能的事都被咱们碰上了,我一定能来个霸全场手手赢……前提是,如果咱们没有曝尸荒野的话。”
“不能放弃希望。”楚狂蹲下身子看着荏九,正色道,“丧失信心是行军大忌,现在只是碰上了极小的困难,极易克服……”话音未落,只听一声绵长的“咕”声从楚狂肚子里冒出来,无情的打断他的话,甩了一地沉默。
荏九往四周看了看:“好吧,商量一下,今晚吃什么?”
楚狂转头,看见了参天的大树与满地的枯叶,沉默了下来:“嗯……看来形势比我预想中的严峻。”
两人对视半晌,荏九挠了挠头,想着他那一盒营养丸的药是她手贱下的,她现在落魄到这个境地也没法对楚狂整个人负责了,但好歹也得对他肚子负责吧,荏九站起身来,抬头看了看树冠生长的方向:“走这边。”她牵着楚狂往前走,“深山老林里肯定有能吃的野菜,你身上那么多武器,随便也能抓下一只兔子吃了,饿不死。”
楚狂看着荏九握住自己手掌的手,女人的手指那么细,那么凉,像是他一用力就能将这只爪子捏碎一样……
“怎么了?”荏九停住脚步回头看他,楚狂这才惊觉自己刚才竟真的用力捏了她的手一下……他清咳一声:“没……我只是想试试会不会捏碎。”
“什么?”荏九奇怪的看他。
接触到荏九的眼神,楚狂也觉得自己的大脑大概是出了什么问题,他转过眼神不看荏九,心里正想着要找个别的什么话说说,忽然,荏九手一紧,唤道:“快快,武器拿出来!”
敌袭吗!楚狂反应迅速,眼睛只来得及看见一个灰色的移动物体,手已经摸出了武器对着那方“咻”的来了一击,只听“噗”的一声,那个物体消失在了空气中。
“啊!”荏九大喊,“不见了!你怎么把它打成烟了!”
看她一脸失落,楚狂蹙眉:“击毁目标物是理所当然的。”
“那咱们吃什么!”
楚狂诧然:“刚才那个能动的东西可以吃?”
“兔子为什么不可以吃!”
楚狂默了一瞬,沉了脸,严肃道,“我不吃非人形生物。”
荏九扶额,她怎么忘了,这个家伙在吃的东西上真是要多挑剔有多挑剔……不过算了,楚狂那里的武器只能把动物打成一股烟,而以她的身手在没有别的武器的帮助下,是捉不到乱跑的野兔子的,还是老老实实吃菜吧……
这一吃便吃了十来天,所以,当两人走到山头上,一眼瞅见山坳里的小山村时,荏九的心情怎么能不欣喜。
只是楚狂永远都那么冷静,看着荏九往下走的脚步越来越快,楚狂扬声道:“不要莽撞,需得先潜伏进村,探清其中有无官府人马。”
荏九又急又忙的脚步一顿,回头看他,嘴动了动,像是有什么话说,但终归什么也没说,老老实实回到了楚狂身后。楚狂瞥了她一眼:“阁下如果有异议,不妨提出来,我的见解不一定是绝对正确的。”
“没……我本来想着,这村子是咱们在山里迷路了十多天,误打误撞撞上的,里面大概没有要杀咱们的人。但是像你说的,万事总要做最坏的打算。”荏九一撇嘴,“侥幸的想法和鲁莽的行动只会让人吃大亏。”
她学乖了,不想再吃亏了。
楚狂闻言,微微一怔,但却没有说别的话,只是转过了头,继续向前走。
有条小路延伸到山上,顺着它可以最快到达村子里,但两人并未走小路,而是迂回绕了一下,下到下面的小河旁边,顺着河道向上走到了小村旁,正是下午空闲时,河边有个村妇在洗衣,荏九回头看楚狂:“只有她一人,我先上去打探打探情况。”
“太危险。且不确定对方是否会交代实话。”楚狂道,“先绑起来审问一番比较妥当。”
“那样才不妥当吧!”
“那由我先去打探。你在这里躲好。”说着楚狂已经走了过去。
看着他与那妇人开始平静的交谈,荏九突然觉得之前的自己会不会想太多了,这么一个大山里的小村子,那个官府的人闲得无聊会跑到这里来,楚狂根本不是这个星球的人,他时时戒备着可以理解,但是荏九已经在这里活了那么多年,这个世界的规矩她是知道的,居然和楚狂一起起哄……她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吗……
荏九觉得自己真是好笑。
不久,楚狂对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待走过去,楚狂以口型告诉她:“安全。”
一旁的村妇看见荏九,黝黑的脸上露出朴实的笑容:“哎呦,这是你媳妇呐!”
荏九愣了一瞬,她想解释自己和楚狂的关系,但转念一想,之前她和楚狂貌似是有过一个什么婚姻的契约的,虽然实质上还不是,但现在确实是担着这个名头的,荏九侧头看了楚狂一眼,他也沉默着没说话,想来是和她想到一堆去了。
“咱们村子这么偏,你们是能进来真是不容易,后面那片森林不知有好多人都迷路在里边叻,都不知最后怎么样了。”
荏九点头:“我们也是迷路了,误打误撞过来的。如果不是运气好应该和那些后来不知怎么样的人一样。”
楚狂闻言,清咳一声,没有搭话。
“那这是缘分呐!”村妇说着,端起了洗好了衣裳,笑着看荏九,“小哥刚和我说你想吃大米,问我有没有,真是心疼媳妇叻,恰好我那里有点新收的大米,你们跟我来吧,我煮给你们吃。”
农妇的家简朴而充满生活气息,她说她家男人到山里去打猎了,隔两天才会回来,让荏九他们俩先在这里住着,等她男人回来了再领他们从山里出去。
吃饱了饭,天色渐晚,农妇给他们布置好了房间,临走时嘱咐道:“这山里动物多,晚上的时候呀,别一个人出去。”
荏九点头应了,回头一看,楚狂的脸色竟有几分凝肃。荏九奇怪:“你怎么了?”
“她让我们晚上别出去。”
“对啊,怎么了?”
楚狂垂下眼眸:“不……没事。”
夜深,荏九躺床上睡着,楚狂只在地上搭了层被子,仰面躺着,却没闭眼。然而这一夜晚上除了外面猫叫得有些厉害意外,并没有什么异常,临到快天亮时,他才稍稍闭目休憩了一会儿。
白天,两人洗漱了之后在村子里逛了一圈,村民们朴实又大方,一路走过,看见村子里来了外乡人都显得十分热情。不一会儿手里又是菜又是酒的拎了许多东西,楚狂看见荏九开心咬着别人送的果子,脸上挂着的是这十几天里都没有见到过的微笑。
他忽然觉得,他对这个星球上的土着,是不是想太多了……
又是一天夜里,荏九躺在床上望着房梁道:“楚狂,你喜欢这里吗?”
楚狂没有答话,他说不出哪里奇怪,只有沉默。荏九睁着眼,轻声道:“他们活得那么快乐,就像寨子里的大家一样……”
楚狂忽然想到什么,问道:“这村子里的男人很少。”
“嗯,大概是农忙吧。”荏九这话音刚落,忽听外面一声奇怪的猫叫,出奇的凄惨,吓得荏九不由浑身抖了抖,“这猫叫得好厉害啊。”
楚狂倏地坐起身来:“声音有些不对。”
他一说这话,外面又传来一声大叫,荏九惊悚的坐起,看着楚狂:“像……人?”
两人对视一眼,楚狂道:“我出去看看。”
荏九连忙掀了被子将楚狂的手一拽:“一起去啊!你想留我一个人在这里被活活吓死么!”
楚狂皱眉想了一会儿:“也好。你把要紧的东西都贴身带好,若真有异常,我们今晚就赶路离开,沿着河道走,应该不会再迷路了。”钱财都放在楚狂那里,荏九也没什么好收拾的,把桌上的两个馒头往怀里一揣,跟着楚狂便悄悄推门出去。
夜里的山村静得吓人,而越是安静,那人的叫声便越显诡异,循声而去,越走越靠近一个石洞,隔着三丈远的距离荏九便感觉到了洞里吹出来的凉风,携着三分阴气合着那奇怪的叫声,吓得荏九一个劲儿的直哆嗦:“要不……咱们还是直接走吧,里面有鬼怎么办……”
楚狂手中已握紧了武器,轻轻碰了荏九一下解锁,荏九被这一碰,连忙将他手臂抱住,藏了脸不敢往前看。
“阁下钳制了我的动作。”楚狂不得不开口提醒,“目前还没探测到敌意,不必害怕。”
“鬼那种东西是能探出来的么……”荏九几乎是被楚狂拖着往前走。
“我不歧视宗教信仰,但鬼神之事确实是无中生有的。”楚狂无奈,只好换了只手拿武器。适时两人已经走进洞里,耳中的声音便更显凄惨。楚狂轻轻说了声“照明系统开启”紧接着洞内一亮,是楚狂肩上的两颗扣子发出了光亮。
有了光,那些令人胆寒的诡异感觉稍稍减轻了些许,荏九在他手臂旁睁开眼,打量了一眼湿淋淋的山洞,看见洞壁两旁插有木制火把,但好似多年没用过似的,上面都长了青苔:“这里看起来以前会有人来的样子。”
荏九刚说完这话,又是一声嘶哑凄厉的大叫从山洞的深处传来。他们站的位置像是离那个地方近了,声音提起来那么真切,荏九浑身鸡皮疙瘩一起,楚狂淡淡道:“看来现在也有人。”言罢,他抬脚继续往前走。
“等一下!”荏九忙抓住他,“你就不会觉得诡异么!大半夜的,看起来那么久没人来过的山洞里传出来人的声音……”
“确实。”
“所以呢?”荏九用她全身的力气告诉楚狂,我们走吧,而楚狂沉吟了半晌之后,却道:“很让人在意,得去把人找到询问其大半夜在此嚎叫是何目的。”
不!不要啊!我不是这个意思!
拖拽间,两人转过石洞内的一个小弯,楚狂肩头上的亮光照到里面的水潭上反出来的光立即明亮了里面的石洞。
一个女人披头散发的立在水里,好似感觉到有光,她立即回过头来:“啊……”水潭里的女人发出一个沙哑的音节。她一张脸苍白得吓人,嘴里说不出话,她眼珠浑浊,但大概是能看见人的,伸着手向楚狂这边:“啊啊……”
荏九骇得倒抽一口冷气:“你是人是鬼!”
“她水下的脚被铁链绑住了。”楚狂道。
荏九这才注意到在潭水下面的铁链:“这……应该是人吧……”她细细打量女子一番,“是别人把你困在这里的?”
女子着急的点头,伸向他们的手用力得颤抖,就像是在喊救救她。
她叫的声音那么大,荏九他们都听见了,村子里的人怎么会听不见,没人来救,证明是村子里的人都知道,或许……就是村子里的人将她关起来的,但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她……
“我下去将铁链割断,你拿着武器,守着外面。”
楚狂这话音刚落,洞里便响起乱七八糟的脚步声,没一会儿,五六个女人拿着刀和斧头跑了进来:“哎呦,二位可怎么在这里。”招待荏九住宿的农妇也在其中,她急道,“我不是说晚上别出来吗,这里可脏了,二位快随我回吧。”
她连看也没看荏九背后的女人一眼,伸手便要来抓荏九,荏九往楚狂后面一躲,道:“这人是谁,你们怎么这么对待她?”
几个农妇互相看了看,脸上的神情显得有些轻蔑:“她是不贞洁的人。”
另一人道:“她嫁给了我们长老,却想和别的男人私奔,那男的已经被乱棍打死了,等长老回来,她也是要拖去浸猪笼的。”
女人着急的叫着,只能吐出简单的音节,显得那么无助,荏九刚要开口说话,忽听楚狂道:“抱歉,各位的做法违反了联邦人权协议。恕我不能坐视不管。”
几名农妇默了一瞬,气氛倏尔变得有些奇怪:“你们走是不走?”招待荏九的那名农妇脸上的神色冷了下来,“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抱歉,我不吃酒。”言罢,楚狂从衣服包里摸出一个东西往对方那处一扔,烟雾乍起,楚狂抓了荏九的手让她把口鼻捂住:“闭气。”然后自己一个猛子扎进了水潭之中。
烟雾在山洞里迅速蔓延,随即沉淀,不顾一瞬间,那几名农妇便四仰八叉的倒了一地。
与农妇一起晕倒的还有水潭里的女人,等楚狂将女人都抗上来之后,荏九还死死的捂住鼻子不敢喘气。
“可以了,咱们走。”
“你就不能先和我说一声再办事吗!”荏九隐忍道。
楚狂回头看了她一眼:“我认为阁下与我已经有了足够的默契。”
荏九一愣,仔细一想,她与楚狂也确实一起经历了不少或大或小的事了……
出了山洞,外面一片明亮,村民们都举着火把围着洞口站着,楚狂关了肩上的光亮,眼神沉静,他终于知道有哪里不对劲了,这个村落里的人没有耕地,没有农具,即便先前在荏九那个土匪窝里,他们也有自己种菜养牲畜,但这里没有,干干净净的,那些吃穿用度,都像是从外面买来的一样。
看着农妇们手里拿着铮光八亮的大刀,荏九也恍然回过神来:“我这是闯了同行的场子啊!”
围着他们的皆是女人,想来男人是出山去打劫了,一个身材粗壮的妇人两步走出人群,喊道:“把你背的那人和身上的钱都留下,我就饶你们一命。”
楚狂瞥了荏九一眼:“是你的同行,分析一下,言语可信度。”
荏九默默流下一滴冷汗:“不可信……按我以往的作风我就会把人扣下来,霸占了男人,再把女人收做丫鬟。”
楚狂转头看她:“真是欺男霸女的恶徒。”
形容得很贴切,所以荏九没有反驳,楚狂一边从衣服里摸出方才在洞穴里使用的东西,一边道:“你不是说咱们的钱不够胡吃海喝的用么。”荏九转头看他,但见楚狂一只手帮她捂住口口鼻,另一只手轻描淡写的把那东西扔了出去,他正色道:“我们顺道借一点。”
“借?”
“鉴于贵星球没有完善的法律,所以,借用贵星球先贤的话,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趁着夜色,荏九把每家每户的钱财都捡了一点走,左右也是做以前做过的勾当,荏九也没有多愧疚,她也知道,自己拿走的这点钱,不会影响别人正常生活。
“走吧。”楚狂把荏九拿来的钱财贴身放好,扛了晕倒的女人正准备离开之时,山谷那方忽然有火光亮起,男人们的脚步声杂乱无章。看来是从外面做了买卖回来了。
荏九与楚狂对视一眼:“你那烟雾呢?”
“此弹重在出其不意,目前不知地方人马多少不可擅用,如果无法一网打尽,第二次他们自会闭气,此弹不会起作用。”
“那怎么办,总不能把他们都打得灰飞烟灭吧?”
楚狂略一沉吟,自膝侧抽出一个黑色木棍,是他那柄黑光剑。
“你打算……”荏九不敢置信道,“肉搏?这一听声音至少得四五十人吧!”
“没问题。”楚狂答得毫不犹豫,“对方战力远在我之下,唯一的弱点是阁下。所以劳烦你先躺好装死,等战斗结束再扛着那女人出来。”
“你说话就不能客气一点吗……”
“事实如此。”言罢,楚狂身形一动,像男人们的那方跑去,荏九老实的倒地装死,只听那方一阵惊呼之后,喊打声想起,不知持续了多久,久到荏九几乎真的快闭上眼睡着了,那方声音一停,荏九坐起身来,往那方一看,遍地败将之上,楚狂长身独立,那身干练的衣裳勾勒出他比例近乎完美的身型,他轻轻一挥手,手中的剑收了回去,一战停歇。
他就像传说中的战神,书写着无坚不摧的神话。
“走了。”
战神冲她一招手,荏九爬起来,拖了旁边的姑娘便往他那方走:“你来扛着她呀。”她使唤战神道,“她脚受伤了,拖着肯定疼!”于是战神认命的过去了。
两人正准备沿着河谷走出山村时,忽听几声少年的大呼:“哎!救救我们啊!”
“救救我们!我们是被这些山贼抓来的!”
荏九转头找了好一会儿,才在昏倒的山贼堆里扒出了几个手被反绑着的少年:“他们说要拖我们卖到山的那边去。”少年们眼眶红红的,想是被吓得不轻,“爹娘今日找不到我,不知得有多着急。”
楚狂问道:“你们可找得到回去的路?”
“不知……天黑,我们记不清路。”
“跟我们一起走吧。”荏九一边解了他们手上的绳子一边问道,“就你们三人?”
“还有一个青袍道士。”少年指了指旁边一个被山贼压着的道士,“不过他好像有点喝醉了酒,来的路上就一直晕乎乎的,嚷嚷着还要喝酒的话。”荏九将那道士一打量,黑夜里也看不清什么长相,让三个少年将他抬了,一并下山了事。
沿着河谷走了一夜,总算是暂时逃离的贼窝,天将亮的时候荏九看见了路边的一座破庙,忙招呼大家躲了进去。折腾了一晚,大家都累得不行,安置好那名妇人和醉酒道士,几人各自寻了个地方躺下准备补觉。
荏九闭眼之前瞅见楚狂往破庙门槛一坐,挺直的背脊像有钢筋撑在里面的一样。她嘟囔道:“铁打的身子也要歇歇吧,走了一晚你就不累吗……那些贼暂时追不来的,先一起休息休息吧。”
“不用,我不累,先守着。”
他的答话还是那么简短利落,荏九这个角度恰巧能看见他的侧脸和那坚毅的目光,她失神的望了他一会儿,然后背过身躺下。
楚狂面不改色的继续望着破庙前的烂路,只在听见庙里所有人的呼吸都平顺下来之后才悄悄转过头来,他面容凝肃的望着荏九的睡颜,而后垂下眼眸陷入了极为沉重的思考之中。
不知坐了多久,楚狂忽听身后有人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他转头一看,是那个醉酒的道士醒了,他一脸茫然的左右看了看四周的环境,伸手到衣服里挠了挠肚皮:“咦,道士我睡了一觉怎么就蹿到和尚庙了?”他睡眼惺忪的转过头来第一眼便瞅见了坐在门口的楚狂,四目相接,对方的目光里没有温度也没有恶意,道士愣了一瞬,随即一笑,眼珠子上下一打量:“哟,小哥好俊哪,衣裳不错,哪里扯布做的?”
楚狂没理他,黑色的眼珠里有一排排奇怪的字符来回飘动,耳朵里不停的回响着女声的提示音,等将道士浑身扫描了一遍,楚狂转过头继续望着前面的小道。
被晾在一旁的道士也没有觉得尴尬,坐起身来将四周一打量,眼神在那名受伤女子身上停留了片刻,而后迈步走到楚狂身边坐下:“嘿,小哥,挤一挤。”
楚狂往旁边挪了点位置,道士道了谢,道:“哎,不介意的话告诉道士一下呗,这到底是哪儿啊?”
“破庙。”
道士一脸的热情僵了一瞬,随即又笑了,往楚狂身便凑紧了些:“嘿嘿,我知道这是破庙,可这是哪儿的破庙嘛。”楚狂皱眉,再次往旁边挪了挪,道士絮絮叨叨的说着,“说来惭愧,道士我昨天醉酒醉得太厉害了,实在记不得是怎么到这里来的,烦请小哥给我说说情况啊。”
“你被贼捉了,我们顺道救了你。”
“哎呀呀,怎的被贼捡了!那小哥这可是救了我的命啊!敢问小哥大名,让道士我好报恩。”
“楚狂。”
道士琢磨了一会儿,似没想到什么人能与这个名字对上号:“小哥这名字可陌生得紧呐,不是道士我自夸,这江湖上的人道士我可都是知道底细的,小哥你能救我于贼匪之手,想来身手不错,不知是师承何门何派啊?”
楚狂正要答话,却听正在沉睡中的荏九发出一声嘤咛,显然是被扰了好觉,他声色微沉:“安静。”
道士看了看翻了个身继续睡的荏九,了然的点头,然后哑着嗓子悄声问:“小哥的媳妇儿啊?”
楚狂嘴角一动,却没有解释,默认似的安静下来。
“你可真疼媳妇儿。”言罢便安安静静的与楚狂一同蹲着,只是时不时的转头看看那个虚弱的女子。
时至正午,大家都陆陆续续的醒了。荏九睡觉的姿势压着了胳膊,一起来刚伸懒腰便抽了筋,刚哎哎叫了一声,楚狂便已上前握住了她的手,十指相扣,从肩往手腕一捋,立时缓解了她的疼痛,他这动作做得自然,荏九也受之无愧,只甩手抱怨着:“最近真是喝水也塞牙缝,睡个觉都能抽筋,是倒了什么血霉。”
她一说完这话,才发现有另外几双眼睛直勾勾的将她盯着。
几个少年接触到她的目光,没好意思的扭过头去,唯有那道士笑道:“姑娘得夫婿如此便是天大的福气,怎还说倒霉呢。”
荏九一愣,目光转向道士,但见此人凤眼斜挑,面容如玉,竟是个极勾人的长相,但他这幅模样却与他的打扮不协调极了,那身洗得都看不出颜色的道袍,补了又补的衣摆,给此人贴上了两个标签——简朴、穷。
在荏九打量道士的时候,楚狂已经迅速的松开了手,后退两步,正色道:“既然大家都醒了,就分头走吧。”
“那位姑娘还不能动呢。”有少年提醒道。
众人的注意力这才被吸引过去。
那女子是醒着的,她睁着眼睛看着大家,嘴巴一张一张的想要说话,却吐不出声音来。
“我看看。”道士蹲下身去仔细打量了女子一番,随即伸手在她身上一点,但闻女子一声闷哼,道士轻笑,“姑娘你说一句话试试。”
“多谢救命之恩。”
这一句话不仅让荏九惊叹也让楚狂惊奇的眨了眨眼,道士得意笑道:“贫道还是有点看家本事的,解个穴道不是问题。”
荏九更为惊叹了:“这便是江湖传言的点穴功夫?”
“是了。不过依方才公子所言,这姑娘应该也是被那些匪贼们抓住的吧,一窝山贼竟会点穴的功夫,以贫道所知,这附近唯有青鹿山上的那青鹿门有这本事。”
“就是那青鹿门!”刚被解开哑穴的女子沙哑着嗓音气愤道,“明明就是一窝山贼土匪还非打着武林门派的名号!竟还敢污蔑我嫁给了他们那土匪头子……”姑娘提到这话似气得不行,“呸!我呸!谁要嫁给他们那土匪头子!我尚未出阁他们便毁我清誉!若不是被喂了化功散,我……我……”
看着这女子怒火中烧的模样,荏九忍不住摸了摸鼻子,不知什么时候她也被人在背后这样指爹喊娘的骂过吧,不过比起这个,荏九现在更在意另外一件事:“那个青鹿门……很厉害么?”
此话一出,那几名少年面面相觑:“很厉害啊。”
“没人拿他们有办法。”
女子嘴角一动,刚要说话,那玉面道士严肃道:“青鹿门盘踞青鹿山中少说也有百余年时间了吧,门派中人皆是自幼习武,且生性彪悍,据说他门中之人十岁便可斗野狼,二十岁便能战猛虎,一直以来皆与官府作对,像是官府的喉中刺,可青鹿山易守难攻,官府也拿他们无可奈何。”
竟是这么厉害的一群人!
荏九转头去看楚狂,目带指责,瞧瞧你都干了什么事!竟然挑了我土匪一族这么强大的一脉!
楚狂此时却不知在想些什么,表情凝肃,但见荏九看他,他竟是怔了一瞬,然后像躲一样挪开了目光。嘿!奇事!楚狂竟然会躲避她的目光!
这家伙难不成又做了什么损人不利己的事?
“咳嗯。”楚狂一声清咳,“时候不早了,我们已在此处破庙停留过长时间,还望大家尽早上路,别再被那群山贼抓住。”
几名少年分别说了自己要去的方向,有两人正好与这女子同路,荏九便让他们搀着女子走,至少把她送去一个有人的地方,离别前,荏九想了想,在楚狂那里摸了点银钱出来,递给女子:“你一个姑娘身上没什么银钱上路不方便,这些银钱你拿着。”
女子望了荏九许久,珍重的将钱接过,拽了荏九的手道:“我姓林名琴素,家住江州。”她语音一顿,荏九与楚狂并没有别的反应,倒是旁边的道士微微眯起了眼,琴素继续道:“敢问二位尊姓大名?家住何方?”
“我叫荏九,他是楚狂。我们……唔,正在云游天下。”
“琴素记下了,我如今落难,身无长物,无法报答荏九姑娘与楚狂公子的救命之恩,但琴素不是无心之人,这恩情他日我定当涌泉以报。二位若有朝一日两位到得江州,千万记得来寻我,我定好好招待两位。”
她这话虽语气果断,但荏九只当她是在客气,毕竟江州可是个大城,是说书先生嘴里一座城墙比山厚的大城,要找她一个小小的女子谈何容易。
别过几人,出了破庙,荏九道:“我们还是顺着河流的方向走吧,一定会遇见人家的,到时候咱们问一问京城的方向。”她说着便抬脚往前走,却见楚狂有些怔神的站在原地,荏九回头,奇怪道:“你又怎么了?”
楚狂沉默许久,像是终于组织好语言一般,正色问:“私奔是不是不与丈夫在一起,转而与另一个男人在一起的意思?”
他突然问出这么句话,让荏九一愣:“大概是吧……”
楚狂脸色更为凝重:“女人会因私奔而受刑或浸猪笼吗?”
荏九挠头:“应该会吧……”
楚狂了悟,脸色却更为沉重:“你们竟然对二次婚姻的人有歧视。”
荏九全然不明白他此时的感悟是为了什么,只撅嘴道:“你们那儿不这样吗?打小娘便和我说了,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虽然我家寨子里不这样,但听说有钱的官老爷们家里都是养了多房小妾的,但是女人的话便该从一而终,虽然我早年抢过不少相公,但都是没成事的,或许也因为这个吧,支梁镇上的人都觉得我是个浑天浑地的女霸王,其实我也没做别的事了。大家认为女子就该温顺,就该服从,就该一直守着一个男人,就算是成了寡妇,大家也希望她为之前的男人守寡,至于私奔和你说的二次婚姻……大家好像对那样的人都挺有偏见的。怎么了?有哪里不对吗?”
“不对。”荏九每说一句话楚狂额上便更添一层薄汗,“很不对。”他看着荏九的眼神里满是愧疚与不安,“到时候……我大概,我会将你置于那般境地。我会很对不住你。到时候,你该怎么办?”
荏九觉得自己应该感到悲哀。
她二十岁的老姑娘了,还没成亲,前半辈子致力于抢婚,以土匪那般不要脸不要皮的做法去抢还没抢到。如今好不容易天上掉下个男人吧,阴差阳错的和她成了亲,但啥事都还没干,对方就开始琢磨着要让她去寻找幸福的第二春了。
荏九想,自己实在活得太掉份儿了一点。
她觉得自己应该生气的,但是看见楚狂素来沉着冷静的眼里写着明晃晃的不安和一些无措,荏九霎时便心软了:“这个不用你担心。”她嘟囔着,“左右现在是没人拖我去浸猪笼的,谁知道我是不是成过亲,反正没人在乎……”
此话一出,楚狂微怔,随即正色道:“我会在乎。”落地铿锵的四个字让荏九一愣,仰头望他,楚狂肃容道,“缔结契约是极其严肃的事,不能因为没有外人知道就视若无睹。若因我的缘故致使阁下遭此劫难,实在令我难以安心。”
荏九失神了望了他一会儿,然后一摊手:“好吧,那你说怎么办?我这辈子是被你坑苦了,你得对我负责,以后找到那什么飞行器也不准回你的故乡了,你就老老实实留下来让我日日夜夜的践踏吧。”
楚狂闭嘴沉默,半晌后,似想到了一个折中的办法,道:“鉴于贵星球的特殊情况,我愿意付诸十分努力,助阁下找到不介意阁下二婚身份的人选。”他上下看了荏九一眼,“不过由于条件粗陋,还望阁下到时不要过于挑剔。”
什么叫……条件粗陋……
荏九捏了拳头:“啊!谢谢你的好意!楚狂军官大人你对贱妾还真是仁至义尽了啊!”
楚狂点头:“应该的。”
应该你大爷!
荏九翻了白眼,实在不想与他多言,气呼呼的甩手便走。楚狂亦步亦趋的跟上,继续问道:“为了方便筛选,请阁下先与我说明你的择偶标准。”
与楚狂相处了这么些日子,荏九也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下定决心做的事,是一定会做到的,她不想被一直缠着问,于是张口便道:“我要的男人,要肤白貌美脾气好,腿长肩宽有力道,学识渊博、身世坎坷、气质出众、风华绝代、天下无双。你照着这个选吧。”
楚狂当真将她这些条件一一记下,最后犯难的皱了眉:“就目前的条件来说,除了我……”
一句话没说完,两人身后忽然传来一声长长的呼唤:“哎!”荏九与楚狂转过头去,却见是方才在庙里别过的那个玉面道士,“小哥,姑娘,让我与你们一同上路吧!”
阳光透过树影倾泻在道士脸上,刚跑了一路,他气喘吁吁,脸颊红扑扑的诱人,看得荏九沉寂已久的土匪心猛地一动,只想上去捏两把,直到把他给掐出血来。她一声清咳,挪开目光,转过头去。
然而荏九这些小动作怎么逃得过军官大人的洞察,楚狂当即将道士上下打量了一眼,肤白,貌美,脾气不错,腿长,肩宽,力道还行,就方才在破庙的表现来说,他算得上是学识广博,一身破布衣服,想来身世坎坷,气质普通得出众,这样貌身段在没有克隆技术的条件下,是找不出第二个的,算得上天下无双,至于那风华绝代嘛……
楚狂像选媳妇一样眯眼看着道士,直看得道士一阵胆寒,他默默的退了一步,清了清嗓子道:“道士我也是云游天下之人,如今正愁没有去处。昨日两位搭救了我,我这没什么好报答的,不如就随二位同路走上一段,我可以为两位驱灾避祸,正好互相有个照应。”
楚狂想了一会儿:“你是说,用自己来报恩?”
道士挠了挠头,笑道:“算是这么个意思吧。”
楚狂点头:“很好。”
荏九愕然,转头看他:“你让他跟我们一起上路?”
“没错。”
“你知道我们这一路是要去干什么么?”
道士见两人一副要吵开的模样,赔笑着答话道:“哎,别吵啊别吵啊,我不会给两位添麻烦的,你看,酒我有,干粮也有,道士我腿脚也好好的,不会麻烦到二位什么的,我只是觉得一人赶路孤单了些,想找两个人路上走着热闹。”
荏九不想与道士同路,目光冷冷的看着他:“我要去杀皇帝,你也要去凑这个热闹么?”
经历了家破人亡,命运在荏九的性子里不知不觉的掺进去些许冷漠和疏离,看到她这个眼神,楚狂心底莫名的竟起了几分波动,好似有人拿了面镜子摆在他跟前,让他看见了数年前尚还稚嫩的自己,冷漠目光里似曾相识的感觉揪得他心尖微皱。
道士眸光一沉,笑容微顿,可下一秒又咧嘴道:“姑娘说笑呢。”见荏九还是唬着脸望他,他退了两步,摆手道,“好好,你们走你们走,道士我自己走自己的。”
荏九拽了楚狂扭头就走,可她走两步道士走两步,她往左走道士也往左走,荏九回头,道士一脸可怜巴巴的望着她:“我孤身一人,回头会被野兽叼走了也没人知道……”
荏九终究还是心软,无奈道:“说好了只能暂时同路啊!”
道士屁颠屁颠的跟上来,一张漂亮的脸得意的笑起来:“成,我就图有人说说话,出了这荒山野岭的咱们就分道走。”
荏九这才同意了。
“姑娘名字可少见啊,不过读起来到是上口,好记。”
“我也觉得我名字好记。”荏九搭话道,“说来还不知你叫什么?”
“我?”道士一笑,“我清贫道士一个,姑娘叫我穷道士就好。”
“这像骂人似的,不好。”
“那叫我清慕吧。”
“你这名字怎么听起来有点熟?”
“哈哈,好多人都这么说。”
楚狂看着道士与荏九的对话,慢慢落在后面一步。二人聊得熟络,不像他和荏九在一起似的,总觉得是牛头不对马嘴的谈,费好大力气才能让对方明白自己的意思。楚狂越看越觉得道士的背影与荏九站一起挺般配。应当是个理想的二婚人选。
只是这道士……楚狂看着道士腰间别着的酒葫芦,眸色微沉,心道,这道士,还得调教调教,才能放心交给荏九践踏。
是夜,三人寻了一块平坦干燥的地,准备将就睡一晚,楚狂如往常一般挺直背脊坐在火堆旁边意图守夜,荏九看了他几眼,瞅着火光映衬下,他已经开始发黑的眼圈,忍了忍,还是憋不住道:“歇一会儿吧,回头累垮了我可不扛你走。”
楚狂往火里添了根柴,正想说不用,手臂已经被荏九拽住,她拽着把他从地上拖过去,放到一边,自己坐到火堆旁,道:“今晚我守一会儿,待会儿扛不住了我再把你摇醒。去睡去睡。”
楚狂微怔,看着荏九在火堆旁边把玩柴火,突然回过神来,怔然的问出口:“阁下是在担心我的身体?”
被这么挑出来正经的一问,荏九有点不大好意思,瞅了眼一旁看热闹似的清慕一眼,荏九清咳一声:“快睡!”
这便是承认了吧。
楚狂乖乖躺下,闭上了眼睛。
楚狂为很多事情担心过,战争是否能胜利,小行星带能否顺利穿过,非人型生物又迁居到了哪些行星?但被担心这回事,除了他的智能服务系统,好像没有谁为他忧心过。
幼时是没人会担心他,长大了是没人敢担心他,他的决策的正确性在百分之九十九以上,这让楚狂偏执的觉得,自己是不需要被担心的,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会从一个低等只能星球上的土着人嘴里听到关于对他身体的担忧。
更没想到,他感受到这份心情之后,竟没有被侮辱的愤怒,甚至觉得……不错?
“怎么能让姑娘守夜呢,道士我来吧。”楚狂听见清慕轻声说着,“等我累了再叫醒楚兄,你安心睡就是。”
荏九道了声谢,道也没与他客气,走到楚狂旁边躺下也睡了。
独留清慕睁眼看着火堆,仿似无意间,他袖子里抖出了一点粉末,落在掌心里,他一挥手,粉末被火焰吞噬,同时,一股异香在空中飘散开来。
荏九与楚狂的呼吸慢慢变得匀长,清慕倏尔轻轻一笑,一双凤眼眯出了漂亮的弧度。舌头在唇上轻轻一舔,他取了腰间的酒葫芦,拔开塞子,轻轻抿了一口酒,然而当他拿下葫芦时,嘴上却被染成了鲜红的颜色,如同血一般。他舔了舔嘴唇,有些委屈道:“好久没喝到新鲜的了。”
他一转头,看向已经睡熟了的两人。
荏九的防备显然要弱许多,她比较好下手,但楚狂身上传出来一股奇怪的血香味,是他从没有嗅过的。
清慕轻声嘀咕:“今晚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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