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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是墨蓝色的夜幕,305房间里,几个女人坐在床上聊天,男人们另聚一堆抽着烟也聊得欢。
“白痴。”短卷发的女人讥笑,“说她朋友夜里在我们房间玩,还不信。”
同伴附和:“现在的学生都那么天真?哈哈。”
另一个稍稍不以为然,小声道:“你们俩也是,吵几句就算了,打人做什么?再说,我看那天,她朋友真以为是来打牌的。”
“打牌?她是纯情小学生?——都是装的。”
房门突然被推开,走廊的穿堂风涌进来。房间里的人齐刷刷看过去。
周遥站在门口,眼神迅速在屋子里扫一遍,最终落到几个女人身上。
她问:“是谁打了我朋友?”
一时没人反应过来。
周遥走进去,俯视着床上的三个女人,重复一遍:“你们几个,谁打了我朋友?”
短卷发昂起头,挑眉:“是我,怎么了?”
周遥抿一下唇,说:“麻烦你去给我朋友道个歉。”
“道歉?!你朋友骂人,我不该教训她一下?”
周遥清楚苏琳琳的性格,软不隆咚的,不是逼急了不会咬人。周遥问:“她骂谁?骂什么了?”
“骂我,没有廉耻。”
周遥说:“你的确没有。”
“你——”卷发女腾地站起来。
周遥问:“怎么?还要打人?”
“你们这群人是不是有病啊,”卷发女道,“出去!”
“请你去给我朋友道歉。”周遥平静地重复一遍。
“你做梦!”她当着周遥的面说完,嗤笑道,“不服气?要我再教训教训你?”
周遥顿时气血上涌,满面通红。
她一直活在象牙塔里,这类泼妇无赖,电视报纸里不少,直面对上,却是头一遭。明知她无理,偏偏又不能和她一样撕了脸面不要,一种陌生的羞愤与恼怒涌上心头。
她眼里没了任何情绪,像窗外的深夜,她问:“你确定不道歉?”
“不。道。歉。”
周遥大步向外走,然后拎起一把椅子,转身砸向她。屋内一片抽气声,有人惊愕尖叫,卷发女捂着头往地上蹲。椅子却没有落下,在半空中一顿,被周遥稳稳放回到地面。
女人瘫坐在地上,惊魂未定。
周遥一挑眉梢:“就你这胆子,还敢打人?”
“我说你也闹够——”一旁的男人终于出手,去推周遥的肩膀,周遥迅速回头看肩膀,抓住他一根手指,往外猛地一掰。
“啊——”男人惨叫,立刻跪在地上,扭着手,“疼疼疼——”
周遥还不松手,规劝:“先生,女人的事,就请你在一旁看热闹,别插手,如何?欺负赢了我,你也不光彩,是不是?”
男人涨红着脸不出声。
周遥其实心里也没底,她只会这一招,是被逼急了,此时只能咬牙硬挺,就看谁唬得住谁。她紧紧盯着男人的眼睛,手下握得越发紧了。
终于,男人点了点头。
周遥扔了他的手,看向卷发女:“现在还道歉吗?”
卷发女恶狠狠看着她,周围人劝:“算了,道歉吧。”
没想,她一把挥开所有人,往地上一躺,挑眉:“有种你踩死我!”
这无赖!!
周遥只觉头顶一炸,身体本能要冲过去,拳头却握得死死的,将意欲前倾的身体控制住。
唐朵冲了进来:“遥遥!”骆绎和苏琳琳紧跟而入。
周遥见到骆绎,一愣,脸色变了变。
骆绎已经了解事情经过,让那女人向苏琳琳道歉,事情就算揭过。
两方都不做声,卷发女人根本不想道歉;而苏琳琳这方哪是道歉能解气的。
周遥咬牙:“道歉便宜她了。”
骆绎瞥她一眼:“怎么,你还想打回去?”
周遥不做声,面寒如冰。
卷发女的同伴摇摇她,低声示意她道个歉息事宁人,卷发女眼珠一转,瞟着苏琳琳慢悠悠道:“对不起啰~~”
满满的讥诮和挑衅。
唐朵沉默,
周遥沉默,
苏琳琳也沉默,牙齿咬着嘴唇,眼泪再度不争气地涌上来,在眼眶里打转。
骆绎冷冽看着短卷发,无声半刻,终究是克制了,看向周遥:“行了吗?”
周遥没看他,和那个眼含讥讽的女人对视着。
“苏琳琳!”周遥唤了一声,角落里的苏琳琳抬头看过来。
骆绎猛然一怔,探身去抓,可周遥已迅速上前,一巴掌挥在短卷发的脸上。
骆绎扯回她,周遥冲那女人一挑下巴,笑容挑衅:“对不起啰~~”。
骆绎大力把她扯回,怒道:“周遥!”
他第一次叫她名字却是在这种情况下。
短卷发捂着脸,震惊,尖叫,扑上来要抓打。骆绎也顾不得找周遥算账,迅速把周遥扯到身后护住。那人的朋友们也上来把她拉回去。
房间里一时间鸡飞狗跳。
骆绎猛拽周遥,冷冷一斥:“你给我站好!”
周遥早已昏头失控,挣他的手。
骆绎寒声道:“你还有没有教养?!”
当头一棒,周遥一下子静了下来,她不可置信地盯着骆绎,顿时只觉心刺地生疼,满腹委屈冲他嚷:“是她先——”
“她没教养你跟她一样?!”
房间里瞬间鸦雀无声。
周遥恨恨盯着他,嘴唇直颤。
一时都无人说话。
对方一个稍明事理的男人出面:“这事就到此为止了,行吗?”
唐朵:“行。”说着拉周遥,周遥一动不动。
骆绎冷冷开口:“等一下。”
众人齐齐看向他。
“你们这群仇家,接下来三天准备怎么办?”骆绎面上波澜不兴,眼里却冰冷严厉,“继续闲得蛋疼给我找事情?——我他妈不是来给你们收拾烂摊子的,再有类似的事发生,就全给我收拾行李滚蛋。”
出了房间,气氛骤然紧张。周遥脸色难看,骆绎脸色更难看。
骆绎走在前边,周遥三人跟在后头。
终于,前边的男人停下来。后边苏琳琳和唐朵立刻拉住周遥,刹了步伐。周遥脸色铁青,不看骆绎。倒是骆绎冷嗖嗖看了苏琳琳和唐朵一眼,两人缩着头跑开。才赶来的林锦炎等人摸不着头脑,被唐朵拉走。
周遥见状,也转身要走,骆绎沉声:“你给我站住。”
周遥头也不回,骆绎几大步上前摁住她胳膊:“叫你站住你听见没?”
周遥被他大力摁着,挣不脱,叫:“你放开!”
“你他妈是特意来给我找事儿的吧?住进来就没一天消停!”
“你明明看到了!是他们找事!”她嚷。
“我说你有没有一点——”骆绎才开口,话就咽回去,她仰头盯着他,眼眶红了,水光闪闪。
他脑子里一愣,空白半刻后,声音不动声色地缓了一截:“有出息没?——我也没说你——”
她颤颤地吸一口气,抬头看天上,用力眨一眨眼又迅速看向他:“你凭什么在那么多人面前凶我?说谁没教养?我爸妈把我教得好好的!”
骆绎脸上宽容之色收敛下去,一点不含糊:“还觉得光荣是吧?你父母教过你打人?你真和那女人是一路,她不讲道理你也跟着不讲?好的不学坏的倒学挺快,和她一样你就赢了?——嗯?——说话啊。刚不是很能说?”
周遥虽恨他说话刻薄,但也知不光彩,转过头去带着鼻音道:“你烦死了!”她又羞又愤,说完就要跑,骆绎把她拉回来,嗓音微沉:“你给我站好了!”
周遥站好不动了,罚站一般,低着头。
“还大学生呢,你说你刚才那样子,像不像个小痞子?”
她握紧拳头,不声不响。
也没有骆绎预料中的顶嘴。
她是知道丢脸了,对方是一个泼妇,她跟一个泼妇较劲发疯,能有多光彩多辉煌。
几秒的沉默后,骆绎手抄在兜里,稍稍分开双脚,蹲下身子,探头看一眼她的脸:“哭了?”
“谁哭了?!”周遥立刻抬头证明,像只好斗的小公鸡,她眼眶一直红着,但的确没有一滴泪流下。
“好了。”骆绎站直了,“是我话说重了。”
周遥眼睛又一红,没好气道:“你训完了没?训完我要回去了!”
他不开口放她走,她便杵在那儿不走。
骆绎垂眸看她,默了一会儿,缓声道:“别难受了嗯。”
不安慰还好,他这一安慰,她突然就更心酸。
她迅速转过身去,抬头望天空,肩膀颤颤地在深吸空气。
骆绎一时无话。
他看看她倔强的背影,抬了抬手,手在空中悬了半刻,最终收回来放进兜里,摸出一根烟咬在嘴里,转身去看窗外。
烟在齿间转了几圈,他又侧过头来,睨着她看。
也是无奈。
客栈里怎么就住进了这么个小祸害,隔三差五地出事情。
咚咚咚,房门响。
305房间内的男男女女交换眼神:“谁啊?”
“老板。”
门打开,骆绎走进去。
屋内人脸色都不太好看:“骆老板,还有事吗?”
骆绎指间烟雾袅袅,他也不拐弯抹角:“我觉着你们一时半会儿不会消停,有人只怕还想找那群学生的麻烦?”
没人做声。出门在外就是这样,锱铢必较,一点小摩擦都特别容易放大。
“骆老板过来是想赶我们走?”卷发女冷哼,“这三天我们不换客栈,就住这儿。”
骆绎笑一笑,说:“赶是赶不走赖客的。”
卷发女脸色一灰,这是说他们死皮赖脸?
骆绎漆黑的眼中眸光一闪:“住这儿没问题,守规矩。你们几个怎么玩我不管,别招惹店里其他的客人。”
卷发女不服:“你怎么不说她们?”
骆绎呼出一口烟,颇带无奈道:“我说了她不听,我也没办法。”
“凭什么我们就听你的?”
骆绎淡笑,眼里却没了笑意:“我登记过你们的身份证,大家都年纪不小,有几位应该结婚了吧。”
面前几张脸,各个脸色突变。
骆绎道:“订单上留了电话,但下单的姓名和入住的不符。床位是另一半给定的?”
形势急转直下。
“剩下几天,各位好好玩,安生过,以后永不光顾。”
他走到门口,夹着烟的手指抬起来在空中点了一下,回头,“奉劝各位,出门在外的,别给自己找不痛快。”
林锦炎他们得知只是小冲突,并无大事,安慰了周遥几句,而周遥三人对事件起因缄口不提,等三个男生离开后,女生们才开始商量。
事到如今,之前夏韵发生的事也瞒不住苏琳琳和唐朵,可三人认为,未避免夏韵尴尬,当做什么都不知道比较好。
周遥揉苏琳琳的头:“还气不?”
苏琳琳摇头:“不气了。遥遥,谢谢你啊。”
周遥无奈地一笑:“我只希望世界和平。”
唐朵戳戳她的脑们:“你也是拽,打人前还叫苏琳看。”
“苏琳不看着,就白打了。”
“所以我眼睛都没眨一下。”
“骆老板呢,刚叫你去干吗?训你了?”
“是啊。”周遥翻了个白眼。
刚才,她情绪稳定后,骆绎告诫她:“下次碰到这种事,别冲动。”
而周遥终究意难平:“她实在太可恶。”
“她是个无赖,”骆绎说,“你跟她较真,有没有想过他们再玩阴的来对付你?真要两败俱伤,人家烂命一条,你呢?”
唐朵和苏琳琳听言,同时一愣,这才后怕起来:“那现在——”
“他说他会处理。”
苏琳琳松了口气,又感慨:“这次出门才发现我们社会经验太少了。你看看骆老板,心思多深,又能忍。”
周遥摇头:“心思深是真的,忍倒未必。”
骆老板并不是和稀泥的性子,他打算安生过完这几天,等那群人退房时把押金扣下给苏琳琳。如果他们拒绝,就让苏琳琳打一巴掌换押金。
“什么?!”苏琳琳和唐朵同时张大嘴巴,“押金多少钱?”
“一千四。”周遥摊开手掌,“但我已经打了人家,没了——”
苏琳琳:“……”
唐朵:“……”
周遥:“……”
这个计划被她搅得稀巴烂。
半晌,苏琳琳说:“还是谢谢你啊遥遥。”
周遥呵呵两下,道:“别谢了,我挺后悔的。”
讨回公道有很多种方法,她选了最糟糕的。
唐朵边叹气边摇头:“姜还是老的辣,骆老板这个人——”
周遥:“干嘛?”
“你那点小潇洒小霸气,在他跟前,呵呵,周遥,如果你以后真跟他在一起,你会被他吃得骨头都不剩。”
回到房间,夏韵缩在被窝里似乎在睡觉。三人轻手轻脚准备洗漱,却听见抽泣声。
三人互看一眼,凑到夏韵床边:“夏韵?”
夏韵闷着脑袋不出来,呜咽:“对不起。”
得,不用瞒了。
“有什么对不起的。”苏琳琳道,“我们刚都把气撒完了。”
“琳琳,谢你维护我。我不该撒谎说那天去散步,我没脸面说。就觉得自己很蠢,很丢脸。”
“夏韵,”周遥坐在榻边拍她的肩,“虽然我们四个很亲,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你不想说没关系。不过,如果是怕丢脸就不必,我们几个不会笑话你的,只会帮你。”
夏韵呜呜哭:“对不起,是我太蠢。”
“人都有犯蠢的时候嘛。”唐朵安慰道,“你看苏琳琳天天都在犯蠢。”
“噗。”气氛突然一变,哭笑不得。
“好了,都快点洗了睡,明天还要早起。”
天刚亮,周遥他们就出发了。
亚丁国家自然保护区地处青藏高原和云贵高原的落差过渡带,在历史上曾是一片汪洋大海,自三叠纪末开始从大海,到陆地,到高原的沧桑巨变。
保护区地质地貌复杂,海拔落差大,既有高山峡谷、湖泊森林,又有冰川雪岭、瀑布草原,加上山脉绵延,地质断裂层众多,是科考人员的天堂。
秋天的风景更是人间仙境。
周遥一行人坐车加徒步过去,路旁景色千变万化,像走过千山万里:青翠的草甸上马儿悠闲地吃草——藏族寺庙掩映青山中,彩色经幡随风飘扬——杜鹃花开得漫山遍野——针松林遮天蔽日直冲云霄——冰川在阳光下晃人眼,像一块块巨大的钻石——高原海子湛蓝欲滴,仿佛装着最深处的海洋——地狱谷中怪石林立,壁立千仞——蛇头泉附近,彩色的小池塘像珍珠落在地表。
林锦炎定下考察点,众人分散各自行动。
周遥正拿着小锤子对一块鞋盒大小的石头敲敲打打,想取一块边角下来。
“周遥?”苏琳琳蹲在不远处的断壁之下,小声叫她。
“嗯?”
“你来帮我看看这里,是构造变形么?”苏琳琳指着岩石上卷曲的褶皱纹路。
“不是,这是一般的包卷层理。表面看像滑塌堆积。但你看这里——”周遥指给她看,“虽然揉皱强烈,但层仍然连续,不涉及相邻层。是沉积物液化,侧向流动造成的。”说完话音一转,严厉道,“我说苏琳琳,这是最基本的常识,大一大二学生都会,你干嘛呢?越学越回去了是吧。”
苏琳琳吐舌头,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忘了。”
周遥皱眉,毫不含糊:“下次再这样,扣一百块钱。”
“保证!”苏琳琳握拳。
周遥要走,回头又蹲下问:“苏琳,你当初为什么学地质?”
“分数低,别的系考不上。”
周遥忍不住笑了:“嗯,这很苏琳琳。”
苏琳琳白她一眼,又道:“不过,后来学了发现还蛮有兴趣,就考研了咯。——你呢?”
“我啊,我觉得地球很美,我很喜欢。石头啊,金属啊,山体断层啊,在我眼里全是blingbling的,美死了。”
“色女,你果然颜控,没得救了。”苏琳琳吐槽。
周遥哈哈大笑。
苏琳琳又问:“你以后会一直做科研?LAND项目一期完成后也会继续?”
“应该会。”
“那你妈妈的公司怎么办?”
周遥的父亲是教授,母亲却是个女强人,经营着国内头号的珠宝玉石公司。只不过周教授醉心研究,不修边幅;周遥也没半点富家千金的架子。同宿舍的三人一开始都不知道,直到有次中秋,家不在本地的三人被周遥带回去过节,一见到带有庭院游泳池的大别墅都惊呆了,周遥这才想起来:“哦,忘了说了,欧娅珠宝是我妈开的。”
三人后来把周遥抓去下馆子狠狠宰了一顿,这事就算翻页了。
“没想。”周遥说,“我对管理公司没兴趣啊,再说,那是她的公司,又不是我的。”
苏琳琳想一想,傻傻地说:“也是哦。”
一行人忙碌到下午,收拾好各类样本、仪器、器材器械,准备启程返回时,下雨了。
周遥忙碌一天,这时才想起骆绎。看见如他所言,真的下雨,她竟有一丝隐秘的高兴。
仿佛一场悄悄的约定最终实现。
七个人披着蓝色的雨衣,穿着蓝色的塑料雨靴,在雨中往回走,他们自然而然排成一队,像一串蓝色的珠子,缓慢而坚定地在山脉间穿梭。
爬坡或走绝壁时会叮嘱一声小心,会互相拉扶,其余时候都各自沉默地行走在雨中。
没有人谈理想,也没有人谈未来,每个人都安静而平和。
夜里,雨下得大了。
骆绎撑着伞走过庭院去关客栈大门,碰巧林锦炎他们回来,一个个脸色苍白,靴子上雨衣上全是泥水。
周遥走在最后边,拎着一个被雨水打湿的塑料袋。
骆绎问:“拿的什么?”
周遥说:“路上捡的垃圾。”她慢慢走进来,有气无力地说:“捡了一路,一些人没公德心——不知道野生小动物吃到垃圾或者被垃圾缠住,会死的么。”
周遥把塑料袋扔进门口的垃圾桶,骆绎关上大门,回头看她:“你衣服穿少了。”
“没啊。”周遥莫名其妙,摇摇头,“我不觉得冷。”
骆绎说:“你嘴唇是白的。”
“有吗?”周遥条件反射地去摸嘴巴。
骆绎伸手准备拦她,来不及,他好笑,说:“你手不是刚捡过垃圾?”
周遥:“呸——”
吃完晚饭,周遥照例去了吧台,坐上高脚凳,要了一杯热牛奶。他还是不紧不慢给她温牛奶,而她还是在嘴唇上沾了牛奶,但他和之前的每一天一样,没看见似的。
电视剧都怎么演的啊,就算不亲自帮她把嘴角的牛奶抹下来,也该提醒她一下,让她好把脸凑到他跟前,问:哪里?
怎么到了生活里,就全都不按套路出牌了。
之后的几个星期,周遥他们每天早出晚归。晚上到公共区,也是一行人坐在角落的沙发里或地毯上,围着桌子讨论,记笔记,做记录,找资料,计算和分析数据;把资料及时反馈给学校的师兄们。
其他的客人好奇,会过来问他们是干嘛的,一听说地质勘查便问是来挖矿找宝的么,弄得他们哭笑不得。
九月中,客栈爆满,公共区也人满为患。
之前那七个男女早就结束假期,回去到各自的大城市,客栈来来去去住进了新的人,一拨人来了,一拨人走。
周遥也在有意无意间见到各种各样的客人,来徒步的白领,结伴游的学生,转神山的教徒,结队的旅行团,中年的夫妻,孤独的独行者……
而她和骆绎的见面,只有一杯牛奶的时间。
这寂静山中小小的客栈,每一天来来往往的人和事都在变换流逝,只有他拿木勺搅动温牛奶时安静的侧脸没变。
总有一杯热牛奶会被放在吧台上,成了流动客栈里的唯一永恒。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缓慢而快速,变化而稳定地走过。
一个星期过去了,两个星期过去了,
有时周遥在忙碌的间隙会想,骆绎会不会偶尔往她所在的角落看一眼,在她埋头认真的时候。
或许不会。
又一次萌生这种想法的时候,周遥正歪着脑袋喝着牛奶,吧台边坐了一对夫妻,在跟骆绎聊天。
男客人问:“老板,这客栈开了多久?”
“一两年。”
女客人憧憬地问:“在这边过日子是不是很惬意?”
“还行。”
女客人显然更浪漫,说:“很好才对吧?——这里太美了,开窗就能看见雪山,在这里住一年我也愿意。”
男客人笑她傻:“住在这里的本地人过得惬意,但我们这些大城市来的,待久了就不行,会觉得闷的。”
女客人不同意:“怎么会?”
男客人求助:“骆老板,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骆绎淡笑一下:“人骨子里亲近自己习惯的人和环境,不契合的容易擦出火花,但往往只是一时的新鲜和惊喜,处久了会难以忍受。”
周遥听见,觉得骆绎似乎往自己这里看了一眼,可她看过去时,却没碰见他的目光。
女客人仍不相信,求证:“骆老板,你待在店里会闷?”
骆绎说:“我不常在店里。”
周遥喝完一整杯,始终也没有和他说话的机会。她滑下高脚凳,背过身躯,有些不爽地拿手背擦掉嘴唇上的奶渍,想一想又回头,趁他不注意瞪了他一眼。这才走开。
在她看不到的身后,他瞥一眼她离开的方向,极淡地弯了下嘴角。
九月下旬,周遥他们此次的勘查活动已接近尾声。
临走洛克线之前,林锦炎认为找个向导更保险,便问客栈里的人有无当地的好向导推荐。
阿敏说:“我们老板啊,他没事儿就一个人进山。路线天气环境什么的都很熟,就是——”
“就是什么?”
“得看他心情。心情不错就带你走走,心情不对给多少钱也不干。”
林锦炎住了这些天,多少感觉到这家老板与众不同的秉性,但还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问了问,没想骆绎居然答应,价格很快谈拢,其余细节也迅速敲定。
周遥得知这件事,高兴地跑去问骆绎:“你会做我们的向导?”
“嗯。”骆绎正蹲在院子里给花圃除草,头都不抬。
“为什么呀?”周遥蹲在一旁问。
“挣钱。”骆绎瞥她一眼,“不然你以为为什么?”
周遥在心里头暧昧地笑一笑,要说点什么,院子大门外突然闯进四五个彪形大汉。
“吴迪在哪儿?!敢拿假石头骗钱,叫那小子出来!”
周遥一愣,这才想起上个月吴记的那块假石,真卖出去了?
“吴迪那小子在哪儿?!”
吴迪正从客栈走出,脚刚迈过门槛,一见院里的人,撒腿就往回跑。大汉们追进去,屋内公共区顿时一片桌椅摔倒声,客人们的尖叫声,扭打声。
骆绎似乎毫不意外,还有闲功夫拍拍手上的灰尘。
他起身往里走,想起什么,又停下,一回头,周遥紧随其后,他门儿清地看她一眼:“你站在外边别动。”
周遥立刻站好,咚咚点头:“你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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