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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夜的寒风刺痛了文德礼的脸颊，都说男人的脸皮厚，却还是抵不过朔风零下10度的冷酷。
临近年关，同事们都在谈论抢票的事儿，谈论给娃买啥礼物的事儿，谈论年终奖会不会推迟发放的事儿……
内向如他，单身如他，虽不参与，却还是听得认真。
期间，也有同事在亲人的帮助下，抢到了回家的车票，激动得面红耳赤，小眼神里闪烁的骄傲，比拿了年终奖还晶亮。
而他孤身一人在这个，熟悉而陌生的城市，在这里，也没深交的朋友们，注定只能靠自己。
为了抢票，在宿舍，他会与手机一起休眠；在公司，上厕所的频率也提高了2倍。这是大趋势，公司领导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前提是：只要产品质量不出差错。
游子的归心似箭，过来人都能理解，买不起机票，只能埋头抢火车票。卧铺没有，就坐票，坐票没有，站票也无所谓，可以不眠不休一站到底，只要能回家过年。
就像长偏了的枝叶，要寻根一样，年底不回家，他会觉得不安、焦虑、迷惘……年岁越大，这种感觉越强烈。
十七八岁的时候，急于离开父母，证明自己；二十七八的时候，数次撞墙，撞了满头包，开始体味父母的艰辛，开始理解他们的唠叨，开始思念他们的体温。
文德礼一直不是个幸运的人，人说爱笑的人运气好，他却不爱笑，不是笑点太高，而是反应弧度太长，性格又拘谨，缺乏弹性，相对异性来说，他毫无情趣，更谈不上是个有趣的人了。
对他来说，与人交流有些吃力，远没有与机器交流来得畅通与有趣。
是的，他是公司高级技工，凭实力吃饭，可以动手的时候，他绝不动嘴。
事实上，凭实力，他确实无需开口，人家有故障，表达清楚就可以了，像他这样与机器达成某种默契的人，就凭机器运作时的声音，就能判定它那里不舒服，更何况有个大活人自一边详细叙述了。
这样话少活多的人，恰恰也是生产企业需要的人，尤其是外资企业。
美洲人的思维是直线型的，没有迂回，没有拐弯，在语言不通的情况下，他们用眼睛观察，看监控，看实力。
因此，文德礼虽是技校专科毕业生，在公司的工资却不低，长得虽不算讨喜，却也不难看出，眼睛小，却精神；招风耳，却聪明；个不高，却协调；再加之，皮肤黄白，头发浓密油亮，整体来看，比较干净，清爽。
倘若是在女多男少的企业，他还是抢手的，可偏偏他们公司，女少男多，漂亮的女生坐办公室，只朝年轻的总监、总裁抛媚眼，对他们车间的蓝领，瞄都懒得瞄。
买车的钱，其实，文德礼也存够了，只是凑不满买房的钱，似乎存款的数量总赶不上房价上涨的速度，且越来越遥远，远到令人绝望。
基于这一点，他开始考虑父亲的建议：是不是在老家买房？在老家娶媳妇？
只是，在老家，却找不到这么高收入的岗位，这也是他举棋不定的一个因素。
然，一个礼拜了，还是买不到车票，他就有个冲动，买辆车，直接开回去……
可问题又来了，为了多赚钱，他拼命加班，哪有时间去考驾照？
在他看来，考驾照都是有钱且有闲人干的事体，像他这样的劳动人民，只有开电动车的命。
走在清冷的街市，看着呼啸而去的豪车，他不知道奔驰长啥样？也不知道让姑娘在车里哭的宝马长啥样？只是觉得开车声音响，且颜色骚包的，必是豪车。
埋藏在内心深处的仇富心里，在寂静的冬夜，发酵成为羡慕，他做梦都想有一张驾照，开着属于自己的汽车，回家过年。
一阵风掠过，不自觉，他缩了缩脖子，突然，想起小学在课文里读过安徒生童话里《卖火柴的小女孩》，当时，总是不能理解为什么要点火柴玩，最后还冻死了？冻死前，还看到了奶奶……
在他看来，老师的解释也苍白无力，平时教育学生不能玩火，可在课文里，外国小女生玩火柴，把自己给玩死了，老师说着说着，还流下同情的眼泪，这是为什么？
现在，他真正领略到了寒冷，虽不至于冻死，却很想见见老爸和老妈，如果划一把火柴能见到的话，他很乐意去买一打蜡烛，一个打火机。
不过，文德礼知道童话终归是童话，打火机和蜡烛能取暖，能照亮远方，却无法帮他买到回家的车票。
在饥饿与寒冷的催化下，他想找个餐馆，或者面馆，取个暖，顺带适当补充一下能量。
左右逡巡，却发现，很多小店也已经打烊了，大概都提前回家过年了吧？
以前，这里不会这么清冷，夏天的时候，还有大排档直接摆到了街口，人声鼎沸。
慕然间，他看到前方路灯下，有个衣着单薄的年轻女子，黄头发，红短袄，迷你黑裙，黑皮靴，侧影浓妆艳抹，东瞻西望，似乎是在拉客。
脑子一抽，就走过去问道：
“包夜多少钱？”
“200元。”女孩倒也不惊讶，抬眼如实相告。
“是不是怎么样都行？”
“是！”
“那好！今晚，你帮我到火车站排队去！”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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