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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老爷子死了,笑歌问自己,她觉得高兴吗?
她应该高兴的,不是吗?
但事实上,她的心里五味陈杂。
当一切结束,绷紧的神经终于可以松懈下来时,她已经无意去厘清自己那些错综复杂的情绪到底都有些什么了,她只想快些回家,回去听许月知唠叨,回去同小龙斗嘴,而不是动用自己的全副智谋去杀死一个人。
她想离开金杏了。
今天第一次,有人因为她而死掉了。
虽然这个人欲置她于死地,她仅仅是反击,她也不想再发生这种事了。
在现代时,老大曾经说过,操盘是在打一场看不见硝烟不见鲜血的战争。因为这一行靠钱太近了。而人为了利益会扭曲成自己都想不到的样子。
她那时候点头称是,老大却笑着说,不,你还不懂这个道理。
她当时不以为然,直到今日,笑歌却突然想起了那句话,她很想找到老大,告诉他,“我现在懂了。”
这一次,她看见了真真切切的鲜血。而更重要的是,这或许还只是一个开始,而不是结束。
没有了邱老爷子她就无后顾之忧了么?没有了邱老爷子以后她在金杏楼里就能唯我独尊了吗?
下面一定还会有其他蠢蠢欲动不安于室之人。而上面,义哥今日可以这样说杀就杀了邱老爷子,那么异日是不是当她站在了义哥的相反面时,或者,当她羽翼丰满,可以与义哥分庭抗礼之时,是不是他也会毫不犹豫的杀了她呢?还有那些虎视眈眈的对头,同熙楼对红门,或者其他输红了眼的人。
她或许可以一一摆平,就像这次一样,而或许,也有可能一着不慎万劫不复。
阿姐说得对,金杏楼毕竟是一个不安生的地方。在现代那个更文明制度更完备的社会里,那些为利而亡的故事尚且偶有耳闻,而在这更野蛮更落后的古代,一个半黑社会性质的组织里,一切恐怕只会更加险象丛生。
从前她没有选择,但至此以后,她有钱了,她不再是那个刚刚穿越回来,一无所有所以不怕失去的许笑歌了,她不应该再把自己置于危墙之下。
她想,她要一展所长,总应该还有其他的方法,不只炒卖铜铁钱一条路吧?
等这一次出完所有货,或者是时候退出金杏楼了。
只不过,当初入门不易,现在若是想要离开,会不会也不是那么简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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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午年将笑歌安全送回了许家。
笑歌迫不及待的一下车就往屋里跑。
可她始料未及的是,刚一进门,就看见小龙充满敌视的看着她,不阴不阳的说道,“你还有脸回来!白眼狼!”
而许月知也没有像平时一样在绣房忙碌,而是等在厅房中,冷着一张脸。只听她对小龙低声怒斥道,“你给我闭嘴,小龙!在没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之前,我不许你这样说小妹。”
笑歌见状心里一咯噔,便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应是她一直害怕的她利用许老爹之事暴露了。
她有些怯懦的走近许月知,并没有多少底气的叫了一声,“阿姐。”
许月知开门见山的问道,“你知道今日阿爹被人抓去差点被打死了吗?”
笑歌讶然失声,“阿爹被人抓走了?阿诚不是已经找人帮我看着他了吗?怎么还会被抓走?”
“阿姐你还帮她说话?你看,她明明什么都知道,如果不是她心虚自己所作所为,又怎么会叫阿诚哥找人看着阿爹?她这根本是恩将仇报!”小龙愤愤不平道。
“你给我闭嘴,许龙,你是不听阿姐的话了吗?”许月知再次抬高音量,将小龙压了下去。
小龙忿恨的死死盯了一眼笑歌,气得转身跑出厅房,“好,我不说话,我不管,我去守着阿爹!”
笑歌亦十分担心许老爹,她害怕事情要是太严重的话,那她该如何面对挽回许月知?她着急地问道,“阿爹到底是怎么回事?阿诚的人呢?”
“阿诚的人是守着他,把我们一家都守得好好的,但同熙楼那些人去找刘寡妇的麻烦,阿爹看不过,便偷偷溜出去找刘寡妇,结果就被那些地痞逮了个正着。他被大打了一顿,要不是我们及时发现他不见了,阿诚的兄弟急忙出去找到他,才从那些恶人手中险险救下了阿爹。饶是如此,他也半条命都没了,现在躺在房里。大夫说,至少半个月都下不了床了。”
笑歌听得又是难过,又是庆幸。
还好许老爹命大,要是真的为此送了命,那她与许月知之间的姐妹情怕是再也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了,但现在这样,许老爹伤重如此,她又还有机会获得阿姐的原谅吗?
“是找的哪家大夫?要不要再多花些钱找积善堂的何神医过来再看看?”
“小妹,这些暂且不说,我等在这里,只是想问你一句话,”许月知看着笑歌,一字一句的问道,“你是不是故意利用阿爹,透露假消息给他好让他替你传递给同熙楼?”
“阿姐,我……”
许月知以笑歌从未听过的严厉语调打断她,“你老实答我,是还是不是。”
“是。”笑歌不忍心再欺瞒,她垂下头来,沉声说道,“可是阿姐,我,我不是……”
她想解释,但是张开嘴,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许月知却说,“你说,你还有什么想说的都说出来,我许月知不想冤枉你,我给你机会,你慢慢解释。”
笑歌沉默良久,却仍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能说什么呢?这件事她不是一时冲动,不是误入歧途,没有误会,她就是权衡完所有利弊,最终理智的选择了利用许老爹。她不过是心存侥幸,希望许月知永远蒙在鼓中,或者即使她知道了亦可以慢慢将她哄得原谅自己。
她没有任何可为自己辩解的。
她只得说,“阿姐,是我做错了,我对不起你。我,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许月知的眼中满是失望,她再次问道,“如果再来一次,你即使知道你这样做会将阿爹置于如此危险的境地,即使知道我会生气会难过,你还是会这么做是吗?”
笑歌很想说不是,但她最后还是艰难而诚实的说道,“是的。阿姐。”
“好,我知道了。”许月知眼中的最后一丝期盼亦全部消失,“你初来许家的时候,你说你也姓许。我以为是缘分,是老天将我的小妹送还回来。这大半年来,我许月知自问对你掏心掏肺,从无半点对不起你的地方。可你现在就这样毫不留情,这样利用我的亲身阿爹。你明知道阿娘没了,除了小龙,阿爹是我唯一的亲人,你明知若是他出了什么事我会多么心疼,可你还是义无返顾毫无悔意的去做了。我还能说什么呢?从头到尾,像小龙说的那样,是我做了东郭先生,最后被蛇反咬一口!”
许月知越说越激动,“你不是我的小妹!是我错了,我没有这样狠心这样无情无义的小妹!”
笑歌听得快哭了,许月知一向不喜欢叫她的名字,只叫她小妹,因为她是真心实意的把她当做亲生阿妹看待。
“阿姐,我错了,求你原谅我。我犹豫过的,我真的犹豫过的,只是我没得选,我失败不起。”
许月知摇了摇头,“是,我早知道你非池中物,你把整个益州都搞得鸡飞狗跳,现在外面多少人,不只炒卖客,不只同熙楼,多少街坊邻居都把钱输给你了。你有大本事,我知道,小小的一个许月知又算得了什么呢?更何况是我那不成器的爹自己送上门来。小妹,哦,不,你不是我的小妹。我还记得你那时同我说你本来的名字叫笑歌。许笑歌是吧?你走吧,从此以后你我各行各路吧,就当我从来没有收留过你。”
“阿姐,求求你,你不要赶我走,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能原谅我,阿爹的伤你不用担心,我拿钱去找最好的大夫,一定把他治好,求求你,阿姐,你是我的阿姐,我是你的小妹,伤害你绝非我本意……”
许月知不再听笑歌说话,她站起身来,“你今日便收拾行李走吧,反正许家这座小庙从来不是你这等大菩萨该留之地。若是你不想收拾也无所谓,明日我便将它们全数扔出去,想来你现在有钱了,也不会在乎这些破烂玩意了。是了,还有你存在我处的那些钱,我明日算清楚了会叫小龙交给阿诚的。”
说完,她不再看笑歌一眼,径直往外走去。
笑歌拉住许月知的衣袖不放,还想尽最后的努力挽留她,但也不过只是令许月知多说了一句而已。
“从此以后,你我再无瓜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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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德三年三月十三日
朝廷的邸报再次传来,官家允准了刘知州的上奏,蜀地铜钱上供比重从此将上调到四成。正式的公告会在不久之后下发。
整个益州,全民皆疯,争先抢购铜钱。
就连金杏楼都破天荒的一天三次更改开价,铜价前所未有的一日之间上涨了近两斤,已经到了十九斤多了。
当日,金杏楼出货近八成,胜局大定,再无反转可能。
经过这一两个多月来的铜价大幅波动,不要说炒卖客,许多小康之家都损失惨重,他们先是相信了当十大钱的谣言,将手中辛苦积攒的铜钱卖出,而后又不得不再从高位买回来,数年积蓄毁于一旦。
民怨沸腾到极点,刘知州官声降到极点。
至此,历时两月,在笑歌的一手操纵下,金杏楼盈利近百万贯铜钱。这不仅仅是收入翻倍,而是大老板的身家几乎翻倍。
离笑歌应承大老板之日差不多正好半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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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乱局之后,必有变局。
益州城墙下,谌一淮勒马驻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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