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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一行人回到京城。陈希辞别徐惟德，先回了晋王府。
“爹爹！”堃哥儿听见下人来回说王爷回来了，立马跑了出去，一直跑啊跑，跑到在通往正院的甬道上看到陈希。
他一下子扑到陈希的怀里，搂着父亲的脖子，两只眼睛红红的，扁扁嘴巴委屈地说道：“爹爹，你去哪里了？为什么不带上我？娘肚子里有小妹妹了，可是妹妹不乖，一直不让娘吃饭，娘连躺着都会吐！”
陈希听了心里更加内疚难过。他一把将儿子抱起，一边迈开长腿往正房走去，一边说：“爹爹有要紧事出去了，以后爹爹再要出门，一定先告诉你，好不好？”
“好！”堃哥儿紧紧地搂着父亲，生怕突然他又消失不见。
陈希在正房内室看到了躺在床上休息的杜明心。她的脸有点黄，整个人看起来没什么精神。看到他回来，杜明心的眼睛亮亮的，又有了神采。
“你说这回罚你什么好？”杜明心笑道。
“你说怎么罚就怎么罚，我再无二话。”陈希抱着儿子坐到床边笑道。
“可都问清楚了？”杜明心轻轻问道。
“没有。”陈希握着杜明心的手，说道，“我等会儿就进宫去问他。”
杜明心轻声道：“只是前尘往事不可追，单看皇上这些年来待你和堃哥儿的情分，凡事多体谅。急躁易生罅隙，把前因后果弄清楚了要紧。”
陈希想到母亲曾与陈元泰订过亲，心中乱糟糟的。
“若我想要去坐那个位置了，你愿不愿意？”陈希低着头问道。
杜明心有些诧异，问道：“你可想好了？”
陈希“嗯”了一声，又说道：“我要给我母亲正名，要让我母亲能堂堂正正地和父亲合葬，要再也没有人能给你和堃哥儿委屈受。”
杜明心点点头，说道：“也确实只有这样才办得到。”
陈希忽然张开双臂将杜明心搂在怀里。
良久，他轻声道：“你放心。”
杜明心红了眼眶。
“你好好歇着，等我回来。”陈希起身给杜明心掖了掖被角，“现在天凉，虽然没下雪，但火龙也该烧起来了。你若觉得干，屋里多放几盆水仙。”
杜明心冲他笑了笑，催促道：“快去吧。”
堃哥儿不明所以地看着父母，听见父亲又要出去，慌忙拉住他的衣角，小大人似的叮嘱道：“父亲，你千万早些回来。晚些只怕妹妹又要闹。”
陈希慈爱地摸了摸堃哥儿的头，说道：“我一定早些回来。”
*
白天的紫禁城巍峨耸立，平静得如一潭安静的湖水。
陈希迈步走过一道道宫门，心中有接近真相的忐忑，近乡情更怯的不安，但还是步伐坚定地走着。
王公公在乾清宫门口恭敬地等着陈希。见他来了，王公公连忙快步迎上前，满面笑意地说道：“皇上一听见王爷回来了，立时精神就好了大半。”
“带我去见父皇。”陈希沉声道。
王公公应了一声，道：“皇上让老奴带您去小佛堂，他在那儿等着您呐。”
乾清宫的小佛堂……
陈希想起了那天晚上皇后的话：“……要不你去乾清宫那个小佛堂看看，说不定里面还挂着你母亲的画像呢！”
他没有停顿，径直走了进去。
穿过层层帐幔，陈希终于走到了小佛堂的供桌旁。
供桌上方的墙壁空空如也，没有画像，什么都没有。桌上一字排开四个玉碟，供着四样鲜果。另有白玉花觚一尊，里面插着几朵恣意盛放的白玉兰。
供桌的正中有一个高脚玉盘，上面垫着杏黄色的绸缎，里头放了一块坠着红络子白玉佩。
陈元泰坐在供桌前面的蒲团上，听见陈希进来了，便说道：“把那玉佩拿在手里你瞧瞧。”
陈希依言拿了起来，却是一块白玉雕刻的双鲤佩，和他从小带在身边的那块一模一样。
他艰难地开口道：“这是你们订亲时的信物。”
“是，这是我和你母亲订亲时陈家给秦家的信物，是一对儿。‘客从远方来，遗我双鲤鱼，呼儿烹鲤鱼。中有尺素书。长跪读素书，书中竟何如？上言加餐食，下言长相忆。’”陈元泰拿过玉佩，握在掌心不住地摩挲。
“你母亲姓秦，闺名玉兰，她的祖母是我父亲的姑姑，所以在我们小时两家就经常走动。”陈元泰没有看陈希，一直看着花觚里生机勃勃的白玉兰。
“你母亲天资聪颖，从小又漂亮又可爱，我打小就喜欢她。秦家的男人们都不中用，很早就破落了。她祖母便想将她嫁回陈家，两家再结一段亲，好让陈家继续帮衬秦家。”
“我上面还有个大哥，就是陈霆的父亲。他是早产出生的，且还遇上了难产，从小就多灾多难，性格很是偏执，但太后很疼惜他。因为我身体健康，能跟着我父亲学武，所以父亲反而更看重我些。后来父亲见我着实喜欢玉兰，就给我订了这门亲。”
“那时候太后因为父亲不喜大哥还有家中姨娘争风等琐事，愈发偏向大哥，厌弃我。再后来父亲生病去了，原本父亲遗言是要我接任家中世袭的平凉卫指挥使，但太后不允，一定要大哥袭职，我便让了，这于我而言也没什么要紧的。”
“那时我偷偷跟玉兰说，等我们成了亲，我便带着她离开西安府，我们住到别处的，再不理会母亲与大哥，还有那些不成器的秦家人……她欢喜极了，日日盼着那一天。只是，”
陈元泰的表情变得非常的忧伤，他叹了口气，颤抖着声音说：“等为父亲守的孝期将满时，大哥使了我的庶妹将玉兰骗到家中……强要了她。那时候我出关打猎去了，并不在家中。”
“然后呢？你嫌弃她了……”陈希心如刀割。
“我没有！”陈元泰争辩道，“我怎么可能会嫌弃她……我要带她走，她的祖母却把她关了起来，因为她怀孕了……她祖母觉得次子与长子相比，自然是已经成为了平凉卫指挥使的长子好。所以她去找了我母亲，等父亲的除服礼过后便快速地过了六礼，将玉兰聘为陈家长媳娶回了家。后来她生了个儿子，便是陈霆。”
“我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和和睦睦的样子，觉得我真的很多余。太后为了让我定下心来，便也给我聘娶了周氏，就是安平的母亲。原本我想这样也好，只要我把对玉兰的感情藏得好好的，日子总也过得下去。”
“可周氏我俩大约是天生的仇人，我印象里只有新婚三天还过得去，之后便是无休无止的争吵。后来我便逃也似的离了家。等我回来时，发现大哥纳了一房妾室，很是宠爱，明里暗里给了玉兰很多委屈。大哥还因为那个妾室打过玉兰，口里说来说去都是指责玉兰与我有奸。”
“后来我便犯了错……”陈元泰低下了头，声音越来越轻，“那天周氏又与我吵架，我喝了酒，却在花园里假山后看到玉兰独自一人在哭。我问她愿不愿意跟我走，她却说舍不得陈霆……我气极，就……后来她就有了你……”
陈希一拳打在陈元泰的身上，恼恨道：“你还是不是人？”
陈元泰闭上眼睛，眼泪簌簌滚落。
“我不知道她是如何想的，也许是想报复大哥，又或者只是舍不得你，她拿话骗住了他，将你生了下来。可我与她的事却被周氏和那个贱妾发现，在她坐月子的时候发难。大哥找她对质时，她用藏在枕头下的剪刀刺死了他……”
“我想，遇见我们兄弟俩，是她这辈子最悔恨的事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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