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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6.21】

作品: 致阿喀琉斯 |作者:婉央 |分类:幻想奇缘 |更新:03-22 0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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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可觉得这就有点太吓人了,她好久没相信自己的眼睛,脑子里飞过一排闪电。她都不知道做什么反应好,岔开腿在那看。但,真是颗蛋。它是白色,微有点黄,拿起来时和她大腿相连的一丝粘液,还没断开,而且非常沉重。林可颤抖地拿着蛋,这玩意有她两个巴掌那么大,所以绝对不可能是鸡蛋。

她不由自主地脑补了下这个情景:她发动了,可因为太累了睡死了,毫无知觉。于是水里的浪花默默地游近,默默地爬上岸,默默地挪到她身边,就像所有还在她脑子里朦胧的鬼故事一样,冰冷的手搬开她的腿,帮她……接蛋。林可打了个抖,而她那里还残留的不太好的感觉,让她无法否认这玩意是凭空出现在她膝盖之间的。林可抽搐着嘴角,一只手拿着蛋另一只手捂着肚子。所以她这两天来觉得肚子痛,是因为要生咯?所以蛋是她生的咯?

她如遭雷击。

哗啦的水声打破她的呆滞,她扭头看,原来是人鱼又静悄悄地游回来了,像阴森地浮现在厕所门外的鬼头那样,缓缓从台阶下升起面无表情的眼睛,白手指扒着石头,在那里看。

……开什么春秋大梦玩笑。她脑子一片混乱。林可本来以为她是个人,而人不会生蛋。她想不起她是谁,她第一次觉得这个问题很重要。她是谁?她怎么就生了蛋?

林可以前从来不觉得失忆有多重要,失忆了就不是自己吗?不用立足于眼下,看之后的日子吗?但她现在明白了,因为她现在就很想揪着自己的衣领,怒吼着把脑子里进的水全倒出来。人鱼动了动,林可的手微微一紧,随即她意识到了,没有后退。她本能地露出一个僵硬的微笑:“怎么啦?”

人鱼的头发和水球一起浮了起来,那是个里面包裹着许多东西的球:小鱼,鱼肉,珍珠。小鱼已经开膛破肚,鱼肉也是新鲜的脂色,珍珠个个饱满浑圆,都是处理好的。林可讶异地凑近了,检查着,他真的是有目的地这么做的。见她过来看了,人鱼便把水球向她推推,眼睛望着她手上那颗蛋。

“……你想要蛋?”她问。

他看着她,安静地仰头,深蓝的双眸像宝石一样绚丽,像冰一样寒冷。他大海一般的眼睛也蕴含着千言万语:他想要蛋。

不知道为什么林可有点愧疚。人鱼帮了她很多,这是她很少能为他做到的事,她不应该犹豫。其实一个蛋而已,给他无所谓,但林可还是想留着,像抓住一个证明——不管它能证明什么。她苦笑着说:“对不起啊,这个不能……”

她将蛋搂在身边的肢体语言很明白。人鱼沉默看了一会儿,应该是明白了,随即头发再浮起来,把水球向她推推。

林可推开了,笑着说:“谢谢。”她心里很暖,不过她还是有种要赶快站起来,离开的冲动。林可于是这么做了,人鱼沉默地看着她走出去,带着蛋。

林可在沙滩角落独自抱头尖叫,然后抱膝盖静静,思考了一会儿人生。随即饥饿的肚子提醒她,哪怕天要塌下来,事还得做,哪顾得上这便宜孩子。但林可现在又不敢回去,她叹了口气,只能把它半埋在沙子里,饿着肚子出发去砍柴。

她掰了许多树枝,运送第一趟回去时,心情已经还可以了。她发现人鱼离开了,洞中空空荡荡,只余快要熄灭的火,和静静荡漾的水波。林可有点惆怅。她想或许他去玩了,不过也有可能是走了,她不知道。只是,突然出现的美丽雄性人鱼,为了向她索取蛋才救了她,这个推测比他心情好在海上捡到她更靠谱吧。

林可明白这是自己胡思乱想,但她现在心情真的非常复杂。

这种复杂一直延续到她去弄椰子,她心不在焉地踹树干,试图把椰子弄下来。结果她踹下来的除了叶子还有树。一声巨响,林可猛地回过神来,后跳避开。可怜的椰子树在她眼前气势惊人地撞在石头上,四分五裂。

林可仿佛在轰然倒地声中听见一声尖叫,她绕过去看了眼,发现是只晕过去的肥山鸡。

林可:“鸡啊!!!”她心情立刻就好了。

她抱着木头和鸡回洞时,已经十分坦然地接受了自己不是人的事实。要不树怎么可能被她一脚踹倒呢?这样她生了蛋就很正常,对,很正常。林可特地弄了点柔软的草,将蛋妥善地安置在洞中角落。她在记忆中竭力搜索了下,她应该给自己做个月子,她记得生孩子都要坐月子,而且现在她有鸡。

她收集了砸裂的椰子,半透明的果汁已经溢出来了,清甜的香气。林可把椰子沿着裂口继续砸开,刮松果肉。她把火捅旺了,把鸡宰了,烫毛去头去脏,撕成块,放进椰子中,又盖上盖。

山鸡很小,但仍然放满了四五只椰子。它们现在一起用树枝穿起,横七竖八地吊在火上了。林可擦了汗,坐在一边添柴和喝椰子汁,它们这样要炖很久呢。她犹豫一下,也将一只椰子剖开,放在水边。也许人鱼会回来吧,她想,那时候,椰子可以给他吃。

水很快开了,椰肉在水里翻滚,冒出香气。林可已经饿疯了,迫不及待打开盖子。鸡又肥又嫩,小小的骨头,满满的肉和丰腴的皮,在逐渐泛开的油花中,像珍珠一样白嫩饱满,鲜美异常。林可用筷子拨拨,夹出一块肉吃了一口。山鸡的肉很劲道,很有嚼劲,同时应该是这儿不愁食物的原因,它也很肥,肉皮中满含脂肪,一口就是一嘴鸡汁。林可咕噜一口把肉吞进喉咙里,几乎不需要咀嚼和吞咽。

就是少放了水,全是椰子汁,有点太甜了。

她疯狂进食,吃了一半的肉,终于勉强顿住势头了。柴不够了,趁火还在这儿烧着,她要赶快出去捡柴。林可之前是将捡回来的木头烘干后储存起来,海边的树木满含水分,不太好烧。但现在柴不够了。林可来回地跑,顶着大太阳将椰子树拖回来,一些先拿去烧,另外一些放在空地上暴晒。她出了一身的汗,咕嘟咕嘟喝椰子汁。这样好歹是留住了火,但还需要更多的柴。还好洞口有树荫遮蔽,足够凉爽,林可一边庆幸着,一边撩开藤蔓,匆忙跑出去。那种力量似乎又消失了,因为林可找了另外一棵椰子树去踹,这次树纹丝未动。

林可总觉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这一点在她在树林里徘徊时才想到。她终于想起离开洞时看到了什么。她撩开了藤蔓,可是,她昨天来的时候,这里并没有藤蔓。

林可:“!!!”她什么也不顾得,丢下东西疯狂往回跑,一种可怕的预感在她心里蔓延。当她看到洞口时,那堆藤蔓已经长成了参天的树林——那绝对不可能是真的,不会有那种半透明的树林,在她的视野里扭曲。在通道口的上方,一条鲜艳的绿纹的蛇尾正盘绕着,往下最后摆荡一次,整个钻进洞中。

果然有侵入者!

林可都不知道她怎么能那么大胆,但瞬间,一种混合着焦灼的暴怒席卷了她的身心。她怒吼出声,像一颗一往无前的炮弹一样扑了上去!蛇很细,只有她手臂粗,但很长,有五六米,像一根绿得恶心的绳子。它正在试图偷吃蛋,牙齿扎在蛋上,晃得蛋滚了半圈。当林可狠狠捏住它的头时,这根冰冷的绳子立刻以强劲的力道反缠上她的手臂,开始角力。

林可晕眩一下,仿佛看见面前磅礴的暴雨,黑潮压下她的头颅。她从云中往下坠落……肚子翻滚着,发出剧痛的呐喊。森林向她倾轧而下,她毫无还手之力。她张开嘴,她从水中振翅,掀起漫天雨点,直上云霄……

她坐在地上,直到听见那一声无声的尖鸣。

人鱼扑了上来,拉开她脖子上的蛇。林可觉得自己应该是被咬了一口,被注射毒液,而且差点被掐死。水中波涛澎湃,“SAAAAAAAA——”那种无法分辨的啸声钻入她的耳膜,蛇滑了出去,想要逃窜,更多幻觉扑来,林可晃了晃……而人鱼张大嘴,对着空中怒吼:“SAAA!”连空气都被震荡,在洞中回响,看不见的气流碎裂成块,森林四分五裂,随后消失不见。林可抬起头时似乎看见幻影仓皇而去,阳光重新照射进洞来。

一切都回来了,重力和现实重新压下来,按得她坐在地上。“咳咳咳……”她呛咳起来。离她咫尺之遥,那张美丽无害的面庞变成恶鬼。水花翻腾,一场恶战。或者说,是单方面的虐杀。蛇软成面条,从她脖子上被拽下来,水里鱼尾愤怒地拍着,指甲将它开膛破肚,撕碎成块,蛇被摁进水底,水面仍不断滚动,像沸腾了。

林可坐在那里喘气,捂着脑袋,拒绝那个声音。她只能听见隐约的一点频率,就这一点都能让她窒息晕眩。如果人鱼愿意,大约只要一张口,就能将她的脑子撕裂。

须臾水面平静了,一缕血花浮了上来。人鱼也浮了上来,带着条碎蛇,和精致美丽的面孔。林可一身冷汗,后怕不停。都是她的错,她也不知道那下是怎么了,她不应该这么鲁莽的。人鱼游了过来,轻轻将手指搭在岸上。

“啊……”他张开嘴,发出声音。他好像想说句话,都很费力。人鱼说:“#¥……#¥@#……”是林可完全听不懂的,无意义的音节。林可腿还有点软,肚子更饿了,这该死的肚子。她爬过去,人鱼没有表情地伸手,摸到她的伤口,在手臂上,好深的牙印。他歪歪头。林可勉力微笑着说:“……谢谢,你帮了我好多。”

他的眼睛已经看着后面,林可明白他是想找那颗蛋了。她想了一下,把蛋抱过来,给他看。他想碰,伸了手,只是半途想起来,手停了地看着她。

哪怕他立刻拿走蛋,从此再也不回来呢。林可很明白,那也是她应该付给人鱼的报酬。他不止一次救了她的命了。她笑着说:“没关系,你拿着吧。”她将蛋向他递去,郑重又认真。头发立刻飞了上来,将蛋接住,人鱼看着她,又看着蛋,像很不相信。虽然他面无表情地睁大眼,林可已经可以分辨出来了,他很开心。

她笑着将椰子也递给他。“特地给你留的……”她的声音顿住了,看着水面。

水中的角落里有静静飘荡的两三个包,那是人鱼激战中落下的东西。之前还没有,大约是他这次出去,不知道从哪里拖回来的……林可停住是因为她竟然认得其中一个上面的字。

【可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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