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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万剑穿心(下)
蒋翊抱着司天晴的尸体,肝肠寸断,悲恸欲绝,痛哭流涕说:“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恨我,冲我来就好,为什么要这样报复我?你要我以后怎么办,阿吉以后怎么办,你怎么这么狠心!”
司天晴静静躺在他怀里,浑身都是血窟窿,早已生机断绝,鲜血仍在不停往外流。她之所以会选择如此决绝的方式结束自己性命,实在是对蒋翊爱之深恨之切,一来愧对傅铭在天之灵;二来无颜回灵飞派,无法面对父母同门;加上阿吉被强行抱离,本就愁怀难解,何况被蒋翊看管起来,行动不得自由,了无生趣;想到将来,又想到自己不妻不妾的尴尬身份,更是灰心绝望,多方打击下,又悔又愧又恨,不知该如何自处,又找不到解决的办法,无可奈何之下,只能一死求得解脱。
蒋翊心如刀绞,摇晃着司天晴,痛心疾首说:“你就是为了傅铭!我杀他怎么了,夺妻之恨,不共戴天,就是重来一次,我照样杀他!”过了会儿又哭道:“你醒过来好不好,只要你醒过来,我宁愿成全你和傅铭。”伏在尸体上痛哭不止,恨骂不绝,最后连哭都哭不出来了,抱着司天晴尸体呆呆坐着,失魂落魄,如同泥塑木雕。
陈开冯时等人远远见他如此伤心,也不敢上来劝,都在剑冢外面守着。
过了一夜,蒋翊仍是一动不动,司天晴尸体都僵硬了,他还是紧紧抱着,不肯放手。陈开特地请来赵桓劝他,只得来他一个“滚”字。赵桓狼狈而退。陈开愁眉苦脸说:“赵师叔,现在怎么办,司姑娘已去,掌门不能一直沉浸在悲伤里不可自拔啊。”
冯时也说:“司姑娘的后事,也该准备起来了,还有,通知灵飞派。”
一想到这里,大家不禁棘手起来,好好的姑娘香消玉殒,到时候灵飞派来人,还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
赵桓唉声叹气说:“事已至此,灵飞派要打要骂,咱们也只能受着了。阿吉送去暖玉坞了是吗,把他接回来,掌门师兄看见阿吉,说不定会振作起来。还有衣衾棺椁,也得赶紧置办。”
大家听了赵桓的调派,各自忙碌去了。
钟令仪得知司天晴死讯时,心里像是被刺了一剑,天旋地转,差点一头栽倒。景白忙扶住她,“阿如,你怎么了!”
钟令仪泪流满面骂道:“都是蒋翊,害了师姐!”一把推开景白,咬牙切齿说:“我要去溟剑宗,我要找蒋翊算账!”
景白不放心她,坚持送她去溟剑宗。两人到时,徐珣带着几个灵飞派弟子已经来了,正和溟剑宗的人僵持。司天晴自戕的消息传回灵飞派,颜佑真当即伤心过度病倒了,司宪亦是一夜之间老了十岁。徐珣带人来溟剑宗,除了查证司天晴的死是否有隐情,还有一项重要任务,就是把她尸体带回灵飞派,落叶归根。
司天晴停灵在观尘殿。蒋翊木然跪在灵前,短短几天面色憔悴,形容枯槁,虽然没有流泪,却比旁边那些大声嚎哭的下人瞧着更让人心碎。徐珣本来要痛骂他一顿,见他如此,都骂不出来,得知司天晴确实是一时想不开自杀,唯有一声叹息,“自古红颜多薄命,司师妹就是太重情了,才会有此不幸!”当即表示要带司天晴回灵飞派安葬。蒋翊岂肯答应,拦在司天晴棺材前,声音低沉一脸坚决说:“亭岳兄,你要打我也好骂我也罢,就是杀我,我也绝不还手,不过晴儿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你要带她走,万万不行!”
徐珣气道:“蒋仲宣,你怎么这么自私,你害死司师妹不够,连她尸体都不放过吗?司师妹含恨而亡,你要她死后魂魄连家都不能回吗?”
蒋翊面无表情说:“这里就是她的家!”
钟令仪一声冷笑,排开众人走过来,“蒋翊,你何必假惺惺说这些自欺欺人的话,师姐什么时候是你的人了?你跟师姐下过三书六礼,拜过天地,跪过父母师长吗?你要真这么有担当,你现在就跟端木家和离,再抱着师姐的牌位成亲,我就让师姐葬在你蒋家的祖坟里!不然,师姐堂堂灵飞派弟子竟然葬在溟剑宗,她算什么?你将她置于何地?你到底有没有为她着想过?”
蒋翊脸色煞白,颤抖着身体,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钟令仪越说越气,说到最后再也忍不住,当着众人的面,走过去重重甩了他一巴掌。
耳光响亮,整个观尘殿顿时为之一静。蒋翊乃一派掌门,地位尊崇,当众挨了钟令仪这一下,本人倒没有说什么,只当是司天晴打的,默默受了。其他人却看不过去,赵桓站出来,不悦道:“钟姑娘,掌门就算有错,也容不得你在此撒泼。”
钟令仪当即怒道:“怎么,你还想打回来不成?”她走过去,一掌推开棺材盖,指着里面恨声道:“师姐尸骨未寒,我打他一巴掌怎么了,就是要他赔命,那也是天经地义!
赵桓和其他人看了眼棺材,终究是理亏,无话可说。
钟令仪偏头,扫了眼躺在里面的司天晴,根本不敢多看,眼泪再也忍不住喷涌而出,哽咽道:“师姐,我来带你回家——”冲徐珣看了一眼,“抬走!”
蒋翊还欲阻拦,钟令仪挡在他面前,恶狠狠说:“我说了,只要你跟端木家和离,另娶师姐,我就让师姐留下来——不然,收起你的假惺惺!”
蒋翊紧紧攥着拳头,一脸死灰看着溟剑宗弟子将司天晴灵柩抬走。
在场有端木家的人,不忿说:“虽说死者为大,可你们灵飞派也别太过分了!”
钟令仪转过头盯着他,一字一句说:“过分?这就叫过分?你让我师姐活过来,你要怎么打我骂我都行,你让我师姐活过来啊!”
那弟子被她红着眼睛目露凶光的样子吓的连退数步,一句话都不敢说,其他人见她这样,更是噤若寒蝉,生怕引火上身,谁都不敢在这个时候触她的霉头。
钟令仪眼睛一扫,见一个侍女抱着一个披麻戴孝的娃娃站在人群里,走过去问:“这是阿吉吧?”
甘棠愣愣点头。
钟令仪接过阿吉抱着,二话不说就走,跟在抬灵柩的灵飞派弟子身后,很快便出了观尘殿。
这下溟剑宗的人全都骚动起来,司天晴倒也罢了,阿吉可是单系木灵根,溟剑宗未来栋梁,岂能任由她这么抱走!
蒋翊已经被钟令仪用和离另娶的话拿捏住了,不便出面,赵桓当即追了出去,“钟姑娘,你这是干嘛,阿吉是我们溟剑宗弟子,快把阿吉放下!”
阿吉乍然换了人抱,倒也没哭,还好奇地四处乱看,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钟令仪一边拍着阿吉一边冷笑:“阿吉是你们溟剑宗弟子?真是好笑,行过拜师礼了吗,上弟子谱了吗,师父是谁啊?”
赵桓气道:“钟姑娘,你装什么傻,阿吉是掌门师兄之子,你怎么能随意抱走?”
钟令仪哼道:“阿吉还是司师伯颜师伯外孙呢!你知道师姐之死,给两位老人带来多大打击吗?你有父母亲人吗,你知道白发人送黑发人有多残忍吗?师姐一走,师伯他们只剩阿吉这点骨血,你还要阻拦,你有没有一点同情心啊?难道你要颜师伯拖着丧女之痛的病体来求你,你才肯放阿吉回去探望两位老人吗?”
钟令仪言辞锋利,带阿吉回去看望外祖父外祖母的要求又合情合理,赵桓竟是无言以对,心中暗急,知道阿吉这一走,将来再想从灵飞派手里带回来那可就难了,也不废话了,打了个手势,驻守在观尘殿外的溟剑宗弟子当即涌上来,将灵飞派众人团团围住,不让他们走。
钟令仪脸色一变,“赵彦才,你什么意思,我师姐死在溟剑宗不够,你还要我们这些人陪葬是不是?那好啊,我就在这里,你要带走阿吉,先从我尸体上踏过去!”抱着阿吉,便冲赵桓的灵剑上撞去。
赵桓吓的灵剑差点都拿不稳,气急败坏收起灵剑,他拿发疯的钟令仪是没办法了,朝一直站在灵飞派弟子里作壁上观的景白说:“昭明君,你管管她!”
景白陪着钟令仪来溟剑宗,虽然做了伪装,但如何瞒得过负责溟剑宗安危的赵桓?早就把他认出来了。这时身份被叫破,景白有些尴尬,脱下伪装,朝他拱了拱手,表示无能为力。
其他溟剑宗弟子看见景白在此,顿时骚乱起来,有人甚至不顾场合,情绪激动叫道:“昭明君,您回来了!”
景白冲众人微微颔首,站到钟令仪身后,表示他今天纯粹为私事而来。
钟令仪抱着阿吉,身后跟着景白,大摇大摆从溟剑宗弟子中间穿过去。
赵桓急得团团转,无论如何不能让她把阿吉带走!其他人亦明白这个道理,陈开自恃跟钟令仪有几分旧情,凑上去陪笑道:“钟姑娘——”
话还未出口,钟令仪喝道:“滚开,师姐之死,你就是帮凶!”
陈开顿时语塞,蔫头耷脑退回来。
其他人更不敢开口了。眼看钟令仪和灵飞派一行人都要出了溟剑宗内城,这时一个温软的声音传来:“钟姑娘,还请留步。”
端木文琪急匆匆赶来,先跟景白打招呼:“重光师兄,许久不见,别来无恙乎?”
景白点头说:“一切安好,有劳文琪师妹挂念。”
端木文琪看向钟令仪,柔声说道:“钟姑娘,我们在星月法会的斗法场上曾有一面之缘,不知你还记得吗?”
在场溟剑宗所有人,钟令仪都能破口大骂,唯独面对端木文琪,她无端矮了三分。端木文琪亦是端木家牺牲品,司天晴生前都愧对她,她虽然跟蒋翊成了亲,两人却始终有名无实,她并不怨恨,也从未为难过司天晴。钟令仪此刻见了她,更是讪讪然,清了清嗓子说:“端木姑娘好记性。”
端木文琪冲她行了一礼,正色道:“钟姑娘,我既然跟蒋师兄成亲了,说起来也算是阿吉母亲,对阿吉有教养之责。阿吉年纪小,身体弱,最近送去暖玉坞,好不容易才养好些,只怕经受不住旅途颠簸,待他大些,再让蒋师兄带他去灵飞派看望司家二老,可好?”
钟令仪自是不愿意,沉着脸不说话。
端木文琪按住她的手,语气诚恳说:“钟姑娘,我知道你担心阿吉没了母亲,孤苦伶仃,我跟你保证,必定待阿吉视如己出,若违此言,神魂俱灭!”
端木文琪誓都发了,钟令仪哪里招架得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把阿吉从自己手里抱走,气得直跺脚,瞪了眼旁边的景白,怪他不帮忙,闷头冲出了溟剑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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