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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节那天[41]
来到清远县，通讯排三班同志出去找房子，老乡把门关得紧紧的，动员老半天才把门开开。同志们进了门，老乡连忙躲进屋里去了。三班同志把背包放下，就开始干活，扫地担水，忙了一大阵。到晚上，老乡做饭，看见水缸满满的，走到外面，又看见同志们在扫街，老乡把手指伸出来说：大军顶呱呱。
以后，老乡就不怕了。过端午节那天，老大娘拿出二十几个粽子送给三班吃；三班同志高低不要，老大娘不高兴。下边情形，我用快板写下来：
老大娘：
叫声同志听我言，你们来到清远县，
自从住在我家里，甚么活计都给干，
担水扫地劈柴火，从没吃我一袋烟。
今天赶上过端午，几个粽子送这边，
你们一人吃一口，也叫婆婆把心安。
班长说：
咱是人民解放军，为了剿匪到清远，
虽说我们干点活，军民一家理当然。
我们自己有粮米，不给大娘添麻烦，
请把粽子拿回去，谢谢婆婆好心肝。
老大娘：
叫同志呀不应该，我把粽子早拿来；
你要叫我拿回去，怎能对起我的心？
正在这时候，连部通讯员跑来，告诉三班长说指导员叫收下来，老太太听见高兴得眉开眼笑，放下粽子就走出门外去了。
毛主席西苑阅兵[42]
高玉宝听说毛主席要在西苑阅兵，又听团首长说，明天要把高玉宝和其他警卫员同志带去，他高兴得不知怎么好了，跑出来拉着张召学同志跳着说：“咱们明天去看毛主席，去看毛主席。”晚上，他高兴得连觉都睡不着了。他躺在炕上翻来覆去地想，明天就能看到毛主席和朱总司令了，多么光荣啊！一九四五年要没有毛主席的队伍到东北，怕我早就死在矿山了。……啊！现在快看到毛主席啦！
高玉宝恨天还不亮，一会起来看看表，才午夜十二点，他心里着急起来，想把表拨到五点吧，可是天也不会跟着表快亮的呀！想从前给地主干活时，怕天亮，天就亮了。今天盼天亮，它倒慢起来，真急人。莫非说表不走了吗？听听还走得很好。他又躺下了，两眼一闭，呼呼地睡去。但是人睡了，脑子可没睡，他在那直喊叫：“起来吧，天亮了，别耽误了看毛主席呀！起来吧，别耽误了看主席呀！”梦中的高玉宝呼的一声爬起来，心想，这下可坏啦，过时间了。一看表才十二点半，这回躺下可睡不着了，好像盼星星盼月亮一样，好容易盼到两点半钟，他忙爬起来洗洗脸，就跑去喊伙房同志起来给首长做饭，炊事员同志被叫醒了，看看表还不到四点，忙说：“着啥急呀，首长六点半才走，五点起来做饭也不晚呀！”说完又呼呼睡了。高玉宝这一宿真赶上一年过了。好容易天亮了，高玉宝高兴得连饭都吃不下去，就忙着跟首长到了飞机场。
西苑机场，在北京西北方向。今天是一九四九年三月二十五日，这个日子，高玉宝事后从来也没有忘记过。飞机场的跑道上，飘满了遮天盖地的红旗，有的是“攻如猛虎守如泰山”、“英勇善战能攻能守”，有的是“千里飞行”、“爱兵模范”、“工作模范”、“团结一心”等等，最引人注意的是“塔山英雄团”这面大旗。旗下全是威武的、精神饱满的人民战士。他们的身旁，全是现代化装备，各种各样的武器，真叫他有点叫不上名来。高玉宝想起去年八一建军节时，指导员说：红军一建军时，赤手空拳，没有枪炮。贺龙将军开头闹革命时，只有两支半枪（有一支是坏的），一把菜刀。十年内战时，用大刀和土枪土炮。八年抗战期间，得了些枪，还没有子弹。现在我们不但有枪有炮，还有现代化的装备。高玉宝远远看见我们的炮兵，一人多高的大炮，一门接一门，用卡车和洋马拉着，炮口有大盆口粗。高射炮和高射机关枪的炮口冲天，远远看去好像一片铁森林一样。再向四面一看，哧，坦克车、装甲车和机动部队，排得多整齐呀！真是头一回看见。人民骑兵也出现在飞机场上，高大的战马，威武的战士骑在马上，他们一个个胸前挂着枪，手里拿着明晃晃的战刀，远看去一片刀光，耀人眼目。回头看看步兵同志，一个个又红又胖的年轻战士，他们头戴钢盔，身披子弹，“三八”枪上，上着刺刀。这些武器是帝国主义送给蒋介石，用来屠杀中国人民的，现在都成了我们的胜利品了。高玉宝看见人民手里有这些好武器，非常高兴。可是又想起这些枪炮，不知是多少先烈的鲜血换来的啊！我们要好好保管它，爱护它，把它当成我们流血牺牲的战友看待。它是我们亲密的朋友，行军、作战都和我们在一起，我们要拿它去解放江南受苦的同胞，要拿它看守我们的胜利果实。美帝国主义那帮吃人肉喝人血的妖鹰们，再要跑到我们祖国来捣乱，就用它送来的这些枪炮去消灭它。
高玉宝正想着武器来源，突然“轰轰轰轰”，忙抬头一看，照明弹、信号弹，红黄蓝白黑，什么色都有，才下午四点多钟，大白天，可给它照的好像在灯光下一样了。也不知是谁喊一声：“毛主席要进场了！”接着就听见一阵鼓掌声、口号声。高玉宝的心中扑通扑通直跳，两只眼睛直看着飞机场的大门。啊！毛主席入场啦！他高兴得跳起来，用力地鼓掌，大声喊着：“毛主席万岁！”“朱总司令万岁！”“中国共产党万岁！”“人民解放军万岁！”他的手掌拍红了，拍疼了也不感觉疼；嗓子喊哑了，喊哑了还是喊。两眼舍不得合拢，直盯着进场的毛主席和朱总司令，吉普车在飞机场跑道上慢慢地开动，毛主席和朱总司令在车上，把手高举在右上方，向大家同志还礼。因为离得远，仅仅看到影子，慢慢得来得近了，看见毛主席在头一辆车上，第二辆车上是朱总司令，后面是其他的首长们。毛主席和首长们，全穿的灰大衣，戴的灰帽子。车子开得更近了，高玉宝用力地喊口号、鼓掌，哪怕喊破了嗓子，哪怕手再疼，他还是一股劲地喊啊！鼓掌啊！他的两眼连闭一下也舍不得，直看着毛主席、朱总司令。毛主席个子高大，胖胖的脸。朱总司令没有毛主席个子高，脸面和像是一样。高玉宝看见了救命恩人毛主席和朱总司令，比看见了亲生的父母还高兴千万倍。
毛主席的车子到跟前，整个部队立正站在那里，高玉宝也是那样，他看见毛主席大衣上还有些蓝墨水，他看见了好像老母亲一样的毛主席，是那样简单，那样朴素，想起了自己以前还说过军装布不好，这真是不应该的。想着想着毛主席的吉普车站下了，毛主席拉着“塔山英雄团”大旗看着，站在毛主席车边的高玉宝，心中扑腾扑腾地直跳，心想上前一步问问毛主席的健康，又想问问毛主席多咱才能叫咱们去解放江南的同胞呢？正想着，看见毛主席笑容满面地向高玉宝身旁的一个同志还礼。高玉宝忙回头一看，是一位带“毛泽东奖章”的同志。哎呀，我们毛主席对每一个英雄，对每一同志，多么关心呀！高玉宝心中怦怦跳地想着，我们也多光荣呀！那位带“毛泽东奖章”的英雄更光荣。高玉宝低下头，看看自己才带了两个大功奖章，比那位同志可差得远了。心想，我对不起毛主席，我戴得奖章太少了。好吧，南下还有更多的工作要做呢！立功的机会多着呢！南下时我一定要好好工作，多立功，也会有那样的光荣。想完这个，才想要去给毛主席问安，毛主席的车走了。高玉宝好后悔，想赶上车去问问安吧，又想起纪律来了。唉，再难找这样的好机会了。本来吉普车走得很慢，可是不但高玉宝说那车走得太快，全场的人，也觉得车走得太快了。
车子一个跟一个地过去了，在毛主席车子后面的，高玉宝还看到了人民革命军事委员会周恩来副主席，还有些首长，高玉宝叫不上来名字了。在首长中，高玉宝看到了各界人士，各大解放区的英模代表。一车又一车，口号声像惊天动地的一样，高玉宝也同样地喊着。
检阅结束了，高玉宝想，毛主席和朱总司令来检阅我们，这真是一生想不到的光荣。我多想能再和毛主席朱总司令见面呀！又想，要想再见毛主席和朱总司令，只有一个方向——努力工作，勇敢杀敌，当上了模范英雄，见面的日子还多得很呢！
报喜[43]
鞍山战斗以后，三十五团住在鞍山东南三十多里的判家炉村。军事练兵就要开始，上级号召先修操场。侦通连在村东边选好了地方，指导员就叫大家去借工具。陈明业跟房东借镐头没借来，便生气地去找班长，正副班长没在家。一出门听见张树春和高玉宝正在谈话，高玉宝说：“张树春同志，多咱能叫我入党呀？”张树春说：“不要着急，你战斗勇敢，工作积极，对党也忠实，只要继续好好干，阶级觉悟能提高，很快就能吸收你入党。”大个子陈明业也没管他俩谈些什么，过去就说：“这老乡真不大通情理，连个镐头不借，咱班一点工具也没借着，拿什么去修操场呀？”高玉宝说：“不要着急，慢慢来，我去看一下。”说完就走了。
这家老乡姓申，三口人，一个四十多岁的寡妇，带两个十几岁的男孩子过着苦日子。孩子的名字一个叫大群子，一个叫二群子。她男人给抓去当劳工，死在矿山。鞍山没解放前，快过年的时候，国民党军队出来“扫荡”，那些没人心的野兽们，四五个人把她强奸了。走时又把她过年的东西全给抢走了。从此，她看见军队又恨又怕。解放军从来也没住过这地方，她不了解，把解放军看成国民党一样。三班才住她家时，她母子连门都不敢出，拉屎撒尿都在家里，多咱也是闩着门。她母子从窗口看着大家的行动，很奇怪，这些人不像国民党，一个个都是二十来岁的年青小孩子，同志长同志短的，有说有笑，五更半夜就起来扫院子挑水。她在半夜看见大家睡了，往屋里去打水时，水缸总是满满的，她心里才亮了一点。小孩子们在白天也敢出来玩了。
今天大个子陈明业跑去借镐头，见老乡还闩着门，推了几下，屋里没搭腔，他就大声喊着要借镐头，老乡在屋里又害怕了。大个子又把门推了几下说：“把门开开好吧？俺也不能拿你的东西！”老乡在屋里说：“同志呀，我们是个穷家呀！没有啥东西，你到别处去借吧！”大个子又看见不肯借，有些生气地说：“这老乡真不通情理！”申大娘真害怕了，直到外面没声音，忙着下地用大棒子把门顶上。才要上炕，外面又有人说话：“大娘，你不用顶门呀！怕啥呢？我们是解放军，我们不像国民党那样打人骂人抢东西。我们都是一家人。我们今天修操场，要麻烦大娘一下，把你家的镐头借给我们用用，修完操场就还给你们。我们就住的你们房子，保证不能丢，不能坏。”
“同志呀，你到别处借吧！我们家没有呀！”高玉宝说：“大娘，你老人家不知道这村内全住的部队？他们都修操场，要到别人家去借，也不会有了。”大娘听了没吱声。
两个小孩看见高玉宝低头走了，大儿子忙说：“妈，借给这同志用用吧！不会坏的。咱家这几天吃的水全是他挑的呀！你看那同志借不到镐头，愁得那样！”
“好，你快去把他叫回来吧！”
大儿子忙开门跑去，拉着高玉宝说：“同志，妈叫你，借给你镐头。”高玉宝笑着拉着大儿子的手走回去。大娘笑着拿出两把镐头说：“同志，你拿去用吧，今天是你来借，要是那大个子来借，我怎的也不能借给他，你不知道呀，那大个子推我的门，粗声粗气的。”高玉宝说：“大娘，你不用生气了，我回去提意见批评他。”停了一会又说：“大娘，你可别害怕呀，咱们是一家人，我知道你们困难，没有劳动力，大伯当劳工死啦！你家有啥活，告诉我，我帮你做。”高玉宝拿着镐头奔操场走去，大个子和吴长顺跑来问：“在哪？”高玉宝说在房东儿借的。大个子气的直瞪眼珠子说：“怎的，她不说没有吗？”高玉宝也没吱声。镐头给他抢去了。
有一天，大个子陈明业去跟老乡借扫把，又是粗声粗气地喊叫。老乡也没借给他，他气呼呼地回来说：“这老乡真怪，就把我看成眼中钉，别人去借，一张口就有，我一借就来个顶头碰。”晚上，高玉宝把大个子叫到河边坐下，高玉宝问：“陈明业同志，这些日子怎么样？咱们到前方两个多月了，对正副班长也好，对我也好，对全班同志也好，有啥意见吗？特别是对我，多提一些。咱俩不是计划要互相帮助吗？”大个子看看高玉宝说：“我没啥意见，正副班长对咱很关心，老同志对咱也很好。”
高玉宝说：“对我呢？”
大个子笑着说：“对你有啥意见？一参军你就帮助我。”
高玉宝说：“今天晌午，我在外边一进屋，见你直跺脚。是和谁生气？”大个子一听，把眼又瞪大了，他说：“高玉宝，我可不是和班里同志那样，是和那个房东。她真气人，就把我看成眼中钉。也不知是咋回事？我跟她借啥都没有，别人一借就有，你说这老乡气人不气人？”高玉宝看了看陈明业，就说起在家的时候，国民党和镐头队怎样抓人修工事借镐头等等，“陈明业，那时候你的镐头，借没借给他们？”陈明业一听镐头队，就炸了，瞪着大眼珠子说：“他妈的，我妈叫镐头队给杀害了，我有镐头打烂也不借给他。”
高玉宝说：“你恨国民党，你恨镐头队，才几天就忘了？你说老乡恨不恨国民党？恨不恨镐头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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