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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一天内的两度死亡

作品: 迷茫魔法师与堕落者公会 |作者:才不是小9 |分类:奇幻玄幻 |更新:06-25 2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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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第七天了吗?

侧过身子就能看到窗外的阳光,暖和的温度毫不吝啬的洒在脸上。晴朗的天空干净得有如刚洗过的蓝布,空空如也引不出任何思绪。

这样也好——杰罗感受着脸上的温暖,闭上了眼——至少不会再被那些性情多变的云扰乱思绪,联想起遥不可及的东西。

终于到这一刻了吗,最后的最后还真是平静啊。

过去的种种在脑中浮现,如流水一般,平缓不带有一丝波澜。无法被正视的童年,被当做空气的学园生活,只会相互鄙视,互相压榨的同期训练生,曾经因为这些自怨自艾的自己真是幼稚,而如今这一切都顺着意识的模糊逐渐远去。

杰罗想到自己被赶出训练营的那一晚,比愤愤不平更多的,却是解脱感——如果能摆脱这些人,摆脱自己的名字,或许能成为一个新的开始。

“这家伙是什么表情,让人不爽啊......”

“他是不是没吸取到一点教训啊?”

“看样子,还要再给他加深点印象。”

“好主意,算我一个~”

当时因为自己没摆出他们期待的表情,换来了一顿毒打。平时看起来没什么肌肉的家伙,落下的拳头却意外的疼,当晚留下的伤口,到现在都还没完全消散。

不过,这都已经没什么了,什么都没能开始,自己的灵魂依旧是一滩死水,但都已无所谓了。

自己快死了,从光荣的第77期魔法训练兵到无人问津的尸体,只用了7天,所谓的生命,真是短暂而又脆弱。

——不知道那个女孩,现在在做什么呢?就算自己死了她也不会难过的吧,毕竟一句话都没说过,她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不过在自己被欺负的时候她曾看过自己一眼,眼里的担忧就像春日最明媚那天的阳光,比最高等的回复魔法都要温暖和治愈。

真希望能有勇气和她搭上话,或许自己就不会......

带着深深的倦意,意识被拉入无边的黑暗,虚无和冰冷慢慢包裹了身体,渐渐的,浓烈的睡意连脸上阳光的温暖都逐渐抹去,就这样睡去的话,自己这一生便会迎来终结。

稍微,有些寂寞啊......

“咚咚咚——”

归于平静的思绪泛起阵阵波涛,思维如浮上水面般渐渐清醒,杰罗这才将脑中回荡的声音和身边的现实联系起来。

“咚咚咚——”

声音从门口传来,一阵盖过一阵仿佛敲打在人的胸腔。

“杰罗先生,你已经几天没交房钱了,今天再不交我只好请你搬出去了。”

又是那个烦人的胖女人吗,可惜自己已经没有力气再去理会。杰罗翻了个身,避开晃疼双眼的阳光,这个简单的动作便花光了他仅剩的力气。

敲门声更加剧烈,仿佛下一刻门板就要被整个掀翻,屋外的人又说了什么,而杰罗已经听不清了。

敲门停歇后,便是钥匙插入锁芯的声音。

自己生命的最后的见证者,居然是那个讨厌的胖女人吗?

真是讽刺,杰罗自嘲的想着。

想睁开眼看看对方的表情,却发现已经无法做到。

身边所有的声音都已消失,万籁俱寂中,只听见自己胸腔中传来的心跳,而这代表生命的悸动也如飘往远处的钟声,在大山的回荡中逐渐停息。

在朦胧之中,身体变得轻盈,灵魂仿佛脱离了肉身,失去所有感官后思绪竟无比清晰。

回顾自己短暂的一生,杰罗明白了两个道理。

——天才总是孤独,而人不吃饭真的会死。

而因饥饿而死的痛苦,却又和孤独有着异曲同工之处。

杰罗感觉自己的灵魂已飘到了一个充满光明的世界,一位温柔的女性在光华中展现身形,她微笑着,流动着光彩的长发在背后飘荡,对着自己,她伸出了手。

只是弥留之际,耳畔传来了胖女人的惊叫太煞风景。

*

杰罗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

回到现实后,什么也没有,只有陌生的木板床,陌生的石壁,陌生的尸体,和有那么点熟悉的刺鼻药水味儿以及相当熟悉的雕花天花板。

脑袋还是晕晕沉沉,身上生不出一点力气,而这种陪伴了自己好几天的感觉正是活着的证明。

还没死,也没有受到哪位神明的召唤,逐渐清晰的思维把记忆串成一线,将感受到的环境和这短暂7天接触到的地点联系起来,结论很明确——这里是救死扶伤的教会神殿。

身体残留的魔力也证明了这一点——没什么惊心动魄的展开,只是很普通的被治愈魔法救活了,而且肚子依然空空如也,一不小心就会再次回归死亡的怀抱。

不得不说,饿死对珍贵的魔法师来说,实在是太过廉价的死法。这个魔法匮乏的时代,每一个魔法师都是国家的财富。

普通人想要挤进上流阶层,最快捷的方法便是觉醒出魔法能力。相比普通人,杰罗好上了许多,家族在很早以前便出现好几位魔法师,甚至有一位高阶魔法师,虽然只是旁系的一支,杰罗还是从小衣食无忧,在魔法氛围的熏陶中长大。

然而杰罗的成长经历却是一片灰暗,5岁便觉醒了魔力,这在一般家庭中早已被当作天才供奉,但杰罗有个更加天才的哥哥,3岁觉醒,5岁时候已经能使用3阶法术。在杰罗刚开始拥有魔力的时候,他的哥哥已经是王城家喻户晓的人物。在杰罗8岁的时候,他对哥哥的印象就只剩下各种传说了。那一年,年长杰罗两岁的哥哥凭借自创法术进入了王国最高法师塔,也刷新了加入最高法师塔最年轻记录。

即使哥哥已经很久没出现在家里,杰罗还是生活在他的影响下。对于天才的嫉妒的敌意,只能由杰罗代为承受。他很好的成为了人们平衡心理的道具,杰罗唯一能做的便是顺应他们的想法,成为一个失败者。

杰罗曾经有过朋友,却因为他的异常而失去了。在魔法学院的时候更是如背景一般的存在,唯一会被念到名字的时候就只剩老师点名时。

离开学院加入军队的原因也是如此,也许走一条和哥哥不同的道路能够让人认同自己。但他没想到魔法训练生的环境也相差无几。训练生阶级分明,贵族们形成的小团体掌管一切。杰罗除了要向他们上交领到的物资,还要代替他们完成许多繁杂的体力活。

吃不饱饭,休息不足,得不到足够的药剂补充,每天都处于魔力和体力透支的状态,训练无法达标,魔力更是难以提升,教官看自己的眼神也逐渐冰冷。在这里,他依然找不到自己的“意义”,只是放任空壳般的身体服从贵族们的命令。

——如果不是遇到了那个天使般的蓝发少女。

他有很多方式反抗,但他选择了最没骨气的一种。

这对他来说是最简单,最易于实施的。反正也没人期待过他什么,与其自己一个人不开心,不如大家一起不开心。什么都不做,什么命令都不执行,像一滩烂泥一样,让人连打他都会觉得脏了手。

效果当然是有效果的,虽然当过一阵随意使用的出气筒,但也没多久就落到了另一个境地——现在想来,被逐出训练营也是理所当然。

“库库库,这里的气味真令人难以忍受。”

“不管是防腐剂还是治疗药水都含有很多草药嘛。”

“我是说光明魔法的气味,库库库~”

“呃,您说得是......”

正当杰罗从虚弱的身子里聚集起力气想要起身时,房间外的走廊回荡起了压低的谈话声。

从一前一后的脚步声听来,走廊应该是有两人,踏在石板上的脚步声在狭窄的石壁通道中回荡,似乎正在接近这间屋子。

话说,这个房间到底是干什么的?

杰罗好不容易撑起一半的身子,在屋内张望。借着墙壁上摇曳的火把光,不大的空间里,摆着6个简陋的木板床。说成床只是因为这些木架勉强拼成了床的结构,这种简单随意完全不可靠的样子,或许称为木架更适合。

看起来随时可能倒塌的木架大概从没考虑过稳定性的要求,毕竟——杰罗仔细看了下——躺在其他木架上的人,都是不会再动尸体。

所以,这里大概是神殿下的停尸房,暂时安置那些救治无效的尸体。

——问题是自己还活着呀,是救治有效的呀!

杰罗已经在心里把神殿所有工作人员骂了个遍,虽说同样的事情他几天前便做过。

在被赶出训练营后,杰罗便在最近的小镇住了下来。

这个地方被当地人叫做南镇,在王都西南方,和贝尔姆湖相接,还算是个比较繁华的地方。

身上的金币只够杰罗交几天房钱,赶路回家明显不现实。更妥善的方法则是在神殿传递魔法讯息给王城的亲人,让人来接自己。然而当杰罗到达神殿后才发现,这里等着传信的人已经排了几条巷子长。

于是他乐观的抱着改善心情的想法去放松了一下,在酒馆挥霍一夜后再来到神殿时,却被告知魔法通讯也是需要金币的。

只差了几个金币的他并未气馁,一个好心的神殿工作人员发现了他的难处,热心的带着他去到了一个小巧的密室,在这里他见到了一个十分精美的机器。

半人高的倾斜台面被玻璃挡住,密密麻麻的小木棍固定在台面中间,工作人员亲切的拉着他的手放在台面旁边的拉杆上,微笑的眯着眼睛说“一金币一个小钢珠,落到奖栏就开奖”。

拉下拉杆后,一个小球一跃而出,在玻璃之下,木棍之间来回弹跳,最后,往返于胜胜负负之间的杰罗,输光了剩余的所有金币。

接下来,便是一蹶不振的在旅馆等待终焉的到来。

回到这熟悉的地方,杰罗不禁又勾起了这段回忆,身体竟然奇迹般的坐了起来,仿佛愤怒唤醒了身体残存的力量。

正当他打算走出停尸房,质问为何会把他和一堆死人扔在一起的时候,房外的交谈又响了起来。

“内厄姆大师,这次的货物都很新鲜,您一定会满意的。”

“库库库,你每次都这么说,每次都想要防腐药来对付老夫的鼻子,你们大概是不知道防腐药最早是什么人发明的吧。”

“大师您说笑了,就算是才疏学浅的我也知道,防腐药是大师这样的死灵法师发明的。但这次我绝对没说谎,有一个是才死不久的,不信您一会儿摸,身子都是热的。”

“库库库,为了老夫的金币,你们连活人死人都分不清了吗?”

“哈哈哈,当然不会,我只是稍微夸张了一点~”

从冰冷的气息和周围的环境来看,停尸房大概是在神殿的地下。通道两人的谈话都压低了声音,但在安静的地下显得分外清晰。

这是在买卖尸体吗——杰罗所受的教育提醒他,无论出于道德还是法律,尸体的买卖都是不被允许的。对话还在继续,他提心吊胆的听着,身体却僵住不知该如何行动。

“不过,”年老的声音显得十分阴森,有气无力的声音听来却格外悚然,“活人更好,我有很多种办法让他变成死人。”

“那是,嘿嘿嘿~”年轻的声音陪笑道。

“反正我来到了这里,他就没有活着出去的可能。”

“那是,呵呵咳......”继续陪笑的声音似乎有些尴尬。

在这一刻,杰罗的思路一下子清晰了,而比起他思维更快的,原本油尽灯枯的身体突然涌出力量,用最快的时间躺回了原位,姿势一如隔壁床的尸体。

“嘡,嘡,嘡......”

脚步一步步的靠近,没有丝毫犹豫进入了停尸间。

脚步停止了,随着一阵布匹撕裂的声音,细微的,在浓稠液体中摸索的声音窸窸窣窣的响起。

“你们果然还是老样子,”物体跌落地面,“啪叽”的声音让人联想到某些滑腻的令人恶心的块状物,“这个已经腐烂完了,只能给半个金币。”

“呃,估计是我们这儿有人把资料做错了,我待会儿就去处罚他们。”

“库库库,老套的伎俩,看下一个吧。”

细碎的脚步声移动到另一边,那个方向,应该看不到这边——杰罗小心的睁开眼,看向先前尸体的方向。

一节已经变色的长条挂在尸体的小腹,直直垂入地面阴影。过了几秒,杰罗才想到,那是人的肠子。

而就在他的背后,泥潭中捞鱼般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这下杰罗知道他们在干什么了。

“这个还算不错,但是是死于肺病,这烂完的肺已经不能用了。”老头阴冷的声音流露出几分不满,“你们就没有完整一点的吗?”

“这个......大师......”年轻的声音带着些颤抖,明显不是一般的紧张。

“对、对了,”年轻声音一下叫了起来,杰罗突然感觉背后被一双炙热的眼睛注视,条件反射般紧闭双眼,“大师,这一个,这一个一定满足你的需要!”

杰罗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不止如此,还在嗓子眼剧烈跳动,而自己就快被这鲜活有力的心脏弄得窒息而死。

“哦?”

老头提起了兴趣,拖着缓慢的步伐向这里靠近。

【活人更好,我有很多种办法让他变成死人。】

【反正我来到了这里,他就没有活着出去的可能。】

老头的话在耳边回荡,从腹部被翻出来的肠子在脑海翻腾扭曲,自己也会变成那样——这样的预感一阵强过一阵,甚至被称为自信也不为过。

我才不想要那样的自信啊——杰罗在脑中咆哮。又要死了吗?怎么办,该怎么办?一天死两次也算是壮举了吧,而这一次远没有上一次的平静,一定会很痛,死不可怕,主要是怕痛啊!

杰罗察觉到自己的呼吸紊乱了,明明这样只会加速暴露自己,却始终无法控制住,剧烈的鼻息就像抽搐一般,又像哭过之后的抽泣。

“大师......”年轻的声音透露着疑惑。

杰罗仿佛一瞬坠入冰窖,四肢的血液凝固一般,就连一直鼓动的心脏也停了几瞬。

但他立刻涌起了无限希望——如果讨好这个人,告诉他自己什么都没看到,什么也不知道,也许能有一线生机,是啊,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多久醒的,他们也会希望自己什么也不知道,比起买卖尸体,杀人的罪严重多了。

“呼呼呼,”老头却发出了愉悦的声音,“看来你们也不是只会撒谎~”

“咳......”年轻声音断了一下,之后,“呵呵呵呵,那是当然~”

杰罗的心已经跌落谷底,头脑反而从之前的惊慌中清醒过来。既然如此,只能拼了,把老头当成对手就行了,另一个应该只是墙头草。以老头为对手,自己没理由会输。

对的,没理由!

杰罗计算了对方离自己的距离,并在脑中完成了自己一跃而起并趁着两人来不及反应的片刻,一瞬将二人击倒的演练,然后他聚集了全身的力气——却发现什么也动不了。

这一瞬,杰罗想起了曾经在魔法学院的图书馆看过的书,里面写着这样的知识——在比自己更高阶的存在面前,身体会出于本能的无法动弹,就像渺小的虫子会被人吓得失去行动能力一样。

然而下一瞬,杰罗也明白了,其实和这个没关系,自己只是胆小,远比自己想象中胆小得多。

自己是训练兵吧,这一年的训练就是为了战斗吧,那就拿出训练的结果,来一场堵上性命的战斗啊——自己之前居然这样想过,杰罗自己都觉得可笑。

要不是身体没法动弹,他大概已经笑出声了——什么训练,什么战斗啊,能回想起的,都是扫地、洗衣服、跑步和挨揍,说不定在很早以前,自己就已经是个无药可救的渣滓了。

而自己竟一直以为自己是天才,只是没遇到能让他努力的“理由”。

当感觉一双皱巴巴的手摸到自己脸的时候,杰罗笑了笑。

——最后的最后,还是这么平静啊。

*

“哐嘡”,卡斯·巴西特眼前的木床终于崩塌,床上那具“尸体”的抖动也终于停息了。

大概,他成了真正的“死尸”了吧。

他翻了翻手中的资料:“杰罗·巴德里克,个人信息:无,死因:饥饿,死亡时间:上午9时。”

扫视资料后,他的眼睛落在了中间一行,皱了皱眉。

“没有个人信息”,这在实行公民个人信息统计后,是很不寻常的,卡斯将视线移向已没有动静的年轻男子身上,黑色的短发下还算标志的脸已扭曲得不成样子——如果他不是才从山林出来的野人,或者外国混入的间谍,那就是凭空出现的。很显然,他都不是。

卡斯嗅到了一丝阴谋的气味。

不过这都和他无关,不管怎么说,眼前这个人,他的生命已经注定到此为止了。

“内厄姆大师,我需要回避一下吗?”他转开视线,挤出笑容迎上自己的金主,这边才是该用全部注意力对付的地方。

“那倒不用,”仿佛枯木般骨瘦如柴的老人发出了习惯性的笑声,“库库库,很快就完事了。”

老人的笑声每一下都如指甲划过玻璃般刺耳,然后他拿出了随身携带的小刀,从年轻男子的胸口划下,血腥的一幕令卡斯偏过了头。

无论看多少次都受不了——卡斯在转过头的瞬间,视线扫过黑发男子的脸。

......好像前几天玩帕青哥输个精光的就是这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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