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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几晚上的思想斗争,杜悦最终说服自己,主动向江浩然提出分手。
望着江浩然那对既受伤又无辜的眼睛,杜悦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很想告诉他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但又怕那样既显得自己很卑鄙,又会让江浩然更生气。
分手没有让杜悦如释重负,更何况她和江浩然还在一个部门里共事,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同事对他们闪电一样的合与分感到好奇,但既然当事人都讳莫如深,大家也不好意思刨根问底,从前萦绕在杜悦周围的那股和谐温馨的暖风悄然消逝了。
某天晚上她去逛南市的大超市,居然和夏楠撞了个正着,她与张涛手牵手在一排乳品货架前徘徊。
杜悦站在货架的这头,正犹豫要不要上去打个招呼,张涛一转脸,先看到了呆愣望向他们的杜悦,他忙捅捅身旁兴致勃勃挑奶粉的夏楠。
夏楠的目光一扫到杜悦,脸上愉悦的笑容就滞缓下来,不过她还是主动向杜悦打了招呼,客套而生疏,“好久不见。”
杜悦仓促地挤出笑容来跟她回礼,又看看张涛,“你们,挺好的吧。”
“嗯,今年年初就登记了。”夏楠淡淡地解释,见杜悦脸上飘过难堪,心里终究还是软了一下,补充了一句,“不过没办酒,嫌麻烦,而且也费钱。”
“那……恭喜你们了。”
“谢谢。”夏楠笑了笑,表情自然许多,“你呢,过得怎么样?”
“老样子。”杜悦苦笑笑,“还是一个人。”
夏楠的眉头略微一挑,有些意外,又似早在意料之中,她伸出手,象过去那样拍了拍杜悦的肩膀,但力道很轻。
“你也要抓紧啊!”她笑着说。
“呵呵,是啊!”杜悦干笑,真心羡慕夏楠,日子过得虽然不见得多轻松,但毕竟是两个肩膀在扛,不象她,永远都是一个人。
杜悦觉得日子变得格外难熬起来,周末便约了小林出来吃饭聊天,如今,她似乎只剩下这么个朋友能无所顾忌地吐吐苦水了。
小林事先已经知道她跟男朋友分手的事,一见面就把杜悦从左看到右,从头看到脚。
“怎么了?”杜悦被她看得心里发毛,以为自己哪里出了丑,赶紧环顾自身,检点行装。
小林扑哧笑道:“别紧张,你一切正常!我就是觉得奇怪,你也没比我多块肉,就你这姿色,顶多算个中等偏上水平,跟倾国倾城完全挨不上边儿,怎么你找男朋友就跟翻书那么容易呢?”
小林和杜悦同岁,至今单身。
“你别取笑我了。”杜悦苦笑,搞成这个地步,她觉得还不如像小林那样,始终做个快乐的单身贵族呢。
两人胃口都不大,点了两样开胃小菜,两个炒菜和一盆汤,又要了两瓶啤酒,边喝边聊。
“你跟现任男友分手,难道是还想跟金枪鱼复合?你不是说他已经走了。”这是小林心头最大的困惑。
“不,不是。”杜悦摇头,“其实,我接受江浩然从一开始就带着一点功利心,那时候,我急于改变现状,离开许晖……可是等我们真在一起了,我又发现自己老是会不自觉地把他跟许晖比,我觉得这样对他不公平,我不想再欺骗他,所以……”她黯然低下头去。
“那你为什么要跟许晖分手?”
杜悦很少在小林面前提到许晖,每次小林想多问几句,她都会急着把话题岔开,小林是明白人,知道她不愿意多提,以后也就不罗嗦了。不过今天既然是杜悦主动找她谈,她觉得这样问也是情理之中的。
然而,这个问题却着实难住了杜悦,她之所以不肯在熟悉的人面前言及许晖,主要还是两人在一起的性质问题,谁都有强烈的自我保护欲,希望自己不被人鄙视,而被人尊重。
夏楠的反目对杜悦的自尊而言,不能不说是一个打击,也因此,她和原来在世铭的同事都断了联系,耳不听为净。
“我跟他,我们……没可能。”杜悦艰难地嘟哝了一句。
小林一下子把眼睛瞪起,“他有老婆?”
“不是。”
“他身体有缺陷?”
“没有!”杜悦的嘴咧了一下,开始受不了她的直接,“反正就是,唉,怎么说呢,那个时候,我就认为我跟着他不会有什么结果。”
小林在桌上支起双肘,用手掌捧住两边脸颊,目光紧盯着杜悦,现在,她有些明白杜悦的意思了,“他应该不是中国人吧?”
“嗯,新加坡人,不过他是华人。”杜悦轻声说。
“他为什么回国了,不会就因为跟你分手了吧?”小林又问。
“当然不是。”杜悦的脸色一下子灰暗了许多,“他……可能快结婚了。”
当初听到这个消息从戴高阳口中道出时,她真有种心如刀割的感觉,现在虽然心里仍不舒服,毕竟平静了许多,也渐渐能接受这个现实了。
其实,这个消息一点儿也不突然——她不就是因为那个女子的出现,才下定了决心接受江浩然的吗?
至于许晖最后的表白,如今回想,反而觉得更加凄涩无奈,甚至有点怨恨——他总是这样不负责任地把她抛在一边,扬长而去。
如果他不挑破这最后一层窗户纸,杜悦或许能在今后的岁月里慢慢遗忘他,慢慢接受江浩然,说不定他们不久会结婚,还会生个孩子,到那时候,她的心一定不会再如现在这般浮躁易变。
“你这是典型的‘得不到’效应。”坐在对面的小林懒懒地发布结论,把杜悦越飘越远的思绪拉回现实。
“因为你和金枪鱼结束了,没可能了,所以他过去的种种好处就被你定格了,人都这样,没得到的总是最好的,反而因此不知道珍惜眼前人。”
小林这段似是而非的话让杜悦陷入了更深的迷茫。
“哎,你和江浩然提分手,他没意见啊?你们不是还在一个公司吗?”
“他嘴上不说,心里肯定是怪我的。”杜悦低声说着,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抹抹嘴,故做轻松地一笑,“没事,怪就怪吧,算我活该!”
话可以说得很轻松,生活却不是那么容易熬的。
江浩然再也不是从前那个神采飞扬的江浩然了,他时常绷着脸,抿起嘴唇,跟谁说话都惜字如金,成了全公司最有名的酷男。
谁都知道他的改变是因为什么,杜悦因此更加觉得罪孽深重,她几次起了辞职的念头,又十分舍不得,她很喜欢这家公司,如果没有江浩然的事,让她在这里干到老她都没意见。
现在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别人说办公室恋情是禁忌了,无论好还是不好,都有这样那样的后遗症,确实得三思后行。
后悔药自然是没处吃的。
杜悦又想到申请调岗,一查公司规定,要在原岗位上呆满两年才有资格申请内部调换,而且还是逃不了要有一场竞争,没有必胜的把握,她顿时气馁不已。
还没为工作的事情纠结完毕,另一个意外又砸中了她。
杜悦的例假周期一直不稳定,所以当超过一定时限后,她起初并未在意。直到久至近两个月都没来,她才像被当头一棒似的惊醒。
她鼓足勇气,迈步走进一家药店购买验孕试纸,脸上可疑的红色惹得年过半百的售货员大婶对她频频侧目。
忐忑难安地回到家,她按照说明步骤紧张地进行起来,很快,她最不愿看到的结果出现了。
杜悦长久地、目瞪口呆地盯着那两条清晰的红线,别的事上都能保持镇定,唯独这件事上不能。
第一个涌进她脑海里的念头是赶紧去医院把它做掉,最干脆也最省心的办法。
这注定又是她必须独自面对的一个大挑战,但她已经顾不得哀叹命运多桀了,花一个晚上的时间在网络上快速补习“人流”知识,希望能把痛苦降到最低。
第二天,她没去上班,看时间差不多,就给林罗杰打了个电话,请了一天假,然后直奔医院。
她选的是在网上查到的一家位于城北的小医院,据说在市里同类档次的医院中,这家医院的口碑最好,大医院她是不敢去的,怕遇到熟人,到时候说都说不清。
医院的口碑果然不虚,门庭若市,杜悦挂完号后就一直在妇产科门口的椅子上坐等。
等了没多久,她开始如坐针毡。
来妇产科的并不都是打胎的,更多的是来做产检的,很多孕妇已经大腹便便,走起路来象蹒跚的鸭子,笨拙而可爱,每个人都由家人搀扶照应,脸上无不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杜悦的手情不自禁伸向自己的腹部,仿佛到这时候,她才醒悟过来,自己的体内孕育的是一条货真价实的生命。
只要她好好照顾它,过不了多久,她也会象这些在她面前经过的孕妇那样拥有滚胖的体态,而这样的牺牲,却可以换来一个活蹦乱跳的孩子。
杜悦本已作下的决定就因为这乍然的一念忽然摇晃起来,沉睡在她体内的母性在这个拥挤狭窄的环境里被赫然唤醒,之后,再难连根拔除。
她忽然打了个哆嗦,一阵罪恶感油然而生,她的身体里埋藏着的是她的孩子,她怎么能当谋杀自己孩子的“刽子手”?
杜悦几乎是逃着从医院里跑了出来,仿佛身后有个举着砍刀的凶神在追杀她。
回到家里,她怔怔地盘坐在沙发上出神。
既然不想把孩子打掉,那么,她就只能走另一条路:把她/他生下来。
可行吗?
这实在是个太大的命题,杜悦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不过她知道这种事找人商量也没用,只要稍微有点脑子的人,一准得坚持让她尽快甩掉这个麻烦。
未婚妈妈,真以为是那么好当的?
杜悦天人交战了数日,彻底陷入僵局。
想把孩子生下来吧,她不用联想就能明白未来有一连串麻烦在等着自己,想想都觉得后怕;想理智一点,去医院重新来过吧,她摸摸腹部,又实在狠不下心来。
如果她真的就这么去把孩子做掉了,那她跟许晖就再也没有丝毫瓜葛了,她怔怔地想着,悲喜莫辨。
时至今日,她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舍不得这个孩子,还是舍不得把许晖从自己的生命中刮除。
精疲力尽时,杜悦也只能选择顺其自然,既然她无论如何也没勇气去医院做那件残忍的事,那么唯有接受往后那一系列的麻烦了,如同温水里的青蛙,至少这一时,她可以心安。
盘算妥当后,杜悦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请妈妈来w市一趟。
妈妈在她读大学时期来过w市一次,她对女儿的生活自理能力一贯放心,这次突然被邀请,难免起疑,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在电话里连连盘问,杜悦没法明说,怕把全家都刺激着了,她不敢想像爸爸知道这事后的反应。
“不是什么大事,我……最近换了个工作,挺烦的,妈妈你来陪我一段吧。”杜悦本来是用很轻松的语调说的,可说到最后,不知怎么搞的,鼻子一酸,嗓子就哽咽住了。
妈妈一听,连忙嚷道:“行行,我去,我明天就过去,你别哭啊,小悦。”
女儿都多少年没跟自己撒娇了,妈妈心里清楚,她隐约觉得这件事非同小可。
妈妈是第二天傍晚到w市的,杜悦一下班就跑去汽车站接她。
一照面,妈妈就心疼地拉住了杜悦的手,“你怎么瘦成这样?”
杜悦嘴巴一咧,差点就在大庭广众之下哭出来。
不管她独自生活的时候有多坚强,可在母亲面前,她永远是个需要疼爱的孩子。
妈妈亲自下厨,做了杜悦爱吃的家乡菜,给她过足了嘴瘾,笑容终于又爬上杜悦的面庞。
晚上,母女俩挤在一张床上,妈妈见杜悦始终有心事似的,遂开解她道:“工作上的事再重要也没有身体重要,我们从来没指望你大富大贵,只要身体好,过得开心就行了。如果有不错的小伙子,眼界也别放得太高,成了家之后,有什么事你们都能互相担待。”
妈妈是个淳朴的农村妇女,说出来的道理还是十几年来一直跟杜悦唠叨的那几句,也只有在现在的杜悦听起来,才觉得格外质朴可信。
“妈,有件事我要告诉你。”杜悦艰难启齿,“我……有了。”
妈妈大惊失色,一骨碌就从床上爬起来,“小悦,你,你说什么?”
杜悦知道妈妈这关很难过,在她眼里,妈妈是天底下最慈祥的人,她长这么大,妈妈连根手指都没动过她的,她现在这么做,无疑是在拿几十年的母女情当赌注,如果妈妈无法认同她的做法,那她就彻头彻尾成了一个孤立无援的人。
她不能再瞒着妈妈,把自己跟许晖同居的事都告诉了她,讲到最后,她趴在被子上泣不成声,一面是为自己用这样难堪的麻烦去烦扰母亲,一面是在心里悄悄怨恨远在千里之外的许晖,可她更怨恨的人,终究还是自己,她一直自诩的坚强、独立,没能在这次危机中帮到她,她象一只被抛弃了的流浪猫,哀哀哭泣。
看着女儿哭成泪人,妈妈的怒火也在水一样的悲哀中黯然熄灭。
杜悦一直是她最放心的孩子,从小就不用她这个当妈的操心。可是女孩子大了,心思也比过去复杂了许多,又是在这样举目无亲的城市里独自讨生活。
妈妈自己也年轻过,杜悦的做法,她虽然无法认同,但她的心情,妈妈还是能理解的。
矛盾了半天,妈妈那只因为干活而毛糙不已的手还是搭到了杜悦的肩上,没有哪个母亲会忍心抛弃自己的孩子。
妈妈叹了口气,“小悦,别哭了,明天妈妈陪你去医院,尽早把这事结束了,你放心,我不说,你爸不会知道的。”
杜悦一下子噤声,她抬起泪汪汪的眼睛,眼里是妈妈熟悉的那种固执,“不,妈!我不想去打胎,我,我想把他生下来。”
“丫头,你是不是疯了!”妈妈刚压抑下去的怒气又蹿了上来,“你究竟想干什么?你以后的日子打算怎么过?一个姑娘家家的,拖个孩子,不是要让人笑话死?”
杜悦抹了抹眼泪,“妈,你说的这些我都想过,可我狠不下心来。你当初怀小鹏不也是意外吗?你不也是不忍心打胎才把他生下来的吗?”
妈妈气结,“你跟我不一样,你还没嫁人呢!如果你嫁了人,你想怎么生,想生几个,我都不会反对!”
“我这辈子不想嫁人了。”
“你……”妈妈气血上涌,一通咳嗽。
杜悦赶忙下床去给她倒水。
妈妈看着她瘦削的背影,悲从中来,怎么也搞不懂女儿究竟是中了什么邪。
等喘息甫定,妈妈抛给杜悦一个最实际不过的难题,“我问你,如果把孩子生下来,你打算怎么养,你有能力把他养大吗?”
杜悦把水杯递到她手里,坐下来说:“我想过了,我会把现在手上的房子卖掉,以后也不准备再买房子了,一辈子租房住也没什么。等他大一点,我会重新去找份工作,我踏踏实实地干,一定能把他养大,现在的单身妈妈也不少,人家能做到的,我也能。”
“你能顶得住人家的唾沫星子?”
“我过我的日子,人家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妈妈沉默了,杜悦的脾气,她很清楚,一旦有了主意,谁劝都是白搭。
“那……孩子他爸,知道吗?”妈妈换了种思路,重新考虑。
杜悦神色一黯,“没,这事跟他没关系。”
妈妈听得直皱眉,“怎么可能没关系呢?”她叹了口气,放软语气道:“小悦,如果你一定要生,也行,但是,你得跟孩子的爸爸商量一下啊,看看他的意见,如果他愿意跟你结婚,那不是……”
杜悦尖声打断她,“妈!我说过了,我不会结婚的!”
“你这孩子!”妈妈又来气了,“你怎么这么糊涂呢!”
不管是别的什么事,妈妈都不会跟杜悦如此较真,可一想到这关系到女儿的终身幸福,她就不得不振作精神来继续耐心劝导。
无奈,她磨破了嘴皮子,杜悦也不为所动。
妈妈气得不行,待要拂袖回家,又忍不下心来。
就这么僵持了两天,她积郁成疾,老毛病哮喘发作,竟然病倒了。
杜悦这才慌了神,专程请假在医院里服侍母亲,在妈妈病床前,她终于垂泪作了妥协,等妈妈病一好,自己立刻去打胎。
将养了一个星期,妈妈的身体才恢复得差不多,她急着想回家,杜悦也不敢强留,便答应她明天一早就上医院去,免得她回去了也不安心。
深夜,母女俩在一张床上辗转难眠,杜悦压抑的抽泣声更是让妈妈心碎,她的眼泪也跟着流了下来。
自从杜悦松口妥协之后,就一天都没开心过。
妈妈的手在黑暗里悉悉索索地摸索过去,在杜悦脸上蹭到一片湿漉漉的冰凉,她的心彻底软化下来。
“小悦,妈不逼你了,你要是真的想要这个孩子……你就留着吧。”
胎儿长到五个月的时候,杜悦的肚子明显凸了出来,尽管是冬天,衣服穿得再多,终难掩饰那愈渐庞大的肚子,她只能咬咬牙,忍痛辞掉了在KF的工作。
她的离职让大家都吃惊,林罗杰照例作了一番挽留,连江浩然的脸色都明显和缓了不少,每次看见她都欲言又止。
杜悦很想告诉他,自己辞职和他没关系,但转念一想还是算了,就让他这么误会着吧,也好过用她怀孕的消息再去吓唬他一次。
妈妈实在不放心有孕的杜悦一个人生活,便跟父亲找了个借口,抛下家里,又赶来w市照顾杜悦。
“爸爸怎么说?”杜悦紧张地探问母亲,她可以旁若无人地在w市过日子,却不能不顾忌对家里造成的影响,很难想像为人板正的父亲一旦得知这个消息,会有什么样的反应,这也是最令杜悦头疼的一件事。
妈妈觑她一眼,愁眉苦脸:“我没告诉他,还没想好怎么说呢。”
自己一时心软,没有坚持到底,如今杜悦的肚子都大成这样了,再要想反悔,说什么也来不及了。
母亲的到来让杜悦轻松了许多,吃吃喝喝的事都有人操心了,她腾出空来,买了一堆育儿书籍,拿出当年高考的劲头来孜孜不倦地研读。
她也常常坐在窗边发呆,想像肚子里的孩子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是长得象自己还是象许晖。
因为孩子,她不可抑制地思念起许晖来。
思绪越跑越远,从前跟许晖有过的那些甜蜜点滴象老相片一样在她脑海里一遍遍地过,尽管时隔不远。
其实要找到许晖并不难,只要她多打几个电话,总能拿到他现在的联络方式。
杜悦想,他如果知道会有个孩子,会不会大吃一惊?
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他想过自己吗,他结婚了吗?
冲动起来,她真的就想抓起电话来进行“人肉搜索”了,想像着他目瞪口呆的模样,她居然有种想放声大笑的欲望。
当然,她仅仅是想想而已。
转眼就到年底,胎儿七个多月了,杜悦去医院做过几次产检,一切正常。
她很关心胎儿的性别,有一回,医生给她做B超,她实在忍不住,问道:“是男孩还是女孩啊?”
那戴眼镜的小姑娘铁面无私地回答:“这个不能告诉孕妇的,我们医院有明文规定。”
杜悦碰了一鼻子灰。
有天晚上,妈妈接了个家里打来的电话,立刻惊慌失措,父亲在家里干农活时不慎摔伤了腿。
妈妈急得团团转,两头难舍。
杜悦自然不能只顾着自己,千方百计劝母亲回去,还拿出五千块钱让她捎回去给父亲治病。
妈妈左右为难,最后禁不住杜悦的坚持,且她也确实不放心父亲的状况,只得选择先回去看看再说。
她没让杜悦送,又把该注意的事项不嫌累赘地给杜悦复述了几遍,临走时,又忍不住叹息,“你就打算这么一直躲着?能躲到啥时候啊?马上要快过年了,难道连家都不回?”
杜悦哑然,只得敷衍,“等孩子生下来再说吧。”
母亲一到家就给杜悦打了电话过来,父亲的腿伤得不轻,要住一阵子医院,她暂时来不了,让杜悦好歹请个人,可以帮忙照应一下。
杜悦怕她担心,一口答应下来,其实根本就没想过,她不喜欢有个陌生的老阿姨在自己的地盘上穿梭,当然,更主要的是她怕别人会对自己的肚子产生好奇。她早就有了主意,等满了九个月,她就直接往医院里一住,待产,万无一失。
母亲走后,杜悦的寂寞一下子显山露水。
虽然母亲告诫她没事少出去走动,她还是忍不住要往楼下跑,老闷在五楼那个狭小的空间里,她快憋出病来了。
进入十二月份,气温骤降,不过只要没风,下午沐浴着阳光在小区周围散散步还是可以忍受的。
杜悦的生活极有规律,吃过饭,她习惯先打个盹儿,书上说,多休息对胎儿有好处。
醒来时一般在两点左右,洗漱一番,再吃点小零食,差不多三点左右,她出门,绕着小区外的一条马路蹓跶一圈,慢步行走,大概需要四十分钟。
这段时间,也是胎儿一天中最活跃的时刻。
走路的时候,杜悦喜欢把一只手抻进大衣,搁在肚子上,隔着松软的毛衣,感受此起彼伏的胎动。
这一定是个调皮的小家伙,时不时就会用不知是小手还是小脚踹踹她的肚皮,好像在探究这个狭窄的空间究竟是什么构造。
杜悦最喜欢干的事是用手掌冷不丁在肚子的某侧轻拍两下,过不多时,那块肚皮就会被猛地一拱,小家伙在里面跟她遥相呼应了。
每当此时,杜悦就会高兴地咧嘴笑,她也因此庆幸自己当初没去堕胎。唯一遗憾的是身边没人跟她分享这份快乐。
有一天,她散步至三岔路口,正全心感受胎儿的活跃,身后突然传来几声汽车鸣笛,她没在意,继续蹒跚前行。
很快,一辆蓝色跑车擦过她身畔,又在离她三米远的前方刹车。
那辆车外形看着有点眼熟,杜悦尚未从记忆中调出档案,车上的人已经推门下来,是衣冠楚楚的戴高阳,这么冷的天,他鼻梁上还架着副墨镜摆酷。
杜悦心里“咯噔”了一下,哪里有心思嘲弄他,直想掉头就走,又觉得委实太窝囊,只得僵僵地杵立在原地。
戴高阳一边朝她走过来,一边已经把墨镜摘下,目光流连于杜悦的腹部,毫不掩饰惊讶,令她下意识地想往后缩,脑子里忽然闪过他戏谑有关用孩子留住男人的玩笑,脸上便再也控制不住地一阵红一阵白起来。
“真巧,想不到在这儿遇见你!”戴高阳夸张地对她一笑,那副神气活现的模样经年不变。
杜悦尴尬对他咧了咧嘴,是很该死的巧。
“你变化真大!”戴高阳道,一面仔细端详她的脸,“结婚了?”
“嗯。”杜悦一边含糊其辞,一边琢磨如何尽快脱身。
“你动作可够快啊!”戴高阳再次流露出惊诧的表情,环顾四周,“你住在这儿?怎么就你一个人?”
“不,不是。”杜悦被他问得有点架不住,“我出来随便走走。”
戴高阳目露关切,“可是你这样……”他的视线又在她肚子上扫了一眼,“不是很方便吧?”
“没什么,我觉得挺好。”杜悦的脸又开始红了,她真懊恼,为什么要这么慌里慌张的,不是摆明了让他看笑话吗!
“戴总,您忙吧,我,我要回去了。”杜悦咬了咬牙,用最笨拙的方式结束交流,然后如自己预想的那样,转身就走。
“要我送你吗?”戴高阳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不用。”她头也没回地答,只恨自己脚步太慢。
好在没走多远就出现一条小巷子,她立刻撇开大马路,没有犹豫地钻了进去,象个遁地的土拨鼠一般,迅速消失在戴高阳的视野之中。
杜悦吃力地爬回五楼,喘着气伸手去大衣口袋里掏钥匙,越想刚才的那一幕越丢人,同时也觉得纳闷,怎么偏这么巧,就遇上他了呢?
可见w市实在太小,稍微转个身都能撞见熟人。
钥匙捏在手里,她的左手下意识地又在肚子上抚了两下,看来以后她跟宝宝遇见熟人的机率不会低,而刚才给她的刺激不小,她突然想,等宝宝出生后,自己是不是该换个地方生活。
她叹了口气,先不去多想了,等以后再说吧。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杜悦把门打开之际,很随意地往下扫了一眼,这一眼却几乎让她吓得瘫软在地。
戴高阳抱着双膀站在半截楼梯的平台上,左手的手指上还勾着那副宽大的墨镜,他的目光与杜悦的碰在一起时,耸肩笑了一笑,表示歉然。
“我承认我很好奇,也很震惊。”他解释,“我能……上去坐一会儿吗?”
事到如今,杜悦再要掩饰也没用了,她咬了会儿唇,才低声道:“进来吧。”
戴高阳站在客厅中央,对租房的概貌进行了全面而仔细的观察,怎么看,这里都不象是寻常人家的婚房,也看不出一点有男性入住的痕迹。
出于必要的礼节,杜悦还是给戴高阳沏了杯茶,陈年旧茶,用的是一次性的纸杯,她不在乎戴高阳会不会皱眉,以她的预感,他十有八九不会喝。
果然,戴高阳说了声“谢谢”,把茶杯接过去后,直接放在桌上,他的注意力不在茶水上。
“孩子……是许晖的?”他直言不讳地问她,目光犀利。
杜悦对他的问题已经不再感到心惊肉跳了,她知道瞒不过戴高阳,但尽管如此,她也不想乖乖地跟他做问答题。
她不吭声,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她准备好了用沉默来应对他的所有发难。
戴高阳看沙发还算干净,小心落了座,目光仍然死盯住杜悦,“你们两个究竟是怎么回事?”
杜悦在他斜对面的塑料餐椅里坐下,低头拨着自己的手指甲,继续保持缄默。
看她这副神色,戴高阳就明白她打算用什么战术来对待自己,顿时哭笑不得,怪不得小时候常听老人唠叨,千万不要去招惹有孕的母猫,它会把一切好意都当成敌情,全情戒备,其实用在人身上也一样。
沙发上散落着几本杜悦常看的育儿书,戴高阳拾起来,翻了两页,笑着问:“你在给宝宝听音乐?”
他换了个轻松的话题,杜悦脸上的警戒果然退下去一些,点了点头。
“胎教或许真的有些作用,我以前不信,不过我的小女儿出生前,她妈妈一直放音乐给她听,她两岁不到就能跟着节拍跳舞了。”
戴高阳说着,脸上居然流露出慈祥的笑意,“我儿子就没这本事,他比我的小女儿大了三岁,不过处处都比不上小女儿聪明。”
杜悦觉得不可思议,想不到戴高阳除了大众情人这个角色外,还是一个父亲,似乎当得还不赖。
不过聊孩子的话题显然要比聊那个令杜悦难堪的话题让她放松许多,而且她久未跟人闲聊了,能有个人陪自己说说话,不管他以前对自己如何,只要这一刻是友善的,她还是能够接受的。
戴高阳乘兴给她推荐了几首不错的胎教音乐,两人之间刚才还绷得严丝密缝的隔阂一下子消弭了不少。
杜悦的心思却在这种轻松的意境里渐渐活络起来,她几次想张开口问戴高阳,但终于克制了下来。
戴高阳何等聪明,一看她的神色就明白她心里在想什么,他不着痕迹地把话题引向职场,继而引向许晖。
杜悦再也按捺不住,踌躇着问:“他在那边……好吗?”
戴高阳遗憾地一笑,“我不清楚,他回国后跟我之间就没什么联系的必要了,你也知道,他对我并不……呵呵。说不定,他和黄小姐结婚了也未可知。”一面说着一面偷眼查看杜悦的表情。
杜悦猝然低下头,心里卷过一阵难受,她纤弱的脖颈和强硬挺直的腰杆在戴高阳眼里却显得格外楚楚可怜,他暗叹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在为谁。
临走时,杜悦礼貌地送戴高阳至门口,他嘱她留步,许诺说下次再来看她。
杜悦笑笑,不置可否。
走下台阶两步,戴高阳忽又站住,回身朝上仰望着杜悦,“我圣诞节前会回国,你……有什么话需要我转告吗?”
他的暗示之意如此明显,杜悦的表情再次不自然起来,隔了片刻,她生硬地回答:“不用了,谢谢。”
戴高阳笑着把墨镜扣回鼻梁上,“杜悦,你还是那么的……坚强。“
关上门,杜悦让自己沉重的身躯整个儿靠在门板上,她感到一阵深深的沮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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