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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自作自受

作品: 意乱相逢时 |作者:兰思思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12-20 15: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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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乍热,不仅人感觉不适应,连机器都知道要闹闹脾气——许晖的电脑又出故障了。

他知道是硬盘的问题,他的硬盘已经到了不得不换的地步,但按照公司规定,必须要有IT部门的书面鉴定才行。

他打电话过去,是夏楠接的,五分钟后,她来到了他的办公室。

经过一番测试,夏楠得出一个跟他相同的结论,“许总,您的硬盘得换换了。”

许晖没有疑义,夏楠给他填了采购申请表,又帮他把数据传导到服务器上作备份。

她忙碌的时候,他只能清闲地喝茶,顺带跟她聊上几句,夏楠是个爽快的女孩,性格明朗,许晖觉得她很有意思。

话题似乎很自然地就带到了杜悦身上,许晖停顿一下,笑着道:“你们两个好像关系不错?”

他倒不是为了打听什么,只是不想刻意回避。

“是啊!我们从进公司开始就吃住都在一块儿,杜悦人不错,聪明好学,脾气也很好。”

脾气好?许晖忍不住在心里哼了一声。

“嗯,她是挺……好学的,我常在线上碰见她。”许晖漫不经心地敷衍了一句,“不过最近好像很少见到她了。”

“她这一阵老生病,心情也不好……”夏楠看看他,欲言又止,她虽然挺喜欢跟这位总监聊天,但话题涉及好友的隐私,她觉得还是少说为妙。

许晖也没有追问下去,他不想听别人在自己面前再说一次杜悦失恋了。

电脑屏上,数据转换的片断单调地重复着,夏楠的心思却在这期间千回百转,她偷眼打量许晖,他喝着水,慢慢研究着面前的一份资料,神态悠闲,似乎不是很忙。

踌躇良久,夏楠清清嗓子唤了一声,“许总。”

许晖抬头看向她。

“是这样的,我……就想问一下,你们部门在招工程助理的事儿,有没有定下人选了呀?”

她也明白这种事人事部如果不公布,总监们一般不会泄密的,更何况,某些人还拿着这个去做不可告人的交易呢。

不过夏楠相信,许晖不会是这样的人,就算他什么信息都不透露,她或许也能从他的态度中掌握一些蛛丝马迹。

许晖先是感到意外,然后笑了笑,问:“怎么,你有兴趣?”

夏楠赶忙摆手,“不是我啦!我是想替杜悦问问,她一向对这类职位很感兴趣的。”

许晖眉心一跳,盯着夏楠的目光多了几分犀利,“是她让你来问的?”

夏楠很少见识他如此敏锐的眼神,吓了一跳,生怕连累杜悦,手摆得更勤快了,“不是不是,我就是随便问问,我觉得她挺合适的——您觉得呢?”

许晖低头喝水,神色缓和了不少,隔了片刻,见夏楠还双目贼亮地盯着自己,遂模棱两可地说:“她……是还不错。”

那天傍晚夏楠回去,刚好看见做完饭的杜悦躺在唯一的一张竹椅里看闲书。

“嗨!跟你说件事儿!”夏楠走过去踢踢竹椅的脚,杜悦不情不愿地哼了一声,目光却没有要从书上挪开的意思。

“今天我去给许总修电脑,他提起你了。”

杜悦象被人施了定身术,连眼珠子都滞住了,“……说我什么?”

“没什么,你别紧张。”夏楠端着自己的水杯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即使垫了竹席,沙发上还是滚烫,让人产生粘粘的不舒适感。

“他问最近怎么不太看见你,我就顺便提了提他们那儿招工程助理的事,我问他对你印象怎么样,他说你挺不错的。哈哈!我觉得你这回有戏,怎么样,打算怎么感谢我!”

夏楠越说越得意,俨然以功臣自居。

杜悦却没好气,“你捣什么乱啊,我连名都没报。”

“那有什么,只要许总看中你了,还不是他点下头的事儿。我觉得他肯定对你印象不错,否则怎么会无端端提起你来。哈!看来你以前没事老晃荡在线上这步棋还真走对了——喂!干嘛不高兴啊,这次你们部门有好多人报名呢,曾雨露也报啦!你想啊,要是你选上了,不就等于出一口恶气嘛!”

杜悦气得说不出话来,可她还没法跟夏楠理论,怎么说她也是好心。

“行了,你别瞎搀合了,我不会去的。”她翻了个身,继续看书,尽管一个字都读不进去。

“为什么呀?”这回轮到夏楠郁闷了,“你不是挺上进的嘛!去办公大厅多好啊,说不定以后还能平步青云哩!”

杜悦把书一甩,“吃饭吧,我今天烧了你爱吃的番茄炒蛋。”她知道只有食物能堵住夏楠的嘴。

果然,夏楠一听,口水立刻就下来了,“哇!杜悦,你太好了,我没白疼你!对了,我去拿点儿醃莴笋来,那个也很下饭,你等着!”

杜悦把饭菜摆上桌,还没来得及坐下,夏楠就拿着个空的塑料盒火烧火燎地跑进来,“我的醃莴笋不见了!谁拿了,你知道吗?”

她早上出门前把莴笋晾在公共阳台上晒来着,那时杜悦还在睡觉,想想应该不会丢,就没叮嘱她。

“我不知道啊!”杜悦也觉得奇怪,谁没事会偷别人的莴笋,多无聊!

夏楠气恼地跺脚,“不行,我得问问去!”

她几步出去,火烧火燎地砸开了邻居家的门,迎接她的是一张陌生的面孔,那是齐正磊走后,他们屋新招的同居室友,别家公司的,叫张涛,人长得五大三粗,但是说话挺和气。

夏楠的目光越过他朝屋里张望,“怎么是你,你屋里还有其他人吗?”

“没了,他们下午都不在。”

夏楠搜索的目光一下子回落到他脸上,“那你知道阳台上晒着的一盒莴笋是谁拿走的吗?”

“那是你的?”张涛慢吞吞地眨巴着眼睛,没有多少障碍地坦白道:“我给吃了。”

夏楠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出来了,“原来是你!你家长怎么教你的啊?别人的东西能随便乱拿吗?”

张涛被她说得挺不好意思,“我看着碧绿碧绿的,就忍不住尝了一根,然后就……停不下来了。多少钱,我算给你!”

“谁要你的钱!你这人怎么这样!”夏楠气愤地嚷嚷,把杜悦也从屋里招了出来。

听完夏楠的控诉,再看看一脸歉意的张涛,杜悦觉得这事也没必要搞大,毕竟大家都是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好说歹说,杜悦终于成功地把愤愤的夏楠拉回自己屋里,她转头看时,只见张涛还苦着脸拼命挠头,估计是被夏楠训怕了。

这顿晚饭,夏楠吃得很不爽,连番茄炒蛋都没能挽救她的心情。

“粗人!”她愤愤地拿筷子戳米饭,“他怎么就那么谗,连半成品都吃得下去!”

杜悦忍笑安慰她,“人家吃都吃了,你还能让他吐出来啊!下回别晾那里不就行了。再说了,这也从侧面反映出你的手艺好嘛!”

夏楠瞪她一眼,“我告诉你,醃莴笋要切成丁,拌上麻油和香菜,再洒点儿味精才能叫美味,他那种吃法,纯粹是糟蹋我的好东西!”

杜悦已经吃完,不想再听她没完没了的唠叨,打着哈哈起身收拾了碗筷进厨房。

有人敲门,杜悦乘机打断夏楠的控诉,笑眯眯地说:“还不快去开门!说不定是人家上门赔罪来了。”

夏楠骂骂咧咧地拉开门,门外站着的不是“偷莴笋”的张涛,而是齐正磊。

“你来干什么!曾雨露又不在这里!”夏楠更加没好气,口气很冲地对他嚷。

齐正磊有点尴尬,“我是来找杜悦的。”

夏楠象听到爆炸新闻一般瞪住他,“你说什么?麻烦你再说一遍!”

这时,杜悦也从厨房里出来了,一看见齐正磊,刚才还洋溢在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齐正磊越过夏楠,直接走到她面前,望着杜悦消瘦的容颜,他内心也难免震动,他已经很久没看见杜悦了,他在故意避开她。

“我们可以谈谈吗?”

夏楠象个打手似的双臂抱在胸前,虎视眈眈盯着齐正磊的后脑勺喘粗气。

说心里话,她不象杜悦那么讨厌曾雨露,但她却是真心实意地憎恶齐正磊,就是这家伙的暧昧不清,才会导致杜悦跟雨露不和,更让杜悦痛得伤筋动骨。

杜悦冷淡地一转身,“到我房间说吧。”

在夏楠错愕的目光中,齐正磊跟着杜悦进了她的房间。

杜悦的房间里陈设简单,除了一张单人床和一个简陋的床头柜外,再无其他家什,角落里堆着几只杂物箱,没有可以落座的地方。

两人相对站着,错开两臂的距离,杜悦侧身对他,做洗耳聆听状。

“我……”齐正磊脸上布满歉意,“对不起,我没想到会伤你这么深。”他的口吻里似乎有些沮丧的意味。

是了,虽然公司里对杜悦幸灾乐祸的不乏其人,但舆论从来都是一柄双刃剑,只要被卷入其中,就不会有什么好。

相对于杜悦,齐正磊跟曾雨露所遭受的负面压力要强烈得多,因为在此之前,人人都以为杜悦跟齐正磊是一对,而曾雨露的出现就成了第三者插足。人们总是习惯性地同情弱者。

杜悦想笑,觉得他此时的样子真是滑稽极了,又突然有种惊愕,自己从前为什么会那样迷恋他。

此时的齐正磊,在自己眼里不过是一个懦弱怕事的普通男孩,就连平时最吸引她的英俊相貌都一下子失去了光彩。

“我,我知道以前你对我好,我也……很珍惜我们之间的这份友情,我只是希望……”

在杜悦的沉默和冷淡下,齐正磊开始语无伦次了,他发现自己的心很乱,原本理得很清楚的头绪,在看到杜悦的刹那竟被搅成了一团乱麻。

“你不会还指望我还会象过去那样对你吧?”杜悦突然开口了,目光犀利地射向他,象在看一个笑话。

齐正磊语结,他原先想表达的意思就是希望能跟杜悦恢复从前那样和谐自然的关系。

在经过无数人的调侃、玩笑以及戏弄之后,他的心里有种很蒙胧的惶惧,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自己搞错了。现在他跟曾雨露搭班,她很安静,不象杜悦那样唧唧喳喳,也不象杜悦那样喜欢时刻缠住他,以前,他会隐约觉得杜悦烦,可真当境况改变的时候,他似乎并没有因此而觉得高兴。

可是,他也的确不可能指望跟她回到从前了,就像打碎了的瓷器,黏合得再高明也总有一条裂缝存在。

他在她嘲讽的目光中一下子醒了,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可笑。

夏楠在客厅里探头探脑之际,齐正磊已经从杜悦的房间里走了出来,他们交谈的时间不会超过五分钟,在此期间,夏楠不止一次查看过手表。

“我走了。”齐正磊在门口跟她们告别,神情跟默哀差不多。

“喂!你跟他说什么了,他怎么整出那样一副死了人的表情来?”夏楠迫不及待地追问杜悦。

“我跟他说,祝他们两个白头偕老。”杜悦慢吞吞地说。

她脸上的笑容活似女巫,让夏楠不由自主倒吸一口气,从前那个会时不时露一下锋芒的杜悦终于又回来了,而且变得更加犀利,浑身象长满了刺儿,夏楠不知道这究竟算好事还是坏事。

午餐后不久,杜悦的身影又活跃在线上,经过近一个月的调整,她终于从丧魂落魄的打击中走了出来,这要特别感谢齐正磊那次无厘头的探望,让她认清了对方,也看清了自己。

这是她上白班的最后一星期,下周开始,她又要当夜猫子了。

线上的一切都井然有序,离上线收货还早,她检查了一圈自己管辖范围内的质量墙报和更新信息,忽然觉得口渴,于是回办公室拿了茶杯去最近的茶水间续水。

饮水机上倒置的水桶里空空如也,难怪茶水间里人影都没一个,她打开旁边的柜子,里面有桶没开封的水,弯腰把它拖了出来,可她臂力不够,举不到高高的饮水机上。

“我来。”一个悦耳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随着一股淡淡的檀木清香打鼻息间飘过,戴高阳大步流星地走进来,在杜悦愣神之际就轻松地把那桶水换了上去。

直到戴高阳含笑的眼眸朝自己转来时,杜悦才想起来要说声“谢谢!”

“别客气,杜悦是吧?我知道你报告做得不错,”戴高阳边说边在橱柜里翻找着什么,“你来世铭几年了?”

“两年半。”杜悦谨慎地回答,忍不住问他,“戴总,您在找什么?”

“纸杯。”

“那儿没有,我帮您拿吧。”杜悦殷勤地俯身在刚才柜子上方的抽屉里找出来一摞,又从中间抽了一个递给戴高阳。

“原来放这儿了。”戴高阳脸上露出恍然的笑意。

“我在线上看看,忽然渴了,懒得上去。”喝着水,他跟杜悦解释,一双狭长的凤目却滴溜溜地在她脸上打转,让杜悦神经紧绷。

在世铭清一色的男性高管层里,戴高阳无疑是最出挑的一个,他跟许多来自亚洲沿海地区的男子不同,有着白皙的肌肤和清秀的五官,个子不高,但身材匀称。他喜欢休闲的打扮,鲜有穿得一本正经的时候,在员工中有不小的亲和力。一双吊梢眼盯着对方,每每让人觉得有股脉脉含情的气势,女人因而很少能阻挡得了他的魅力。

只是,头脑清醒的人如果跟他相处久了,会从心底生出些不屑来,因为他的心思基本都不用在正事上。

杜悦接完了水,敷衍地喝了两口,正想找个借口离开,却听戴高阳忽然又问:“觉得在巡检组干得怎么样?有没有厌倦?我听说,这个小组在成立没多久就有人辞职了,很累是吧?”

“还可以,挺锻炼人的。”杜悦只能这么说,她可没吃豹子胆,只要她这边一抱怨,相信高纯不久就会知道,那可是说翻脸就翻脸的主儿。

戴高阳笑得很微妙,“工程部在招助理呢,你报名没有?”

杜悦心头一跳,不明白他究竟是什么意思,正不知该如何回答,有人重重敲门,且语气不善,“杜悦,你怎么在这里?”

闻听此声,屋内的两个人都打了个激灵,杜悦更是抓到戴高阳眸中一闪而过的慌张。

她迅速转脸,看见高纯满含愠意的脸以及她眼中明显的猜疑。

杜悦赶忙拔腿出去,经过高纯身边时,听到她呼吸不稳地嘱咐自己,“三号线的B产品次品突然增多,你赶紧把数据整理好了给我送过来!”

“好的。”杜悦灰头土脸地回答,心里直喊冤屈,可她还不能顶撞高纯,因为后者的声音听起来已经有些变调了。

走是最识时务的途径,她可不想变成第二个马艳。

可是麻烦如果存心找上你,就是想躲也躲不掉。

周四是杜悦最后一个白班,她以为能风平浪静溜过去,没想到下午两点钟,高纯一个电话把她从线上叫去办公室,口气十分严厉,让杜悦感到惶恐,这两天高纯对她的态度阴晴不定。

见了面,高纯直接把一张A4纸丢到她面前,“这是怎么回事?”

杜悦惴惴不安地拣过来看,居然是一份工程助理最后面试人员的名单,一共五人,而她的名字也赫然在列,这回连她自己都懵了。

“你真是越来越能耐了!”高纯冷哼着开腔,“全公司一共有89名员工报名,有资格参加第一轮面试的不到15人,最终人选就在这圈定的五个人里面。杜悦,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报的名,又是什么时候参加的首轮面试!你是不是真当我这个经理不存在啊?难道我会不让你去吗?你至于要偷偷摸摸的吗?”

杜悦又是委屈又是纳闷,“我没报过名。”她在脑子里迅速搜罗着可能的原因,而后,没有任何悬念的,她想到了许晖。

高纯的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咬牙切齿地低喝,“不要以为跟哪个总监攀上点儿交情就可以飞黄腾达了,告诉你,你还太嫩!小心引火自焚!”

那一刻,高纯扭曲的面庞让杜悦错愕,她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成为点燃高纯怒火的引子。她很清楚,这个女人有着异于常人的疯狂斗志,跟她较量,无异于飞蛾扑火。

可是,她眼里此刻那蛮不讲理的鄙夷以及不分青红皂白的诋毁也在顷刻间把杜悦的火气给勾了出来,她能够容忍上司对她工作上的批评,却无法心平气和地接受她泼给自己的脏水。

“高经理,我说了没报名就是没报名!”她的嗓音陡然间抬高,让本是占据了优势的高纯本能地一挫,眼里流露出一丝讶异。

“我不知道这张单子上为什么会有我的名字。你如果不信,可以自己去人事部查。”

高纯哼了一声,自卫似的把双臂抱在胸前,牙根却恨得痒痒,她知道捉不到杜悦跟戴高阳的证据,因为这件事从表面上看,根本就没经戴高阳的手。

可天知道他有没有在背后搞什么小动作,如果他为了杜悦让许晖卖自己个人情,许晖肯定不会不答应。

望着高纯疑心重重的表情,杜悦的委屈无论如何都平息不下去,她受够了一天到晚如履薄冰地在她手下干活,受够了她时刻都可能爆发的坏脾气,更看够了她的脸色。

她的胸口一起一伏,里面象隐藏了几桶蠢蠢欲动的炸药,“高经理,不是每个女孩子都喜欢俘虏一个已婚男人做前进凭仗的!”

她这句话说得够毒,高纯震惊的脸上倏地掠过一抹黑红,手一抬,一只茶杯被她扔向角落,一下子摔得粉碎。

“你放肆!”她嘶哑地朝杜悦喊,却是色厉内荏,因为她第一次发现面前这个看似柔顺的女孩身上所隐藏的锋芒。

杜悦还没有说完,她知道今天得罪了高纯,在世铭的前途也肯定完蛋了,或许接下来等待她的就是灰溜溜地打铺盖走人,那么她更要把想说的话趁能说的时候都说个痛快。

“高经理,你说得没错,我是很嫩,所以我有自知之明,我没对那几个男人抱有幻想,倒是你,小心玩得太大,引-火-自-焚!”她把最后那四个字还给高纯的时候,感到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畅快。

“哦,对了,如果你对我不满意,可以找名目开除我,只要你理由充分,我不会有二话的。”

一走出办公室,杜悦脸上的笑意就消失殆尽,理智迅速恢复,沮丧占据整个身心,可她已经别无选择。

直到杜悦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野里,高纯都没能从恍惚和震愕中恢复过来,她很难相信,刚才那个站在她面前,向着自己残忍微笑并说出那些恶毒话语的人,就是一小时前见了自己还战战兢兢的杜悦。

她看惯了那些要么哭泣,要么哭闹的女人,而象杜悦这样受到攻击后,却能保持冷静,继而猛力回击的女孩,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她仿佛一下子不认识她了。

墙边,她的茶杯碎片白花花地散了一地,残留在里面的茶水淌得到处都是,她茫然地望过去,仿佛看到的是自己的五脏六腑,破碎地躺在地上,任人践踏。

烈日当头,杜悦坐在六区侧门的小台阶上发呆,刚才在高纯办公室的凛然威风已经荡然无存,其实她保持脊背挺直的姿势走出办公大厅后,就发现自己浑身无力,双手还在不停地发颤。

她还从来没试过拿自己的前途冒险,因为她试不起,此刻她最关心的是接下来怎么办的问题。

她又想到了许晖。

她相信如果现在自己跑去求他,他会愿意帮她,否则也不会因为夏楠的几句话就把自己加到那张名单里去。

但她很快就嘲笑起自己来,刚刚还用冠冕堂皇的话回击过高纯,难道这么快,她就要去步她后尘?!

许晖那么现实的人,他凭什么会无条件帮自己?

一想到在酒吧外的那场热吻,和他附在自己耳边说的那句话,杜悦立刻就耳热心跳起来。

他当然是对她有所图的,然后呢?她变得跟马艳或者高纯一样?无论是谁,在她眼里,只要沦入了那依附的一步,都是悲哀的。

不知道坐了多久,她的心绪终于平复下来,心里也有了清晰的主意。

她又没做错什么,在高纯的“陷害”出来以前,她还得干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否则岂不是将把柄送到别人手上!

就算高纯真的要为难她,她也未必就真的输了。她不是马艳,她坐得直行得正。

这么考虑着,她又心定了不少。

当务之急,是要想办法把名单上自己的名字给撤下来,并非单纯是顾忌高纯或者担心由此招来的闲言碎语,她确实已经对工程部失去幻想——在跟许晖有了那样的事之后。

重新回到车间,杜悦找了个人丁稀少的角落,用墙上的内线电话给许晖打过去,响了三四下后,接通了。

“我是杜悦。”她开口时还是有几分紧张,“许总,我,我想找你谈点事。”

听筒里传来机器运转的嘶嘶声,许晖应该不在办公室,管理层都配备了与办公室同号的内线手机。

隔了好一会儿,许晖的声音才遥遥地传递过来,“……我今天一整天都在净化室,你如果急,就过来吧。”

杜悦在净化室外的更衣间领了一套净化服,把自己从头武装到脚,仅留了大半的面庞裸露在空气里。

负责看管服装的中年女子瞅了眼她登记的部门,纳闷地问:“你是三号厂房巡检组的,跑这儿来干嘛?”

“我找人。”杜悦随口说了个她认识的线上员工的名字,那女人才不做声了。

在喷淋室呆了一分钟,让热风拂去身上所有的纤尘之后,杜悦推门进入净化室。

为了尽可能减少粉尘和纤维的侵袭,这里被设计成全封闭的空间,空气极不畅通,又掺杂着各种机器、材料散发出来的混合气味。在世铭,净化室是公认的高危车间,尤其是年轻女孩,没事都不愿意往这边跑。

站在车间一角,杜悦的目光逐一浏览过去,大多数人都紧张地埋头操作,装线圈的装线圈,点胶水的点胶水,只有少数人偶尔抬头,匆忙打量一下进出的人流,不过来这里的人均是一袭白衣从头包裹到脚,不走到跟前,压根认不出谁是谁。

她视力尚好,远远望过去,看到烘箱附近站着几个身影,其中一个看身形隐约象许晖,但又不能肯定。他侧对着门,目光却时而往门的方向望过来,当触及杜悦时,仿佛顿了一下,。

悦心里一下子有了底,深吸了口气,朝着他的方向走过去。

到了近前,看清那人果然是许晖,正跟车间的几个技术人员讨论烘箱里出来的次品问题,其中有个讲话手舞足蹈的家伙,杜悦认得,是净化室的一把手,当然,他不认得杜悦。岂止是一把手,在场的几个人都不认识杜悦,虽然同在一个公司,但因为厂区很大,如果不在一个工间,难免彼此陌生。

许晖早就注意到她的到来,只淡淡点了下头,之后依然聆听一把手的分析,杜悦只得老实地在他身后杵着,忍受那几个工程师不断投射过来的好奇目光。

他们的讨论终于告一段落,许晖道:“等下一盘出炉,看看情况再决定要不要调温。还有几分钟?”

一把手看看表,“十五分钟。”

许晖点头,又对他道:“姚工,借你的办公室用一下可以吗?”

姚工赶紧点头:“没问题,没问题,里面没人。”

许晖的目光这才转向杜悦,淡漠地说了声,“进去说吧。”

杜悦尾随他往姚工的办公室走,背上仍能感觉那几道探询的目光,灼的她后背热辣辣的,极不舒服。

“找我什么事?”

许晖站着靠在办公室的门上,并不看杜悦,低着头把玩他的内线手机,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杜悦清嗓子的同时,眼睛下意识地打量了一下姚工的办公室,四面都是墙,密不透风,私秘性好到令人发指,她突然意识到此刻是她跟许晖单独相对,虽然明知在这种场合他不可能对自己做什么,她的手心里竟然还是渗出一层薄薄的汗意来。

“今天,高经理给我看了份工程助理的候选名单……”杜悦边说边鼓起勇气窥探许晖的神色,“上面……有我。”

她顿在那里,希望他能听明白自己的言下之意,并适时作出些反应。

然而,许晖只是把手机塞回裤兜里,朝她耸了耸肩,“So?”

杜悦被他这副置之度外的表情弄得很难堪,她不知道如果自己把猜测说出来,他会不会发出冷冷的嘲笑,毕竟,她是因为他的缘故才被选上这件事仅仅存在于她的猜测之中,而现在看他的样子,她又不那么确定了。

每次尴尬紧张到极点后,她就会慢慢平复下来,一点一点找回属于自己的方寸,手上的汗意在这一来一回中逐渐褪却,她终于想清楚该怎么表达了。

“许总,我不知道我的名字为什么会出现在上面。”她原本僵硬的舌头也柔软起来,说话利索了很多,许晖不觉瞟了她一眼。

“我从来没报过名,对这个职位也没有兴趣。所以,我想麻烦您跟相关人员说一声,把我的名字取消掉吧,我……不会去参加最后的面试。”

说完了,她静静地注视着还站在门边的许晖,她想自己的意思表达得够清楚了。

杜悦并不知道,此时许晖看似平静的外表下,有着怎样纷乱翻飞的心绪。

在她眼里,这大概只是增删一个名字那样简单的事,可她哪里明白,为了能把她加进去,他费了多少心机,既要有合理的解释,又不至于让人认为他是在以权谋私。

他相信她是希望有个不错的前途的,他默默地给她提供帮助,不指望她对自己感恩戴德,但至少能欣然接受吧。

而她却总能用简单的三言两语把他的设想击得粉碎,她总是在提醒他,他们之间什么也没有。

“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许总。”她又在利落地给他们的谈话画休止符了。

现在,他真的有点讨厌她了,她倔强的表情和不由分说的推拒姿态让他产生了一种想攻击她的情绪。

许晖闭了闭眼,在她走到自己身边,乖顺地等待他给她让路的时候低声道:“那么,你岂不是白奉献了?”

杜悦的脸色从茫然无措到瞬间涨红再到赫然煞白,许晖看在眼里,觉得自己终于有理由对她笑一笑了。

然而最终,她那副受伤隐忍的表情还是象针一样扎疼了他。

他于是清楚,自己不擅长干这个。看到她被刺痛后眼里闪烁的泪光,他忽然想唾弃自己。

杜悦颤抖地伸出手,在许晖身子晃开的一瞬间,她猛然拉开门,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一路往净化室的门口走,她一路昂着头,才避免了泪水当场溅落的危险。

他说的话那么难听,可是,她能怪谁呢!

一切都是她自作自受。

下班后,为了避免夏楠的追问,杜悦声称要去买点东西,故意拖晚一刻钟离开公司,独自一人坐公交车往市区方向而去。

天阴沉沉的,一场雷阵雨阴郁地压在城市上方。

杜悦沿着护城河由东向西前行,因为有下雨的迹象,周围的行人均是脚步匆匆。雨前的风带着浓重的湿意拂面而来,在盛夏季节显得尤为畅快。

心情不好的时候,杜悦习惯一个人独处,慢慢调整自己的状态。当然,很多时候,无非是绕了一圈,再回到起始点而已,但心境明显不同了。

当第一滴雨坠落下来时,她听到身旁有人惊呼,紧接着,雨滴象失控似的肆意砸落下来,搅乱了整个人间。

被雨淋得湿漉漉的杜悦回到租房,她狼狈的模样象一把刀,迅速切断了屋子里的欢乐谈笑,夏楠惊讶地从椅子里站起来,“杜悦!你怎么淋成这样?”

跟夏楠相对而坐的张涛也含着惊异的目光起身,想打招呼又似乎不好意思,夏季的薄衫被雨水紧糊在杜悦身上,曲线毕露。

杜悦顾不上跟他们打招呼,一头扎进卫生间。

等她冲完澡出来,张涛已经走了,餐桌上摆了好几盒从熟食店买来的荤菜。

“来来,一起吃,今天咱算有口福了!”夏楠满脸带笑。

“是张涛买的?”杜悦擦着头发问。

“是啊!”夏楠得意,“他说这是为上次‘误食’了我的醃莴笋赔罪的,哈哈,我可算赚了!”

杜悦看着她垂涎欲滴的模样,忍不住揶揄,“你可真容易被收买,就这么几样荤菜就让你跟他冰释前嫌啦?想当初你一提起他来可是咬牙切齿的的。”

夏楠满不在乎地捻起一片牛肉,往嘴里一塞,美美嚼了几口,“冤家宜解不宜结嘛!”

深夜,杜悦躺在床上,心情平静了许多,她本来以为这一天经历了这么多事,自己会失眠,不过事实证明,淋雨和美食都有一定的医治郁闷的功效,她被困倦笼罩,没多久就陷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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