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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部分的艺考里,负责初试的都是青中年骨干教师,很少会有真正重量级的人物。也就造成了由于面试老师能力、喜好、主观情绪等方面原因,遗漏几个真正好苗子的可能性。
对于穆影帝来说,靠实力通过艺考简直像是满级开小号重回新手村,但如果新手村里的NPC叫俞承运,就会为结果增添百分之一的不确定性。
不过——现在看来,这百分之一显然也不需要再担心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终于转过了楼梯口,走过来的是一个身材瘦高的白发老者。
他的面相很严肃,穿着古板的中山装,脸上还架着一副茶色的眼镜。明显处于教导主任以上级别的气场叫几个学生连大气都不敢出,本能地迅速贴墙站好,就把穆亭澈给毫不讲义气地晾在了路中间。
早已经遗忘了老师对于这个年纪孩子的震慑性。诧异地望了一眼紧贴墙角安静如鸡的几个人,穆影帝恨铁不成钢地轻叹口气,转身站好诚声俯身:“黎老,您也过来了。”
表演系副主任黎文德,燕影最德高望重的几位开山泰斗之一。穆景大学时开始师从于他,被押着看了快一千部的国内外经典影片,终于在要么吐要么疯的临界点成功突破,找到了适合的自己表演特色。
于情于理,对于这位德艺双馨真正称得上艺术家的老教授,他始终是有着源自内心的敬意跟亲近的。
“外头居然还有学生,真是胡闹……”
见到这几个半大孩子杵在外头,黎文德的神色就沉了沉,点点头匆匆走了过来。正要抬手开门,却又忽然停住了步子,疑惑地望向眼前的陌生少年:“你是哪家的小子,怎么会认识我的?”
还没彻底适应过来自己的新身份,言多必失的穆影帝脚下一顿,急中生智地指了指墙上的师资力量展示。黎文德的名字和另外一位副主任并列在主任下面,还贴心地配了照片,沉默着毅然把锅一把接过背在了身上。
“唔。”
黎文德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也不再多问。只是将目光从他身上收回,匆匆推门而入。
这几个年轻的老师没了穆景那小子压着,简直越来越没有分寸。居然还能在面试途中打起来,看来还得再回炉教训一次。
那个——不负责任的臭小子……
想起今早看到的新闻,老者的目光就不自觉地沉了沉,垂在身侧的拳缓缓攥紧。望着眼前的一片狼藉,一股无名火气就腾地升了上来。
“闹够了没有,你们一个个还知不知道自己是老师——外头面试的学生还等着,是要把燕影的面子丢出去叫人踩到脚底下吗!”
*
确认了门已经彻底合上,穆亭澈才松了口气。望向几个依然大气都不敢出的学生,笑着摇了摇头:“行了,不用害怕——你们要学会看面相。像这种虽然严厉但是一身正气的老人家,只要不犯错,一般都不是那么容易挨训的。”
神色从容语气耐心,配上从门缝里断续飘出来的怒吼声,显然十分的令人信服。
几人小鸡啄米地连连点头,又交换了个眼神,吴枫就摸了摸脑袋上前一步,讪笑着拍拍他的胳膊:“不管怎么说,老穆——刚才把你一个扔下太不讲义气了。中午我请你们吃饭赔罪,行不行?”
本能地觉得这句话里仿佛有些问题,却又一时想不起问题究竟出在哪儿。面临断粮威胁的穆影帝自然不会拒绝这种邀请,痛快地点了点头,心无杂念地答应了下来。
等待的时间显然远远超出了常理,在穆亭澈的指导下,几人都始终老老实实地坐在等候区,专心地准备着自己的自选才艺。过于和谐的气氛让红着眼睛出来叫人的沙宝天愣了愣,准备好的道歉就卡在了嗓子眼里。
“老师,已经可以进去了吗?”
看着对方眼眶难掩的微红,穆亭澈的心里也好受不到哪去。快步迎了上去,开口替他解了句围,又诚恳地微微俯身:“对不起,因为我的缘故,让老师为难了。”
“不——跟你没关系……”
沙宝天欲言又止地摇摇头,抬手按了按他的肩,极轻地叹了口气:“我可能给你添麻烦了。因为我的过失,有个老师可能会为难你——不过等会儿是黎老亲自打分,你不用太担心。中午我请你吃饭,也算是我的一点补偿了,可以吗?”
“……”
居然又掉下来一顿午饭,穆亭澈心头莫名的跟着一跳。下意识回望向吴枫,正想要说自己已经约了人,后者却果断地退了一步:“没事没事,那我们仨一起吃,别辜负了沙老师的心意——老穆,你想什么呢,还不赶紧答应啊?”
他的后半句刻意压低了声音,说得又快又急,显然是不希望对方放过这个宝贵的机会。
两人的态度同样坚决,穆亭澈无奈轻笑,也只好点了点头:“恭敬不如从命,麻烦老师了。”
“不麻烦,我也确实有些话想和你说。”
听到他的话,沙宝天的目光不由微凝,又望了他一眼,才朝着剩下的几个学生也招了招手:“你们一起进来吧,之前出了点事情,很抱歉叫你们等了这么久——作为补偿,黎老会亲自面试你们。都好好表现,不要紧张,记住了吗?”
就算再不懂事,也总听得懂亲自面试这四个字的含义。三个学生的眼里都多了些惊喜,纷纷不迭点着头,努力调动起了自己的最好状态,精神抖擞地进了面试区。
“开始吧,穆亭澈,你第一个表演。”
之前的意外耽误了太久的时间,沙宝天也不再和他们交代什么程式化的内容。简单地念了个名字,又朝着穆亭澈鼓励地点了点头,就回到了评审席坐下。
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俞承运。看到对方眼圈上根本掩饰不掉的乌青,穆影帝心里的郁气忽然就散了不少,忍不住给终于学会打人了的沙宝亮回了个赞赏的目光。深吸口气调动起情绪,不急不缓地走到教室中央站定。
“老师好,我是42号考生穆亭澈,我要表演的是诗朗诵《总有一天,我变成一棵树》。”
他根本没能来得及准备什么才艺。还是在翻看着那些宣布了自己死亡的新闻,借着别人的描述来回顾自己的生平的时候,这首诗才忽然从记忆里冒了出来。
“总有一天,我变成一棵树。
我的头发变成树叶,两腿变成树根,两臂和十指成为枝条,十个足趾成为根须。在泥土中伸延,吸收养料和水分。”
这是一首几乎没什么名气的诗,作者是台湾诗人纪弦,大概也只有高考备考时疯狂刷阅读理解的考生才有机会扫得到一眼。
可这也是他最喜欢的诗,喜欢到只是记在枕头下的笔记本里,私心地不愿和任何人分享。只有在夜深人静难以安眠的时候,才会偷偷翻出来,坐在阳台的栏杆上,一个人念给月光听。
“总有一天,我会变成一棵树。我也许开一些特别香的,白白的小小的花,结几个红红的果子,那是吃了可以延年益寿的。
但是,我是不繁殖的——不繁殖的,我是一种例外。”
根本用不着特意调动情绪。和始终表现给观众的阳光跟积极不同,只有穆景自己才会知道,那些比旁人多付出十倍百倍努力的凌晨,那些明明已经很努力了,却依然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而失败的深夜。他心里的绝望与不甘,是怎样划下一道道鲜血淋漓的伤口,又沉默着结痂脱落,留下凹凸不平的伤痕。
那是会疼的。
屋里回响着的声音还带着少年特有的清朗,却被主人毫不珍惜地压制下去,只留下最朴素的低沉和沙哑。
几个负责评审的老师接连抬头,眼中有愕然惊异,纷纷将目光投向面前这个考生。黎文德握着钢笔的手忽然一颤,猛地坐直身子望向面前的少年,眼眶忽然微微发红,胸口也激烈地起伏了起来。
这是一种极有难度的诵读方法,明明整体听上去连贯流畅,却又像是儿童咿呀学语,不留余地的咬准了每一个字,把它们硬生生地逼进人心底里去。这种发音方式还没有任何人用过,是穆景为了他下一部戏的角色特意设计的,没想到第一次用出来,居然就已经再世为人。
身后忽然传来了极轻微的开门声。穆亭澈却没有回头,只是平静地目视前方,双手紧攥成拳垂在身侧,不为所动地继续念下去。
没有人能打断这次诵读,这是属于穆景的墓志铭。
“我也许徐徐长高,比现在高一些,和一般树差不多。不是一棵侏儒般矮小的树,也不是一棵参天古木。”
他的眼里同样有水光闪动,语气却依然沉静坚定。仿佛永远不会被任何情绪所左右,也不会轻易为任何事停留,只是固执地——固执而蹒跚地,往那个有着光明的前方走去。
“我将永远不被移植到伊甸园里去。
——因为,我是一棵上帝所不喜欢的树。”
余音落尽,一室寂静。
身后隐隐传来小姑娘的抽泣声,面前的几位老师眼眶也隐隐发红。穆亭澈却只是平静地叹息了一声,闭上眼和自己混乱的前生做了最后一次告别。
往事已矣。把情绪从纷杂的回忆中抽离出来,穆亭澈转回身望向门口,打算看看那个险些打断自己的闯入者究竟是谁。却在看清了来人的下一刻,就愕然地睁大了眼睛。
那块叫他担心不已的小木头居然正杵在门口,低了头用力抿着唇,眼眶里有隐隐水光不停打着转。
封林晚长得好看,只是气质稍显清冷,性子又有些说一不二的刻板执拗,年纪轻轻就是一副冷淡禁欲的架势。可现在这样用力瘪着嘴忍住眼泪,居然就平白显出了十成的委屈来。
穆亭澈向来最怕这小木头掉眼泪,更何况还是被自己给不小心弄哭的。见状心里一慌,正天人交战着要不要去哄一哄,封林晚却只是对着黎老鞠了一躬,就朝他快步走了过来。
“你能不能——等考完试,能不能跟我走一趟?我请你去吃顿饭,有点事想拜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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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影帝:咦,全世界都想请我吃饭⊙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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